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整個白天,吉塞爾-杜普雷像個夢遊人一樣,領著她那兩個旅遊團在盧爾德觀光。她那顆心卻早已飛向遙遠的紐約,思念著她的忠實的朋友,羅伊-齊姆博格,不知他進展的順利與否。有時候,她的思路也飄忽地返回到盧爾德,想到她與之相交的一些人,她的傑克爾醫生、海德先生、塔利博士以及季霍諾夫。這些人,為了自身的健康,天真地(卻又秘密地)參加了這裡的宗教朝聖活動。
    給第二個旅遊團的導遊結束後,吉塞爾在旅行社休息等候第三個旅遊團,這時,她佯裝週期性的偏頭痛突然發作,那表演的功底使雷捷爾和伯恩哈特都望塵莫及。最後,得知可以臨時找人代替,便懇求休班,堅持說自己頭痛得厲害,無法忍受,必須服藥,臥床休息。
    一脫身,她就立刻衝向所見到的第一輛出租車,逕直趕回多米尼克的公寓。
    終於,她穩妥地回到了公寓的起居室裡,有著足夠的時間等待她的長途電話,她佯裝的偏頭痛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坐在了電話機旁邊,祈禱著電話鈴快點響起來。
    約定時間已經到了,電話鈴沒有響。約定時間已經過去一會兒了,電話仍舊沒有動靜。
    此時,差不過已過去了半個小時,她真的開始感到有些頭痛,這是因為自己過度緊張和失望的緣故。
    突然,像嘹亮的號角聲,電話鈴響了起來。
    吉塞爾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想去接電話,突然意識到電話機就在自己身旁,於是她又一屁股坐下來,緊緊地抓起了話筒。
    彷彿是從風洞裡傳了過來,她異常清晰地聽見了她親愛的羅伊-齊姆博格的說話聲,那是從遙遠的土地上傳來的,那裡天空遼闊,原野一片金黃。「是吉塞爾嗎?我是羅伊。你能聽見我的說話嗎?」
    「聲音非常響亮、清晰,」吉塞爾向著遠方喊叫著。
    「很抱歉,有點遲了,不過——」
    「沒關係,羅伊。快告訴我是否弄清楚了。」
    「我真的盡了最大努力,吉塞爾,我想你將會很失望。」
    吉塞爾的心「咯登」一下。
    她不願再聽下去,不過還是說:「快告訴我吧。」
    「我與哥大的朋友通了話,要他們弄清楚後給我回話。我甚至趁午飯前的間隙還親自跑了一趟哥大。正如剛才我所說的,我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在盧爾德的那位自稱是哥倫比亞大學語言系教授的塞繆爾-塔利——是在說謊。他無非是想哄騙你上當。我真不該帶給你這個壞消息——」
    吉塞爾眼睛直直地盯著電話機,彷彿是在聖誕節一大早送來的一枚科希魯爾大鑽石。這一筆大財富她一時還無法消受。她真想吻吻羅伊,告訴他真相,可這怎麼能三言兩語解釋清楚?於是她極力控制著自己,裝出一副失望的腔調,掩蓋著她內心的激動。
    她打斷了他的安慰。「你是說哥大沒有這個塔利教授?」
    「哥大沒有人叫這個名字。教職員中也沒有一個叫塔利的。從來都沒有這麼個人在那裡上過課,從來都沒有。你遇到的這個人,和你交往的這個人,他不是在騙你就是在愚弄你。」
    「這個傢伙,」吉塞爾脫口而出,這話既清楚又模稜兩可。
    「我很抱歉——」齊姆博格那遙遠的聲音在極力安慰她。
    「沒關係,羅伊,」她說著回過了神。「我還要活下去,得活著見到你,當面向你表示感謝。」
    「我想事情就到此了結吧。」
    「你已經盡了力,我感激你。你真好,我恨不得立即見到你。我去紐約時,一定給你寫信。」
    「我真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吉塞爾。」
    「不管怎樣,真的很快了,我向你保證,羅伊。」
    她放好電話後,發現自己竟傻乎乎地笑了起來,欣喜若狂。
    天啊,這太棒了。
    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壓根兒就沒有塔利,只有一個季霍諾夫。他就在這裡,在盧爾德,在她的手心裡。
    現在就該擒住他。
    一想到即將來臨的一切,她就禁不住心花怒放。她把盧爾德的電話號碼簿攤在膝頭上,來回翻閱著,直到查到格羅特旅館的電話號碼為止。她一邊撥號一邊考慮,是否直接接到塔利的房間,不久又否定這種想法。她覺得在電話裡談論此事不太合適,還是當面和他講條件好些,那樣對他的威脅更大、更有力。如果他現在已經回寓所了,她願意到他屋裡去談。她必須弄清楚他是否在家。
    跟總機聯繫上以後,吉塞爾要求和旅館接待室的朋友加斯頓通話。
    「我是接待室,」她聽到加斯頓說。
    「加斯頓,我是吉塞爾-杜普雷,你好嗎?」
    「吉塞爾,親愛的,我很好。你呢?」
    「還不錯,我想打聽一個旅客,就是我們替他安排住宿的,這你知道,塞繆爾-塔利先生,從紐約來的。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在房間?」
    「等一會兒,我馬上告訴你。」停頓了片刻。「對了,吉塞爾,他的鑰匙不在這兒。他一定是拿了鑰匙回房間了。要不要我替你接過去?」
    「不用了,我想見見他,我過一會兒來。」
    她掛斷了電話,起身抓過小挎包,不到一分鐘便出了門。
    她走出公寓後四下找出租車,可是一輛也沒看見。她知道要過兩個街區才有出租汽車站,便大步朝那兒走去。街上停著三輛出租車。最前面一輛的司機是個熟人,正在向她打招呼。她拉開後座車門,車子已發動起來。
    「格羅特旅館,」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開快一點,亨利。」
    「很樂意為你效勞,吉塞爾。」
    十分鐘後,他們拐進一條黑色路面的車道,來到旅館大樓的藍黃色大篷前邊。這是一座白色水泥建築物。
    吉塞爾打開後面的車門說:「別熄火,亨利,我還坐你的車回去,我在裡面待不了多久。」
    司機打算把車開到下邊的停車場,停在旅館旁邊。「我把車停在下邊。」
    「我很快回來,」她喊道,匆匆跑到天篷下面,推開玻璃門。她信心十足地穿過門廳,直奔電梯。電梯在櫃檯另一邊。櫃檯前加斯頓一面從一個男旅客手裡接過鑰匙,一面和他說話。
    吉塞爾剛要從兩個男人身邊走過,突然瞥見那人轉身向大門走去。她立刻認出了他,斯拉夫型的臉龐,得體的假鬍子,一望便知是塞繆爾-塔利,他從來就不是什麼教授。
    她猛地停住腳步,把一個手指頭放在嘴唇邊,示意加斯頓千萬別作聲,隨即扭頭追上去,緊緊跟在她的獵物身後,一前一後來到門邊。
    她猝不及防地喊道:「季霍諾夫先生。」
    他突然停住腳步,以至於她差點撞到他背上。她後退一步,等候著。他則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她不知道他是否驚呆了,需要恢復神智。
    「季霍諾夫先生,」她毫不留情地重複道。
    這兒沒有別人,無疑是在叫他,他只得慢慢轉過身子,故作詫異地說:「哦,是你呀!杜普雷小姐?剛才你叫我什麼?你準是把我當成別的什麼人了。」
    吉塞爾露出天真無邪的表情,輕輕晃了晃腦袋和那條金色的髮辮。「不,我沒弄錯,我找的正是你。也許更確切的稱呼是外交部長謝爾蓋-季霍諾夫。現在我稱呼的對嗎?」
    他佯裝惱怒,「杜普雷小姐,你知道我叫什麼。我們相處的時間不短了。你這是在做什麼惡作劇呢?」
    「我認為在大多數國家裡,甚至在你們那裡,這也該叫名副其實吧。我猜你會跟我演好這場戲的。我很想告訴你一句話,季霍諾夫先生。」
    他開始發起脾氣來。「除非你停止叫我那個滑稽可笑的名字——否則我和你無話可說。」
    「我看你最好為你自己著想。」吉塞爾說。「我看我們應當坐下來好好談談。跟我來吧。」
    「說真的,杜普雷小姐——」他抗議道。「我得去吃晚飯。」
    但是她已經回到門廳,她知道他跟在身後。她繼續走著,沒有放慢腳步,一直穿過接待櫃檯,然後對身後的這個人說:「這兒的小客廳挺不錯,咱們到裡邊單獨談談吧。」
    他趕上來時,她已跨進那個藍色小客廳。他再次抗議道:「杜普雷小姐,我沒功夫和你這樣的無賴糾纏。我——」
    她沒搭理他,逕自向一把扶手椅走去,穩穩地坐下,順手拉過旁邊的一把椅子,不由分說地指了指她旁邊的座位,他只得勉強坐下來。
    「你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吧?」她低聲說。「現在我原原本本告訴你。先聽我說,別打岔。我曾對你說過,我從前在聯合國做過事。在那裡我見過你,時間很短。我那時陪同法國大使查理斯-薩拉特。你剛來盧爾德的那個星期,我並未認出你。可上星期一我在山洞附近拍照,我看見了你,偶然拍下幾張照片。你那時剛好洗完澡,沒戴假鬍子。我把我拍的照片和報上的照片以及一家雜誌資料室的照片做過比較,發現山洞旁邊的塞繆爾-塔利和謝爾蓋-季霍諾夫的照片一模一樣。現在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無獨有偶,」他笑了笑插嘴說。「以前也有人說我像季霍諾夫。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總能找出一個相貌相像的人來。」
    「我想證明我並沒搞錯,」吉塞爾毫不留情地答道,「所以我決定對你的身份做一番調查。我和紐約通了電話,詢問哥倫比亞大學語言系有無塔利教授。」她略一停頓,「一小時前,我得到了從紐約來的答覆。哥倫比亞大學沒有塔利教授,而且從來沒有過。但是可以肯定,非常肯定,在法國的盧爾德有一個謝爾蓋-季霍諾夫部長——外交部長,他即將升任當今某個大國的總理。他此次來盧爾德,是想在聖母瑪利亞的聖壇前面祈禱健康。我告訴自己,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我還告訴自己——這事只有倆人知道,你我倆人,如果你願意的話,如果你想做個明白人的話。」
    她拎起小挎包,端詳著他神色緊張的面孔,冷冷地站起身。
    她一刻也不曾從他身上移開目光。「如果你想要照片、底片並希望我不外傳,你必須拿出一筆錢,對我的聰明才智有所表示。畢竟,正如你所知,我只不過是個窮導遊,希望生活下去,生活得好一點。如果你帶上1.5萬美元到我的寓所——一個臨時寄宿的地方——明天上午11點,我願在那裡等著你,把這事了結。給你,這是我的住址和公寓號。」她從小挎包裡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他,他沒理會,她把紙條放在身後的桌上。
    「用現金支付,」她補充說。「必須用法郎、美元或英鎊。如果你認為攜帶大量現金的要求過於苛刻,也可使用在巴黎、紐約或倫敦銀行提款的支票。如果這樣不好辦的話,務必在下周把錢如數郵寄給我,並給我移交照片、底片的地點。你看怎麼樣,季霍諾夫先生?」
    他像一尊斯芬克司石像那樣端坐著,雙手平放在扶手椅上,揚起剛毅的臉龐望著她。「讓我說什麼呢,杜普雷小姐?我只能說你確實是瘋了。不管是明天上午11點還是其他的什麼時間,我都不會去你的公寓。我不允許自已被你編造的謊言嚇住——不怕嚇唬,不怕訛詐。要我在你的瘋狂舉動面前屈服,真是異想天開。」
    她心裡暗想,這個外交部長真是個難對付的惡棍,跟石頭一樣死硬。但她確信,即使是一塊鐵板也會有縫隙。
    「隨你吧。」她高興地說。「自掘墳墓也罷,跳出墳墓也罷,悉聽尊便。我等著你。」
    吉塞爾和季霍諾夫會面後,心情舒暢,認為勝利在望。由於當天用不著去作導遊,她叫司機把車開到照相館。她取出她為遊客拍的一疊照片,興沖沖地回到車前,要亨利送她回多米尼克公寓。
    他們驅車馳向聖地。由於傍晚時分交通擁塞,汽車只得放慢了速度。吉塞爾突然瞥見露天咖啡座上有一個正在吃飯的人十分眼熟。從反光鏡望去,那一頭蓬鬆的橘黃色頭髮,肯定是利茲-芬奇無疑了。
    利茲從她眼前消失後,出租車仍在飛速奔馳。突然,吉塞爾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她和季霍諾夫會面取得的成功,只是一種可能,還沒有十足把握。而且會談中籠罩著一層懷疑的陰影。她並不想戳穿那個S國領導人——只是想從他那裡搞到錢——因此季霍諾夫有可能死硬到底。他這個人性情古怪,表面看起來很固執,有可能打定主意頑抗到底,寧願冒天大的風險,讓他的變態醜行公諸於眾,也不會滿足她的要求給她錢。他相信自己有足夠的力量頂住任何風浪。吉塞爾相信他不會蠻幹,也許他的固執會促使他硬碰硬——這是她喜歡的另一句美國話。
    如果她沒有抓住機會從季霍諾夫身上弄到錢,這一切只不過是空歡喜一場,充其量毀滅一個S國領導人。這樣看來,她得另想辦法,把錢搞到手。匆忙中她瞥見利茲-芬奇,不禁心裡豁然開朗,想出一條妙計。
    回想起上星期六和利茲-芬奇的初次見面,吉塞爾記得利茲曾經說過:揭穿伯納德特的真面目,必然成為轟動一時的特大新聞。不過,吉塞爾知道,動搖對伯納德特的信仰,搞垮盧爾德的基石,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她問利茲其他東西是否也能構成特大新聞。得到的答覆是:成千上萬的人從世界各地湧向盧爾德,明天還會有更多的人趕來,親自參加聖母顯靈的盛會。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就可能具有新聞價值,他們身上就可能出現某些瘋狂舉動,他們中間不乏值一大筆錢的新聞。只是,必須是特大新聞。
    吉塞爾茅塞頓開,她手上正有利茲想要的東西。
    S國外交部長在盧爾德祈求聖母瑪利亞治癒不治之症。
    再也沒有比這更大的新聞了。
    吉塞爾意識到,利茲-芬奇說不定便是她的救星。如果不能直接從季霍諾夫那裡弄到錢,也許利茲能幫她弄到。
    吉塞爾主意已定,認為不能坐失良機。她俯身拍了拍司機的肩膀。
    「亨利,剛才我看見一個人,想和她說兩句話,你找個地方掉一下頭,回去一趟好嗎?」
    司機點點頭,把車開進第一個街口,繞了個U字型,開到主要的街道上,重又奔馳在剛才來的路上。「去哪兒?」他問。
    「我想是羅伊-阿爾伯特咖啡館,」吉塞爾邊說邊望著窗外,但願利茲仍在那兒。
    當她再次看見那頭蓬鬆的橘黃色頭髮時,感到心裡輕鬆了許多。「我在這裡下車,亨利,」吉塞爾說,「找個地方停下車,我只耽擱一會兒。」
    吉塞爾等著橫穿馬路時,看見利茲-芬奇獨自一人悠閒自在地坐在一張紅色籐椅上,邊吃油煎土豆,邊喝加冰可口可樂。美國人的飲食習慣很奇特,吉塞爾心裡暗想,不過她對美國人印象並不壞。
    「嗨,芬奇小姐,」吉塞爾招呼道。
    利茲抬頭看見她。「是你呀!你好嗎?」
    「老樣子,挺忙的。」吉塞爾拖出一把椅子。「坐一會兒不介意吧?」
    「請便,」利茲說。「晚飯以前出來隨便填點肚子。你也來點什麼吧?」
    「不,謝謝,」吉塞爾說。「近來怎麼樣?搞到重要新聞沒有?」
    利茲沮喪地搖搖頭。「沒吶,這鬼地方人們除了一個勁地唱聖歌,你別想再找到什麼。我在這兒整整呆了八天了,聽到的都是『我又見到聖母瑪利亞』的歡呼聲。儘管我知道這件事很荒唐,可我總不能空著兩手回巴黎砸掉飯碗呀!」
    「砸飯碗?」
    「那是另一回事,別提了!」她拿起一塊馬鈴薯片放入嘴裡。「怎麼樣?替可憐的利茲搞到一點搶手新聞吧。」
    「說真格的,也算有吧。我想和你談談,芬奇小姐。」
    「噢,是嗎?」利茲不吃了,立刻站了起來,「你搞到什麼新聞了?」
    「我想是的,也許吧,」吉塞爾熱心地說道。「我記得,當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告訴我要留心特大新聞。你說如果我能搞到一條值大錢的新聞,你的通訊社願意花錢買下來,是這樣吧?」
    「是的,是的,」利茲馬上活躍起來,「你究竟搞到什麼了?」
    「哦,芬奇小姐,我是說有可能搞到這樣的新聞——」
    「你能肯定是特大新聞嗎?不是什麼騙人的鬼話吧?」
    「芬奇小姐,我敢保證,這豈止是特大,簡直稱得上特大特大新聞。也許它會震驚全世界呢。」她稍一停頓。「有興趣嗎?」
    「你知道任何真實的新聞我都有興趣,尤其是你能提供的獨家特大新聞。這是關於伯納德特的,對吧?」
    「不,是最近發生的事。」
    利茲俯過身:「好吧,說下去。」
    「得等到明天。到明天我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
    利茲向後一靠。「如果新聞確實,如果我認為新聞重大而且你又提供證據——好吧,開個價吧?」
    「你出1.5萬美元。」
    利茲輕輕噓了一聲。「我說,不是鬧著玩吧?你能肯定值這麼多錢?」
    「也許應該比這還多,不過對我來說,1.5萬美元足夠了。」
    「我得承認,這不是筆小數目,吉塞爾。如果這則新聞確實轟動而你又有足夠的證據,我想我們的報業辛迪加肯定會出錢的。你說要到明天才能知道,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搞到手呢?」
    吉塞爾從小挎包中取出旅行社名片,在背面寫了幾個字,遞給利茲,隨後起身說:「這是我的地址和電話號碼。我住在女友的公寓裡,明天中午給我打電話,我答覆你。」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來,祝咱倆走運,一言為定。」
    這是吉塞爾欣賞的另一句美國話。她笑著說:「一言為定,再見。」
    她大步向拐角處的司機走去。一想到無比美妙的前景,她禁不住心花怒放。現在不但有一個而且有兩個主顧了。
    正如羅伊-齊姆博格常說的那樣:萬事齊備。
    阿曼達-斯潘塞在記者站聽說利茲-芬奇去了咖啡館,便沿街上的咖啡館一個挨一個地找她,終於看見利茲坐在人行道邊的桌旁,正和一個年輕女人說話。那年輕女人起身離席,阿曼達立刻加快腳步,好在利茲走以前趕上去。
    利茲吃完最後幾片油煎馬鈴薯時,阿曼達已來到桌前。
    「真高興見到你,利茲。我正四處找你呢。」
    「好啊,這個星期真是賓客如雲,」利茲說,「請坐,請坐,有事嗎?」
    阿曼達遲疑地拉過一把椅子。「半小時後我和魯蘭神父約定見面。我想或許你願意陪我去一趟。」
    「我的事就夠魯蘭神父忙一陣子了。你找他幹嗎?」
    「關於伯納德特的日記之事。昨天在內韋爾,弗蘭西絲卡修女不是提到那本日記嗎?我想進一步瞭解,弄清楚教堂是如何搞到手的——他們怎麼斷定是原物的?」
    「忘了這事吧,」利茲說,「確實是真的,像我以前告訴你的那樣。你要相信教堂沒有把握的事不會隨便說。」
    「你真這麼肯定?」
    「因為,」利茲說,「我這個人一刻也閒不住。今天一大早我就和魯蘭神父談過了,他原封不動地搬出了伯納德特的日記,裡面有聖母瑪利亞告訴伯納德特秘密的回憶。這樣神父通過不同方式證明了日記的權威性。」
    「你是說用碳14確定寫作年代的方法?」
    「不,不是——那種方法適用年代久遠的文件、羊皮紙、紙草紙——伯納德特的日記沒那麼古老。檢驗方式很簡單,就近找到不少伯納德特的筆跡,經許多筆跡專家比較鑒別,均認為同出一人。此外還做過一些其他檢驗——其實多此一舉——紫外線照射,墨水色素化學分析。學者們對日記文體語言的研究伺樣證明與伯納德特從前的文字(譬如書信)完全吻合。別去了,你這是白白浪費時間,阿曼達。日記千真萬確,無懈可擊。我想我們最好停止對伯納德特的研究。」
    阿曼達目瞪口呆,「你可以不幹,我可不行。即便日記靠得住,我也想多瞭解一些情況,弄清楚教堂是怎樣把日記搞到手的?從誰的手上搞到的?能發現什麼都行。也許我能發現一點新東西,尋到一點蛛絲馬跡,最後使肯明白過來。」
    「只好祝你走運了。對我來講,已經不想去調查日記了,我只想守在這裡,等待著聖母顯靈。」
    「那好,」阿曼達說,不知如何是好。「從現在起,我只好一個人干了。」
    他們坐在一間安靜、簡樸、陳設不多的房間裡。魯蘭神父把這當作自己的辦公室。由於魯蘭如此開誠佈公、慷慨合作,阿曼達極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疑慮。但是她發現魯蘭眼光敏銳、思想縝密,對人類的天性有深刻瞭解。她猜想,從他們見面那一刻起,他必定已看出她的懷疑態度了。
    她坐在辦公室中央一張古色古香的木桌旁邊。為了便於她寫文章,神父正從牆內的防火保險櫃中取出伯納德特的重要遺物。她告訴魯蘭神父,她正為一家心理學雜誌撰寫一篇有關伯納德特的文章。魯蘭拿出的東西,大部分是伯納德特寫下的紙片、書信、文稿等,此外還有她對聖母在山洞顯靈的回憶,她和鄰居、盧爾德地方官員的談話——他們是聖母顯靈那一年及稍後一段時間的歷史見證人。
    「最使人感興趣的是伯納德特日記的最後一部分,裡面記載著聖母說出的最富於戲劇性、最激動人心的三個秘密。日記裡有聖母再次顯靈的日期。」魯蘭神父一邊說一邊從保險櫃裡取出日記放在阿曼達面前。「這就是,我們的稀世珍寶。你自己翻著看吧。小心,當然,千萬得小心。」
    「我不敢碰它,」阿曼達說,「你能打開它嗎,神父?」
    「非常樂意效勞,請相信我,克萊頓太太。」魯蘭神父繞過桌子說。當他在她身邊俯下身子時,他凝重的體態和胸有成竹的神情,使阿曼達感到自己的懷疑毫無道理,彷彿自己關心的原本是些不足掛齒的愚蠢小事。儘管如此,她仍然全神貫注。
    他從書套中取出一本皮面日記本,打開放在阿曼達面前。
    她開始認真閱讀這兩頁日記,舊式的斜體字帶給阿曼達一種從未有過的現實感。即便在內韋爾她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怎麼,我也能夠讀懂。」阿曼達說,「是用法文寫的。」
    「你以為會是什麼?」魯蘭詢問道。
    「我聽說,她用當地土話寫東西,誰也讀不懂——」
    「噢,是的,克萊頓太太,那是真的。她小時候講的不只是當地土話,而且是比利牛斯山的一種特別語言。不過,她到內韋爾當修女寫回憶錄時,已經有法語基礎了。你知道,1858年以後,為了滿足許多人的請求,伯納德特對她在山洞前經歷的事有過大量回憶,有些是寫給牧師看的,有些是寫給新聞記者和歷史學家看的。這本日記是她寫的最後一次書面記錄。她希望在聖母顯靈的有關細節從她的記憶中消失以前,在她尚不致因病無法動筆的時候,盡可能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寫下來。這也是她做出的最後一次努力。」
    「我很想多知道點這本日記的事,魯蘭神父。」
    「你對此有這麼濃厚的興趣,我很高興。」魯蘭說。他合上日記,把它放進了封套。他走到保險櫃前,把那本珍貴的日記和其它一些記錄放進去,然後鎖好櫃門,回到桌邊,坐在阿曼達對面。「只要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可以告訴你。」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發現這本日記的?」——

《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