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4月15日報稅日還有一周,本迪尼-蘭伯特暨洛克公司那幫工作狂們緊張的弦繃到了極限,他們開足馬力為個人手上的案子做最後的衝刺,緊張地替自己的客戶抵減或沖銷應有的費用,生怕報稅資料遭退件,生怕15日前做不出報表,不得不另做延期表,承受罰款和損失。不到6點,公司的停車場上便停滿了車子。秘書們每天的工作量加到了12小時。很少有誰說話,即便說,也是三言兩語。
妻子不在家,也就用不著回去,米奇不分晝夜地忙碌著。桑尼-卡普斯的案子出了點紕漏,他對埃弗裡又是責怪又是斥罵,因為他得交45萬稅金,而總收入不過才600萬。於是,埃弗裡和米奇又一道查核了全部卡普斯卷宗。米奇弄出了兩筆減資,這才把數額降到32萬。卡普斯表示他想到華盛頓另找一家稅法顧問公司。
離期限還有6天,卡普斯約了埃弗裡在休斯敦會面。利爾飛機已準備停當,埃弗裡午夜就出發。米奇開車送他到機場,一路上領受了不少教導。
凌晨,1點30分剛過,米奇回到了公司。三輛奔馳,一輛拜爾和一輛詹格零零落落停在停車場上。守衛替他開了後門,米奇乘電梯上了四樓。像往常一樣,埃弗裡的門鎖上了。合夥人的辦公室總是鎖著。可以聽到走廊盡頭米利根咒罵電腦的聲音。
米奇屏住呼吸,將一把鑰匙塞進埃弗裡辦公室的門鎖裡。門把轉動了,他進了屋,打開所有的電燈,走到那張小會議桌前。厚厚的卷宗堆放在桌上。
米奇坐下來,繼續研究卡普斯卷宗。聯邦調查局那本筆記上說,卡普斯是個合法的生意人,和該公司至少打了八年交道。聯邦調查局對桑尼-卡普斯不太感興趣。
一小時後,走廊盡頭的說話聲停住了。米利根關上並鎖好了門,下樓去了。米奇連忙檢查了四樓的辦公室,接著又查了三樓。全都空無一人。此刻將近3點。
埃弗裡辦公室牆邊靠近書架的地方,立著四隻文件櫃。米奇注意了好幾個月,從未見誰動過它們。他走到文件櫃邊。四隻櫃子都鎖上了,這也在料想之中。他挑出兩把小鑰匙,每把只有一英吋長。他試了第一把,正好塞進了第一隻櫃子,他打開了櫃門。
從塔米偷運到納什維爾的文件的清單上,米奇熟記了不少開曼公司的名字,這些公司的資金來路不正,如今搖身一變都堂堂皇皇了。他翻著頂層抽屜裡的卷宗,躍至眼前的是這些熟悉的名字:達恩-萊恩有限公司、東角有限公司、處女灣有限公司、內陸承包商有限公司、南海灣有限公司。他在第二、第三隻抽屜裡發現了更多熟悉的名字。卷宗裡裝著的儘是開曼銀行貸款文件、電匯單據、擔保證書、契約、抵押契約以及1000來份別的文件。米奇對達恩-萊恩和南海灣特別感興趣。塔米的清單上登錄了許多有關這兩家公司的文件。
米奇挑了份南海灣公司的卷宗,裡面裝的是蒙特利爾皇家銀行的電匯單據和貸款文件。他走到四樓中央的複印機前,打開電源,等機器預熱的當兒,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四周,周圍空寂無人;他順著天花板望去,沒發現一個閉路電視鏡頭。在此之前,他便檢查過不知多少次。「計費文號」指示燈亮了,他輸入了萊蒂-普蘭剋夫人的文件號。她的納稅報表正擺在二樓他的辦公桌上,借它的名復幾份文件有什麼不可。他把文件放到自動複印架上,三分鐘就複印好了,一共188份。這筆複印費記到了萊蒂-普蘭克的賬上。他把複印過的卷宗送回埃弗裡辦公室,又拿出一疊南海灣公司的文件回到複印機前。這回他輸入格林馬克合夥公司的文件號,用這個號碼,他可以複印91份。
米奇的辦公桌上還有18份納稅報表等著簽字。所有18個檔案號碼都被派上用場,複印南海灣及達恩-萊恩證據的費用自動記到了它們的賬上。文號還是不夠用,他又從卡普斯卷宗和拉馬爾處理的文件裡各「借」了三個。
這套影印監測系統是由幾條線路連接三、四、五樓各個不同單位的電腦所組成的。三樓的計費中心裡有台電腦記錄下每個號碼影印次數及費用,訊號通到五樓的一監測電腦裡,哪台複印機用什麼文件號複印了多少份文件,五樓上的人都一清二楚。
4月15日下午5時,本迪尼-蘭伯特暨洛克法律顧問公司關起了大門。6點時分,人去樓空。兩英里外,一家海鮮館裡的宴會廳,每年4月15日都會被預訂下來作為慶祝場所之用。每個律師和合夥人,都會出席宴會。今天也是如此。每個人儘管疲憊不堪,但心情異常興奮,大有喝個一醉方休的架式。而公司有關生活節制有度的規定在今晚破例一次。
依牆而放的餐桌上擺滿了幾盤鹽水蝦和生牡蠣。一個大木桶裡裝滿了冰鎮啤酒。每年都由羅斯福主持開瓶儀式。他將和其他人一樣,喝到夜半更深,爛醉如泥,然後蘭伯特叫輛出租車送他回家。
米奇拿了瓶啤酒朝鋼琴邊一張桌子走去,拉馬爾端著蝦跟過來。他們看著同事們紛紛脫掉外套,解開領帶,猛喝啤酒。
「都弄完了?」拉馬爾吞下一隻大蝦問道。
「是的,昨天做完了。桑尼-卡普斯的案子,是埃弗裡和我一起到下午5點了結的。」
「一共多少?」
「25萬。」
「啊?」拉馬爾拿起酒瓶,一仰脖喝了一半。「他可從來沒交過這麼多,對嗎?」
「是的。他還在生氣。這傢伙,真不可思議。他從生意中淨賺了幾百萬,還在為交5%的稅鬧翻了天。」
「埃弗裡怎麼樣?」
「有點擔心。上星期,卡普斯讓他上休斯敦去找他。情況不太妙。卡普斯就交稅的事大發其火,一個勁地責怪埃弗裡,說他打算另請高明。」
「我想他一向都這麼說。再來瓶啤酒?」
拉馬爾拿來了4瓶。「艾比的媽媽怎麼樣?」
米奇從拉馬爾的盤子裡拿了只蝦,剝了起來。「眼下,她還沒事,醫生切除了她的部分肺。」
「艾比好嗎?」
「她很好。」
「她走了兩個星期了。我們都很擔心。」
「事情會解決的。她只是想分開過一陣,沒什麼大不了,真的。」
「老婆離家出走了,什麼時候回來連她自己都沒說,還說沒什麼大不了?」
「不錯,她是沒說什麼時候能回來,也許個把月吧。她對我在公司上班的時間不太能適應。」
「你想過把工作節奏放慢點嗎?」拉馬爾問。
「沒有,為什麼要慢下來?」
「米奇,我們算是好朋友,對吧?我是替你擔心。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頭一年是賺不到100萬的。」
噢,能賺到,他心裡想。上星期我就賺到了100萬。自由港的那個戶頭10秒鐘內就從1萬猛增到101萬。15秒後,結了賬,那筆錢已平平安安地匯到一家瑞士銀行。
米奇喝完第二瓶,又開了一瓶。「我知道,拉馬爾,不過我不打算慢下來,艾比總會適應的,情況會好起來的。」
「但願如此。凱想讓你明天去吃頓大排,怎麼樣?」
「好的,但有個條件:不談艾比。她回娘家看她媽去了,會回來的。行嗎?」
「好吧,聽你的。」
埃弗裡端著一盤對蝦在桌子對面坐了下來。他開始剝蝦子。
「我們正在談卡普斯呢。」拉馬爾說。
「那可不是讓人愉快的話題啊。」埃弗裡說。米奇看著剝好的蝦子慢慢堆成了一小堆,便伸手抓起一把,塞進了嘴裡。
埃弗裡用疲憊的目光看著米奇,他兩眼通紅,極力想找點合他口味的東西吃,於是連殼嚼了起來。「要是頭沒去掉就好了,」他邊嚼邊說。「有頭的味道好多了。」
拉馬爾又去拿來幾瓶酒。不一會,屋子裡喧鬧起來。
10點整,即興演唱開始了。
米奇說聲對不起便上洗手間去了,一名打雜工替他開了後門。他到了停車場上。從這裡可以聽到裡面熱鬧的歌聲。
去年今宵,喬-霍奇和馬蒂-科津斯基不也在這兒和大家同樂?
去年,他還是哈佛的畢業生,而今,他卻成了百萬富翁。
一年的世事滄桑,真是不可思議!
米奇轉身走開了。
子夜時分,出租車把這些全城最富有的律師拖回家。
就在此時,城區另一頭的沿河大街上,兩輛一模一樣的藍黃間雜的福特牌搬運車停到了大樓門口,車兩側醒目地漆著「清潔公司」的字樣。達奇-亨德裡克斯拉開了停車場大門,示意車子開進去。兩輛車停在停車場後門口,車上下來8個身穿運動衫的婦女。她們卸下吸塵器、掃帚、拖把、衛生紙筒和裝滿消毒劑瓶的小桶。她們走進大樓時,輕聲交談著。根據上頭的命令,她們每次清掃一層樓,從四樓開始。守衛們密切監視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女人們根本不理會這些守衛,她們嘰嘰喳喳,忙著倒垃圾桶、擦傢俱、擦洗衛生間。其中一個新來的女工幹得比誰都慢。她左顧右盼,趁守衛不留神,一會拽拽辦公桌抽屜,一會摸摸文件櫃。她是個有心人。
這是她第三個晚上來這兒幹活,她差不多把這裡的底細摸清了。頭天晚上,她在四樓找到了托勒的辦公室,忍不住暗自笑了。
她穿著骯髒的工作服和一雙破網球鞋,衣服上的徽章上繡著「清潔工多麗絲」。
當二樓完成一半時,一名守衛讓多麗絲和另外兩個清潔工蘇西和夏洛蒂,跟他去一趟。他們進入電梯,到了地下室。他打開一扇厚重的鋼門,領她們走進一間分成12個單間的大屋子。每張小桌子上雜亂地堆滿了東西,一台大電腦佔據著桌面。到處都是計算機終端,四周牆壁擺滿了黑色文件櫃。牆上沒有窗子。
「工具在那邊。」守衛指了指一個壁櫥說。她們把吸塵器和消毒劑拿出來,開始工作。
「別碰桌子。」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