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家塞尼加說過:「自殺是人的特權。」還有人說過:「自殺是人的最後的自由。」
可是這種特權和自由,給予周圍的人影響太大了。由於美佐江的自殺,我也著實出了名。
那天夜裡,我顯然頭腦發熱,心裡興奮,不過也沒有喝醉。我原來想像,妻子會笑臉相迎:「你回來啦!」可是竟碰上了出乎意料的事態。遇到那種也可說是無理取鬧的、用屍體對我的歡迎,我一下子手足無措,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在回答警官問題時的態度,也勢必不冷不熱,顯得不大客氣。
一位有相當年紀的刑警,用手挽住我的肩膀說:「先生,在您難過悲傷的時候,我們不揣冒昧,向您問長問短,我們的心裡也同樣難受。不過,這也是例行公事,實在出於不得已……」
據他說,凡是自然死亡以外的屍體。都必須看做是異常死亡的屍體,按照驗屍的規定來處理。他又說,特別是關於自殺者,還要調查自殺的原因和方法,是否有教唆者和幫手;如果有遺書,還得辨別其真偽。
「就因為這些理由,」他說,「首先,希望您協助我們的工作。」
我當然只能點頭。
就這樣,我最早受到詢問的,也就是佳代現在所問的關於自殺的動機。
「這封遺書,沒有把話說清楚。」那刑警說。「還有一些詳細的情況沒說。」
「沒有什麼情況……」我結結巴巴地說,「決定性的原因,我也不大清楚。」
「可是,從太太的態度或者最近的言行來看,可能有什麼使她心神勞累的事情吧。」
「那倒是有的。」我把去年9月美佐江流產的事情作了詳細的說明。
她想在沒有橫道線的地方穿越馬路,撞上了一輛飛快而來的兒童自行車,倒了下來。美佐江自己承認,走路不小心。那是疏忽造成的事故。
本來,我美滋滋地等待著她分娩的日子。正因為那是我們的頭生子,妻子懷孕以來,我對她的身體特別關心照顧。事故造成的流產,使我的期待落空了。
我被激怒了。這也許傷了美佐江的心,她有時終日沉默不語,暗暗流淚。直到最近,她好容易心情恢復了平靜。從此,我們夫婦之間,就把流產的事看做禁忌,不再談論了。
「晤,是嗎?」刑警聽完,一面用鉛筆疾書,一面說。「於是,可說是流產造成了神經衰弱。」
「這也是估計。不過,考慮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確實如此。」
我把視線轉向站在我旁邊的佳代。她接到我的電話趕來,是在所轄警察局的警官來到之後大約10分鐘。
「是太太的妹妹嗎?」
「是的。
佳代的表情是僵硬的。我把目光從她蒼白的臉上移開了。
「關於令姐的自殺,您是怎麼看的?」
「我和姐夫持相同的意見。除此之外,不會有什麼原因。」當時,佳代毫不含糊地回答。畢竟還是骨肉姐妹呵——我心裡頓時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也就是說,流產導致的打擊,才是自殺的原因。」
「是的。打那以後,姐姐老是沉默寡言,到我的公寓來看我,有時也會哭上半天。拿出精神來吧,孩子嘛,總有一天會有的,下次生個雙胞胎,不是更上算嗎?即使我這樣說,姐姐也沒有一點笑容。我想,那個打擊是夠沉重的。她的性格,本來就是如此,發生一點小事情,就會耿耿於懷,老是想不通……」
警官點了點頭,似乎對回答感到滿意。
「不過……」他說,出示了那張寫著遺書的信紙,「這是太太的筆跡嗎?」
「是的。」我回答得很乾脆。
「沒有錯。這種右肩低垂、纖細而歪斜的字體,正是姐姐特有的。」佳代也補充說。
我不禁怒火中燒。這不是說我有偽造遺書筆跡的嫌疑嗎?要是那樣,美佐江的死就可以看做是他殺了。蠢話!美佐江的自殺,算我最瞭解。
無聊的問答。警察幹嗎一定要進行這種不必要的調查呢?不過,這期間,有一件事是我佩服的,那就是在驗屍工作結束之前,他們查到了美佐江購買安眠藥的那家藥房。
這裡附近有兩家藥房,都是美佐江所熟悉的店舖。我時常服用安眠藥,所以她沒有受到懷疑。藥房老闆說,買藥是在前幾天,下午8點左右,也看不出有什麼異常的情況。
「因此,說自殺,是很清楚的。」警官這麼說,隨手把個小本子藏進了口袋。
警官告辭之後,我和佳代都像崩潰了一般,坐在遺體面前。
我凝視著美佐江的遺容,無法抑制奪眶而出的淚水。佳代也抽動肩膀哭著。
此後,已經過了一星期。到現在為止,佳代要我說明自殺的真正原因的意圖,我仍然不能理解。這,也是我所不能說明的。佳代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