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山崗上灑滿了霞光,使人感到夏天臨近了。野間刑警踏著野草慢慢地走著,高到胸部的雜草快淹沒了他,嗆人的草氣老是圍著他久久不散。前方是大海,是具有夏日特色的海。
    但是,他腦海裡所反映的並不是眼前色彩強烈的光景。眼前的無論是草還是土都處在象曝光不佳的照片一樣的黑暗之中。他想,男殺人犯,女被害者也都處在黑暗之中。這裡不是無人靠近的空地,也不是遠離村藩的地方。這裡公路上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對面住著幾百戶人家。殺害尚子,掩埋屍體必定是在深夜進行的。
    他閉上眼睛,在黑暗中浮現出一個女人的面孔。女人痛苦地掙扎著,想呼喊求救,但叫不出聲來。一雙手用力地卡進了女人細白的脖子裡。女人的臉部漸漸地失去了血色,嘴唇微微顫抖著,最後一動也不動了,眼睛半睜著。男人將女子的屍體拖到崗上,用己準備好的鐵鍬,拚命地挖開紅土,遠處,陸地和海洋閃著灰光。男子用手背抹掉了汗水繼續挖土。這個男人就是他——新崛武人。
    不知是什麼時候,野間長歎了一口氣。一封信,就是那封蓋有郵戳的信打斷了他的思路。是它,證實了新崛離開東京以後十夭,尚子還活著。
    他穿過草叢。
    忽然,他發現了有個東西在移動。野間定神一看,是一個人影。野間不覺叫出聲來。「靖子!」
    靖子回過頭來。「啊,刑警。我是來想看看姐姐被害的地方。」
    她欠身施禮道,「給您添了很多麻煩。我想明天早上坐新幹線回九州。」「是嗎?你母親和弟弟也一起回去嗎?」
    「不,母親打算住幾天,等休息過來以後和弟弟再一塊回去。所以我一個人先走。」
    新崛武人放下內線電話的話筒,點燃了一支煙,思索起來。慢慢地吸完這支煙後,才站起身來。他沒乘電梯,逕自走下樓來。護士們見到他深深地鞠躬行札。侯診室裡,坐著很多患者,個個都是臉色蒼白。他眼睛掃了一下這些身體虛弱的人們。
    「您就是新崛先住吧?」一位年輕的女子走到跟前問道。
    「你就是唐崎靖子吧。」
    「是的。謝謝您曾給姐姐許多幫助。」靖子施了一禮,「為此我特意從半道兒下車前來向您表示感謝,請您原諒。」
    「哪裡哪裡。我們到對面的會客室去談吧。」新崛在前面領路,穿過寬寬的樓道。他暗想,這姐妹倆長得不像,但都很漂亮,可是尚子有一種能迷住男人的魅力,妹妹還太年輕,好像是還沒成熟的果實。
    恰好,院長室旁邊的接待室一個人也沒有。
    「姐姐生前得到您不少照顧,非常感謝。」靖子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照顧她……」新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顯得有些迷惑不解。「這個小丫頭到底因為什麼來找我呢?說我照顧她姐姐是什麼意思呢?是諷刺我吧。我與尚子的事這個丫頭到底知道到什麼程度?」
    「談不上什麼照顧不照顧的。」
    「不,姐姐生病臥床不起時,聽說您特地前去探望。」
    「啊,那麼點享何足掛齒,是在公寓聽說的吧?不管怎樣我還算個醫生,能起到點作用。」
    「姐姐每年季節交替時都得感冒。」
    「不過不是什麼厲害的感冒,吃了我的藥就好了。」
    「不僅給她吃藥,還給她拿過吃的東西吧。」
    「哎呀,那算得了什麼。」新崛不在乎地說道。到底是一個鄉下的丫頭,那麼一點小事都認為是了不起的恩惠。臉上不覺地現出了笑容。
    「姐姐是任性的人。她沒提過一些使您為難的耍求嗎?」
    「沒有,沒有那樣的事。」
    「恐怕連發信的事都拜託過先生吧。」
    「信?讓我想想。」
    「她像對孩子似的讓您發了信。您當時可能很生氣。」
    「沒有這個印象。」
    新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靖子的臉。不知不覺地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去年的春天,大概是五月初吧,姐姐感冒了,先生去看望過她。那時姐姐把信交給先生讓先生給投到郵簡裡。」
    「那樣的事哪能一件一件地都記著。」
    「不對,這件事是不可能忘記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時,先生發怒了,一氣之下拆開了信。不,是小心謹慎地拆開了信。你仔細地看了信的內容。過後沒有把它投到信箱裡。一年之後,也就是今年先生把信寄出去了。」
    「不明白你的意思。」新崛極力地想裝出笑臉,可是怎麼也不行。他自己也感到自己的太陽穴周圍青筋直跳。
    「姐姐是在去年田淵選手打了第十號本壘打之後寫的信。那封信在先生手裡攥了一年。到了今年春天,專業棒球賽又開始了。田淵選手又陸續地打出了本壘打。不久就打出了第十號本壘打。那時,姐姐已經被害了。四月二十一日田淵選手打出了第七號本壘打,打出第十號本壘打時候就出現了時間上的問題。」
    「你,你,你。」
    「如果您不想讓我繼續說的話,我就不說了,怎麼樣?」
    「……」
    「先生一直等著打出了第十號本壘打的那天。四月二十八日第十號本壘打出來了。第二天即二十九日,先生帶著姐姐去年的那封信來到了東京。六點離開醫院,驅車到大阪飛機場,你乘上飛往東京的全日空航空公司的飛機,晚上七點起飛,七點五十五分到了東京,把信發出,然後乘八點五十五分從羽田機場起飛的班機,九點五十五分返回了大阪。」

《一封遲到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