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上午,塔裡-羅斯爬上了鳳園飯店的四樓,他在樓梯口停下來,緩了口氣,豆大的汗珠順著眉毛直往下滴。他摘下墨鏡,用外套袖子擦了擦臉。小腹下面一陣痙攣發作起來,他斜靠在樓梯扶手上。他用手使勁壓住肚子,極力忍住嘔吐。
痙攣過去了,他總算喘過氣來了。他對自己說:勇敢點,夥計,勇敢點,有20萬在走道那頭等著呢。只要你有那個膽量,進去拿好了,你可以拿了就走。
他的小腿打著哆嗦,但總算挨到了門口,右邊第八間房門口。他屏住呼吸,敲了門。
門開了一條縫,一張臉出現在細細的門鏈後面,隨即門打開了。他走了進去。
「上午好。」溫尼-科索熱情地說。「來杯咖啡?」
「我可不是來喝喝咖啡的。」他把公文包擱到床上,瞪著科索。
「你總是這麼緊張,何不放輕鬆點?你不可能被發現的。」
「閉嘴,科索。錢呢?」
溫尼朝一隻包指指,臉上笑容頓失。「說吧。」
「好吧。你們的人,麥克迪爾,已經拿到了100萬。另100萬也快到手了。他交出了一堆本迪尼文件,聲稱還有一萬多份。」他腹股溝一陣劇痛發作了,他坐在床沿上,摘下了眼鏡。
「說下去。」
「過去六個月裡,麥克迪爾跟我們的人談過好多次了。他還要出庭作證。然後作為受到保護的證人逃之夭夭,當然是和他老婆一起。」
「另一批文件在什麼地方?」
「見鬼,我怎麼知道?他可沒說,不過,很快就要交出來了。給我錢,科索。」
溫尼把皮包扔到床上。羅斯抓住裝錢的皮包,走了出去。溫尼笑笑,隨即鎖上了門,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撥通了拉扎洛夫家裡的電話。
塔裡-羅斯快到電梯間時,從黑暗處伸出一隻有力的大手,把他拖進了一個房間,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另一隻手重重揍在他肚子上,接著又是一拳。他倒在地上,眼睛直冒金花,口吐鮮血。
他被扔進一把椅子裡,燈一齊亮了起來。三名聯邦調查局的同事死死瞪著他。沃伊利斯局長走上前來,看著他,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你這個叛徒,你這卑鄙的敗類!我簡直無法相信,羅斯!」
羅斯咬著嘴唇,啜泣起來。
「他是誰?」沃伊利斯問道。
哭聲更響了。沒有回答。
沃伊利斯朝羅斯左邊太陽穴猛打一拳。羅斯痛得尖叫起來。「他是誰,羅斯?說!」
「溫尼-科索。」
「我知道是溫尼-科索!你對他說的是誰?」
羅斯臉上淚水和血混在一起。他顫抖著,還是沒有回答。
沃伊利斯一個耳光接著一個耳光地扇著。「告訴我,科索想要什麼。」
羅斯蹲下身子,頭耷拉著。哭聲漸漸小了。
「20萬美元。」數錢的特工說。
沃伊利斯蹲了下去,幾乎是哀求地對羅斯說:「是麥克迪爾嗎,羅斯?請你,請你告訴我,是不是麥克迪爾?告訴我,塔裡,告訴我,是不是麥克迪爾?」
塔裡坐直身子,用手指揉了揉眼睛。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清清嗓子,接著咬緊嘴唇,正視著沃伊利斯,點了點頭。
德法歇沒時間等電梯,他順著樓梯跑到四樓,直奔拐角處,一頭撞進洛克的辦公室。半數合夥人都到了:洛克、蘭伯特、米利根、麥克奈特……另一半也都通知過了。
令人窒息的死寂充滿了屋子。德法歇坐在會議桌頂端,其餘的人圍桌而坐。
「好啦,夥計們,現在還沒到往巴西跑的時候,不管怎麼說,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今天上午,我們查實:他的確已經向聯邦調查局交待了很多;他們付給了他100萬現鈔,並且答應再付100萬;他手裡有某些據說是致命的文件。這消息直接來自聯邦調查局內部。我在這兒說著的同時,拉扎洛夫正帶著一支小隊伍在飛往孟菲斯的途中。看來,還沒給我們造成什麼大的損失,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據我們的內線,聯邦調查局一位高級官員說,麥克迪爾掌握著1000多份文件,他正準備交給聯邦調查局,不過到目前為止,還只交出了一小部分。所以我們認為,如果我們能制止事態的發展,我們就能平安無事。很明顯,他們並沒有拿到多少,要不然早帶著搜捕證開到這裡來了。」
德法歇面帶慈善的笑容,看著一張張焦慮不安的臉。「我說,麥克迪爾現在在哪兒?」
米利根開了口。「在他的辦公室裡。我剛剛跟他談過話,他沒起半點疑心。」
「太妙了。按照計劃,三小時後,他將動身去大開曼,是吧,蘭伯特?」
「是的。大約在中午。」
「夥計們,飛機永遠也到不了那裡。飛機在朝開曼島飛去的途中將永遠消失。連屍體的影子都沒法找到。那很慘,但非幹不可。」
洛克問:「那一萬份文件呢?」
「你是在假設他有一萬份文件,我倒是懷疑。也許他是在欺騙他們,然後再想辦法偷到更多的文件。他要是有一萬份文件,那聯邦調查局怎麼至今還沒拿到?」
「拉扎洛夫來幹什麼?」房地產專家鄧巴問。
「這個問題真蠢。」德法歇呵斥道,「首先,把麥克迪爾幹掉,把損失減到最小程度。其次,對本公司進行整頓。」
洛克站起身,盯著蘭伯特說:「要確保麥克迪爾坐那架飛機,要萬無一失。」
塔蘭斯、阿克林和拉內默默地坐著,怔怔地聽著桌上的揚聲器電話。沃伊利斯正在華盛頓向他們如實解釋已經發生的事情。一小時內,他將動身來孟菲斯;他幾乎絕望了。
「得接他過來,塔蘭斯,要快!科索還不清楚我們知道了塔裡-羅斯的事,但他知道麥克迪爾有一批文件要交給我們。他們隨時都可能把麥克迪爾弄走。你得去接他,現在就去!知道他在哪兒嗎?」
「在他的辦公室。」塔蘭斯說。
「好的,很好。把他接過來。我兩小時內就到。我要和他當面談談。再見。」
塔蘭斯掛上了電話,立即撥了另一個號碼。
本迪尼公司總機接了電話。
「請接米奇-麥克迪爾。」韋恩說。
「請稍候。」
米奇的秘書說:「麥克迪爾先生辦公室。」
「我要對米切爾-麥克迪爾說話。」
「對不起,先生。他在會客。」
「聽著,小姐。我是亨利-雨果法官,他本該在15分鐘前到達法庭,我們正在等他。事情很急。」
「可他日程表上今天上午沒有這個安排啊。」
「是你負責安排他的活動嗎?」
「噢,是的,先生。」
「那就是你的過失啦。趕快讓他接電話。」
尼娜跑到米奇的辦公室。「米奇,有個雨果律師打來電話,說你應該馬上去法庭。你最好跟他說一下。」
米奇跳起身,抓起電話,臉刷地變得慘白。「是我。」他說。
「麥克迪爾先生,」塔蘭斯說,「我是雨果法官。你遲到了,趕快來這兒。」
「是,法官。」他抓起上裝和公文皮箱,朝尼娜皺皺眉頭。
「對不起。」她說。「我沒看到你的日程表。」
米奇衝出大門,直奔購物中心找到一部電話。他撥通了聯邦調查局孟菲斯辦事處。
「請韋恩-塔蘭斯接電話,我是米奇-麥克迪爾,有急事。」
幾秒鐘後,電話裡傳來了塔蘭斯的聲音。「米奇,你在哪兒?」
「行啦,塔蘭斯。出了什麼事?」
「你在哪兒?」
「反正我出了那幢樓,雨果法官,眼下平安無事。出了什麼事?」
「米奇,你得趕快來這裡。」
「我才不幹傻事,塔蘭斯,除非你給我說清楚。」
「是這樣,我們,呃,我們出了點小問題。出了點小漏洞,你應該——」
「漏洞,塔蘭斯?你是說漏洞?跟我說清楚,塔蘭斯,我要掛掉電話了。」
「別掛!聽著,米奇。他們知道了。他們知道我們一直在接觸;錢和文件的事,他們也知道了。」
接著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小漏洞?塔蘭斯,把漏洞的事告訴我,快點。」
「米奇,是我們的一個高級官員出賣了情報。今天上午我們在華盛頓一家飯店逮住了他。他把你出賣了,得了20萬贓款。我們也很震驚,米奇。」
「噢,我很感動。塔蘭斯,想必你想讓我立即到你的辦公室去,從你那兒得到安慰吧。」
「沃伊利斯中午要到這兒,米奇,他想見見你。我們要把你帶出城去。」
「你想讓我投入你們的懷抱尋求保護!你真是個白癡,塔蘭斯。沃伊利斯也是個白癡。你們全都是白癡,我真傻,竟然信任你們這幫人。你是不是在追蹤電話,塔蘭斯?」
「沒有!」
「你撒謊!我掛電話了,塔蘭斯。坐好別動,30分鐘後,我從另一個地方給你打電話。」
「不行!米奇,聽我說,你要是不來,只有死路一條。」
「再見,塔蘭斯。坐著等電話。」
突然,那個北歐人從一棵盆栽樹後一步跨出,緊盯著他。「在這兒!」北歐人朝門廳那邊的一名同夥嚷道。
「叫警察!」米奇邊嚷邊跑,那兩個大漢一齊奔過門廳。
他的背後有個服飾店,他走了進去,一個不足19歲的小伙子站在櫃檯後面。店裡沒有一個顧客。一扇邊門通向尤寧大街。
「那扇門鎖了嗎?」米奇平靜地問。
「是的,先生。」
「想不想合法地掙1000美元現金?」米奇匆匆點出10張百元大鈔,扔到櫃檯上。
「噢,當然。」
「沒什麼不合法,明白嗎?我發誓,不會讓你有麻煩的。把那扇門打開,約20秒鐘後,等兩個男人跑到這兒,你就對他們說我從那扇門跑出去,跳上了一輛出租車。」
小夥計開心地笑了,他收起了錢。「好的,沒問題。」
「試衣室在什麼地方?」
「在那邊,先生。」
「把門打開。」米奇說著溜進了試衣室。
這時,北歐人和他的同夥衝了進來。「上午好。」他說,「有沒有看見一個男人往這邊跑過來?中等個兒,深灰色西裝,紅領帶。」
「看見了,先生。他剛剛跑過去,從那扇門出去,上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他媽的!」門推開又關上了。店堂裡一片寂靜。小伙子走近試衣室。「他們走了,先生。」
「很好,到門口去,注意看兩分鐘。要是看見他們了,就告訴我。」
兩分鐘後,他回來了。「他們走了。」
「太好啦。我要一件黃綠色的運動衣,一雙白色鹿皮鞋,好嗎?再好好看著門口。」
「好的,先生。」他邊吹口哨,邊挑著衣服和鞋子,然後從門底下塞了進去。
「多少錢?」米奇在試衣室裡問道。
「噢,我看看,就給500美元吧?」
「好的。請替我叫輛出租車,車一到門口,就告訴我。」
塔蘭斯在辦公桌周圍徘徊。他查到電話是從購物中心打來的,可是拉內趕到時已為時太晚。40分鐘後,從內部通訊裝置傳來了秘書的聲音:「塔蘭斯先生,麥克迪爾的電話。」
塔蘭斯拿起話筒。「你在哪兒?」
「在城裡,不過不會久呆。」
「聽著,米奇,光靠你自己,你活不了兩天。他們將派一批歹徒來捉你的,你必須讓我們幫助你。」
「塔蘭斯,我現在無法信任你們。我想不出這是為什麼,只是有這麼一種可怕的感覺。」
塔蘭斯對著話筒直喘粗氣,雙方沉默了好一會兒。「那些文件如何?為了它們,我們付給你100萬了。」
「塔蘭斯,你給100萬,我也給了文件。當然,這只是交易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就是保證我的安全,對吧?」
「把其餘的文件給我們,米奇。你說,它們藏在附近的什麼地方,你想走就走吧,但要把文件留下來。」
「不成,塔蘭斯。現在,我可以躲起來。如果你得不到文件,你就不能起訴。如果莫羅爾托不被起訴,也許他們會放了我。我給了他們一場驚嚇,但沒造成傷害。說不定哪一天他們還會請我回來呢。」
「你可真的不能那麼想。他們肯定要追捕,直到找到你為止。如果我們拿不到那些文件,我們也會追你的。就是這麼一回事,米奇。」
「那我還是把賭注押在莫羅爾托身上。如果你們先找到我,又會出現漏洞的,自然只是個小漏洞而已。」
「你簡直瘋了,米奇。要是你認為你拿了100萬還可以平安無事,你就大錯特錯了。就是你走到天涯海角,他們也會把你找到,千萬別那麼幹,米奇。」
「再見,韋恩,雷問你好。」
電話掛斷了,塔蘭斯抓起話筒,朝牆上砸去。
米奇掃了一眼機場牆上的壁鐘,又給塔米打了個電話。
「你好,塔米,真不忍吵醒你。」
「沒事兒,這張鬼床弄得我簡直沒法睡。什麼事?」
「惹了大麻煩了。拿枝筆,仔細聽著。我沒時間了,我在逃跑。」
「你就只管說吧。」
「首先,給艾比打個電話,她在娘家。告訴她放下手裡一切活兒,趕緊出城。叫她沿著54號州際公路一直開到西弗吉尼亞的亨廷頓機場,再從亨廷頓飛到莫比爾。到了莫比爾,租一輛車,沿10號州際公路往東開到格爾夫肖爾斯,再從182號公路東行到佩爾迪多灘,然後用拉切爾-詹姆士的名字住進佩爾迪多灘希爾頓飯店。要她就在那兒等著。聽明白了嗎?」
「是的。」
「第二,我需要你乘飛機飛往孟菲斯。我給多克打過電話,護照之類還沒弄好。我罵了他,但罵也沒用。他答應干個通宵,明早一定弄好。明早我不在,你去一下,把證件取來。」
「是的,先生。」
「第三,乘飛機回到納什維爾那幢公寓裡去,守在電話旁等著,無論如何不要離開。」
「明白了。」
「第四,給阿邦克斯打個電話。」
「好的。那你的旅行安排呢?」
「我會去納什維爾,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塔米,告訴艾比,她要是不跑,一小時之內就只有死路一條。叫她趕快跑。」
「好的,老闆。」
米奇匆匆走到22號門,登上了10點04分到辛辛那提的三角洲航班。手上拿著一本雜誌,裡面夾滿單程機票,全是用信用卡買的。一張是去塔爾薩的美國航空公司233航班,10點14分起飛,用米奇-麥克迪爾的名字買的;一張是去芝加哥的西北航空公司861航班,10點15分起飛,用米切爾-麥克迪爾的名字購買的;一張是去德拉斯的聯合航空公司的562航班,10點30分起飛,也是以米切爾-麥克迪爾的名字購買的;最後一張是去亞特蘭大的三角洲航空公司的790航班,11點10分起飛,購買者的名字還是米切爾-麥克迪爾。
到辛辛那提的機票是用現金購買的,用的名字是薩姆-福蒂尤恩。
拉扎洛夫走進四樓的辦公室,看著一顆顆低垂的頭。德法歇像個受罰的孩子似地看著他。合夥人們注視著鞋帶,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我們找不到他。」德法歇說。
拉扎洛夫可不是那種輕易叫嚷咒罵的人,他對自己臨危而不亂的能力頗為自豪。「你是說他剛剛才離開這兒嗎?」他冷冷地問。
沒有回答,也無需回答。
「好啦,德法歇。現在這麼辦,把你所有的人都派到機場去,每一班客機都要檢查一下。他的車呢?」
「在停車場。」
「好極了!他是徒步離開這裡的,徒步走出了你們的小堡壘!去查查每個出租車公司。現在,這裡一共有多少合夥人?」
「出席的16人。」
「兩人一組,分頭到邁阿密、新奧爾良、休斯敦、亞特蘭大、芝加哥、洛杉磯、聖弗蘭西斯科和紐約等城市的機場去,查遍這些機場的每一個角落,要住在這些機場,吃在這些機場,密切注意這些機場的國際航班。我們明天再派增援人馬去。你們很熟悉他,那就設法把他找到。好啦,他妻子呢?」
「在肯塔基州的娘家。」
「去把她抓來,但不要傷害她,帶回來就行。」
「要不要動手銷毀文件?」德法歇問。
「等上24小時再說。先派個人到大開曼把那裡的憑據毀掉。要抓緊時間,德法歇。」
辦公室裡一下子空無一人了。
沃伊利斯在塔蘭斯辦公室裡踱來踱去,大聲發號施令,12名中尉軍官不停地記錄著。「封鎖機場,檢查所有航線,通知各大城市所有辦事處。立即與海關聯繫。有沒有他的照片?」
「無法找到,先生。」
「要找一張,趕快找到一張。今天夜裡,必須貼到各城市的聯邦調查局辦事處和海關的牆上。他竟敢跑了,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