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奧瓦爾先生在等您。」
很可能,說話的就是巴薩諾街餐館的老闆娘。她是一個長著棕色頭髮、淺色眼睛的女人。她向我做了個手勢,叫我跟著她走。我們走下一道樓梯,她把我領向餐廳的深處。她在一張桌前停住腳步.一個男人正獨自坐在那張桌旁。他站了起來。
「我是克洛德·奧瓦爾,」他對我說。
他向我指了指他對面的座位。於是,我們都坐了下來。
「我來晚了,請原諒。」
「沒有什麼。」
他好奇地打量著我。莫非認識我嗎?
「您的電話使我很驚奇,」他對我說。
我竭力對他做出笑容。
「特別是您對奧瓦爾·德·呂茲家族的興趣……親愛的先生,我是這個家族的最後一名代表……」
他用嘲諷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好像在嘲笑他自己。
「我讓大家乾脆管我叫奧瓦爾,這樣叫起來還簡單些。」
他把菜單遞給了我。
「您不一定非和我叫同樣的菜不可。我是烹調專欄編輯……我應該品嚐品嚐這個飯店的風味……比如牛犢胸腺和美味魚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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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這裡指比利時根特地區的一種淡水魚湯(內加芹菜、土豆等)。現在因魚較少,有時也用雞代替。
他歎了口氣,顯得非常沮喪。
「我實在受不了了……不管我的生活中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總是要被迫地去吃……」
侍者給他端來了一客餡講。我要了一盤涼拌生菜和水果。
「您真有運氣……而我呢,我總得吃……今天晚上我還得寫文章……我剛參加了『食腸金獎賽』……我還是評委會的委員呢。要在一天半的時間裡,吞下一百七十種腸子……」
我說不淮他有多大歲數。他的棕褐色的頭髮向後梳著,眼睛是菜色的,臉部的線條有點類似黑人,但臉色卻慘白得可怕。這家餐館有一部分設在地下,牆上裝著淺藍色的細木護壁板,窗上掛著緞簾。至於那些玻璃器皿,則很容易使人聯想起十八世紀的那種劣貨。當時在地下餐廳的深處,只有我們兩人。
「您電話上對我講的事,我已經考慮過了……使您感興趣的那個奧瓦爾·德·呂茲,只能是我的堂兄弟弗雷迪……」
「您真的這樣認為嗎?」
「我敢肯定。但是,我和他不太熟……」
「他叫弗雷迪·奧瓦爾·德·呂茲嗎?」
「是的。我們小時候有時在一起玩。」
「您沒有他的照片嗎?」
「一張也沒有。」
他吞下一口餡餅,強忍住噁心。
「他不是我的嫡親堂兄弟……是隔了兩層或者三層的遠親……奧瓦爾·德·呂茲家族的人,現在剩下的不多了……我想只有我們幾個了:我的爸爸、我、弗雷迪和他的祖父……您知道嗎?我們是毛里求斯島上的一個法國家族……」
他膩味地把盤子向前報了推。
「弗雷迪的祖父娶了個很有錢的美國女人……」
「是叫瑪貝爾·多娜於厄的嗎?」
「正是她……他們在奧恩省有一份很大的產業……」
「是在瓦爾布勒茲?」
「我親愛的,您真是一部真正的《博坦》。」
他驚奇地看了我一眼。
「但是以後呢,我想他們失去了一切財產……弗雷迪到美國去了……我不能給您提供進一步的細節了……我只是從傳聞中得悉上面所有這些情況的……我甚至在想弗雷迪是不是還活著……」
「怎樣才能知道呢?」
「如果我父親在的話,就可以知道了……有關家裡的情況,以前都是他對我講的……不幸的是……」
我從口袋裡拿出嘉·奧爾羅夫和老吉奧爾吉亞奇的照片,把那個很像我的棕髮男子指給他看:
「您不認識這個人嗎?」
「不認識。」
「您不覺得他像我嗎?」
他湊近照片,仔細瞅著。
「也許有點像,」他將信將疑地說。
「還有那個金髮女人,您個認識嗎?
「不。」
「她可是您堂兄弟弗雷迪的一個女友呢。」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麼來了。
「請等一等……我想起來了……弗雷迪到美國去了……在那裡,他好像成了演員約翰·吉爾伯特的心腹侍者了……」
約翰·吉爾伯持的心腹侍者。人們向我提供這個細節已經是第二次了,但整個事情並沒有什麼很大的進展。
「那是因為他當時從美國綸我害了一張明信片,我這才知道……」
「您還保存著嗎?」
「沒啦,但我還能背出信文:
一切很好。美國是個很美的國家。我找
到了工作,當了約翰·吉爾伯特的心腹侍者。
問侯你和你的父親。
弗雷迪
這張明信片給我的印象很深……」
「在他回到法國以後,您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嗎?」
「沿有。我甚至不知道他已經回到法國了。」
「如果他現在就坐在您的面前,您能把他認出來嗎?」
「也許認不得了」。
我不敢向他暗示弗雷迪·奧瓦爾·德·呂茲就是我。對此,我還沒有把握,但我想是會找到確鑿的證據的。
「我認識那個弗雷迪的時候,當時他只有十歲……我父親把我帶到瓦爾布勒茲去同他一起玩……」
飯府的飲料總管走過來站到我們的桌前,等待著克洛德·奧瓦爾挑選飲料。但是克洛德·奧瓦爾沒有注意到飲料總管,而這個人也就直挺挺地立在那裡,像個哨兵似的。
「一切都對您直說了吧!先生,我覺得弗雷迪已經死了……」
「不要這樣說……」
「您真好,您對我們這個不幸的家族這樣關心,我們是很不走運的……我想我是唯一的韋存者,您看我為了餬口都得幹些什麼啊……」
他用拳頭敲擊著桌子,這時侍者正端來美味魚湯。飯店的老闆娘也面帶動人的笑容走近我們。
「奧瓦爾先生……今年的『食腸金獎賽』經過情形好嗎?」
但是他並沒有聽見她的話,卻向我湊過來。
「實際上」他對我說,「我們根本不該離開毛里求斯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