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升起,哈爾就把小船放下水,小船尾部安放了一台舷外馬達。哈爾跳進小船,發動馬達,沿著瀉湖飛駛而去。
這是一個令人心曠神治的早晨,陽光燦爛,湖水清澈,平滑如鏡。湖底的珊瑚園五光十色,成千英尺高的綠色島嶼直聳雲霄,遠處海浪撞擊在巨大的環礁湖的礁脈上,濺出白色的浪花。
這樣的早晨,這樣的景致,任何人都會高興的。可是哈爾卻毫無興致,他仍為前一天的恥辱而傷心。他本想成為佈雷克博士的得力助手,但佈雷克卻認為他是一個大傻瓜。哈爾幾乎要同意他的看法了。他確實弄巧成拙,出盡了洋相。而現在一位新人要來了——一位佈雷克可以信賴的人。
英克罕姆這名字總使他感到有點奇怪,他以前在哪兒聽到過這名字呢?
這是一個古怪的不是日常可以聽到的名字。他極力回憶在校的日子,但毫無結果。他能記起的只是這一名字曾和某些不愉快的事情聯繫在一起。
到那個大島——莫恩島的機場有11英里路。小船疾駛過一群小島,經過了大塔瑞克、帕拉姆和佛范,然後沿著達波倫海岸飛駛。達波倫海岸上到處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留下的廢墟。莫恩島上有個美國海軍基地和飛機場。
哈爾剛剛把船靠上碼頭,爬上岸,就看見一架飛機轟鳴著從東方飛來,在機場上盤旋。飛機還在跑道上滑行,哈爾已到了機場。
幾個穿著海軍制服的人走了出來,然後一個穿便裝的年輕人出現了。
哈爾第一眼就討厭這張面孔。肯定在哪兒見過,那種機敏、狡猾、奸詐的表情是不會忘記的。
新來的人停了下來,四處張望。哈爾迎了上去。
「你叫英克罕姆嗎?」
「S·k·英克罕姆,為您效勞。」
此時哈爾記起來了,「怪不得,我知道我認識你,你是斯根克。」哈爾說著,伸出了手。
斯根克冷淡地握住了他的手,淡淡地說:「那麼你是哈爾·亨特了。」
他似乎一點兒也不因為碰見熟人而高興。
為了緩和氣氛,哈爾說:「噢,走吧,我幫你提包,船就在那邊。」
穿過機場時,哈爾的記憶一下子飛回到了幾年以前。他和斯根克進了兩個對手學校。斯根克的姓是塞爾維斯特,他不喜歡這個姓,所以總自稱S.K.英克罕姆。但同學們嫌這拗口,就把這兩個縮寫字母和他的名字的前三個字母連在一起,給他起了個諢名:斯根克。
哈爾非常清楚為什麼斯根克不高興碰見知道他中學表現的人。他中學的所作所為不那麼光彩:由於不正當的行為,他被開除出足球隊;由於考試作弊,他被停課;他還差一點殺了生物教師,那個事件當時轟動了全城。
當時那個老師因為一架顯微鏡被竊,嚴厲地懲罰了斯根克。為了報復,他把一條響尾蛇放到了老師的口袋裡。那條蛇雖然只有一英尺長,卻是一條真正的響尾蛇,咬一口就可致命。老師把手伸進口袋,被咬了一口,住院三天,差點喪命。
斯根克被開除出學校。英克罕姆一家搬到了另一個城市,那裡沒人知道這些往事。
現在想不到碰上一個瞭解他過去所作所為的人,難怪他不高興了。
哈爾沒話找話:「你認為我們的瀉湖怎麼樣?」
小船在蔥鬱的島嶼中間婉蜒滑行,這些島像多彩多姿的綠色琉璃塔陽台上堆滿了花果。
斯根克一邊向四周張望,一邊嘴裡嘰哩咕嚕著。
哈爾猜得到斯根克在想什麼,他怕哈爾會揭他的短。
我會講嗎?哈爾自己也說不清。博士有權知道他雇到船上的都是些什麼人。而這個傢伙早晚會惹是生非的,他也許還會毀了這次探險。如果我現在就讓佈雷克博士瞭解這一點,也許可以防止將來出事。因為假如佈雷克博士現在就知道了,他就會把斯根克解雇,至少他不會把斯根克擺到我前邊。讓斯根克在我頭上作威作福,我可受不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會講的,甚至對羅傑也不會講。羅傑不會記得斯根克,他那時還小著呢!
也許斯根克已改好了,也說不定現在還挺不錯呢。得給他一個機會證明他的行為。
「我說,斯根克,」哈爾開口了,「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你我需要相互理解。」
斯根克疑慮重重地看著哈爾:「什麼理解?」
「你中學時代運氣不佳,但你不必擔心我會多嘴多舌。」
「那時對我太不公平。」
哈爾想了一想:「我好像覺得你得到的還不止是公平的待遇,斯根克。你本來會因企圖謀殺罪而受審的,但你的老師不願控告你,他甚至連醫療費用也自己付了。他堅持說你所做的事不過是個惡作劇。」
「本來就是這樣,」斯根克嘴巴還挺硬,「玩笑而已。」
哈爾說不出話來,他只能呆望著這個把殺人或者幾乎置人於死地看成是玩笑的流氓。他想到以後的日子,以後水下的工作,即使沒有這種玩笑者參加也是夠危險的啦!但這次探險的機會卻不能錯過。
「我想告訴你的是,」哈爾說,「你這次會得到公平的待遇。」
斯根克一聽就叫起來:「亨特,別裝模作樣了。你算老幾?敢像老子訓兒子一樣對我說話?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很快我連你也管起來。你和你的佈雷克加起來也沒有我懂得海底的事情多。一個月內我就會成為這次探險的頭,別管我的事了,關心一下你自己吧!假如你不傻,你現在就會滾蛋。
你不走,你就準備著按我的命令行事吧。而我的命令不會總是讓你順心的。
現在我們互相理解了吧?「
「我想是吧。」哈爾回答。他堅定的目光直盯著他的同伴狡詐的眼睛。
「你想和我作對,好吧,這既然是你的願望,那就走著瞧吧。」
他們靠上「快樂女士」號,上了甲板,佈雷克在船欄邊等著。
「早上好,英克罕姆。」佈雷克熱情地打了個招呼。斯根克現在滿臉堆笑:「又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佈雷克。」
他們握了手,佈雷克欣賞地打量著這個新來的人的強壯、輕捷的身軀。
「你到我們船上來真太好了,」他說,「我們不太順利,我們需要你。」
「我想我能幫忙,」斯根克自信地把頭一偏。「下來吧,我來告訴你把東西放在哪兒,然後吃早飯。」他們通過升降口下到船艙,一股熱咖啡的味道撲鼻而來,既是海員,又是廚師的奧莫,正把早餐擺在桌子上。佈雷克朝船艙的後部走去。
「你就睡在這兒,」他指著艙尾的一個舖位說。這兒的舖位緊挨在一起,頂也低。
但是斯根克卻在船艙寬敞部分的一張最寬的舖位旁邊停住了。
他問道:「這個舖位有人嗎?」
佈雷克說:「有,那是我的。」
佈雷克轉身朝船尾走去,但斯根克卻不動。他說:「給你帶來不便,我十分抱歉。事實是,如果我睡在尾部的話,我對你不會有多大用處。你知道,這種機械振動,左右晃動我不在乎,可這顛簸我受不了。我在船的中部要好多了。不過,當然啦,我並不想打攪你,我就睡在甲板上吧。」
「那絕對不行,」佈雷克大方他說,「就睡在我舖位上吧,我搬到後面去。」
「你真的不介意嗎?」
「一點兒也不。」
斯根克把他的行李扔在頭頭睡的舖位上。
佈雷克說:「現在該吃點東西啦。當然嘍,我們通常早飯比這要早些,因為要等你,這是船長艾克。弗林特船長,認識一下英克罕姆先生。」他們相互握手。「這是羅傑。」
「嗨!」斯根克帶著一種沒有時間理小孩子的口吻說。
「奧莫,這是英克罕姆先生。」
這位年輕漂亮的波利尼西亞人,伸手走向前來,咧嘴笑著,紅木一樣棕色的臉龐上露出雪白的牙齒。
斯根克突然對別的什麼東西產生了興趣,似乎沒有注意到伸過來的手。
奧莫縮回手,平靜地回去幹活去了,沒有流露出一點不高興的神色。
但是哈爾卻怒不可遏。他鐵拳緊握,肌肉緊繃,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真想一拳朝斯根克自命不凡的臉上打去。
好啊,你個斯根克!你認為你了不起,不屑同奧莫握手!奧莫頂得上你斯根克一打。是奧莫,不止一次冒著生命危險救過哈爾和羅傑。是奧莫,在荒蕪的小島和筏子上的可怕日子裡表現了非凡的耐心和勇氣。這位棕色皮膚的巨人,他的文化程度也可能只趕得上斯根克,但他卻有一種斯根克缺乏的更重要的東西——品格。按照波利尼西亞人的習俗,哈爾和奧莫已經對天盟誓,結為兄弟。現在他的「兄弟」遭到了侮辱,而他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坐在這裡慪氣。
不要緊,總有一天斯根克要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早餐是熱帶水果、烏龜蛋、烤麵包和咖啡。吃完後斯根克說:「喂,佈雷克,你把你的情況給我簡單介紹一下吧。在火努魯魯我們沒有機會談這些事。」
佈雷克回答說:「對,你對我們瞭解不多,我們對你瞭解甚少。但我看到了你潛水,這就足夠了。任何潛水潛得那麼好的人」
「謝謝。」斯根克微笑了。
「你已經知道我受雇於海洋學研究院,研究海中生物和收集標本。不過,你也許想瞭解一下這艘縱帆船。她小巧玲玫,總長60英尺,載有三角形的馬可尼帆,這是世界上最快的帆。她還帶有一個船首三角帆和兩個支索帆。有一個備用引擎以使其能穿過困難的水道,還配備有標本水槽。」
「她怎麼會配備有標本水槽呢?」
佈雷克解釋道:「在我租用她之前,她被哈爾·亨特和他的弟弟用來為其父親收集標本,他們的父親是一位動物收集家。船是弗林特船長的,當他們完成了探險之後,我租用了她,條件是弗林待本人駕駛。由於這弟兄倆也在船上,我也僱用了他倆。」
「海洋研究院給予你可按自己的意願僱用和解雇的權力,是嗎?」
「不錯。」佈雷克說。
斯根克對著哈爾笑了笑。別人都會認為這是友善的微笑,但哈爾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斯根克圖謀解雇哈爾和他的弟弟,「那樣就不會有人揭出他的隱私。
「除了採集標本外,」佈雷克繼續說,「我們還要注意沉船。」
羅傑一下子站得筆挺,這正合男孩子的口味。
「裝滿珍寶的船嗎?」他驚叫道。
「啊,是的,你可以叫它們珍寶船,雖然海洋學家和歷史學家想要的主要東西並不是珍寶,而是想知道人們在古西班牙時代是如何生活和航行的。
你們知道,從十六世紀到十九世紀,所有這些島嶼都為西班牙所擁有,同菲律賓一樣。滿載菲律賓黃金的西班牙船隻,總是到這一帶來,在這些島嶼停泊,補充食物和淡水,然後繼續航行到墨西哥海岸,當時的墨西哥也為西班牙所擁有。貨物在那兒轉由陸運,然後再用船運到西班牙。走這條路無論到什麼地方都是西班牙領土,所以要比另一條環繞世界的路線安全些。「
「但這些西班牙大帆船經不起風浪,所以許多船隻連同裝載的令人感興趣的東西都一起沉沒了。有關沉船寶物的說法僅是傳說,但事實是成千上萬隻沉船正在海底有待我們去發現。大部分西班牙沉船都在這一條航線上,因為這條航線正位於颱風區上。但因為潛水技術的問題,至今幾乎還沒找到過。
我們現在有新的潛水工具,像水中呼吸器、水下雪橇、深海潛望鏡等等,因此我們應該能夠取得好成績。「
他們上了甲板。吃過飯不能立刻就潛水,所以大家都站在欄杆邊低頭望著珊瑚組成的五彩繽紛的峰谷。但由於水太深,看得不很清楚。
「那是另一個世界,」佈雷克說,「陸上的世界和那裡截然不同。我潛水20年,有時候我在那兒更自由自在,這是逐步形成的印象。開始的時候,你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點怕。那兒當然有危險,可在城裡橫穿馬路也有危險。如果剛剛差一點被飛駛的出租車撞倒,你再進入這個安靜、和平的環境,你會覺得鬆了一口氣。你們都看過儒勒·凡爾納的《海底兩萬里》沒有?」
兄弟倆點點頭,他們都看過。
「那麼你們都記得當諾弟留斯號的一個船員死了後,他們把他埋在海底。我常想到這一點,我死後也想這樣。」斯根克笑了一聲,但佈雷克繼續往下說:「我真這樣想的,我沒有妻室兒女,沒有什麼可以吸引我到陸地上去。假如出了什麼事,我別無他求,只願能被埋在像那邊一樣安靜的珊瑚園裡。」
看到兄弟倆嚴肅的面孔,他笑了。
「別發愁,我離那一天還遠呢。現在我們把潛水服拿出來,看看今天幹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