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下起的梅雨,下到十四日傍晚,終於停了。
已是天一放晴就酷熱難當的夏日,熱田的森林,綠色濃得讓人窒息。德川家康以東方的防禦作為第一要務,把大營移至熱田。他讓前鋒酒井左衛門尉忠次率軍前進至津島,自己卻在這裡不動了。
安營紮寨已經三日,今日是十七午後。
表面上,家康把大軍集結在這裡,做出大舉進攻安土城之勢,可實際上,只是在收集東西兩方的軍事情報,他才懶得動呢。家臣中當然也有滿懷抱負者,覺得現在正是將尾張、美濃、近江納入手中,進而掌握天下的時候。可是,家康卻一笑了之。與其這樣冒險,不如控制信長在東海道的遺產,這麼做輕而易舉,了無風險。
信長的死一定會使他的遺臣,比如甲州的川尻秀隆、上州的瀧川一益、信州的森長可等捨棄不少的領地。趁機吞併一些他們丟棄的領地,加以鞏固,有利於避開越來越混亂的西面,這樣,既是為了家康自己,也對領民有益。因此,家康安營之後,立刻向四面八方派人,不斷地收集戰報,還忙裡偷閒,參拜起熱田的神宮來,還去了曾度過不幸童年的加籐圖書助那裡,聊聊天,打發日子。
「直政,派到近畿的人回來了嗎?」
「還沒有。」
「哦,此前的消息曾說,山崎那邊光秀的戰事不利……現在應有下一次戰報到來了。」
「或許光秀退到京城,躲起來了吧。」
「你這樣認為嗎?」
「是。京城是天子腳下,若是藏身那裡,羽柴秀吉大人不敢輕易進攻,也不敢燒殺,這樣,戰爭就拖延下去了。」井伊萬千代直政英俊的臉紅紅的,道。
「哈哈……」家康笑了,「戰爭,必須得看對方的人品。」
「主公的意思是……」
「光秀不是那種把兵火引到京城的人。右府大人燒山的時候,他就曾經淚流滿面進諫。一旦在山崎戰敗,由於丹波已經被秀吉控制,他只能退回近江的阪本……饒是如此,他也堅持不了多久。」
「主公,您認為光秀已經被打敗了嗎?」
「如是戰敗,或許他會自盡。可是,怎麼沒有一點消息……」
正說著,貼身侍衛鳥居松丸滿面紅光地走進大帳。「報,松本四郎次郎清延從近畿回來了。」
「哦,茶屋回來了,快請進來。」家康興奮地探出身子,「這樣,我的行動計劃就可以實施了。唉呀,真是無聊透頂。」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直政,微微地點了點頭。
茶屋四郎次郎一走進大帳,家康便道:「松丸和直政留下,其餘人都到外面警戒,誰也不讓靠近!」
四郎次郎一邊擦著身上的汗,一邊等侍衛們退出大帳。
「好了,大家都退出去了。清延,分出勝負了嗎?」
「是。」
「這麼說,光秀在山崎大敗,連命也丟了?」
「是……戰事在十三日的傍晚開打,不到兩個時辰就決出了勝負,光秀在逃往阪本的途中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
「可是,到了第二天,十四日,屍體在一處叢林裡、首級在田地裡被百姓發現。地點是山城宇治郡醍醐村的小栗棲附近。」
「哦?不到兩個時辰就喪了命……」
「是。據當地的百姓們講,光秀主從十餘騎到那裡的時候,似乎遇上了亂民,於是遭遇了不幸。」
家康瞇著眼睛點點頭。
「於是,就把屍體藏在了溝裡,不知是哪一個家臣,把首級包在馬氈裡面,大概是想逃往阪本城。可是,在半路上似乎又遇到了亂民的襲擊,結果丟下光秀的人頭逃走了。唉,窮途末路,煞是悲慘。」
「清延……啊,茶屋四郎次郎。」
「在。」
「光秀的悲慘之事就不要再講了。我一直覺得,右府大人要比光秀性子急些,可是沒想到,唉,結果卻恰恰相反。到底還是光秀想得太簡單了……那麼,之後羽柴築前守都做了些什麼?」
「羽柴大人十三日夜在澱宿營,十四日入京,到本能寺的廢墟祭奠了右府大人的英靈,十五日移到三井寺。」
「真是罕見的神速啊。那麼,光秀留在安土和阪本的後備軍呢?不至於把安土城給燒了吧。」
「這……」說著,茶屋四郎次郎往前探了探身子,「就在小人急著趕路,想把光秀大敗的消息告訴主公的時候……」
「怎麼,燒了?」
「是。十五日傍晚,烈焰沖天,就這樣,連七層的名城都……」
「唉!」家康聽了,不禁重重地歎息了一聲,神情黯然,「如此一來,亂子可就大了。明智的殘黨中沒有一個有遠見的人……」
「可是,在城裡放火的,卻不是明智左馬助。」
「不是明智的人馬?」
「聽說,命令放火的,是清洲的中將信雄。」
「信雄……」家康說著,使勁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就連敵人明智左馬助都不願燒掉的名城,信長之子卻把它化為了灰燼……這是什麼樣的暴舉啊!就連老謀深算的家康都沒有看透信雄的心,只是茫然地看著四郎次郎。
四郎次郎似乎也察覺到家康的心思。「茶屋也覺得不對。安土城的明智殘軍不足一千,定會棄城和阪本的二千人馬合併,竟把這樣的名城給燒了……」
家康沒有回答,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如果擔心被當前的敵人利用而把城燒掉,信雄就是十足多慮。如果害怕秀吉得到,於是燒了,那只能說明他心機過甚。是不願交到岐阜的兄長信忠遺孤三法師的手裡,還是怕神戶信孝人城?無論怎麼推理,既然信雄把象徵父親偉業的安土城給燒了,織田氏內部一定避免不了紛爭。
卻不知剛剛取得勝利的秀吉如何處理這些問題。柴田勝家一定會從越前率兵返回,上野的瀧川一益恐怕也會捨棄領地,急忙趕回去。再加上信孝和丹羽五郎左摻和進來,這場騷動必會被捲進無盡的漩渦。僅僅分配信長、光秀二人的領地,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茶屋。幸虧我沒有向近江出兵啊。」
「不錯。」
「安土的大火使織田氏前景黯淡。今後近畿的治理,可就成了一道難題了。」
「是啊,就連茶屋也看不明白,右府大人留下的攤子究竟會出現什麼情形。」
「光秀被剿滅,好。我也該撤兵了,可以回去專心鞏固東海道了。可是,表面上,我們還得做出沒有到達安土城,深感遺憾之態。」
「對。撤回去,好好準備。」二人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松丸,去給四郎次郎拿午飯來。對了,把我的也拿來。」
二人在用餐時,留守伊勢的信孝派使者前來通知光秀被剿滅之事。使者來到家康的面前,整了整衣服。「我家主公和築前守、五郎左衛門、池田紀伊等大人,已在京城剿滅明智,特來通報。」
竟然把全部功勞都記到信孝的身上了。使者回去不久,秀吉的使者也來了,竟也聳著肩膀轉達秀吉的口令:「上方的事情,已經徹底解決,請德川大人速速撤兵回國。」
家康一聽,不禁納悶。信長的家臣築前守竟然對家康傳達口令,雖然非常奇怪,可他也沒往心裡去。事實上,家康早就等待秀吉的通報了,雖說有些奇怪,可是通過口信,他倒是悟出了秀吉的想法。
「家康本想進攻安土,很遺憾,讓築前守大人搶到前頭了。既然如此,我就早早退兵,專心經營東部了。你把我的意思好好傳達給築前守。」
家康把使者打發走後,從心底裡舒了口氣。這樣,所有的事情就有數了……
秀吉一定是想乘機取代信長。如果家康繼續留在尾張,不僅會受到秀吉的猜疑,也會受到信雄、信孝的猜疑,不會那麼容易就了結,還會耽誤東部的經營。
家康把茶屋四郎次郎叫來,讓他再次出行,近畿的事情,無論大小都要匯報。然後把酒井忠次從津島召回來,集諸重臣開了一次重要會議。
「築前守派人來說,要我們及早拔營撤兵。那麼,何時拔營?」
家康若無其事道。最前面的本多作左衛門立刻變了臉色,起來抗道:「真是奇怪!主公何時竟然成了築前守的家臣!」
「哈哈,正因為不是家臣,才讓我撤兵啊。作左,你是否不服?」
「我就是不服!」作左顯出固執的本性來。
「雖說光秀被剿滅,可是殘餘勢力仍然很多。此時如果向美濃、近江出兵,在安土和築前守堂堂正正地會面,雖然可以充分展示我軍實力,可是日後必定招來羞辱。你明白嗎,忠次?」
「說得對。這樣我們不但什麼好處也得不到,還會受到從越前趕來的柴田勝家的攻擊。」
家康笑哈哈地回頭看了一眼說話的石川數正。「你說呢?」
「依在下之見,就這樣從此地撤兵,方是明智之舉。」
「我倒想聽聽你的理由。我看你今天不像平時的伯耆呀,是不是被秀吉的破竹之勢給嚇出病來了。」
作左轉過身來瞪著數正,像要撲上去一樣。數正苦笑著搖了搖頭。「總之,在如今亂世,捨棄虛名、贏得實惠才是上策。如進軍安土,只有和秀吉衝突的危險,沒有任何好處。反之,如果退回東部,甲州、信州卻有很多失去主子的土地等著我們。」
家康大大地點點頭,轉身對著作左衛門和忠次,道:「那麼就按你們所說,再待一天,看看明智身後的情猊,十九日撤兵。正因為德川家康不是築前的家臣,所以,縱然他來通報說上方的事情已經解決,我和他之間也沒有什麼義理恩怨。如果我鞏固了東部,無論誰做天下人,我都有自己的基業。就這樣吧,十九日撤軍。」
如此一說,誰也不再反對。
十九日,家康從津島和熱田班師,返回故鄉三河。
已經進入酷暑季節。由於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秀吉身上,所以,送行的人們對家康沒怎麼品評。
德川軍剛一出發,就傳來阪本城的明智一族悲壯滅亡的消息。
從安土城撤出的明智左馬助經過千辛萬苦,撤回到阪本城,在表示了堅決的反抗之後,一把火把城燒了。世間之事總是這樣,敗軍之將的心是極其可悲的。
在得知光秀的死訊後,士兵們陸續逃亡而去。左馬助把甘願留下來的三百多人召集到本城,把城內剩餘的金銀器物全部分發給他們,讓他們從後門逃出去,翻越比睿山的四明岳逃命。然後,讓光秀的妻子兒女、自己的妻子兒女,以及那些最後也不願離去的侍從、侍女們爬上箭樓,從下面放了一把大火燒了。
眼見肆虐在腳下的紅蓮般的火焰,真不知光秀的妻兒作何感想。
把英勇自盡看作是武士的榮耀,這究竟是些什麼樣的人呢?殺人者人恆殺之,怨怨相報何時了?曾經堆滿了本能寺的纍纍屍體再次填滿了阪本城,蒼天對人類淺薄的智慧,所施加的懲罰也未免太殘酷了!據說臨終前,左馬助把不忍心燒掉的城裡的名寶、名器統統交給了秀吉。
就這樣,走投無路的明智一族滅亡了。
家康在回三河的路上聽到了這些。
「左馬助與燒掉安土城的清洲中將不同,這樣的人死了,可惜了。」家康深有感觸地說道,回頭看了看石川數正,「等我到達岡崎之後,你悄悄到築前守那裡出使一趟。」
「嗯,主公說什麼?」
「我是說人不可好事。勉強得來的天下斷然不會長久。事事須忍讓,讓更多的人活下去,哪怕是多救一個人也好,這才是武家之道。因此,你到築前守那裡去一趟,表示一下祝賀,必定對日後有好處。」
石川伯耆守教正盯了家康一會兒,點了點頭。他明白了家康的意思。主公是想,秀吉接下來一定會平定近畿地區,為了不讓他對東面起疑心,才讓自己去一趟。
這天晚上,家康到達岡崎之後,才第一次脫下盔甲,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然後,給眾將賜酒,自己則把寄養在池鯉鮒神社的於義丸叫了回來。
於義丸已經快十歲了,恭敬地伏在地上,為父親回營道賀。「恭喜父親大人平安凱旋。」
家康一看見於義丸的樣子,就想起在信長命令之下切腹的信康。現在,信長,還有背叛信長的光秀,都已經作古了,想起來,這些人彷彿還在眼前。「於義丸,過來讓父親抱一下。」
「是。」
家康撫摸著兒子的腦袋,突然又產生了一種預感。他總覺得,接下來秀吉一定會和從越前趕來的柴田勝家,再次爆發大規模的內訌。
信長死後的二十天,決定了光秀和秀吉的命運。對於家康來說,也是一個重要的機緣,在這二十天裡,家康重新規範了生存方式和目標,深深地感受到了歷史的洪流。在歷史的長河裡,人的意志指的就是大多數人的意志。
一個人倘若無視多數人的意志而恣動,便是逆歷史洪流而動,無論這個人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他日後必定敗亡,這是天理。
「於義丸,去,拿個點心。」說著,家康看了一眼伺候在一旁、眼睛一直沒有離開自己的本多平八郎忠勝,「平八,喝酒。」他的臉上帶著笑容,「從今往後,戰爭還會繼續,在這樣的塵世,可急不得啊。」
平八郎忠勝的視線依然沒有離開家康,一口喝乾杯裡的酒。
「你怎麼看待阪本城的光秀一家老小的死?」
「這是武人的命運,在下不敢想。」
「哦……我卻有另外的想法。光秀的長子十兵衛光慶,在丹波的龜山生了病,已經十四歲,大概還能明白是怎麼回事。留在阪本城的家小起碼有四十七八人之多吧……次子十次郎十二歲,三子十三郎十一歲,還有一個女兒才九歲,最小的兒子乙壽據說只有八歲。這些還不諳世事的孩子一定都拽著母親的衣袖……」說著,家康閉上了眼睛,撫摸著旁邊的於義丸。
平八郎忠勝還沒有猜測出家康的意思,定定地正視著他。
「不能因為是武將,就把有些事情當作理所當然。父母……孩子……要平安幸福……應當懷著這種願望。你明白嗎,我不是在說傻話,我是在講勝利之道,講我的感悟。」
「主公的意思,是為了避免這種悲劇,就不能輕動兵戈?」
「不對不對。」家康笑著擺了擺手,「平八,我是為了既要戰勝秀吉,又要戰勝柴田,才退兵的。」
「為了勝利而退兵?」
「對。我悟到,真正的勝利,並不在於純粹的戰爭。你明白嗎?」
「不明白,一點兒也不明白。」
「哈哈……你馬上就會明白。我當前只有努力增加在我的呵護下,安居樂業的家臣和領民……通過這種方式和羽柴、柴田竟爭下去。」
「不依靠兵馬的數量,而是通過領民的數目?」
「說得對。實現他們的願望,守護他們的願望。『武』這個字,寫作『止戈』。在我的保護下,生活安樂的人越多,我勝利的可能性就越大。」家康放下酒杯,又對著於義丸笑了起來。
忠勝不禁發起怒來,生氣地反問:「那麼,羽柴、柴田的領民多的時候……不就是主公的失敗嗎?」
在忠勝看來,從界港回來之後的家康,總有一種精氣不足的感覺。他心中不平,不禁詰問起主公來,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語氣強硬。
「哈哈……」家康愉快地笑了,「你是說,羽柴或是柴田若是比我擁有更多的領民,而且生活得比在我的領地更好,我便敗了,對吧?」
「對,如按照主公所說的去理解……」
「你說得對極了,平八。」
「啊?」
「如果真到了那種時候,我會再次像對待右府大人一樣,無論是羽柴還是柴田,我都會俯首稱臣。」
「這可不像我家主公的話。羽柴和柴田都是織田家的家臣,而主公您卻是連右府大人都以三河親家來稱呼的、與眾不同的名門啊。」
「平八。」
「在。」
「光秀大概也曾如此想過:我乃名門土岐一族,故而……」
「可是,這是兩碼事……」
「好了,不要爭了。我努力治理好東部,不輸給他們就是了。只要內部安定了,我方必定會形成一股真誠凝聚的洪流。這就是力量。若沒有這樣的力量,輕舉妄動就會落得光秀那樣悲慘的下場。」
「……」
「你還不服,是吧?那麼,我再換一個角度給你講。如果我看到羽柴、柴田沒有治理近畿的資格,我就會毅然把武將擁戴、黎民一統、欣求淨土的義旗插到他們的土地上去。」
「因此,主公才退回地方……」
「對,撤退回來,鞏固勢力。」家康堅定地說道,又回頭看了平八一眼。
平八的目光這時才變得柔和起來。
「明白點了吧?」
「似乎明白了……」
「哈哈,光秀那麼大的年紀,二十天來卻受著地獄般的煎熬。這種煎熬恐怕比我們從界港返回三河還要艱辛十幾倍。然而這些煎熬的回報,卻是曝屍荒野,人頭甚至被晾在了京城頑童面前。」
「對。」
「這個教訓,無論如何也不可忘記。以前,信玄曾經教給我武略,現在,光秀又教給我政道。世道安定的時候,若恣意妄為,輕率動兵舞戈,定是邪道……明白這些道理之後,你也順便回一趟濱松,看看好久不見的妻子吧,對她笑笑。這兩天,我也想試著慢慢地忘掉世事。」
平八郎忠勝依然似懂非懂,只是看見家康的微笑,才閉上嘴。由於好久沒有賜酒了,大廳裡觥籌交錯,酒意闌珊。和著管弦伴奏的,是一陣陣婉轉悠揚的歌聲。
「今後……盡得人心的我們必勝……多數人希求的太平,永遠是正確的,永遠是力量。」家康瞇縫著眼睛,端起酒杯,突然說起醉話來。
第二天,家康把本多作左衛門留在岡崎,帶領其他人返回了濱松。
回到濱松的時候,上州的瀧川一益以關東管領的身份,向家康派來兩名使者。其中一人是長崎彌左衛門元家,另一人則是家康的家臣本多彌八郎正信之弟本多彌左衛門正重。當然,二人是因為從關東撤兵,特意來向家康求援的。
家康接見了二人之後,立刻婉言謝絕了借兵的請求。「倘若我借給你們援兵,一旦信州、甲州出現動亂,我將十分被動。所以,很遺憾,無法滿足你們的要求。請速速把我的意思轉達給一益大人。」
把二人打發回去之後,家康立即給先行到甲州、信州的依田信蕃和本多彌八郎正信分別寫了書信,命他們二人嚴防騷亂。
還在岡崎的時候,家康就已經下令岡部次郎右衛門正綱,要靈活處理去世的梅雪的家臣。而且,對於甲府的川尻肥前守秀隆,家康也密令本多百助和名倉光信二人小心應付,不得有任何閃失。
這樣,秀吉在近畿擴大勢力,家康則在甲信鞏固地盤。雖然信長已經故去,可是,現在家康又發現了一位比信長更有威儀的新君。這個新君不是別人,正是他親眼所見的無形的歷史潮流之準則。從這層意義上說,信長和秀吉一樣,都是這個主君的家臣,現在已經故去的足利義輝、今川義元、武田信玄、上杉謙信等人當然也不例外。這決不是毫無道理的空論。一個人如果能順應這個「主君」的意志,遵循一定的「道」就可以當之無愧地被授予一頂寶冠。
家康安排完所有的事務之後,才走進內庭看望西鄉局阿愛。阿愛所生的長松丸已經七歲,後來又生了一個弟弟,取名福松丸,也有四歲了。
「阿愛,明智日向守已經戰敗了。」家康說道,向跟著的侍從使了個眼色,把他支了出去。「把孩子們叫過來吧,好久沒有抱抱他們了。」
家康坐在門前,笑瞇瞇地欣賞著敞亮的院子裡的風景。海風吹過來,湖面上波光粼粼。
「父親來了。」
「哦,是長松丸和福松丸啊。快過來。」
說著,家康張開雙臂,可是又不知想起了什麼,悄悄地放下了手臂。他的「新主君」要求非常苛刻。如果溺愛孩子,就會重蹈信康的覆轍,他開始自戒。現在孩子們還不懂得世事。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到歷史的長河中去探求不敗的真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