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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6月25日,星期一
那天,江南孝明先和客戶在單位外面商議了一些事情,下午1點多才去上班。他在一個叫稀譚社的出版社工作,其總部大樓位於東京文京區音羽。江南今年25歲。去年春天,他研究生畢業後,就直接進入稀譚社工作。
剛開始,他被分配在「CHAOS」月刊編輯部,但不久,在雜誌組織的一次「特別節目」的採訪中,他被捲入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事件中。就是去年夏天,發生在鐮倉「鐘錶館」的令世間嘩然的兇殺案。當時,江南他們九人採訪組中,有八人命喪黃泉,他自己也是身處險境,死裡逃生。
此後不久,他就被調離了「CHAOS」編輯部。出版社領導覺得在那個不幸事件中,江南在精神上肯定受到了很大刺激,所以破例為他調換了崗位。他被分配到文藝書籍部。這本來是他夢寐以求的部門,沒想到那兇殺案竟然幫他提前實現了夙願,真讓人有點哭笑不得。但是他決非麻木不仁之人,沒有因此而忘掉那可怕的記憶。至今,近一年多的時間裡,每當江南想起那發生在眼前的慘狀時,依然是心驚肉跳。
這裡暫且不贅述那些往事。
那天,江南先翻檢桌子上的郵件。每天的郵件都先在郵件部分門別類,然後在上午,送遞到各個部門,其中還夾雜一些讀者寫給作家的信件。相關的信件和明信片會適時地送到各個作家手中。
在那天的郵件中,夾帶著一封寫給江南的私人信件。雖然這麼說,但信封上的收信人卻不是江南。
稀譚社·書籍編輯部·鹿谷門實先生的責任編輯收
字寫得七扭八歪的,像是小孩子寫的一樣。
鹿谷門實是江南現在負責的一個推理小說家。他原來是大分縣一個寺院住持的孩子【注】,三十過半了,還沒有固定工作,也不成家,終日東遊西晃。江南就是在那個時候與他相識的,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稀譚社出版了他的處女作。那已經是前年——1988年9月的事情了。
【注】日本的和尚允許結婚生子——棒槌學堂
打那以後,他共發表了四部長篇小說,都是真正講究推理的小說,銷售情況也相當不錯。有的編輯給鹿谷打氣,說如果能加快創作速度,將篇幅控制在能以此為腳本,製作兩小時左右的電視劇的長度,再將小說主人公刻畫成一個不苟言笑,乘著火車,全國亂跑的刑警的話,那麼他很快就能成為文壇名人了。但鹿谷本人對此卻毫無興趣,別說賺錢了,就連作家這個職業,他似乎也並不在乎。當只有江南一個人在的時候,他常會說一句話:「如果老爺子死了,我乾脆不當作家,去繼承他的寺院去。」
「一個寺院住持去寫兇殺小說,那可讓人笑不起來。」
他嬉皮笑臉地說著,江南也弄不清楚他說的話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鹿谷門實先生的責任編輯江南又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拆開信封。裡面的內容或許是指正印刷錯誤的,也可能是闡述自己看法的。
信封背面只有寄信人的姓名,「田冬馬」,沒有地址。這名字蠻奇怪的。「冬馬」這兩個字讓人覺得對方是個老男人,但他寫的字也太差勁了。這是新宿的公園之畔酒店的信封。說不定寫信的時候,那個人就住在那裡。裡面的信紙也是該酒店的備用品,用藍墨水寫的字就像蚯蚓爬一般,歪七扭八,讓人難以辨認:
前日,拜讀了鹿谷門實先生的大作——《迷宮館的誘惑》。當時鄙人正在東京的一個醫院裡靜養,偶然中在醫院茶室的書架上看到了這本書,讓我讀得津津有味。
今天冒昧打擾,實在抱歉,但我的確有個迫切的請求,便斗膽寫了這封信。我遭遇了一件特殊的事情,想當面向鹿谷先生請教一些問題。鄙人也知道這種請求有點強人所難,提得過於倉促,不知貴方能否妥為安排一下?
信到後,我還會打電話來的。具體事宜,到時商榷。
特此拜託!
田冬馬敬上
1990年6月23日(星期六)
2
當天傍晚,這個叫田冬馬的人給編輯部打來了電話。當時江南正在看校樣,鄰桌的U君叫了聲「小南」。U君是個經驗豐富的老編輯,直到去年,他一直擔當鹿谷門實的責任編輯,就是他鼓勵鹿谷創作處女作——《迷宮館的誘惑》的。他很早就聽說過江南,所以和鹿谷一樣,也叫他「小南」。
「小南,電話。對方說要找鹿谷先生的責任編輯。」
「謝謝。」
江南扔下筆,接過電話。那一瞬間,他就下意識感到這個電話就是那個讀者打來的。其實整個下午,他都想著那封信。
江南覺得那絕不僅僅是個讀者求見作者的信件。信中,「我遭遇了一件特殊的事情」那段話讓他思來想去,無法釋然。不知為何,江南覺得心裡產生了一股躁動。到底是什麼事情呢?難道他是為了引起我們重視而故意那麼寫的嗎?
「讓您久等了,我是責任編輯。」
「我叫田,給你們寫過一封信,不知道有沒有收到?」
正如江南看到「冬馬」那兩個字時,所想像的那樣,電話中的聲音沙啞無力,對方像是個60歲左右的老頭子。
「看到了。」江南回答得很乾脆。
對方稍微停頓了一會:「從哪說起呢……」
「你在信裡說碰到了一件特殊的事情。」
「對,對,我想說的就是那件事情。」對方好像在電話那端一個勁地點頭,「很唐突地寫信求見作家,你們肯定覺得我是個討厭的傢伙吧?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該怎麼說好呢……這個請求關係到我這個人存在的意義……」
「你能說得明白一點嗎?」
江南覺得對方絕不是一個妄想狂或癡呆者。相反,他語調平穩,倒給人留下一個睿智的印象。總之,有必要聽他把話說完。
「你知道今年2月,發生在品川一個酒店裡的火災嗎?」
「哎?啊,想起來了。當然知道。」
2月下旬,在JR品川站附近的金色日本酒店裡,發生了大火災。那是個悲慘事件,酒店被完全燒燬,下榻的客人和酒店工作人員中,有多人喪命。
「當時,我就住在那個酒店裡。沒來得及跑出去,受了重傷,後來好歹揀了條命。」
「哎呀……」江南看看桌邊的信件,「所以後來住院了?」
「是的。由於燒傷和骨折,頭部受到重擊,我昏迷了很久。」
「哎呀……」江南不知說什麼好。這的確算是個「特殊的事件」,但和鹿谷門實有什麼聯繫呢?
「總算活了過來,傷口也痊癒了。上個禮拜,醫生終於讓我出院了。」對方又停頓了一會,「但是,我喪失記憶了。當我在醫院中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了。」
「喪失記憶?」江南大吃一驚,又問了一遍,話筒裡傳來歎氣聲。
「叫什麼全失憶症。自己住在哪裡?幹什麼工作?一切的一切,都忘掉了。」
「連自己的名字也忘掉了?」
「酒店的電腦、書籍都被大火燒掉了,連我的衣服、行李也不例外。大火是半夜裡蔓延開的。後來我才知道,自己被救出來的時候,只披了件浴衣。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幾乎一件也沒剩下。」
「那你後來怎麼知道自己叫田的呢?」
「我手裡只有一個算是線索的東西。」
「線索?」
「一本手記,估計是我寫的,那上面寫著個名字——田冬馬,儘管這樣,但怎麼說呢?我一點也沒覺得那就是自己的名字。治療失憶症的醫生也給我治療過,但是沒有任何效果……」
「原來如此。」江南雖然點著頭,但依然沒有弄清那些事情和鹿谷門實有什麼關聯。聽完江南的質疑,對方在電話里長歎口氣,似乎筋疲力盡一般。
「我在《迷宮館的誘惑》中,看到了一個人名。」
「你接著說。」
「而在剛才提到的那本手記中,也出現了相同的人名。那個人就是迷宮館的設計者——一個叫中村青司的建築師。」
「中村青司?」江南的聲音不自覺地高了起來,手緊握著話筒,「真有這麼回事?」
「是的。至少在去年9月之前,我好像是一個叫『黑貓館』老宅的管理員,而那個老宅恰恰也正是中村青司設計的。」
正如江南通過信封和信紙所推測的那樣,田出院後,就一直住在新宿的公園之畔酒店中。發生火災的那家酒店的負責人為他提供了那個住處,讓他在弄清身世之前,暫且在那裡安身。
江南答應設法讓他和鹿谷見面後,掛了電話。此後,他手放在電話機上,久久地沉思起來,當時的心情難以言表。
——中村青司。
江南做夢也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字。說不定自己看到信件時的那股躁動就是一種預感。
五年前,中村青司這個建築師就死了。他在各地設計了許多風格怪異的建築,而在那些建築中又發生了許多悲慘事件。
例如角島的「十角館」,岡山的「水車館」,丹後的「迷宮館」等……對了,還有去年夏天,江南他們採訪組慘遭不測的「鐘錶館」,這些都是那個中村青司設計完成的。說實話,江南真的不願再和中村設計的建築發生聯繫了。
他深知自己的脾性——一旦捲入到某個事件裡,絕不會逃避躲閃,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很快就要到晚上7點了,此時,鹿谷恐怕正在為了趕稿件而挑燈夜戰吧?這次,他是為其他出版社寫一部新長篇小說,內容是發生在女子寄宿高中的連環兇殺案。上週四,江南還問過他的進展情況,據說只剩不到100頁了。
不管怎樣,都要等到鹿谷完成稿件後,才能安排他和田見面。鹿谷的寫作速度不快,恐怕最早也要到本週末才能完稿。
一時間,江南不知道該怎麼辦,猶豫半天,還是決定先給他打個電話。其實鹿谷個人對中村青司設計的建築也抱有強烈的好奇心。
江南的想法果然奏效。當晚,鹿谷寫作的頁數就打破了以往的記錄。
3
乍一看,田是個醜陋的老人。
他瘦削、中等身材,頭很大,顯得不太協調。禿頂,左半邊臉黑了一大片,估計是火災留下的創傷。左眼上有白色的眼罩,估計也是火災造成的傷害。
「歡迎二位。」他的聲音和電話裡一模一樣,沙啞無力,「我是田,請進。」
這裡是公園之畔酒店的套房,附近高樓林立,東面就是著名的中央公園。下午3點半,江南二人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老人的房間,出來迎接他們的田笑得有點彆扭。
「初次見面,我是鹿谷門實。」鹿谷與人見面時,都是這樣打招呼的,隨後彎下細高的身軀,鞠躬致意。他絲毫沒有被老人的容貌嚇著,指指呆立在旁邊的江南,「這位是稀譚社的江南孝明。」
「讓你們特地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請坐,請坐。」
等兩人坐到沙發上後,老人放下右手握著的枴杖,將桌上的電話拖了過來。
「叫他們送些飲料過來。」
星期一晚上,接到江南的電話後,鹿谷熬了兩個通宵,趕完稿件,昨天下午,順利地將磁盤交給了編輯,然後一口氣睡了15個小時,一直睡到今天下午。昨晚他肯定像個重病之人,奄奄一息,但現在已經恢復了精力,容光煥發。
「我這個樣子,一定嚇著你們了吧?」田冬馬坐在他們對面,用右手摸摸黑乎乎的臉頰,「醫生讓我繼續治療,說這樣,燒傷留下的疤痕會小一點,但是我太想出院,便拒絕了。」
鹿谷直勾勾地看著他,點點頭,應和著。
田繼續說下去:「曾經因為腦出血,動過幾次手術,這個左眼就是後遺症。醫生說如果不當心,很有可能連話都說不了。」
「真是太痛苦了。」
聽完鹿谷的話,老人緊鎖的眉頭上又平添了些許褶子,緩緩地搖搖頭。
「讓我感到難過的就是自己竟一點也沒有覺得痛苦。」
「這話怎麼講?」
「因為我根本想不起來火災現場的情景了。連自己以前的模樣也記不得了。因此,怎麼說呢?我並沒有一種『失卻』的感覺,更多的是一種聽天由命的心境,反正怎麼樣都無所謂……但同時,我又感到自己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活下去,一天比一天焦急。」
田拿起桌上的香煙,點上火。剛吸了一口,便被嗆住,不停地咳嗽起來:「對不起。」他將痰吐在紙巾上,隨後又抽了一口,閉眼片刻。
「你們看,我已經不年輕了。」稍停片刻,他又開口說起來,「我身體不好,估計活不了多久了。現在,我根本就不想長生不老,但同樣是死,如果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過去了,總是讓人有點遺憾呀。」
「那是當然。」鹿谷的表情有點奇怪,他兩肘抵在膝蓋上,拱著背,「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的確是一點都想不起來自己的過去了。至於語言、文字、生活常識等,還沒有忘記。」
「醫生怎麼說?」
「說像我這樣的情況很少見。可能是腦損傷造成的記憶內容受損,也可能是記憶再生方面出了問題;可能是外傷疾病,但也可能屬於精神疾病。總之,不花一定的時間,是查不清病因的。」
「那你就繼續接受治療嘍。」
「大致治療了一下,反正我也沒指望能完全康復。」
「那是為什麼呀?」
「我也說不清楚,也許是不太相信主治醫生吧。」老人瞇縫著右眼。
「警方沒有調查一下你的身世嗎?」
「算是調查了。他們查對了離家出走人員以及失蹤人員的名單,還比對了我的指紋。」
「沒有任何結果嗎?」
「是的,聽說他們還在繼續查對有關資料……」
侍應生將咖啡送了過來。田冬馬既沒有加糖,也沒有加奶,慢悠悠地喝完了一杯。隨後,又倒了第二杯。在這一過程中,他始終翻眼注視著對面兩人的表情。
「接下來,我就講一下自己冒昧要求會見鹿谷先生的原因。」
「這個,我已經聽江南君說過了。」鹿谷瞇縫著眼睛。他的眼窩有些凹陷,眼皮朝下耷拉著,「江南君說這件事同中村青司設計的建築有些關聯。」
田默默地點頭回應。他的視線轉移到了旁邊的空沙發上,那裡很隨意地放著一個本子。
「那就是你在電話裡提到的手記?」鹿谷問道。田又默默地點點頭,用右手拿起本子,放在膝蓋上,漫不經心地翻起來。
「裡面講述的是去年9月的事情。這個對我好像挺重要。因為我聽說當消防隊員將我從大火中救出來的時候,自己死死地抱著這個本子,倒在地上。逃離房間的時候,我什麼都沒拿,包括包和錢,但卻沒有忘記這玩意。說不定,那天,我曾一度安然無恙地逃離房間,後來為了取這個本子又衝進去了。」
「原來如此。」鹿谷直勾勾地看著他手上的那個本子,「聽說你是看見這個手記後才知道自己叫田冬馬的……」
「是的。聽說警方也曾比對過指紋,發現那上面只有我一個人的指紋。」
「裡面的筆跡也是你的嗎?」
「現在即便他們比對筆跡,也沒有任何意義。」
「為什麼?」
「因為我是個左撇子……」
「那又有什麼影響?」
「難道兩位沒有注意到嗎?」說著,老人用右手指指左腕,「現在,我的左手殘廢了,即便想握筆也握不住了。」
「是這樣——那也是火災造成的?」
「不是。在那之前,我的左手好像就殘疾了。醫生說在我的大腦右側,有因腦溢血而動過手術的痕跡。估計是因為那個原因,我的左手殘疾了。」
「這麼說來,去年,在那本手記完稿後,你就因腦溢血病倒過一次了?」
「應該是這樣——前幾天,江南君收到我的信件時,是不是讀起來挺費勁?那是我用右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寫完的。」田合上手記,喝了一口咖啡,重新打量著鹿谷,「我是偶然中看見鹿谷老師的……」
「對不起,打斷一下,請你不要喊我『老師』,叫我鹿谷就可以了。」
田則尷尬地笑笑;鹿谷撓撓頭。
「那我就喊鹿谷君了。」老人換了一個叫法,「你聽說過天羽辰也這個名字嗎?」
「天羽?」
「天地的天,羽毛的羽。」
「別急,讓我想想。」鹿谷歪著頭,看看江南,「江南君!你知道嗎?」
「不知道。」
「你們都不知道嗎?」田歎口氣,「等你們讀完這篇手記,就會明白了。以前,我是個管理員,負責看護一個老宅子。而那個宅子以前的主人好像就叫天羽辰也。」
「是嗎?你的意思就是說,天羽辰也委託中村青司設計建造了那個老宅。好像叫黑貓館吧?」
「手記中是這麼寫的。」
「是嗎——那麼這個天羽辰也到底是何等人物呢?」
「好像是個學者。曾經是札幌H大學的副教授。」
「是札幌嗎?」
「本來,他是作為別墅修建的,後來轉賣給他人後,我才成為那裡的管理員……真是的,我覺得與其這樣嘮叨,還不如你們自己看看這本手記。」說完,田將手記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鹿谷又提出一個問題:「警方和醫生知道這本手記嗎?」
「在我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們好像看過。因為當我甦醒過來的時候,他們都喊我田冬馬。」
「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弄清你的身世嗎?」
「是的。」老人用滿是皺紋的雙手摀住臉,「他們老是纏著我問手記中的內容是否是事實,當時弄得我莫名其妙。即便後來我讀了一遍後,也依然沒有緩過神來。我越讀越覺得那裡面的內容不是真實的記錄,而是自己的創作。」
「創作?」
「說不定那是我用田冬馬這個第一人稱,寫的一部小說。聽完我的意見後,警方和醫生們似乎也認同了。連我自己也一個勁地希望那就是虛構的創作,因為那裡面的內容,該怎麼說呢?太恐怖了。我希望並沒有那種事情發生……」
「原來是這樣。」鹿谷抄著手,靠在沙發背上,「可是等你看完我的小說後——你也知道,我的小說是以事實為素材的——就不得不否認自己的想法了。因為在我的小說裡也出現了『中村青司』這個人名……我的推測沒有錯吧?」
「是的。」
「那麼,田先生,那本手記中到底記錄了什麼內容呀?」
「這個……」老人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用右手將桌子上的手記推到鹿谷面前,「不管怎樣,你能否先看一遍?然後,我想聽聽高見。這個手記寫得比較長,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
鹿谷默默地點點頭,伸手拿起手記。那是大學裡常見的厚筆記本,B5紙大小,封皮上到處都是焦黑焦黑的。
「那裡面記錄的是去年8月1日到4日,發生在黑貓館的事件。」田喝著咖啡,說道,「你們大致也能猜出個一二吧?」
「難道是兇殺案?」鹿谷脫口而出。
田老人無力地垂下眼皮:「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