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年五月,岡崎城裡迎來了心情舒暢的德川家康,全城上下充滿了喜慶氣氛。
今川氏城代丟棄的這座城被家康接管之時,松平氏正處在連三河的三成都掌控不到的低谷時代。然而今天,家康卻完全掌握了三河、遠江、駿河三國,成了超越舊主今川義元的雄傑。
家康的感慨自不必說,就連跟隨去安土的重臣大將們,也都個個喜氣洋洋,感慨萬千,看看這個,摸摸那個,再想想往事,禁不住熱淚盈眶。這次跟隨家康的,除了為首的酒井左衛門尉忠次、石川伯耆守數正、鳥居彥右衛門元忠、本多平八郎忠勝、神原小平太康政以外,還有天野康景、高力清長、大久保忠佐、大久保忠鄰、石川康通、阿倍善九郎、本多百助、營沼定藏、渡邊半藏、牧野康成、服部半藏等人,其餘的二十八人也都是擁有領地之人。
身邊的貼身侍衛除鳥居松丸、井伊萬千代等十四人,還有花了七天七夜把武田一族的名家穴山人道梅雪說服,使他最後歸降家康的名將——長阪血槍九郎。
因此,岡崎城的裡裡外外都是人山人海。儘管如此,各個崗哨路卡,都跟往常一樣安排得井井有條,以防意外。
家康五月初十剛剛到達岡崎,就去了大樹寺參拜,接著,去三道城看望了生母於大夫人。
已經五十五歲的於大一看見家康來到,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不住地給兒子道喜。「我兒終於做了三國之守,恭喜恭喜!」說著,母親的眼睛已經通紅了。
家康這次領有駿河,感慨最深的,恐怕就是這位母親了!在岡崎最貧弱的時候,母親嫁到了這裡,生下了家康。家康六歲的時候,松平氏出於對今川氏的畏懼,被迫送他離開岡崎到駿府。當時的悲傷,恐永遠不會從這位母親的心中消失。
家康深知母親的心情,坐到門廊邊,把跟來的侍衛三浦於龜、鳥居松丸和井伊萬千代支到了一邊,道:「你們先到外面吹吹風,涼快涼快,到時候我再叫你們。」
「母親,身體還好吧?」只剩下他們二人,家康凝視著白髮漸增的母親,心中無比眷念。
「真是奇怪啊,一看見你的身影,我就不禁想起你的祖母。」
家康默默地點點頭。祖母是母親的生母,又是祖父的妻子。祖母跟隨被送到今川家做人質的家康,千里迢迢趕赴駿府,成了他在那裡唯一的親人。
「是,孩兒能有今日,全都是祖母的恩澤……所以,家康身上的某處大概還保留著祖母的印記吧。」
家康這麼一說,於大不禁笑了。「比起長相來,你的性格確是繼承了祖母的特點。」
「應是。聽說祖母當年乃是海道的第一美女。即使在去世之時,雖說已年過半百,可還是一個風華絕倫的優雅女尼。那年我才十四歲……」
家康不知不覺憶起了往事。母親悄悄向前移了一步,拿著團扇輕輕地給家康扇了起來。家康沒有刻意阻止。
「你祖母說起過,你祖父和外祖父二人最相像了。」
「是啊,現在他們都已作古。要說性格,我還是最像您。」
「你胡說些什麼呀。」
「不不,這於孩兒,確實是一件難得的幸事。聽說母親從懷上我到生下我,每天都堅持淨身祈禱,藉望生下一個可以平定亂世的兒子。」
「這些事情,都是誰告訴你的?」
「祖母……」家康帶些打趣地看看母親,微微一笑,「大概正因如此吧。這次作戰,我斬殺的武田餘黨和右府大人斬殺的不相上下。」
「大人!」
「母親您這是怎麼了,連說話的時候手都不肯閒著。您這樣扇著,我心裡難受。」
「好好好。再扇一會兒,我就不扇了。」於大滿懷深情地點點頭,然後說道:「你可千萬不能和右府大人相爭啊!」
「呵呵。母親是不是看出來我們會爭鬥啊?」
於大沒有直接回答。「右府大人必會命你出兵中國。」
「或許……」
「你既明白這一點,不如主動與右府大人說,自己願意出兵中國……我一直在想這件事。」
「是,不如我自己主動……」家康鄭重地吟道。
明察世事的母親啊!家康一下子熱血沸騰。其實母親不說,他也有此意,可是沒想到,給他提出這種建議的人,不是家臣,而是母親,難道家臣中就沒有這樣的人嗎?母愛的力量是巨大的。
「母親說的是,這樣做不會錯。」家康又一次像孩子似的用力點點頭,注視著母親。
於大忽然停下手中的扇子,眼神裡流露出一種更加明顯的憂傷。「這次安土之行,不知為何,總是令我心亂。」她壓低聲音,換了一種傾訴的語調,「你別怪老太婆多嘴多舌。織田右府大人似已不是以前的右府大人了。」
「確實……」
「前一段時間,右府大人來岡崎住過。那時,我心裡一直在暗自期待,右府大人能夠去看望騰雲院(信康)的女兒們。」
「她們?」
「對。兩個女兒是右府大人僅有的兩個外孫女。要是以前的那個右府大人啊,一定會把她們叫到面前,說幾句『多麼可憐的孩子』之類的話。可是,沒有,他連看都沒看孩子一眼,就離開了岡崎。」
家康默默地點了幾下頭。「右府大人大概公務繁忙,忘記了吧。」
「不!」於大打斷了家康,「右府大人可不是健忘的人。他分明心裡記著,只是不想見罷了。」
「說的是,我居然沒有注意到。」
「老太婆心目中,那個說話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心直口快的右府大人,不知為何,竟變成了這樣一個人……是否為了天下,連親情都不顧了。」家康又是一愣,重新打量了一下母親。對信長的不安之感,竟然都從母親的話中得到了解釋。「母親,因此、因此您才讓我不要和右府大人爭執?」
「是,啊,不……」於大半似搖頭又似點頭,定定地看著兒子的眼睛。
於大看待事物,從不局限於某一個方面,總是由表及裡,抽絲剝繭,這一點和家康非常相似。
「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不假思索就和別人爭執的人。可是,現在的右府大人,一旦話已出口,即使知道自己錯了,也決不會回頭。他已經成了這樣的人。所以,你定要切切記住,就像下棋一樣,一定要行棋搶得先手,布勢小心謹慎。」
「多謝母親!」家康不禁緊緊抓住於大的手,貼在額頭上,「孩兒心裡已經決定了。不,是因為母親的金玉良言。」
「明白了嗎?」
「明白了,母親所言極是。」這是家康的真心話,絲毫未加掩飾,也毫無取悅的成分。現在家康擔心的,只是若信長問他到底能派多少兵馬,他應如何回答。當然,家康也不想先開口,說想派兵云云。他其實一兵一卒也不想派。現在正是鞏固武田留下的領地、窺探東海道的大好時機,可是,一旦信長要他出兵,他必無法拒絕。母親剛才的一番話,給迷惘不安的家康指點了迷津。
「大人。」於大再次慢慢地搖起了扇子,「我聽說攻打中國的大將叫羽柴築前守?」
「對。他是右府大人的左膀右臂,領有播州姬路五十六萬石俸祿的羽柴秀吉。」
「我的看法是,你主動向築前守派出使者……不知你意下如何?」
雖然說話的是自己的母親,家康卻心中凜然。母親所言和他所想竟然不謀而合!他應對信長之策,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到達安土之後,信長必定先慰勞家康,當然,家康的部下也會受到款待。然後,信長一定會抓住一切機會慫恿家康出兵。如果真到那時才設法應對,就遲了;應該一見到信長,就先提出請求:「請右府大人允許家康也出兵中國。」至於到底派多少人馬合適,現在就應立派使者到秀吉那裡打探情況。如此一來,如果秀吉的仗打得不是特別艱苦,他定會說不必出兵。因為家康一旦出兵,秀吉的戰功就會減半。可是,就連這些軍事謀略上的細微之處,母親都精確地計算出來了!
「這些事情,母親就不要掛念了。」家康故意淡淡一笑,「聽了母親的話,孩兒心裡已有了一個好主意。」
「無論如何,切不可麻痺大意。」
「母親如果是個男兒,一定是我的強勁敵手。」家康笑著,又一次抓住母親的手腕,不讓她再扇了。母親擁有連男人都不能有的遠見,甚至超過了眾多當世名將,然而這些都是出於親情——令人不可思議的親情,令人不得不重新品味的親情。
「那麼,家康要去看望一下右府大人沒有去看望過的孫女了。母親也要注意身體,小心中暑。」家康站了起來。
「好,你自己要多多保重。」於大也站了起來,戀戀不捨地把兒子送到大門口。
「松丸、萬千代……」家康站在台階上大聲地喚著侍衛,喊著喊著,突覺詫異:自己一來到母親這裡,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幼時的竹千代。而在濱松,自己則是一個時時處處都感壓抑的大將。
這時,於大又伏在地上,恢復了久松佐渡守夫人對三國之守的恭敬之態。萬千代和松丸正在對面的松樹蔭下乘涼,一聽到喊聲,連忙跑了過來,跪倒在地。家康再次向母親施了一禮,走了出去。
大概是很久沒有見到母親的緣故吧,以前曾被稱作八幡苑,在父親廣忠的時代,又被改稱竹千代之城的本城,那泥土的氣息、青草的香味,還有婆娑的樹葉,無不令家康對童年深深感懷。二十四歲就英年早逝的父親那清秀的面容,依然留在他的記憶深處,祖母的音容似乎還在風呂谷裡徘徊。「竹千代,祖母在這裡啊。」
繁枝茂葉遮住了箭樓的三郎松上,依然能夠感覺到祖父當年親手栽種時的氣息,酒谷邊的櫻花樹上,似乎仍留下了不在身邊的阿愛和阿萬的影子。
這麼看來,瀨名姬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她所生的三郎信康,則更令人心酸。「三郎……」家康站在成排的櫻花樹下,閉上了眼睛。
站在這裡,借口來看城防工事、纏著家康講述武將心境的信康浮現在眼前。圓圓的眼睛,稚嫩而有生氣的嘴唇,還有那十三四歲、像嫩竹一樣的氣息……「我現在……就去看你留下的兩個女兒。」
井伊萬千代和鳥居松丸的身後,不知何時又跟來十四五名侍衛。他們似乎明白家康的心情,家康一站住,他們就悄悄地跪在樹蔭裡,盡量不出聲。
「……告訴你的母親,家康現在只是把今川義元的舊領地收回了……不久之後,就搬到你母親生前一直魂牽夢縈的駿府……」
不知何時起,信康的幻影又變成了家康自己在駿府做人質時的樣子。那時家康一出門就被人欺侮:「那是三河的孤兒。」
那時,他特別喜歡鷹,卻一隻也沒有弄到,於是馴養百舌鳥,讓它來抓麻雀。就是那只百舌鳥,竟然惹出了許多事端。因為此事,現在他身邊的松丸之父鳥居彥右衛門元忠冷嘲熱諷,結果被當年的竹千代打了一頓。
「松丸……」想到此處,家康叫了一聲。
「在。」
「你的父親彥右衛門比我大三歲,我十歲的時候,他十三歲。」
「是……」
「有一天,我記得自己發了脾氣,把比我年長的元忠大罵了一頓,結果被祖母責罵……那時候的家康,多虧了你祖父忠吉的照顧,才好不容易在駿府得以活命……」
松丸不知家康為何說起這些,不解地望著他。
家康突然笑出聲來,眼角有些濕潤。「哈哈哈……我怎又想起這些。啊,對了,是因為想起了你的祖父。他是個好人。我正在挨罵,他來了,還拚命地誇我,說動怒之時不能責罰家臣的人,不是大將之器。我就狠狠地把元忠責罵了一頓。你的祖父還感歎說:天晴了,天晴了……你知道嗎,松丸,從那以後,每當我對家臣動怒,就悄悄地環視四周,反省一下自己……寓貶於褒,你祖父真是了不起。」
說著,家康又爽朗地笑了。「正因為是你祖父的兒子,你父親元忠便成了超越我的強者。」
「哎,大人剛才說什麼?」
「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聽聽也無妨。這是進攻甲州時的事。」
「哦。」
「有人來報,馬場美濃守的女兒藏在某地,是一個美女,嚇得連喊帶叫,苦苦求饒,還說可以在陣中聽從使喚。」家康剛說到這裡,井伊萬千代撲哧一聲笑了,慌忙裝作咳嗽的樣子。
「萬千代,你知道這件事?」
「不不,一點兒也不知道。」
「哈哈,既然不知道,那我還沒有說完,你竟笑了?因此,我就命彥右衛門元忠保護那個女子。」
「啊……」
「由於軍務繁忙,我雖然當時記著這事,可後來還是忘了。明白嗎?明明心裡記著,卻偏偏忘了,世上常有這樣的事。一有空,我就想了起來,命人將女子送到我那兒。那女子卻……」說著,家康似乎感到很有趣,瞇起眼睛,「彥右衛門元忠說,那女子隨軍離去,已不在了。我讓元忠好好地保護她,他卻當成了一件美差,金屋藏嬌。哈哈哈……」
松丸羞得面紅耳赤,低頭不語。
「哈哈……」家康又笑了,「大家切不要只把它當一樁風流的事。這事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我定會很生氣。可是,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你祖父的話來,動怒時就要責罵家臣……真是一句可怕的話。當我責罵的時候,元忠只是苦笑,可真是狡猾……後來,我想起你祖父的話,把火壓了下去。萬千代!」
「在。」
「你怎麼不笑?笑吧,允許你笑。」說罷,家康又向前走去,「我把這座城裡的泥土嘗了一下,是鹹的。主君和家臣,一代又一代,悲歡與共,同甘共苦……再仔細地品味一下大地之鹽的味道,我就得去安土了……」
信長的心像是一個不斷向外擴張的圓,而家康則正好相反。信長越向外,家康就越向圓心靠攏。一個向外擴張,另一個則向裡探求,永遠不必擔心兩顆心相撞。可是,如果是按照同一方向擴張,必會引發不幸的衝突。當信長為平定天下而殫精竭慮之時,家康則正在品味著滲人生養他的故土裡的眼淚的味道……
當日,家康看望了兩個孫女,次日,命人供奉在各個寺院的墓地裡長眠的亡靈。當然,光他自己必須祈禱的不幸之靈就有無數。首先是築山夫人,然後是信康,當然還有父親、祖父、祖母、本多夫人、關口刑部、忠吉、菖蒲……因而,五月十二家康的隊伍向西出發的時候,岡崎的所有寺院響徹誦經之聲。
家康穿過信長剛剛走過的大道,和梅雪一起進入尾張,接著又從美濃向近江進發。和信長上次帶著黑人侍者、火槍隊做儀仗,八面威風、令人瞠目結舌的華麗隊伍相比,家康的隊伍則顯得普普通通、平淡無奇,毫無張揚之處。
大概是奉了信長之令,家康所到之處,當地的大名都親自出來迎接,盡心款待。對方特意命高野籐藏、長阪助十郎、山口太郎兵衛等三人做督導,全力修復過了道路。家康卻也不敢失禮,和接待的人們一一鄭重寒暄,之後才通過。從前駿、遠、三之守今川義元自稱御所,描眉染齒以顯威勢,而家康則截然相反,完全是一副樸素、謹慎的姿態。
十四日抵達番場,在那裡住了一宿。丹羽五郎左衛門長秀特設別館迎接。
圍繞接待他一事,在五郎左衛門、光秀、信長之間發生的不快,家康當然不可能知道。家康決定住一晚後,就立刻指示部下:「所有家臣都不許妄自尊大,萬事都要小心應對。」他不僅以此話叮囑近臣,對一般的士兵都有嚴格要求。
當地似乎也作了周密安排,酒宴雖然進行到很晚,但由於家康的到達,是夜不聞絲竹之聲。
十五日,隊伍辰時四刻起程,當天下午未時四刻左右抵達了安土大寶院。專事接待的明智光秀特意迎出大門。光秀一看見從車上下來的家康,不禁心中一震。當今天下,堪與信長比肩的當屬德川家康了。沒有想到家康的服裝卻如此簡樸,和自己華麗的衣服形成了鮮明對比。
「客人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惟任日向守光秀恭迎貴客平安到達。」
家康盯著光秀的臉道:「此次為答謝信長公的贈禮而來,沿路受到熱情款待,內心不勝惶恐。請日向守轉達我對右府大人的問候。」言罷,深施一禮,那樣子儼然一個身份低微的鄉下大名。
家康在光秀的帶領下,來到了殿內。他驚奇地撫摸著柱子,仰望著屋頂,欣賞著壁畫,費歎不已。「日向守,這麼宏偉的建築,我可消受不起。雖然這是您的職責,但是,可以看出,您定花了許多心血。」家康嘴裡說著,心頭更加警惕。在這極盡奢華的款待背後,他感受到了越來越沉重的威壓。
光秀卻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感慨:我的苦心沒有白費,客人真的非常喜歡……由於剛剛挨了信長的一頓責罵,光秀自然而然地比較起家康和信長的人品來,突然,他一陣傷感。
「聽了大人的褒獎,日向守深感……深感榮幸。」說著,他彷彿遇到知己似的,高興得眼圈都紅了。
家康聽了,不禁一怔,旋又把視線投向欄杆。「能夠打造如此精美工程的工匠,在我的領地裡肯定找不出來。不愧是右府大人的居城,因大人寬厚仁慈,才有如此天賜之物啊!」
「說的是。」光秀終於抑制住眼淚,「三河不設關卡,這都是大人的恩澤,現在,安土的繁華已經快趕上界港了。」
「是啊,這些都是他人無法企及的。家康深受感動,簡直進入忘我之境了。真是天外有天,如有可能,我也想試著建造一座這樣的宮殿。請把我剛才的話轉達給右府大人。」
「能得到大人的賞識,是光秀一生的榮幸。」
就在二人互相客氣的時候,家康給信長的禮品也一件件被搬運到客殿內堆放起來。看家康樸素的穿著打扮,就像是一個頂多領有二三十萬石的鄉下領主。所以,光秀也非常擔心家康帶來的禮品會顯得寒磣。
上呈禮品是光秀的任務,在呈報禮單的時候,信長必定會評論幾句。若是禮品太少,信長定會不高興。「分明是輕視我信長,覺得我好打發。都怪你們不用心。」若是太多……
怎麼可能太多?看看家康的樸素打扮,再看看他屬下土裡土氣的樣子,說不定家康生來就是個吝嗇鬼。
「進貢的禮品已經卸畢,請大人查看。」酒井忠次前來報告的時候,已經是日落時分了。家康輕輕點點頭:「日向守,這些薄物只是家康的一點心意,還望笑納。請代我向右府大人致意。」
家康起身離去之後,光秀也隨後跟了出來。穿過客殿一看,就連見多識廣的光秀都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馬隊馱的幾乎全是貢品!
待二人落座之後,石川伯耆守才開始念起禮單來:「黃金三千兩、鎧甲三百件……」
光秀不禁驚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