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裡克-伊斯特從未見過總統,也沒到過白宮。他也從未見過弗萊徹-科爾,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會對此人有好感。
星期六早上7點鐘,他跟在沃伊爾斯和K.O.劉易斯的背後走進橢圓辦公室。沒有笑臉,也沒有握手。沃伊爾斯介紹了伊斯特。總統坐在辦公桌後面點點頭,並不站起來。科爾在閱讀什麼東西。
首都地區的二十家色情場館付之一炬,許多場館還餘燼未熄。他們從豪華汽車的後窗裡看見了城市上空的黑煙。一家名叫安琪兒的藏污納垢之地的一個看門人燒傷嚴重,性命難保。
一小時前他們得到消息,有一個不知姓名的人打電話給廣播電台為地下軍聲明承擔責任,他還聲言為了慶祝羅森堡的死亡要有更多的同樣行動。
總統頭一個開口。伊斯特覺得他的精神疲勞。這麼大早起來,實在難為他了。「一共有多少處炸彈爆炸?」
「這兒是二十處,」沃伊爾斯回答。「巴爾的摩十六處,亞特蘭大大約有十五處。看樣子好像破壞事件都是精心配合的,因為所有的爆炸都發生在凌晨四點。」
科爾從文件上抬起頭。「局長,你相信這是地下軍干的嗎?」
「到現在為止只有他們聲稱負責。此案看起來和他們的某些舊案相像。」沃伊爾斯對科爾說話的時候眼睛並不向他看。
「那麼你幾時動手抓人呢?」總統問道。
「只要我們知道了可能促使他們作案的原因,總統先生。那是法律規定,您明白。」
「我明白你認為這個組織是殺害羅森堡和詹森的頭號嫌疑,你確認它殺害了德克薩斯州的聯邦審判法官,昨晚炸毀了52家淫穢場所的也像是它。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可以亂炸亂殺而不受懲罰。老天哪,局長,我們是處在包圍之中了。」
沃伊爾斯的脖子紅了,但是他不發一言。總統兩眼盯著他,他只顧朝別處看。K.O.劉易斯清了一下喉嚨。「總統先生,不知我該不該說,我們沒有認為地下軍跟殺害羅森堡和詹森有關。事實上,我們沒有證據說明他們與此案有關。他們只是十多個嫌疑之一。我以前說過,殺害的手法極其乾淨,組織良好,很有專業水平,極高明的專業水平。」
科爾走上一步。「你是想說,劉易斯先生,你一點也不知道是誰殺了他們,你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不,我沒有那麼說。我們會查明的,不過需要時間。」
「多長時間?」總統問道。這是個沒人能夠回答的問題。總統問出這樣的問題,伊斯特馬上對他起反感。
「得幾個月,」劉易斯說。
「幾個月?」
「幾個月。」
總統的眼珠轉了幾轉,又搖搖頭,一肚子不高興,站了起來走到窗口。他對著窗口講話。「我不相信昨天晚上發生的事跟死了的法官毫無關係。我弄不懂。也許我是個偏執狂。」
沃伊爾斯給劉易斯使了個眼色。偏執狂,不穩定,沒有思路,笨蛋,智力缺陷。沃伊爾斯想到了許多。
總統仍在對著窗子思索,繼續往下說。「我覺得心神不寧,殺人犯在我們這裡肆無忌憚,四處爆炸。誰能怪罪我呢?我們這兒已經有三十年不曾殺過一個總統了。」
「噢,我想您是安全的,總統先生。」沃伊爾斯說道,好像還帶一點兒有趣的味道。「特工局完全控制情況。」
「好得很。那麼為什麼我還覺得好像在貝魯特呢?」他幾乎是在對著窗子喃喃自語。
科爾察覺到局面尷尬,從辦公桌拿起一厚本文件。他手拿文件對沃伊爾斯說話,活像一個教授對全班講課。
「這是一份人數不多的名單,供考慮的最高法院任命提名。一共八個人,每人都有小傳。司法部提的人選。最初是二十個人,總統、檢察長霍頓和我一起把它減少到八個人,這些人當中誰都不知道他們自己已被考慮提名。」
沃伊爾斯還是沒有朝他看。總統慢慢走回辦公桌,拿起他的一份文件。科爾繼續說道:
「其中有些人是有爭議的,如果他們終於被提名的話,我們得打一場小規模的戰爭才能使他們被參議院批准。我們最好不要立即開始打仗。這個名單必須保守秘密。」
沃伊爾斯突然轉過臉兩眼對著科爾。「你是白癡,科爾!這樣的事我們幹過,我可以向你擔保,只要我一開始核查這些人,馬上就會走漏風聲。你要進行徹底的背景調查,而你又希望每一個接觸到的人保守秘密。那可辦不到,娃娃。」
科爾逼近沃伊爾斯一步。他的眼睛射出火光。「你得閉緊屁眼不讓這些名字見報,直到有了正式提名。你負責辦到,局長。你堵塞一切漏洞,不讓它登上報紙,懂嗎?」
沃伊爾斯已經站起身來,指著科爾。「你聽好了,臭屁眼,你要查清楚他們,你自己去查。別跟我來你那套童子軍的命令。」
劉易斯站在他們當中,總統站在辦公桌後面,有一兩秒鐘時間,誰都沒有開口。科爾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退後幾步,臉朝別處看,總統現在做和事佬。「坐下,登頓,坐下。」
沃伊爾斯回到座位,兩眼還是盯著科爾。總統朝劉易斯笑笑,大家都坐了下來。「我們大家都感到壓力很重。」總統熱情地說。
劉易斯說話冷靜沉著。「我們照您的名單作例行調查,總統先生,這次工作要嚴格遵守保密規定,可是,您知道,我們管不住我們談過話的每一個人。」
「是的,劉易斯先生,我知道。但是我要求做到格外的謹慎。這些人都還年輕,在我們死後還會長期地一而再地改變我們的憲法。他們都是堅定的保守派,報界會把他們活活吃掉。他們絕對不可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家醜。不可以有吸毒者,私生子,沒有參加過激進的學生活動,沒有離過婚。懂嗎?不要有什麼意外。」
「是的,總統先生。但是我們不能保證在調查中絕對沒有人走漏風聲。」
「盡力去做,好嗎?」
「是的,總統。」劉易斯把文件遞給埃裡克-伊斯特。
「沒有別的事了嗎?」沃伊爾斯問道。
總統斜眼看了科爾一下,他對誰都不理睬,站在窗前。「是的,登頓,就這件事。你們最好在十天後核查完畢。這件事要加快行動。」
沃伊爾斯已經站起來了。「十天後會有結果。」
卡拉漢到達比的公寓去敲門的時候,心裡覺得非常焦急。他心神不安,腦子裡亂糟糟的,他有許多話要說,但是他也知道,這時候可不能跟她吵架,因為和他心頭的大事相比,出點氣不過是小一樁。她已經有四天迴避跟他見面,只顧自充當一名偵探,把自己禁閉在法學院圖書館裡。她什麼課都逃掉了,也不回他電話,在他陷於危機的時刻,把他一古腦兒腦忘掉了。但是他也知道,只要她的門一開,他就會喜上眉梢,忘掉所受的冷落。
他手拎一升酒和一盒正宗的羅莎大娘館子的烘餡餅。10點已過。
星期六晚上,他敲了門,門裡有鏈條聲響了,他馬上露出笑容。受到的冷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是誰?」她在裡邊問。
「托馬斯-卡拉漢,記得嗎?我到你的門口來求你讓我進去,讓我們一起玩,做好朋友。」
門開了,卡拉漢走了進去。她接酒去,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我們還是朋友嗎?」他問。
「是的,托馬斯。我很忙。」她跟她走過雜亂的小書房進入廚房。一架計算機和一大堆厚本書攤滿了桌子。
「我打了電話。你怎麼不給我回電。」
「我出去了,」她說,拉開抽屜取出一把開軟木瓶塞的螺絲。
「你這兒有電話留言器。我留下話的。」
「你想吵架嗎,托馬斯?」
他看見她的裸腿。「不,我發誓我不生氣。我向你保證。如果我顯得心情不好,請原諒我。」
「住口。」
「我明天就要出門,所以就想今晚過來一下。」
達比正在打開烤餡餅的盒子。「看樣子像是香腸和胡椒。」
「我們還能親熱一下嗎?」
「也許晚一點。喝你的酒,我們談談。我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未作長談了。」
「我可談過。整個星期我都對你的留言器說話。」
他端起酒杯和酒瓶緊跟她走進小書房,她摁開了立體聲。他們在沙發上歇息。
「你的飛機是幾點鐘?」她問道。
他已經喝下去一大口酒。「1點30。直飛華盛頓的國家機場。規定5點鐘報到,8點鐘晚餐。然後就只有逛大街去求愛。」
她笑了。「好了,好了。我們過一分鐘再親熱。不過我們先談一會兒。」
卡拉漢一聲歎息,放了心。「我可以談十分鐘,再談下去我就要癱掉。」
「星期一有些什麼?」
「老規矩,八小時的空談辯論,關於憲法第五次修正案,然後由一個委員會起草一份誰都不贊成的會議報告。星期二繼續討論,又一份報告,也許會有一兩處爭論,然後是毫無結果地散會回家。」
「你幹嗎去開這樣的會議?」
「我是會員,我又是教授,我們的身份就是要周遊全國各地,去跟別的受過教育的白癡在一起開會,通過一份份沒人要看的報告。如果我不去,院長就會認為我對學術環境沒有貢獻。」
達比慢慢地小口喝酒,看著他。音樂輕柔,燈光幽暗。
卡拉漢又喝了點酒,沉入沙發更深。「那麼,肖女士,是誰幹的?」
「職業殺手。你沒見報上說嗎?」
「當然看見。可是職業殺手背後有誰?」
「我不知道。從昨天晚上以後,一致意見認為是地下軍。」
「但是你並不相信。」
「不相信。還沒有人抓起來。我不能相信。」
「你已經找到了一個深藏不露的嫌疑犯,全美國都沒人知道。」
「曾經有過,但是現在我又吃不準了。我花了三天時間追根尋源找出來的,用我的小計算機清清楚楚、乾乾淨淨地作了摘要,還印出了一份薄薄的案情摘要草稿,不過現在我又把它扔了。」
卡拉漢兩眼瞪著她。「你是說你逃了三天課,對我不理不睬,沒日沒夜地扮演福爾摩斯,而你現在又把它扔掉了。」
「就在那邊桌上。」
「我不能相信你這麼說。我窩著一包氣孤單單過了一個星期,我心想這是為了一個有價值的原因。我知道我受點兒苦對國家有好處,因為你會把洋蔥一層層剝開,不是今晚就是明天要告訴我誰幹了這件事。」
「沒辦法,至少靠法律調查旱不行的。找不到一個犯罪的模式,兩起謀殺不在同一條線上。我在法學院差不多要對計算機破口大罵了。」
「好啊!我跟你說過。你忘了,親愛的,我是憲法方面的天才,我當下就知道羅森堡和詹森沒有任何共同之處,除了他們的黑袍和他們受到的威脅。是納粹分子或雅利安分子或三K黨或黑手黨或什麼別的團體殺死了他們,因為羅森堡是羅森堡,而詹森則是個最容易下手的目標,還可以使當局有點難堪。」
「是啊,你幹嗎不打電話給聯邦調查局,跟他們分享你的高見?我知道他們準定等在電話機旁。」
「別生氣。對不起。請原諒我。」
「你是狗屁,托馬斯。」
「是的,但是你愛我,不是嗎?」
「我不知道。」
「我們還可以一起睡覺嗎?你可是答應了的。」
「再說吧。」
卡拉漢把眼鏡放在桌上,便要動手。「你瞧,寶貝。我要看你的案情摘要,好吧。然後我們一起討論,好吧。但是我現在腦子是昏的,我要活不成了,除非你拿住我的癱軟而顫抖的手,帶我上你的床。」
「忘掉我的案情摘要。」
「求你,趕快,達比,求你。」
她摟住他的脖子,把他拖過去。他們吻得很久,很熱烈,一個喝醉了酒的、幾乎是暴烈的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