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打獵了。」哈爾說。
「為什麼?」羅傑問。
「我得照顧這三個受傷的傢伙。他們所中的蜂毒根深,更何況螞蟥還吸了他們許多血。他們全身都腫起來了,正在打擺子。」
「什麼是『打擺子』?」
「就是瘧疾,忽冷忽熱。你昨天看到這種病發作時的症狀了。發起冷來,不管天氣多麼炎熱,都會冷得發抖;而轉眼間就會感到酷熱難當,汗流浹背,大口大口地喘氣。如果病情嚴重,患者就會死亡。」
羅傑想,死對這三個作惡多端的小痞子來說真是罪有應得。但他又為產生這種想法而感到慚愧,於是他說:「為什麼不去找個醫生,你幹嗎要自找麻煩?」
「在100英里之內也許根本就沒有醫生。不,這件事我們有責任。在藥箱裡我找到了一些能治他們病的藥。」
「那麼,這一天我幹什麼?」
「去餵動物,好好照顧它們。你不要擔心那三個騙子會去偷我們的動物,他們病得很重,今天耍不了什麼詭計。」
哈爾提起他的藥袋走了。
羅傑去餵動物,但那沒花多長時間。他是個閒不住的孩子,總想找點事幹。為什麼不開車去兜風呢?
他爬進卡車,出發了。他不希望遇到什麼野獸,只是盡情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聆聽著從森林中傳出的各種聲音。其中有齡猴吱吱的叫聲,還有一種鳥鳴聲,他猜測是一種被稱為「學童口哨」的鳥的叫聲。在清晨和傍晚,這種鳥會一邊飛,一邊用一種輕柔、甜美的調子不停地歌唱。
他聽到一隻孔雀在一棵大樹最高的樹枝上用動人的聲音鳴叫著,還有另外一些他熟悉的鳥——金色的黃鸝和玫瑰色的椋鳥。翠鳥在河面上掠過,一隻梟棲息在小溪邊的樹枝上。
各種鳥都聚集在樹上,有鶲科食蟲鳥、啄木鳥,嘴巴周圍長著紅色絨毛的夜鶯,還有三種太陽鳥——紅色的、紫色的和綠色的。
吉爾森林區真是各種野生動物的天堂。
羅傑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但當汽車爬一個斜坡時,發動機熄火了,這可讓他擔心起來。
羅傑覺得眼睛的餘光似乎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他轉過臉去想看個究竟。當他看清楚時卻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一隻斑斕猛虎臥在路邊的一塊岩石上,而羅傑正坐在一輛開不動的敞篷卡車裡。老虎三躥兩跳就能撲到他身邊。
羅傑像那三個騙子打擺子一樣哆嗦起來。他沒法阻止老虎跳進車裡,把駕駛員當作早點,只有束手待斃了。
但老虎看起來懶洋洋的,顯然是吃飽了。它瞇著眼睛看著男孩和卡車,對這個健壯的小伙子一點也沒有食慾。
它吃了什麼?在什麼地方吃的?它一定是咬死了某種動物並飽餐一頓,實在吃不下去了,便把剩下的留待以後再吃。
被它殺死並吃掉一部分的動物很可能就在附近。羅傑輕輕地溜下卡車,爬上斜坡,走進森林。
他搜索了兩個小時才找到了它——一隻白斑鹿的殘骸。
羅傑知道該幹什麼。他回到汽車旁邊,老虎已經不見了。這回發動機啟動了,羅傑調轉車頭向家裡駛去。
哈爾不在家。他一定在那個倉庫裡。羅傑驅車來到倉庫門口,走了進去。
哈爾正在照顧他的病人,他們一會兒打冷戰,一會兒發高燒,抽搐著,痛苦地輾轉著。
「過來一下,」羅傑說,「跟你說點兒事,我想去抓隻老虎。」
哈爾大笑起來,「一個體重130磅的孩子要捉一隻體重500至600磅的老虎。別開玩笑了。」
「不,我沒開玩笑。我看到了一隻老虎,還看到了被它吃了一半的動物的殘骸。那是一隻白斑鹿,屍體上還留著許多肉。從現在到明天早晨的某一段時間那隻老虎還會回去繼續吃。我就呆在那兒,等它一來就把它捉住。」
「但願別讓它捉住你。」哈爾說。
「不會的,我呆在樹上的吊床上。也許我得在那兒等一晚上。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免得你再去找我。」
哈爾說:「聽著,小傢伙,你太年輕,向『百獸之王』挑戰還不夠格。」
「我要試一下。」羅傑說,「如果你有什麼事要提醒我,現在就說吧。」
哈爾看得出他弟弟決心已定,「我真想和你一起去,」他說,「可這幾個病人讓我脫不開身。如果你一定要去,得注意幾件事。你所謂的吊床要拴在20英尺以上的樹上。別忘了老虎能跳15英尺高,如果你的床面低於15英尺,就會被它抓住。房子附近就有木板,你是個手藝不錯的木匠,我相信你會搭起一個舒適堅固的吊床,這樣睡覺時就不會摔下來了。帶上一支麻醉槍,穿暖和點兒,從雪山上刮下來的風很涼,為了御寒,你得有足夠的鋪蓋。帶上一支手電筒,以便射擊時能看清目標。」
「就這些嗎?」
「我只能對你說這麼多。老虎被麻醉後,你怎麼才能把它拖到車上呢?它可能重達四分之一噸,我不知道你準備怎麼幹,但肯定,你辦不到。」
「不,謝謝,」羅傑答道,「我會想辦法把它弄上車的。」
「當心你自己,如果你有什麼意外,爸爸媽媽是不會饒恕我的。」
羅傑開車回到小屋去取他的「裝備」——木板、釘子、鎯頭、手電筒和麻醉槍,還帶了幾件毛線衣,是準備晚上天氣變冷後穿的。
然後他驅車回到「兇殺」現場,爬到一棵離死鹿不遠的樹上。在20英尺高的地方,他找到了兩根水平伸出的樹枝,能夠牢固地支撐住他的吊床。他立刻動手幹起來,直到太陽落山才完工。
該躺下休息一會兒了。可他被他哥哥沒能解決的問題攪得心神不寧,根本就睡不著。假如老虎回來吃死鹿,被麻醉了,然後怎麼辦?
羅傑不知道怎樣才能把一個比他重三倍的野獸拖上卡車。
突然他想起一個好辦法。他從樹上爬下來,走到死鹿旁邊,把一塊塊殘骸放在車箱上面。然後又爬上了他的吊床。
歡迎他的是一聲低沉的吼叫。天已經很黑了,但羅傑熟悉這種吼聲,它和關在籠子裡的豹子的吼聲一模一樣。
一隻豹子發現了他的吊床,並要把它當作一個臨時過夜的地方。羅傑看不到豹子,而豹子是夜行動物,眼睛敏銳,很清楚地看到了羅傑。它猛地向羅傑的頭抓去,縮回爪子時,上面抓滿了羅傑的頭髮。如果羅傑想理髮,也不會願意讓豹子來幫忙。
他打開手電筒,雪亮的燈光直射到豹子的眼睛上。豹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攻擊,它可不願被亮光刺得眼花繚亂。它退到樹幹處,噌噌地下了樹。
羅傑聽到它偷偷摸摸地穿過叢林的聲音。
羅傑爬到他以為已經比較暖和的吊床上,其實它並不保暖,還得穿上兩件毛線衣。
現在無事可做了,只有等待,等待,再等待。
不管白天天氣多麼熱,印度的夜晚都冷極了,尤其是冰雪覆蓋的喜馬拉雅山像冰箱一樣聳立在旁邊。
幾個小時過去了,還是看不到老虎的影子。萬籟俱寂。羅傑被凍得發抖,不斷地翻著身,想找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他目不轉晴地往視著卡車的方向,恨不得把耳朵伸到卡車上。
這值得嗎?現在是晚餐時間,他本應該坐在溫暖的小屋裡吃晚飯,而不是像一隻猴子一樣被凍得瑟瑟發抖,期待著也許根本就不會發生的事情。打獵也不都像人們吹噓的那樣浪漫。
午夜的時候,一輪疲憊不堪的殘月升起來,像是來看望這個傻瓜。淒涼的月光使森林中的空地像停屍房一樣沉靜。
羅傑打盹了,但不久就被一陣鳥的騷動聲驚醒了。在空地上,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影子正在向卡車接近。
他迅速但又十分吃力地爬起來,把麻醉槍對準了目標。由於有月光,他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老虎跳上卡車開始吃鹿肉。羅傑打開手電筒,射出一顆麻醉彈,飛彈所至,正中目標。事實上,要打中它並不難,因為老虎目標很大,應該是能夠百發百中的。老虎咆哮著,森林裡所有的動物都被嚇得尖叫起來。那隻巨獸站了一會兒,然後腿一軟,頹然倒在車箱裡。
它掙扎著站起來,四處尋找著對它下「毒手」的敵人。如果子彈裡的藥物只能使老虎麻醉而不能使它熟睡怎麼辦?老虎已不再對獵物感興趣了。現在羅傑成了獵物。它一直是獵手,但現在卻成了被獵取的對象。這與羅傑探險的本意完全不一樣。一個真正的獵手應該去尋找獵物,而不是傻坐著守株待兔,等待獵物送上門來。
等待的時間使人太難熬了。儘管沒有一絲風,羅傑設置吊床的那棵菩提樹的樹葉還是在搖晃。當地人都說這是菩提樹上的精靈在作怪。比較科學的解釋是菩提樹葉有一個長長的彎曲的葉柄,即使十分微弱的氣流也能使它顫抖。但羅傑卻認為這是由於他的顫抖,樹也隨著顫抖。
羅傑又打亮手電筒,這時老虎正臥在車裡。毫無疑問,麻醉藥生效了。
羅傑想出了一個把又大又沉的野獸裝上車的辦法,並且不用吹灰之力就成功了。實際上是死鹿替他幹的。因為死鹿的肉被放到卡車上,老虎是心甘情願地跳上車的,現在它正在睡夢中,準備坐車回營房了。
羅傑從樹上爬下來,把他的吊床留給了豹子。當他帶著他那貴重的貨物回到家裡時,天已經破曉了。
哈爾在度過漫長的不眠之夜後剛剛回到他們的小屋。羅傑把車倒向一個敞開籠門的籠子。就在這時,老虎醒了,它站起身來,仍然顯出困乏無力的樣子,站在車上搖搖晃晃。當兩個孩子在後面推它時,它順從地移動著,搖搖擺擺地走下卡車,鑽進籠子裡。籠門關上了。
「太好了!」哈爾說,「你到底是怎麼把它從地上弄上車的?雖然你很有勁,可也沒那麼大的力氣啊。你是怎麼搞的?」
羅傑詭秘的一笑,「這是秘密。但由於你是我哥哥,我還是告訴你吧。你只要用一個小小的魔術,嘴裡念著『阿布拉卡達布拉,阿布拉卡達布拉』的咒語,老虎就上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