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岡區的小型汽車嗎?」
「是得。」
「那麼是5字頭。號碼是806嗎?」
「是的。」
「請稍等。」
也許是山本股長打電話來的關係,陸運局的承辦人員很耐心地接待他。
橫田心想,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確的?
橫田腦海裡出現志野富子嬌小的身影,在福岡年末的擁擠人潮中追蹤908車號。她等於是從無數的米粒中,在尋找惟一特定的米粒。
「久等了。806是廢號。」
「廢號?」
橫田頓生絕望。
「請問,北九州的號碼呢?」
「也要調查嗎?」
「喂。不好意思。」
這是僅有的一線希望了。依當時的地形而言,北九州的車也有可能,這也是他臨時想到的。
「有了。是內籐真雄先生的車。」
「是那一型的車呢?」
「是1971年出廠、三產公司的S·D型。」
「S·D型!」橫田心裡又湧起希望。
「不知道能不能查出車主的地址或工作單位。」
「可以。」承辦人員看卡片說,「不是服務單位,而是職稱,是九州建材公司的董事長,住在北九州市八幡區……」橫田記在筆記本上,腦海中各種疑惑交叉在一起。
S·D型,是巧合嗎?
九州建村公司是N鋼鐵的衛星公司,是相當著名的中型企業。
難道這個公司的董事長當天晚上跑到距離50公里的地方?
「謝謝。」
橫田記完後,向承辦人員道謝,正想離開。
「真是奇怪。」承辦人員像在自言自語。
「什麼?」
「昨天也有一個年輕女性來查問同一車號的車主。」
「難道是……」橫田問,「有一隻腿是破的嗎?」
承辦人員點頭。
橫田這一夜一直在思索。自己不是警察,只為了一點兒懷疑,就這樣深入追蹤,會不會惹麻煩呢?這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業務範圍。可是,橫田有繼續進行下去的一種衝動。
志野富子早了一步。
富子怎麼會想到806號呢?橫田是偶然從出租車的事件想到的,而富子呢?
橫田想起富子說的話。
「我恨那個兇手……準備再到刑警先生調查過的地方……」這是一種執著。
執著是不是也會推理呢?
是不是從辛苦的挨家訪問的過程中,富子找到號碼顛倒的謎底呢?
橫田第二天請假。傍晚,從博多站搭乘特快電車,當然不是為了電視台的事。
他準備去拜訪內籐真雄的家。因為是有關私人的事,不便到公司去問,更何況對方是正當公司的董事長。根據電視公司的徵信記錄,他是該公司的第二代繼承者。
從博多到八幡大約花了一小時。內籐的家座落在一處高地,能俯瞰八幡繁華的街道。站在門前,橫田心裡多少有些猶豫。
這棟建築稱得上是豪華的住宅。
從鐵欄杆望去,可以看到車庫。車庫裡正停放著一輛三產公司的S·D型轎車,車號也清晰可見。
「北九州5—806號」
可是橫田仍然鼓不起勇氣按下門鈴,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
你憑什麼過問這種事?
如果對方反問,橫田實在無言以對。
橫田慢慢踱下坡道。
但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了……
橫田心裡琢磨著,還是下不了決心。
坡道旁有一家汽車修理廠,他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時候,是正義感在向橫田下命令。
去試試看。
修理廠寬大的廠房中,有一個修車師傅正在沖洗地面。
「晚安。」
橫田盡量以輕鬆的口氣向修車師傅打招呼。
「晚安。」對方友好地回答。
有希望了。
「我的車被山上的落石打到引擎蓋上了,能修理嗎?」
「現在沒空。」
「我聽內籐先生說你們這裡服務很好。」
「你是內籐先生的朋友嗎?」
修理師傅說話得口氣客氣一些。也許內籐是他的主顧客。
「我剛剛去拜訪過他,內籐先生很高興地說你把他的車修得很好。」
「引擎蓋換過了。」
「聽說凹了一大塊。」
「那也是很少見到的事。竟然從會車的貨車上掉下很重的東西打到引擎蓋。」
「發生在11月29日吧?」
「送到我們這裡的時候,大概是12月2號或3號吧。」
「那麼,我的車也要送到這裡修。不過,並不是很嚴重的傷就是了。再見。」
走出修理廠,橫田心裡非常興奮。
已經調查到這個程度了。
他覺得沒有道理不進入內籐家。
決心已定,橫田毅然按下門鈴。
「我就是內籐。」
橫田在豪華的客廳裡大約等了15分鐘,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才穿著和服,出來見橫田。
橫田立刻站起來,
「我是橫田哲雄,在FBC製作課。」
內籐接過橫田的名片,禮貌地點頭。
「請坐。」內籐平靜地問,「有何貴幹?」
「很冒昧地要來請教一件事。」
「哦,是很冒昧的事?」
內籐又看一眼橫田的名片,然後抬頭看橫田,「什麼事,不要客氣。請說。」
橫田暗自鼓勵自己。
「我很冒昧地請教你,11月29日晚上,你有沒有開車經過福岡呢?」
「你問得很奇怪。」內籐面帶微笑地反問,「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
一點兒也看不出他內心有任何波動。
「這是很重要的事,希望你能回答。」
「我開車去哪裡是我的自由,你的問題已經侵犯到我的隱私權了。」
內籐回答時臉上仍舊帶著微笑。橫田自忖:對方的社會經驗比自己豐富得多。事到如今,只有硬著頭皮說出來「那麼,我還有一個問題,無論如何請你回答。你的汽車引擎凹下去了,是怎麼回事呢?」
橫田凝視內籐的表情,覺得他露出少許緊張的神色。
可是,又不像是因為道出他內心的弱點而產生的變化。
「好,我回答。」內籐緩慢地說,「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使引擎蓋受傷的。」
「可是,那是你的車呀!」
「是我的車沒錯。我的車也可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這是什麼意思?」
「那天晚上,我把車借給一個人,他回來時,車上已經有傷了。」
「有這種事?」
「是的。而你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說,你要問的是11月29日深夜,在福岡發生的肇事逃亡事件呢?」
這招是強而有力的反擊。橫田無力招架。
「你對這件事……」
「我瞭解大概的情況。坦白地說吧。我在津屋崎海岸有一棟小別墅。一年當中,偶爾會到那裡去度假。11月29日,我在別墅,夜裡有個朋友來找我,是老朋友。我留他住下來,他打電話給附近的一個朋友,為了要決定一位屬下的結婚日期。他說在電話裡不能詳談,朋友就在宗像而已,所以就借我的車去。大約一個小時後,他就回來了。他告訴我在中途發生的事,要求我不要說出去。我答應他了。」
聽了事實的真相,橫田腦中感到一片空白。
「為什麼直到現在你都不肯說呢?」
「我必須遵守對朋友的諾言。今後還會繼續遵守。我們兩個從高中到大學,一直到現在,都是好朋友。」
橫田心中一片茫然,也一片混亂。
怎麼會這樣呢?
「你就是要我說出他的名字,我也不會告訴你。不過……」內籐又看橫田的名片,「橫田先生,你是FBC的人,要不要向警方報案,那是你的自由。」
橫田彷彿被人擊倒。
「我告辭了。」橫田起身。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昨天晚上有一個叫志野富子的女孩來找我,問我同樣的問題。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了。在友情和良心的爭鬥下,我選擇良心這一邊,因為那個女孩本身就是肇事者逃亡的被害者。」
橫田從內籐家出來,像個酗酒的流浪漢一般地搖晃著走下坡道,腦海裡還在轟然作響。
雖然是巧合,但是他覺得在整個事件深處,和他自己也有密切的關聯。
今裡導播……
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回想起來,所有的細節都很符合……
11月296,橫田將自己的結婚日期委由今裡導播決定。當晚,他們在天神的餐廳分手。
今裡導播說他要去見老友。他就坐車前往津屋崎內籐真雄的別墅。從市中心到津屋崎大約是一個鐘頭的車程,今裡大概在晚上10點鐘到達。
今裡導播就在內籐的別墅和中村的家人通電話,協商他的部屬橫田的結婚日期。可是細節不方便在電話中談。
從津屋崎經過福間町,到宗像只要15分鐘的車程即可到達。這是一件喜事,他大概想在當晚就做最後的決定,他是個充滿善意的上司。向內籐借三產S·D型轎車,抄捷徑走村道趕往宗像。
今裡導播一向愛護屬下,對他而言深夜為部屬的事外出,是經常的事情,而且中村的家人也會歡迎他去的。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好。
可是,從這時以後……
發生了今裡導播曾經說過的情況。借用他的話是這樣的:撞到人。
剎車。
從車窗看到倒地者。
然後看看四周,發現一個行人也沒有。
這是重要關鍵。
這時候,魔鬼悄悄說話了。
今裡導播接受了魔鬼的誘惑。
沒有人看到。自己在社會上有身份、有地位;家裡有妻子兒女;更糟的是:酒意未消。而且又是著名的FBC電視台「車禍預防宣導周」的導播,於是,下意識地發動引擎、踩下油門。
今裡導播的罪行就這樣成立了。
開車掉頭,回到內籐的別墅。不知道他們為汽車受傷的事情談過些什麼,可是最後內籐還是知道了今裡所犯的罪。
我該怎麼辦呢?
橫田感到困惑,該告發今裡導播嗎?計劃進行到中途,他想改變計劃,避免聽到被害人親口說出心中的怨恨,那是因為自己的良心受到苛責。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了。
橫田已經到達八幡車站。
這時,他突然想起,志野富子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個瘋狂地追查兇手的女孩。
想到富子,依稀又聽到那個來自墳墓的聲音。
「富子,我恨,我恨那個撞倒我,又不顧我死活就逃走的人。我想殺了他……」對了,那一定是志野老先生錄下的錄音帶遺囑,她在父親的墳前放出來,發誓要為父親報仇。
橫田現在為今裡導播的安全感到不安。
他趕忙到車站打長途電話到今裡家。
電話接通之前,他簡直是焦躁難安。
電話接通了。
「是今裡太太嗎?今裡導播在不在?」
橫田急忙問。
「橫田先生。」
今裡太太在電話裡已經哭出來了。
「昨天晚上有一個女人打電話來,他急忙就出去了。到現在一直都沒回來,我一直好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