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繫好耐克氣墊運動鞋的鞋帶,坐在電話邊的長沙發上等著。10點半整,電話鈴響了。是艾比打來的。
沒有「甜心兒」、「寶貝兒」和「親親」一類的問候,對話分外的冷淡。
「你媽怎麼樣?」米奇問。
「好多了。能下地走走了,不過傷口痛得厲害。她精神倒是挺好。」
「聽了這消息,真讓人高興。你爸呢?」
「老樣子,總是忙。」
「你工作怎麼樣?」
「4月15日過了,沒出什麼災難。每個人情緒都很好。16日有一半人外出度假,公司裡一下子安靜多了。」
「我想你一天只工作16小時了吧?」
他猶豫了一下,把要說的話嚥了下去。這種時候吵架是不明智的。「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不知道,媽媽還需要我照顧兩個星期,爸爸恐怕幫不了什麼忙。今天我給學校打過電話了,告訴他們這學期我不打算回去了。」
「這學期還有兩個月,你兩個月都不回來?」
「至少兩個月,米奇。我確實需要時間好好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
「我們還是別再吵了,好不好?我沒心思跟你吵。」
「好,好,好。」
「我有事了,媽媽要上床了。」
「明晚還給我打電話,好嗎?」
「好的。老時間。」
艾比把電話掛了,沒說「再見」,也沒說「我愛你」。什麼都沒說,掛了就是掛了。
米奇穿上白色運動襪,套上白色長袖T恤衫,鎖上門,一路小跑著上了黑森森的街道。西城區初級中學在東草溪地東面六個街區遠的地方。紅磚教室和體育館的背後是棒球場,再往前,便是足球場。足球場四周是碳碴鋪成的跑道。這是當地愛慢跑運動的人最喜歡的運動場所。
不過在深夜11點可沒人愛去,特別是沒有月光的夜晚。跑道上一個人也沒有。他用了8分鐘跑完了一圈,然後開始步行一圈。走過南面的看台時,他從眼角瞟見了一個人影。他繼續往前走著。
「喂。」
米奇停住腳步。「嗯。什麼人?」
一個嘶啞的聲音回答說:「喬伊-莫羅爾托。」
米奇朝看台走去。「別開玩笑了,塔蘭斯。有人跟蹤我吧?」
「沒人跟蹤。拉內正在那邊一輛亮著燈的校車裡。你來時,他閃了綠燈。要是紅燈閃了,你就趕緊回到跑道上去。」
他們走到看台頂上,坐在黑暗裡的凳子上,他們注視著學校裡的動靜。校車一溜兒整齊地停在車道上。
「這兒夠隱秘吧?」米奇問。
「還可以。那姑娘是誰?」
「我知道,你更喜歡白天見面,更喜歡人群集中的地方。」
「很好。那姑娘是誰?」
「挺精明,是嗎?」
「說得對。她是誰?」
「我的一個僱員。」
「在哪兒找到的?」
「這有什麼關係?你幹嘛老是問些不相干的問題?」
「不相干?今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女人的電話,她說要和我談談本迪尼大廈裡的事兒,正說著,突然提出要換一下電話,讓我到一家雜貨店門口的公用電話旁等她的電話;還交待我定要在某時某刻到達那兒;我去了,她也準時打了電話。那是1點半的事。要知道,我在附近100英尺之內安插了三個人,注意當時那一帶的動靜。她讓我今晚10點45分准點到這裡,把這一帶封鎖起來,等待你慢慢跑過來。」
「挺順利,不是嗎?」
「不錯,目前是這樣。可她是誰?我是說,你讓外人捲進來了。這確實讓我擔心,麥克迪爾。她到底是誰,瞭解多少內情?」
「放心吧,塔蘭斯。她是我的僱員,什麼都知道。其實啊,你要是像她那麼瞭解內情,此刻你就在法庭上起訴,而不是坐在這裡對她說三道四了。」
塔蘭斯用勁吸了口氣,想了想。「好吧,那就把她知道的告訴我吧。」
「她知道,過去三年裡莫羅爾托家族及其同黨從這個國家拿走了8億美元現金,分別存到了加勒比地區不同的銀行裡。她知道存到了哪些銀行,什麼賬號,哪天存的等等。她知道,莫羅爾托至少控制著350家在開曼註冊的公司;這些公司定期把錢合法寄回國內。她知道匯寄的日期和數額。她還瞭解到,至少有40家開曼公司所屬的美國公司歸莫羅爾托家族所有。她知道的可真是多啊,塔蘭斯。你不覺得她是個非常精明的女人?」
塔蘭斯說不出話來,他憤怒的目光刺向黑暗的夜空。
米奇洋洋得意地繼續說:「她還知道,他們是如何把不義之財換成百元面值的大票,又如何把它們偷運出國的。」
「如何偷法?」
「不用說,當然是用公司的利爾飛機。不過,他們也托人送。他們讓每人帶上9800美元現金,替他們買張去開曼島或巴哈馬群島的機票。你也清楚,數目在一萬元以下是不必申報海關的。這些人儼然一副老遊客的樣子,口袋裡揣滿了現金,把它送到那邊的銀行。聽起來好像錢不多,是吧,可是倘若有300個人,每人每年跑20趟,算算看,從這個國家流走了多少現金!這也叫跑單幫吧。」
塔蘭斯輕輕點著頭。
「好多人都想跑單幫,既能免費旅行,又有錢賺。公司還讓一些訓練有素的手下人帶上100萬現金,用報紙工工整整地包好,那樣就可以逃避機場檢查儀器的檢查。有的西裝革履,一副華爾街大老闆的派頭,有的乾脆穿草鞋,戴草帽,把票子裝在旅行背包裡偷帶出去。你們偶爾也能逮到一二個,他們即使進了班房,也會守口如瓶。對吧,塔蘭斯?偶爾也有人攜款而逃,可是黑手黨決不會忘記他們的,錢自然是找不回來了,可他自己也就完蛋了。」
塔蘭斯聽著聽著,很明顯,他該說點什麼了。「可你已經拿到100萬了。」
「多謝啦。我快準備好接受下一筆錢了。」
「快了嗎?」
「是的。我和那姑娘還有兩件事要做。我們正設法再從沿河大街弄出幾份證據來。」
「你們弄到了多少文件?」
「一萬多。」
塔蘭斯嘴巴大張著。他盯著米奇。「見鬼!從哪兒弄到的?」
「你又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
「一萬份文件啊。」塔蘭斯驚歎道。
「至少一萬。銀行單據、電匯單據、公司執照、公司貸款文件、內部備忘錄、各種人士之間的往來函件。好東西多著呢,塔蘭斯。」
「你妻子提到過一家達恩-萊恩有限公司。我們審閱了你交給我們的文件。材料相當棒。關於這家公司,你還知道些什麼?」
「多著呢。它是1986年以1000萬資金注的冊。註冊金是從墨西哥銀行的一個賬戶上電匯到該公司的。只是這筆現金原本是1400萬,付過開曼海關和開曼銀行老闆們的佣金後便只剩下1000萬了。公司註冊時,法人代表是一個名叫迪耶戈-桑切斯的。此人碰巧是墨西哥銀行的副總裁。總裁是個叫納森-洛克的好人兒。這家舒適的小銀行的司庫是阿爾-魯賓斯膝,這傢伙,想必你認識,我可不認識他。」
「莫羅爾托的暗探。」
「想不到,真想不到。還想聽?」
「說下去。」
「這筆數目為1000萬的種數基金投到了這家公司以後,短短三年之內,就賺來了9000萬現金。非常有賺頭的生意呀。公司開始到美國買各種各樣的產業:得克薩斯的棉花農場、代頓的公寓樓群、貝弗利希爾斯的珠寶店、聖彼得斯堡和坦帕的飯店,統統都買。大多數現金交易是從四五家不同的開曼銀行分別電匯支付的。該公司主要是一個非法轉移現金的機構。」
「這些你都有文件證據?」
「問得真蠢,韋恩。我要是沒有文件,我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
「還得要多久?」
「兩星期。我和我的僱員還有得忙,實在是不容易把文件從那兒弄出來。」
「那一萬份文件是從哪裡弄來的?」
米奇沒理會這個問題。他猛地站起身朝門走了過去。「我和艾比想到阿爾伯克基去住。現在就著手安排吧。」
「急什麼,還有好多事要先安排。」
「我說過兩星期,塔蘭斯。兩周後,我就準備交給你們。從此我得銷聲匿跡。」
「別那麼忙,我總得看幾份文件吧?」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呀,塔蘭斯。我可愛的妻子不是答應過你,雷一出獄,就給你一大摞有關萊恩的文件?」
塔蘭斯看著漆黑的球場。「我試試看吧。」
米奇走到他跟前,用指頭指著他的臉。「聽著,塔蘭斯,仔細聽著。我想我們還得把話說說清楚。今天是4月17日,兩周後就是5月1日。在5月1日我如約把文件交給你。這批鐵證如山的文件,完全能夠摧毀當今世界上一個最大的犯罪家族,而那最終將斷送我的一生。我答應過你們,你也答應過幫我兄弟出獄。你還有一周時間,4月24日之前要是辦不成,我將溜之大吉。你的案子,你的前程也就要化為泡影。」
「出獄後他怎麼辦?」
「你啊,老是這麼蠢!跑呀,沒命地逃跑。他只能這麼辦,也只需這麼辦。他有個擁有百萬美元的弟弟,這弟弟又是個轉移錢款、銀行電匯方面的專家。不出12小時,他將離開這個國家,去找那100萬美金。」
「去巴哈馬群島?」
「去巴哈馬群島?你真是個白癡,塔蘭斯。那筆錢在巴哈馬10分鐘都沒呆到。你怎麼能信任那兒的一幫腐敗的傻瓜呢。」
「沃伊利斯先生可不喜歡別人給他限定期限,他實在是煩透了。」
「叫他放明白點。告訴他準備好下一個50萬,我差不多準備好了;告訴他把我兄弟弄出來,否則就拉倒。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塔蘭斯,反正雷得在一周內出來,不然的話我就溜了。」
米奇用力關上門,朝看台下面走去。塔蘭斯在後面跟著。「我們什麼時候再談?」他叫道。
米奇跳過柵欄,站在跑道上。「我的僱員會打電話給你的。照她說的辦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