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洛弗爾聽見堂姐的腳步聲,把一張發燒的臉從枕頭上抬起來。
寢室昏暗而氣悶,有一股科隆香水和新亞麻織物的氣味。迪莉婭從冬天燦爛的陽光下走進來,眼睛眨巴個不停,只好在深色桃花心術傢俱遮住的微光中摸索著行進。
「我想瞧瞧你的臉,夏蒂,除非你頭疼得受不了。」
夏洛蒂示意「不,」迪莉婭拉開了沉重的窗簾,放進來一束亮光。在亮光的照射下,她看清了姑娘的頭,在被單的映襯下發青,發黑的眼皮下邊的紅血絲兒又看得分明。她記得,上星期某個可憐的表妹坐船到意大利去時,看上去正是這副模樣!
「迪莉婭!」夏洛蒂有氣無力地說。
迪莉婭靠近床頭,站著以新的目光俯視著堂妹。是的:昨天夜裡安排起夏洛蒂的未來容易得就像安排自己的一樣。可是現在呢?
「寶貝——」
「啊,清說吧,」姑娘打斷了迪莉婭的話,「難道我要知道眼前的事太可怕了!」
「夏蒂,最親愛的,要是我答應你的太多——」
「吉姆不讓你收養我的孩子嗎?我早就知道!難道我總要夢想一些決不會有的事?」
迪莉婭的眼淚撲簌簌滾下來,她跪在床前把自己嬌嫩的手伸過去,讓對方那只火辣辣的手抓住。
「別那樣想,親愛的,只想你最喜歡的事……」
「最喜歡的?」姑娘猛地靠著枕頭坐起來,連灼熱的手指尖兒也充滿了活力。
「你不能跟喬結婚,親愛的——能嗎——同時還要小蒂娜跟著你?」迪莉婭接著說。
「不跟我,不,但要安排到一個我可以抽身去瞧她的地方——啊,我盡想那樣一些傻事!」
「別想傻事了,夏洛蒂。把她安排在什麼地方?偷偷兒地瞧你自己的孩子?總怕丟臉?怕虐待別的一些孩子?這些事你想過嗎?」
「啊,我的笨腦瓜不會想到的!你是不是要跟我說,我必須把她拋棄?」
「不,親愛的;不過你不能跟喬結婚。」夏洛蒂又倒在枕頭上,眼睛半睜半閉。「我告訴你,我必須讓孩子有個家。迪莉婭,你太有福氣,理解不了!」
「也想想你自己的福氣吧,夏蒂。你不會拋棄你的孩子的。她將跟你一起生活,你將會照料她——替我。」
「替你?」
「我不是答應過你我要收養她嗎?可是你不能跟喬結婚。我只答應給你的孩子安排一個家。這就成了,你們倆永遠生活在一起。」
夏洛蒂偎在她懷裡嗚咽起來。「可是喬——我不能告訴他,我不能?」她突然搶了迪莉婭的嘴。「你沒有給他講過我的——我的孩子的事吧?那樣子傷他的心我於心不忍。」
「我告訴他你昨天咳血來著。他會很快來看你的,他難過極了。我們要他理解:由於你身體不好,婚約就按你的意願解除——他接受了你的決定;不過,假使他表現軟弱,或者你表現軟弱,那我對你或小蒂娜就愛莫能助了。看在老天面上記住這一點!」
迪莉婭鬆開了她的手,夏洛蒂默默地往後一靠,閉著眼睛,嘴唇合成一條縫。她幾乎像一個死屍一樣躺在那裡。床邊的一把椅子上掛著那件有紅絨帶的毛葛裙,這是專為她訂婚而改做成的。裙子下邊露出一雙古銅色的小山羊皮新拖鞋,可憐的夏蒂!她幾乎沒有時間漂漂亮亮地打扮過……
迪莉婭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眼睛盯著堂妹攣縮的臉。一滴淚水從夏洛蒂緊閉的眼皮中間擠出來,掛在睫毛上閃著光,慢慢地流下面頰。那滴眼淚流到合成一道縫的嘴唇上時,嘴唇說話了。
「你的意思是我跟她住在什麼地方吧?就我和她在一起?」
「就你和她。」
「住在一座小屋裡?」
「住在一座小屋裡……」
「你定了嗎,迪莉婭?」
「定了,我最親愛的。」
夏洛蒂再次用胳膊肘兒把身子撐起來,伸出一隻手在枕頭底下摸索。她抽出了一條上面掛著一隻鑽石戒指的窄窄的絲帶。
「我已經把它摘下了,」她簡捷地說,並把它交給了迪莉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