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府的守口市以出產著名的「守口蘿蔔」鹹菜而遠近聞名,但隨著大阪市區的不斷擴大以及工廠的增多,其周圍的耕地面積已接近為零。
森喜美惠和母親曾經住過的公寓在京阪鐵路守口市站附近,離公主大酒店前大街約五分鐘路程的一條小巷裡,這個「曾經」住過的公寓的地方,現在是周圍圍了一圈鐵絲網的空地,三百平方米大小的它地上插著「××房地產開發公司所用地」的大木牌。這大概是泡沫經濟頂峰時購買後一直閒置在此的。
淺見來到一家似乎比較老的肉食品店,打聽了一下那幢公寓,店老闆回答說,知道這兒從前有幢公寓,但不瞭解裡邊的住戶。
「原來這兒的住戶不少哩,才三年的光景,一下子全變了。」店老闆說道。
看來只有去市政府查一下搬遷情況了,不過人家能否痛痛快快地告訴你,這還沒準兒。
已接近傍晚,無論去哪兒都晚了,市政府只得明天再去。淺見在附近的一家便宜飯店住下,每晚六千五百日幣,便宜是便宜,不過房間非常舊且窄。
進了房間,先給東京的龍滿家去電話,問龍滿太太是否有GREEN製藥公司職員的花名冊。
「哦,有的。」
「請查一下名冊裡有沒有森喜美惠這個人的名字,她好像是在大阪分社上班。」
淺見過了十分鐘又打了一次。
「沒有找到,為了慎重起見,也查了一下東京總社的。」
「沒有嗎?」淺見有些失望。
「那位姓森的,是什麼人?她和龍滿有何關係?」
「不,不是那意思,我想說不定她就是去淡路島那家寺廟裡取骨灰的人,明後天就會搞清楚的。」淺見寒暄了幾句,本打算暫時掛斷電話,可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請稍等一會兒,您查的是哪一年的花名冊?」
「去年的。」
「有沒有舊一點的?比如說三五年前的吧。」
「有,我丈夫在這方面非常心細,花名冊雖說年年都要更新,可他年年都會收藏。三五年前的不用說,甚至還有三十年前的呢。」
「那麼,查一查三年前的吧。」
「找到了。」龍滿太大提高了嗓門。
「她曾經在大阪分社經營管理部,頭銜是財務科的主任。住在大阻府的泉大津市——」森喜美惠是三年前從那兒去白谷飯店打工的,所以她在大阪的最後住址,應該是泉大津市,視其情況,說不定喜美惠去了長門後,她母親一個人仍留在該地。
淺見撥了一下花名冊上的電話號碼。電話裡傳出「您撥打的電話已不存在」的電話錄音。
當晚,淺見在車站前的一家拉麵館吃了一大碗豆芽拉麵,由於預感到「調查」遇到了難題,洗完澡、躺在床上怎麼也不能入睡。
泉大津市,靠近臨海工業地帶和關西國際機場,從大阪的難波站乘一小時左右的電車即可到達,它作為大阪的住宅城,近年發展迅速,各大企業的住宅、公寓多集中在那一帶。
GREEN製藥公司的職工名冊中,森喜美惠的地址,就是其中之一。森喜美惠的住房在一幢七層公寓的五樓,那幢公寓很一般,可能是十多年前建的。不過,如果是出售的公寓的話,可以推測森喜美惠母女的經濟狀況不算差,財務科的主任相當於哪一級幹部尚且不知,不過收入一定不會太少。
無論是一樓的信箱,還是507號房間的門上都沒掛「森」字樣的木牌。
淺見按了下門鈴,能聽到室內的門鈴響,但似乎沒有人祝於是,淺見按響了隔壁叫「竹下」的鄰居家的門鈴。
「來——啦!」室內響起一個女人的應答聲,房門被打開了,門口出現一位身材粗壯大媽般的女性,性格好像極爽朗。
「您是誰?」她瞪圓雙眼問淺見。
「我是來找森的,好像不在,是不是搬了家?」
「哦,找姓森的……已搬走近三年了。」
「是嗎,喜美惠搬哪兒去了?她母親又去了哪兒?」
「咦……」
那位鄰居露出吃驚的神態說:「喜美惠的母親已經死了哦,或許因為如此,她才搬走了呢。」
「什麼,死了,怎麼一點都沒聽說過。」淺見雖說吃了一驚,但回想起來,這也並不意外。
「那麼,森現在在哪兒,您知道嗎?」
「這個嘛,不太清楚,倒是說過要回長門,但後來一直就沒聯繫過。」
「是嗎?」淺見接著問道,「這公寓是出售的嗎?」
「不,是借祝」
淺見本來想到,如果是買下的,那一定還有錢沒有付清,通過此便可以找到她的新地址,看來這條路已被堵死。
「姓森那家搬走後,這套房子一直沒人敢去租,說是有幽靈,最近好像好了些。」
「幽靈——?為什麼?」
「你真笨,森喜美惠的母親不是死在裡邊嗎?故才有此流言,弄得房東挺為難呢。」
「她母親是病死的嗎?」
「聽說是這樣,可能是心臟突然停止跳動吧。不過誰都不知道。據說等喜美惠下班回來時,身體都變便了,當時還進行了司法解剖什麼之類的呢。」
「她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喂,我說,你居然不知道嗎?」對方馬上露出懷疑的目光。
淺見則平靜地說道:「對,雖然見過她母親一面。但不大瞭解。」
「是一位相當不錯的人呢,老實善良,不大愛說話,那屋裡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所以連她去世時,大家也沒注意到。」
「對於喜美惠母親的死因,或許仍有一些疑點,但既然做了司法解剖,得出了結論,那也只好相信,也許正是這種死法,才傳出幽靈的流言呢。」
「森家經常有客人來嗎?」
「不,幾乎沒看到過。」這位鄰居把頭搖得像個拔浪鼓。
「我和森家做了六七年鄰居,包括她母親過世後的告別儀式,見到她們家的來客也不過五六回吧,她家好像既無什麼親戚,又不大與鄰里往來,哪像咱們這號人。可能女兒的性格也像她母親吧,森喜美惠也不大善於交往,極少有朋友,我這個人就是自來熟……對啦,你和喜美惠是啥關係……」說了這麼一大堆後這位鄰居才對淺見的身份發生了懷疑,從年齡上看不像是戀人,而且還是個操東京腔的小子……總而言之,在她那張大圓臉上寫滿了問號。
「我們是金子美鈴愛好者協會的朋友,在東京、大阪召開的聯誼會上見過幾次面,以後就沒見到她了,所以過來看看。」
「哦,金子美鈴是演員吧?」
「不.是位詩人,很早以前就故去了,她是森喜美惠的故鄉長門市人。」
竹下夫人流露出不感興趣的表情來。
在乘南海電車回大阻的途中,淺見的腦海裡勾畫出一幅幅的圖畫來。
森喜美惠離開大阪彷彿是因為她母親的過世,但也不排除她辭去GREEN製藥公司的工作以及返回長門市的湯本都與此無關。
然而,她為何要那樣去做?這多少有點奇怪,同時無法找到她為什麼非要在母親死後才回去的理由、而且喜美惠的返鄉疑點較多。
喜美惠對故鄉並未留下什麼好的印象,這單從她高二就離家出走這件事上就能看出。那麼,她為什麼偏偏要返鄉呢。
而且,彷彿又是因為被兒時的朋友碰到後,才又離開了長門。
淺見想說不定她離開長門與龍滿遇害案有關。
這樣一分析的話,總覺得九月十號,她和龍滿一起去觀看南條舞蹈節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再進一步分忻,也許她在白谷飯店打工這本身就是偽裝的。
比如說那「伏擊」一說也可以想像,如同大蜘蛛在物色獵物一樣。雖然那些都是胡亂的推想,但有時候,某種直覺也具有一定意義的。
GREEN製藥公司大阻分社在大阪市中心的修道町,這一帶自古以來就是與藥品相關的工廠及公司的集聚地,白瓷磚牆上以GREEN的第一個字母為公司標記的「G」格外醒目。
淺見在公用電話裡給森喜美惠從前的同事青木美佳打了個電話,電話號碼是從龍滿太大那裡弄到的。
「我是森喜美惠的朋友,姓淺見。」淺見的話音未落,對方就「氨地一聲驚叫了起來。
「能不能在您中午休息時打攪一下。」淺見看了下表,差一分到十二點,他是卡准這個時間打的電話。「哦,這個……」青木美佳猶豫了片刻,便爽快地答應了。
「那麼,在附近的一家餐廳,一邊吃一邊聊好嗎?」「行。」
淺見問了一下餐廳的地點,便在門口等著,青木說她穿一件寬鬆的長外套,很好辨認。
淺見一眼就認出了美佳,從職員名冊上看她比喜美惠小四歲,略帶茶色的秀髮隨風飄逸,朝著淺見小跑而來。」
兩人慌忙寒暄了幾句,便進入餐廳,正值中午時分,店內十分擁擠,但他們還是在靠牆的地方找到了位子,坐了下來,然後正式交換了名片,美佳拿著「旅行與歷史」的名片,慢慢地欣賞著。
女招待端來冰鎮水,美佳不假思索地說:「蛋包飯。」淺見也要了一份。
「森喜美惠目前在哪兒?」美佳邊喝水邊問。
「去向不明。」淺見明確地回答道。
「哦,仍然……」她有些吃驚,但很快就恢復了常態,「我想問一問,您與森喜美惠是什麼關係?」
「戀愛關係。」
「哦?……
「不,我準備追她,」淺見裝著苦笑了一下說,「不過,等我自己意識到這個時,她已消失了,原指望與她最要好的青木你可能會知道一些,看來,我要白跑路啦。」
「對,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這麼說,森喜美惠在您面前提起過我嘍?」
「是的,在公司裡,好像你倆最合得來呢。」
「是嗎?森喜美惠這樣說過嗎?……」
美佳稍稍放鬆了一些。
在職工名冊裡,一共有八位女性,從中挑選出青木美佳,完全是淺見憑感覺而定的,因她倆的年齡相差不大,就這一點,在有的場合還算靈驗,這次似乎也是歪打正中。
儘管這樣,要在平時,淺見自己也會討厭自己的這種欺騙行為。
「有關森喜美惠辭職的理由,您聽到過什麼沒有?」
「這,我一點都不清楚,只是她母親去世以後,她的變化蠻大,當時她對我說,沒準她會辭職不幹了,說這話沒幾天,她還真的打了辭職報告,從此就不來上班了呢。半個月以後,她回來領了工資和一些私人用品,就再也沒見過她啦。臨走時她說,什麼時候咱們好好聊一聊。
「憑您的想像,她會出什麼事兒?」
「真的一點不知道,她母親的去世確實對她打擊較大,可葬禮的時候,並沒感覺到她會辭職。但是連休三天以後,再來上班時,彷彿變了個人似的,或許是遇到了什麼吧。她本來就不大愛說話,這下就更沉默,好像不僅僅是受到失去母親的打擊似的。」飯端了上來,兩人中斷了談話。
「聽說蛋包飯源於大阪,確實不錯。」淺見倒不是吃粗糧長大的,不過他確實從心底裡這麼想。
「真的,太好啦。這家餐館的最好吃呢。」
「哦,怪不得這麼香哩,而且份量也足,比東京的要大三五成吧。」淺見一邊用勺子把上面的西紅柿醬往周圍抹,一邊說道。
青木美佳忍住笑問道:「在飲食與女人之間,看來淺見更喜歡吃呢。」
「啊?一一一」
「森喜美惠把您給扔了,您並不怎麼痛苦呢。」
「這個嘛……」淺見的「偽裝」出了破綻,他在心底裡暗暗叫苦,不過,他馬上笑出聲來。
「哈哈哈,您說得一點都沒錯,所謂情人關係,那是我瞎編的。」
「什麼,你剛才說的是假的?」
青木美佳的笑眼立刻變成了譴責的目光,如果不是在吃飯的話,恐怕她會立即起身走人。
「因為我想您是可以信賴的人,所以我想告訴您—些事兒。」
淺見放下叉子和勺子,認真地說道。而且像是被美佳的氣勢所壓倒似的,正襟危坐,與餐桌隔一段距離。
「東京總社的兩名職員相繼被害,我想你一定聽說過吧?」
「當然知道。」
「其中的一個叫龍滿智仁的,在遇害前一周左右在山口縣長門市與森喜美惠見過。」
「什麼?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不過森喜美惠和龍滿見面卻是事實。」
淺見從兜裡掏出南條舞蹈節時兩人的照片。
「啊,是森喜美惠,那麼,這個人就是龍滿嘍?」
「對,是龍滿智仁,請看這兒的日期是九月十號。」
「哦,對。」
「森喜美惠大約在三年前開始在這家飯店打工,但是,最近——總而言之,龍滿被害後,她立刻辭去工作,目前行蹤不明。」
「這樣的話,龍滿事件與森喜美惠辭職的事兒有什麼聯繫嘍?」
「不知道。」淺見搖了搖頭。
「你說不知道……不過,這兒有照片兒,恐怕不能說沒關係吧?警方怎麼看?」
「警方可能還不知道有這個呢。」
「什麼,不知道?……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因為我是有名的偵探嘛。」
因為淺見說得很認真,青木美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行啦,行啦,待會再聊,咱們先吃飯。」
淺見一邊說,一邊重新拿起了勺子,美佳雖然也拿起了勺子,但顯然已沒多大食慾,於是她把叉子和勺子一起放在盤子旁不吃了。
而淺見則把飯吃得乾乾淨淨的,叫服務員把餐具撤下,要了兩杯咖啡,擦了擦嘴說道:「剛才我說我是名偵探,那是瞎說,不過調查事件的一些謎團則是事實,而且,在現階段可以說是把警方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真的嗎?」
「對,比如說證據之一,警方目前還沒來找過你吧。」
「你這是什麼話,我對此事件可啥也不知。」
「即使你不知道那件事兒,但對森喜美惠很熟悉吧?要詳細瞭解森喜美惠,當然就應該來找你或者至少應該到GREEN製藥大阻分社財會科來一趟。總之,警方目前還沒察覺到森喜美惠與這案件有關聯。」為了讓美佳理解他的三段分析方法,淺見稍微停頓了一下。
這時,咖啡端上來了,他們的談話暫中斷。
「這麼說,你調查那兩起殺人案件,是為了將新聞賣給雜誌社嗎?」
美佳喝了一口什麼都沒放的咖啡問道。
「這個和工作沒有關係,本人的職責範圍是有關歷史探訪,旅行線路,給政治家捧場等等,這次調查龍滿等事件,純屬個人愛好。」
「不過,打聽人家的隱私之類,恐怕不是什麼高雅的愛好吧。」美佳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淺見,譏諷地說道。
「對,有時我也這樣認為。」淺見直言承認道。
「不過,這關係到人的生死問題,也就不管它好與壞了,事實上,龍滿與田口已經被殺,為了消除這兩人以及家屬的遺憾,就得查清事實,懲辦罪犯吧。」
面對淺見坦誠的一席話,美佳的惱怒緩和了一些。
「說得也有道理……不過,這些事兒,不是警方去做的嗎?」
「對,最終確實如此。但是,你認為凡事警方都能百分之百地解決嗎?實際上不一定。目前,就像剛才我說過的那樣,警方還根本不知道森喜美惠的存在呢,事實上我早就對警方提起過,在這樁案件的後面彷彿有一個女人,可他們絲毫都沒引起重視,我見過龍滿,在這一點上,是較為有利的。」
「什麼,你是龍滿的朋友?」
「不是,我們只見過一面。」
接著淺見便把他在明石輪渡口的商店裡,兩人買一種蕎麥涼面的事簡單地描述了一番。
「就這些?」美佳不解地問道。
「即使就這些,見過與沒見過有天壤之別的喲,可要說清楚就比較困難。但是,我感覺到龍滿當時有某種不能用語言來表達的話,想說出來而又說不出來的是。這些我曾跟警方說過,可這些豬腦警察,沒一個反映過來。」
「你是說你感覺到了些什麼了嗎?」
「喂,是這樣。」
「具體是些什麼呢?」
「這個嘛……」
淺見有些為難地移開了視線,這個問題,不僅僅是頭腦僵化的警方,就讓其他人來理解自己還有些模糊的感受也頗為困難。
「那時,我只是感覺到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這具體內容不太清楚,聯想起案件的前前後後,龍滿會不會是想對我說:『救救我。』呢?」
「會是這樣嗎?」
「對,我想當時龍滿想對我說的就是這個。」
「就算是這樣,可你們不是剛認識嗎?」
「是初次或是多次,我想這都不成其為問題,憑一時的直覺,有時是能判斷出對方是否可信的,比如說,就像現在的你。」
「什麼,我?」
「對,說實話,從森喜美惠的好幾位同事中選中你,在打電話時還不敢下結論,可現在覺得你是可以信任的,見到你,真是太有幸了。」
「這,我……啥都不知道,對您沒什麼幫助喲。」
「或許目前是這樣,但是在GREEPN製藥公司工作時,你應該是最瞭解森喜美惠的情況的呢。」
「哦,差不多吧,我進公司時森喜美惠關照過我,從那以後十一年,森喜美惠一直是我的頂頭上司。」
「這就足夠啦,在此期間,也可能聊起故鄉長門、父母、少女時代以及不結婚的原因等等吧……」「這麼說的話……」「森喜美惠從小好像就沒有父親。」
「哦,她連這事兒都告訴你啦?看來,她是特別信任你的呢。確實,聽說她是私生女,當時她離開長門出走或許就是因為這個。」
「好像不是的。」
「不是?森喜美惠這樣說過嗎?」
「對,不過也不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她說出家的原因是上高中太煩人。」
「她受同學欺負啦?」
「不,是學費問題……森喜美惠上的是私立學校,學費和生活費等都十分昂貴,她家當時那麼窮,她母親哪能拿出這麼多錢來供她上學,她覺得有些奇怪,後得知有人資助,受了刺激而離家出走了。」』「總之,這個人就是她的生父,對吧?」」「是的。」
這時,淺見的腦裡浮現出在龍滿家的佛龕上並放著的兩張遺像:新近死去的龍滿智仁及其父浩三。
「她沒告訴那個人的姓名嗎?」
「沒有,不過,當時追問時她只是說:『對我們而言是雲上之人喲』,便一笑了之。」
「雲上之人……」
如果是GREEN製藥公司的董事,確實是「雲上之人呢」。
「森喜美惠比你年長五歲吧?」
「是的。」
「你多大進的公司?」
「我大學畢業後來的,是二十二歲。」
「這樣的話,她比你先來幾年?」
「六年,聽說她來時,先在咖啡館打了兩年工,然後才進的公司。」
森喜美惠是高二的夏天離開家的,不可能一下子就被GREEN製藥公司錄用,同時,一個無依無靠僅在咖啡館打過兩年工的女孩子,也不可能被安排在財務科。
「說不定森喜美惠進公司是有人推薦的呢。」
「喲,你說的這個人,是指她的親生父親嗎?沒有那回事兒。」
美佳的臉色嚴肅起來說道:
「森喜美惠非常痛恨他,所以不可能。」彷彿在譴責眼前的淺見似的。
「但是,像GREEN製藥公司這樣的大型企業,而且是財務科,像森喜美惠這種情況的人是很難進的。而且,考試也是挺難的吧?」
「這個,我那會兒確實很難,應聘的人太多……說起來也是,可能是靠什麼關係吧。」
美佳在這點上表示贊同,不過,好像突然改變了主意似的反駁道:「事情也許如此,不過縱然有什麼關係,我想也絕不會是這個所謂的父親。」
美佳好像要捍衛喜美惠的名譽似的口氣,讓淺見哭笑不得。
「青木,你知道你們公司董事的姓名嗎?」
「啊?公司董事的姓名?」美佳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問呆了,「這多少知道一些,所謂公司董事,這才是雲上之人呢,跟我們沒有絲毫關係。而且,這些人物大都在東京總社,也可以說我不太清楚。」
「如果是十多年前的董事,怎樣?」
「這麼久遠的事兒,不知道,而這些知識,我也是最近五六年前開始才有的。」
「那麼,這個龍滿智仁的父親,或許從前是GREEN製藥公司的董事呢。」
「什麼!有這樣的事兒?」美佳驚得瞪大了眼睛。
「龍滿的父親也曾住在長門,不排除森喜美惠的母親與他有過親密的來往。」
美佳彷彿使出了全身的解數去體會剛剛從淺見那兒得到的信息。
「這麼說,龍滿的父親會是森喜美惠的父親?……」美佳呆了一會兒,輕輕地念叨著,「不可能。」
淺見和青木兩人的談話一直持續到青木美佳上班的時間,他們在餐館門口道了別,淺見請青木一旦得知森喜美惠的消息,立刻通知他。
「喂,放心,我會那樣做的,」美佳點頭答應道,「或許就像你所說的那樣,有時會有只見過一面就可以信任的人,這可以叫做一見鍾情吧。」美佳說完,難為情地笑了一下,揮了揮手離去。
下次再見時,我該怎樣去面對她呢?——想到這兒,淺見不由得臉紅起來,他慌忙張望了一下四周,發現前面不遠有一公用電話亭。
他給淡路島的常隆寺打了個電話,問前兩天用快件寄去的照片是否已收到。
「收到了,看了一下,就是照片上的女的。」小松住持有些激動地繼續說,「您在哪兒弄到的?幹得真漂亮,不愧是淺見名偵探哪。」
「您過獎啦,這完全是巧合。」淺見謙虛地說道,並希望有什麼消息一定及時聯繫。
御堂筋一帶的銀杏樹葉開始變黃,即使是大晴天,大阪的天空大多是雲山霧罩的,也許是有點風的緣故,今天的天空異常晴朗,藍得耀眼,午後的大道上幾乎看不到幾個行人,給人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淺見漫無目標地邊走邊沉思,森喜美惠這位他從未見過面的女性那無法捕捉的形象,以及隨著這些圍繞著她而展開的「故事」已經漸漸地在成形。
總之,淺見認為森喜美惠與龍滿父子的關係幾乎已經完全被證實。
森喜美惠進GREEN製藥公司是龍滿浩三介紹的,此推理完全成立,應該說,這樣去分析的話,那麼許多謎將被解開。
森喜美惠離家出走時年僅十五六歲,一位單純的少女,孤身一人在大阪的咖啡館打工,這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喜美惠本人自不必說,她母親當時的心情肯定也是痛苦萬分。
不久,住處和工作都落實好,過了一陣子,森喜美惠才將自己所在的地方告訴母親,儘管如此她母親可能還是很擔心。想來想去,她母親覺得非找個人商量不可。
可以依靠的人,當然只有龍滿浩三,浩三打算把森喜美惠介紹進自己做董事的GREEN製藥公司,讓母女倆住在一起。
這樣過去了兩年,喜美惠對浩三的憎恨並未消除,但是最後還是喜美惠作了讓步,按其母親的希望進入GREEN製藥公司。
其後又過了十八九年,為了母親,她暫時安於,本應該憎恨的那個人的「好意」。她在愛與憎的夾縫中痛苦地煎熬著,她那種極端複雜的心理,淺見自己也能體會到。
在喜美惠看來,她母親是在悲慘的一生中離開這個世界的,既然母親已死,沒有必要再接受可惡的「傢伙」的關照。
隨後,她潛回長門的湯本,就像一隻大蜘蛛似的一直在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淺見在空想的世界中漫遊著,情節推理到此,連他自己都嚇住了,淺見雖說想繞開這討厭的情人但又有一些始終不能理解的地方。
如果以上情節成立的話,那麼殺害龍滿智仁的兇手,無疑就是森喜美惠。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與目前警方的判斷,即兇手是男性這一結論又不相符。不過這也不妨,可以考慮為共同作案。
淺見一方面想肯定上述情節,一方面自己也表示懷疑,當然可以將事件的經過推理為一齣戲,可這戲又顯得太勉強而又有些無味。
與凡事都以物證為主來具體行動的警方比起來,淺見則可以無拘無束地構思退想,在描寫歸納事件情節方面一向都較得手的淺見,對這次的「作品」仍沒有多大自信心。
想一想也是,僅靠目前所掌握的情況,粗略地描繪出一個女性的全貌都不大可能,從十六七歲就離家出走,到四十歲時,再次去向不明的森喜美惠的人生道路在像淺見這樣的人生經驗尚淺的「少爺」的眼裡,無疑充滿了夢幻般的謎。
說起來,關於喜美惠她有太多太多的謎,當初她為何要離家出走?在咖啡館打工那空白的兩年裡,發生過什麼事兒?她是怎樣進的GREEN製藥公司?等等,這些還未出現在淺見想像範圍內。
其次,她母親死後她為什麼要辭職?
最後,她悄悄地返回湯本溫泉,又慌慌張張地離開的原因何在?而最後這一點,更增添了喜美惠的神秘感。
龍滿浩三一週年忌日時,她和龍滿智仁一起去西惠寺做佛事,九月十號又與龍滿一起出現在南條舞蹈節上,到最後,龍滿遇害後,她又前往淡路島的常隆寺,以「石森裡織」的名義取走了龍滿存放在那兒的骨灰。
這樣一來,不管她是否是兇手,至少可以判定她與龍滿事件或多或少有些牽連。
而那已取走的骨灰盒裡究竟裝的是什麼?那冒無「田口」的兩名男子也曾去了常隆寺,這樣看來,那骨灰盒裡應該不是什麼分葬的骨灰吧。
看來在尋找喜美惠的同時也應該查查骨灰盒的左向。
回到東京,淺見立刻去了趟龍滿家,由於正值傍晚時分,兩個孩子還沒回家,龍滿太太正在廚房裡做晚餐。
「每當走進廚房做飯時都會想到,我丈夫在時,給他做得更好吃一些就好啦。」
龍滿太大說完,側著臉笑了一下。
「這往後,日子恐怕有些困難吧?」
「哦,再過一陣子,準備出去找點事兒做做,不過,我丈夫走前,已付清分期付款的錢,算是不錯的啦。」
龍滿太大本想強裝笑臉,結果卻掉下了眼淚,淺見的胸部也像塞了團棉花球似的難受起來。
「我丈夫雖然從事的是那種比較鋪張性的工作,但卻是個非常忠厚而又認真的人,他沒借過什麼債,又加入了生命保險,所以我們母子三人應該能過得下去。」說話間,她家的兒子回來了,差不多是晚飯時間,淺見想不宜在此久呆。
「我這就告辭,前幾天去了趟長門,我就是為這個而來的。」
「哦,長門……是專門為龍滿事件而去的嗎?」
「不,我是去出差,順便也就調查了一下。另外,就是我在電話中提到的那位叫森喜美惠的女性。」
「哦,是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也許是怕讓兒子聽到,龍滿太太無意間壓低了嗓門兒。
「她是長門人,我想是從前龍滿家在長門的熟人,沒準她給你們家寫過信什麼的,您知道嗎?」
「我看了一下龍滿的信件,沒有那個女人的名字,」說完又壓低了聲音問道,「她與龍滿?……」「您儘管放心,沒那麼回事兒。」
淺見苦笑著擺了擺手,龍滿太太好像鬆了一口氣,但不知否完全消除了疑團。
「後來,警方來問過什麼嗎?」淺見問道。
「壓根兒沒來過。」龍滿太太不滿似的說道。
「警方的調查進展怎樣?……電台、報紙上未再做過任何報道,這樣下去的話恐怕查不出兇手呢!」
「不會的,案情終會調查清楚的。」
實際情況來看,對警方不能報太大的希望,自己特意向他們提供了線索,他們卻不去常隆寺看看。真沒勁兒,真不知他們都在幹些啥。
離開龍滿家,淺見便向板橋署走去,不管對方怎樣看待,但作為一名善良的公民,有義務協助警方的調查。
警署門前豎著的「公寓停車場殺人事件專案組」的木牌依然照舊,看不出半點與板木縣警方聯合調查的跡象。
在接待處,淺見掏出名片,請求見一見專案組的人,遞上去的名片沒有頭銜,負責接待的警察不耐煩地問道:「有什麼事?」
「我想提供一些線索。」
「是嗎,什麼線索?」
「我想直接和專案組的人談。」
「這個嘛,首先得問問是什麼內容,因為上面指示過對媒體一定得謹慎。」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在說你,但有那麼一些人名曰來提供線索,而實際上卻是來探聽消息的。」
「哦,確實如此……那麼,你去通報一聲,說有關龍滿父親骨灰一事,有重要線索要提供。」
「骨灰怎麼啦?」
「這事說來話就長啦,總而言之,就照剛才說的去做。」
淺見想常隆寺的骨灰分葬一事,至少足尾T警方已通過警視廳向該警署通報。不出所料,進去轉了一圈的警察出來擺了擺手說:「沒功夫。就這事兒的話,專案組已經知道了,實在對不起,讓您跑路啦。」
「不,除了這事兒,還有其他呢。」
淺見急忙解釋說,可那警官卻向他行了個手禮回到了座位,隨後就是一張如同水泥板式的冰涼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