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少年拘留所每天最後一次查監是在晚上十點鐘,屆時看守人員要確定一下是否每一盞燈、每一台電視機都關掉了。馬克聽見特爾達一邊叮叮噹噹地晃動著鑰匙,一邊在大廳那頭髮號施令。馬克的襯衣全濕透了,紐扣散開著,汗水一直淌到他的肚臍,他的牛仔褲的拉鏈處積滿了汗水。屋裡的電視是關著的,他的呼吸沉重,他那一頭濃密的頭髮濕漉漉的,一排排的汗珠從前額淌到眉毛上,又從鼻尖滴了下來,特爾達已經來到隔壁了。馬克的臉通紅、滾燙。
    特爾達敲了敲門,接著就打開了馬克監房的門鎖。屋裡的燈仍然亮著,這立即就讓她感到惱火。她向裡跨了一步,朝床鋪掃了一眼,可是馬克卻不在床上。
    這時她看見了抽水馬桶旁邊的他的兩隻腳。他的身體緊緊地彎曲著,雙膝抵在胸脯上,一動也不動,唯有呼吸急促而又沉重。
    他雙目緊閉,左手的大拇指含在嘴中。
    「馬克!」特爾達叫了一聲,突然感到害怕起來。「馬克!啊,天那!」她趕緊跑出監房去找人幫忙,幾秒鐘後她就同她的搭檔丹尼一起趕了回來,丹尼迅速地看了一眼馬克。
    「多琳曾擔心會發生此事。」丹尼說,同時伸手摸了摸馬克腹部的汗水。「該死,他都濕透了。」
    特爾達捏住了馬克的手腕。「他的脈搏快得嚇人。你看他呼吸的樣子,快叫救護車!」
    「這可憐的孩子受了驚嚇,是不是?」
    「快去叫救護車!」
    丹尼跌跌撞撞地走出監房,地板都搖晃了起來。特爾達將馬克扶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在下鋪上,哪知他上床後仍然彎曲著身體,雙膝抵在胸口,他的大拇指一直含在嘴裡。丹尼手裡拿著一個上面帶著夾子的留言簿回來了。「這肯定是多琳的筆跡。上面說每半小進就要察看一下他的情況,如果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立即將他送到聖彼得醫院,並且給格林韋醫生打電話。」
    「這全怪我。」特爾達說。「我不該讓那些該死的執行官進這裡,把這可憐的孩子給嚇死了。」
    丹尼在特爾達的旁邊跪了下來,用他那粗壯的大拇指將馬克的右眼皮給掀了起來。「啊呀!他的眼睛都向後翻了。這孩子可麻煩了。」他說話時神情極其嚴肅,就像一名腦外科醫生。
    「快拿一塊浴巾來。」特爾達吩咐道,丹尼照她說的做了。「多琳告訴過我,說他弟弟就是這個樣子。他們看見了星期一槍擊事件,兩人都看見了,那個小一點的打那時起就給嚇懵了。」丹尼將浴巾遞給了她,特爾達用它擦著馬克額頭上的汗。
    「見鬼,他的心就像要炸出來一樣。」丹尼說著又重新跪到了特爾達的身旁。「他的呼吸急促,上氣不接下氣。」
    「可憐的孩子。我當時要是把那些執行官趕走就好了。」
    「要是我就會把他們趕走。他們無權到這層樓來。」他把另一根大拇指捅進了馬克的左眼,這時馬克發出了一陣呻吟,身體還不停地扭來扭去。接著他又開始嗚咽起來,那情形就和裡基當初一樣,他這副樣子使他們兩人更加害怕起來。馬克的喉嚨深處不斷地傳出一陣陣低沉而又單調的響聲,他還使勁地吮這是吸著那根大拇指。
    一位醫護人員從一樓主監區跑進了馬克的監房,他的後面還跟著另外一名看守。「怎麼回事?」他問特爾達和丹尼,這兩人正在忙碌著。
    「得送他走。」護理員說道。他站在那裡,皺著眉頭,開始對著無線電對講機說話:「趕快帶著擔架到四樓來。」他簡直是在朝著對講機吼叫。「這裡有個孩子的情況很糟。」
    丹尼把那本留言簿塞到護理員的眼前,說:「這上面寫了,送他去聖彼得醫院,找格林韋大夫。」
    「他的弟弟就在那兒,」特爾達補充道。「多琳把一切情況都告訴我了,她一直擔心會出這種事。她說今天下午她差點就想叫救護車了,她還說在整整一天裡他的情況越來越糟。我要是更加留心一點就好了。」
    擔架來了,並且又來了兩名醫護人員。他們立即將馬克放到了擔架上並給他蓋了一條毯子。他的大腿和胸脯分別被二根皮帶橫綁著。這期間他的眼睛一下也沒睜開,可他卻設法將拇指一直含在嘴裡。
    他也設法做到了不斷地發出一陣陣痛苦、單調的呻吟,這聲音把那些醫護人員嚇壞了,趕緊推著擔架急匆匆地走了。擔架迅速地滾動著,穿過前面的值守區進了一架電梯。
    「你以前見過這種病症嗎?」一位護理員小聲對另一位咕噥道。
    「好像沒見過。」
    「他渾身滾燙的。」
    「一般受了驚嚇的人皮膚是涼的,儘是冷汗。而這種樣子我可從來也沒見過。」
    「是的。也許損傷性驚嚇的情況和那些不同。查看一下那隻大拇指。」
    「那幫匪徒追逐的就是這孩子嗎?」
    「是的。今天和昨天的頭版新聞講的都是他。」
    「我想,他的處境很危險。」
    電梯停了下來,他倆推著擔架急匆匆地穿過了好幾個小門廳,那裡一片忙碌,充滿了市監獄通常在星期五晚上才會出現的狂亂。兩扇雙層門打開了,他們進了救護車。
    開車去聖彼得醫院只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而他們到了醫院後等待的時間卻比它要長一倍。還有三輛救護車等在那裡,等人來把車裡的病人卸下來。孟菲斯城裡被刀砍傷的、被槍打傷的、還有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妻子以及週末車禍造成的血肉模糊的軀體,絕大多數都由聖彼得醫院收治和處理。平時這裡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是鬧哄哄的,然而從星期五的日落至星期六的夜晚這段時間,這兒更是一片混亂。
    那兩個醫護人員推著馬克走過底坡來到了鋪著瓷磚的樓面。他們讓擔架停了下來,然後就等在那裡並開始填寫表格。一小堆護士和醫生亂糟糟地圍在一個新送來的病人旁邊,都在大喊大叫著。到處都有人在走動,有五六個警察在人堆裡轉來轉去,還有三個擔架雜亂地停放在寬敞的大廳裡。
    一位護士壯著膽子走過來,停了一會兒,她才向那兩個護理員問道:「這是怎麼了?」他們中的一個朝她遞過去一張表格。
    「原來他沒流血呀,」她說,好像除了流血其他一切都無關緊要似的。
    「沒有。看起來像是緊張或受了驚嚇或是什麼其他的毛病。他家接連不斷地出事。」
    「他可以等一等,把他推到收診處去,我一會就回來。」說完她就走了。
    他們推著擔架車在眾多的其他擔架中穿行,離開大廳來到了一個小房間,在那裡停了下來。他們將那幾張表格交給了另一名護士,她連看都沒看馬克一眼就草草在上面不知道劃了些什麼。「格林韋大夫在哪兒?」她問那兩個醫護人員。
    他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朝那個護士聳了聳肩。
    「你們沒給他打電話?」她問。
    「哦,沒有。」
    「哦,沒有。」她自言自語地重複著,接著就圓睜起雙眼看著他倆。真是一對蠢驢。「你們瞧,這裡就是戰場,懂嗎?我們鮮血直流、內臟都露出來的病人多得很呢。在過去的三十分鐘裡我們這兒已死了兩個人,就死在那邊的大廳裡。精神病急診在這裡可不是什麼頭等大事。」
    「你要我朝他開一槍嗎?」他們中的一個朝馬克點了點頭,問道,這話可把那護士給氣壞了。
    「不要。我要你們倆離開這裡。我來照管他,你們這兩個傢伙都給我從這裡滾開。」
    「女士,請在這些表格上簽名吧。他就歸你了。」他倆朝她微笑了一下,然後就向門口走去。
    「有沒有警察和他在一起?」她問。
    「沒有。他只不過是個少年。」說完他們就走了。
    馬克設法將身體翻到左側,讓膝蓋抵在胸口。那兩根皮帶綁得並不緊,他稍稍睜開了眼睛。在房間的一角一個黑人正躺在三張椅子上。一輛空擔架車緊挨著噴泉旁邊一扇綠門停放在那裡,上面的床單上儘是血跡。那個護士正在接電話,她講了幾句話後就離開了房問。馬克迅速弄開了皮帶上的鉤子,一躍下了地。在這裡到處走動並不算犯罪。他如今是一個精神病人,所以即使那護士看見他下了地又能把他怎麼樣?
    她剛才拿的那些表格現在正放在櫃檯上。他抓過表格,推著擔架車出了那扇綠門,這門通向一條兩邊都有房間的狹窄走廊。他丟下那輛擔架車,又把那幾張表格扔進了一個垃圾桶。出口的箭頭指向一扇有窗子的門,打開這門就到了精神病區的入口處。
    馬克暗自笑了笑。這個地方他以前來過。他透過窗子注視著那一片混亂,他認出了他和哈迪一起呆過的地方,那天當格林韋大夫和黛安帶著裡基走後他們就呆在那兒。他躡手躡腳地穿過那扇門,漫不經心地從那一群亂糟糟的人中間走了過去,那些都是些病人和傷員,正迫不及待地試圖入院治療。無論是急跑還是亂衝都會惹人注目,所以馬克一直冷靜行事。他乘他喜愛的自動樓梯下到大樓的底層,在樓梯邊找到了一輛空輪椅車。這輪椅車是供成人使用的,然而他設法轉動了輪子,推著自己走過自助食堂來到了太平問。
    克林特倒在沙發上睡著了。電視節目即將結束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雷吉抓起話筒,說了聲「喂」。
    「嗨,雷吉。是我,馬克。」
    「馬克!你怎麼樣了,寶貝?」
    「我很好,雷吉。好得不得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她問,伸手關掉了電視機。
    「我給洛夫媽媽打過電話,是她給了我這個號碼,這是克林特處的號碼,對嗎?」
    「對。你是怎麼弄到電話的?現在已經很晚了。」
    「哦,我不再呆在監獄裡了。」
    雷吉站了起來,走到了吧櫃前。「親愛的,你在哪兒呀?」
    「在醫院。在聖彼得醫院。」
    「我明白了,你怎麼會到那兒去的?」
    「他們用救護車送我來的。」
    「你沒病吧?」
    「一點也沒有。」
    「那他們幹嘛要用救護車送你?」
    「剛才我出現了損傷性驚恐症的初期症狀,所以他們就急急忙忙把我送來了。」
    「要我來看你嗎?」
    「也許要吧。大陪審團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只不過是想嚇唬嚇唬你,好讓你開口。」
    「哦,它倒的確有用,我現在比以前更加害怕了。」
    「可聽起來你卻好好的呀。」
    「那是因為我的神經結實,雷吉,我被嚇得要死。」
    「我的意思是說你聽上去不像是受了驚嚇或別的什麼。」
    「我恢復得很快。雷吉,我其實騙了他們,怎麼樣?我在我那間小號子裡跳來跳去,跳了半個小時,當他們看見我時我已渾身濕透了,用他們的話說,我的情況很糟。」
    克林特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專心地聽著。
    「醫生看過了嗎?」雷吉問道,並朝克林特皺了皺眉頭。
    「沒有真的看過。」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從急診室走掉了。也就是說我逃跑了,雷吉。這太容易了。」
    「啊,上帝!」
    「別緊張,我很好。雷吉,我再也不要回監獄了。我也不準備到新奧爾良去見大陪審團。他們只想把我關在那裡,不是嗎?」
    「聽著,馬克,你不能這樣做。你不能逃跑。你必須……」
    「可我已經逃出來了,雷吉。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我懷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知道這事。這地方亂極了,我猜他們可能壓根就沒想起我。」
    「那些警察呢?」
    「什麼警察?」
    「難道沒有警察和你一起去醫院?」
    「沒有。雷吉,我只不過是個小孩而已。起先有兩個大塊頭的護理員跟我在一起,可我只不過是個小孩,並且當時我還處於昏迷狀態,老是吸大拇指,嘴裡一個勁地哼哼,嗚嗚地哭個不歇,就像裡基一樣,你要是看見了會為我感到驕傲的。這就和電影上的事一模一樣,一到醫院,他們就不管我了,就這樣,我走開了。」
    「你不能這麼幹,馬克。」
    「我已經干了,對不?我再也不回去了。」
    「你母親知道嗎?」
    「哦,大概一小時前我和她談過了,當然,是在電話上談的。她當時急壞了,可我讓她相信了我不會有事的。」
    「可你現在還在醫院?」
    「是的。」
    「在什麼地方?哪個房間?」
    「你還當不當我的律師了?」
    「我當然還是你的律師。」
    「很好。那麼如果我告訴你什麼事,你是不會對別人講的,對嗎?」
    「對。」
    「你是我的朋友嗎?雷吉。」
    「當然是你的朋友。」
    「那太好了,因為眼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雷吉,你願意幫助我嗎?我真的很害怕。」
    「我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馬克,你在哪兒?」
    「在太平間裡。這裡的一個角落裡有一間小辦公室,我就藏在辦公桌的底下。這裡的燈全滅了。要是我很快地把電話掛掉,你就會知道有人來了。我在這兒的一會兒時間裡,他們已經弄進來兩具屍體了,不過直到現在也沒有來過辦公室。」
    「在太平間裡?」
    克林特一下子躥了起來,站到了雷吉的身旁。
    「是的,這地方我以前來過。你記得嗎,我對這裡很熟悉。」
    「當然記得。」
    「誰在太平間裡?」克林特耳語道。雷吉朝他皺了皺眉又搖了搖頭。
    「雷吉,你媽說他們也給你發了一張傳票。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但他們並沒有送到我的手上。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呆在克林特家的原因。如果他們沒有將傳票交到我手上,那麼我就不必到庭。」
    「所以你也躲起來了?」
    「我想是的。」
    突然馬克那頭卡噠響了一下,然後就響起了撥號音。雷吉盯著話筒看了看,然後趕快將它擱在機子上。「他掛斷了。」她說。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克林特問道。
    「是馬克。他從監獄逃了出來。」
    「他,什麼!」
    「他正藏在聖彼得醫院的太平間裡。」雷吉道,那樣子就好像她都不相信這件事似的。電話鈴又響了,她一把抓起話筒,說:「喂。」
    「對不起,太平間的門剛才開開了,後來又關上了。我猜他們又弄進來了一具屍體。」
    「你安全嗎,馬克?」
    「安全個鬼。我一點也不安全。可我是個小孩,要好一點。現在我是個精神病人,要是他們抓住了我,我就立即再裝成受了驚嚇的樣子,他們就會把我帶到一個房問。到那時我也許會再想出一個辦法逃走。」
    「你不能永遠躲起來啊。」
    「你也不能。」
    對他的伶牙俐齒雷吉不禁在心裡發出讚歎。「說得對,馬克。那麼我們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我只想離開孟菲斯。我已經對警察和監獄討厭透了。」
    「你想到哪兒去呢?」
    「好,讓我來問你個問題。要是你來這裡把我弄走,然後我們一起出城,那你會因幫助我逃跑而受到牽連,對不對?」
    「是的。那樣我就成了同謀。」
    「他們會拿你怎麼辦?」
    「我們以後再為此操心吧。我還做過比這更壞的事呢。」
    「那麼你要幫助我嘍?」
    「是的,馬克。我要幫你。」
    「你不會將這事告訴任何人吧?」
    「我們也許需要克林特的幫助。」
    「好的,你可以告訴克林特。可是再也不要告訴其他人了,好嗎?」
    「我向你保證。」
    「你不會再試圖說服我回監獄去吧?」
    「我保證不會。」
    接下去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克林特幾乎有些恐慌。
    「好吧,雷吉。你知道那個大停車場嗎?就在那座綠色大樓旁邊。」
    「我知道。」
    「把車開到那個停車場去,就好像你要在那裡找個地方停車似的,一是要開慢點,到時我會藏在一些汽車的中間的。」
    「馬克,那地方很黑,又很危險。」
    「別忘了現在是墾期五晚上,雷吉。這裡到處一片黑暗,充滿了危險。」
    「可出口處崗亭裡有個門衛。」
    「那個門衛有一半時間都在睡覺。他只不過是個門衛,又不是警察。我知道該怎麼辦,就這樣行嗎?」
    「你有把握嗎?」
    「沒有。可你說過要幫助我的。」
    「我會幫助你的。我什麼時候去那裡好呢?」
    「越快越好。」
    「我開克林特的車去,那是一輛黑色的本田協和牌汽車。」
    「好的,快點。」
    「我馬上就上路。小心點,馬克。」
    「放鬆些,雷吉。這就像是在演電影。」
    雷吉掛上了電話,深深吸了一口氣。
    「要開我的車?」克林特問道。
    「他們也在找我呀。」
    「你真的瘋了,雷吉。這簡直是發瘋。你不能和一個逃犯一塊逃跑,我不知道他究竟該算什麼人。他們會因為你幫助他而逮捕你的,你會受到起訴,還會丟掉行業執照。」
    「你要理解我,克林特。我們又不是去炸什麼東西。我必須去幫助馬克。他一個人坐在聖彼得醫院太平間裡的一個黑洞洞的辦公室裡懇求我去幫助他。我該怎麼辦呢?」
    「啊,見鬼!為了馬克-斯韋你什麼都能幹。」
    「守著電話機。別離開這個地方,好嗎?我過些時候給你打電話。」她一把抓過鑰匙、現金和兩張信用卡。
    克林特跟著雷吉來到門邊,說:「用那張維薩卡的時候小心一點,它快要超過限制了。」
    「我不會感到吃驚的。」雷吉在他的面頰上吻了一下。「多謝了,克林特,照顧一下洛夫媽媽。」
    「給我來電話。」克林特說。
    雷吉疾步走出大門,消失在黑暗之中。
    從馬克跳進雷吉的汽車,藏到車內底板上的那刻起,雷吉就成了他逃跑的同謀。然而,除非在他們被抓住之前馬克殺了人,否則雷吉的罪行恐怕不足以使她受到坐牢的懲罰。在她駕車穿過那一排排的公共服務設施時,雷吉想了很多,有可能會恢復到他們逃跑前的樣子,再判她四十年緩刑。去他的,他們想判多少年緩刑就讓他們判多少年吧。這將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犯法。她,還有她的律師,會提出有力的論據,以證明那孩子受到了黑手黨徙的追逐,他孤立無援,嘿,管他媽的呢,總得有人來做點事情呀!在她的當事人呆在那種地方向她求援時,她無法去顧慮那些法律細節。也許她可以利用一些關係,保住她的行業執照。
    馬克將身體緊緊縮成一團,躲在儀表板下面的黑暗處。他就這麼躲在那裡,直到雷吉駛入聯合大街,朝著河邊開去,才鑽了出來。
    「現在安全了嗎?」他緊張地問。
    「我看沒事了。很好,馬克。到了河邊這條街就到頭了。我想我們該商量一下你究竟要去什麼地方。」
    「那好,眼下我只想離開孟菲斯,行不行?究竟去哪兒我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只是不想這樣躲躲藏藏的。」
    「一旦離開了盂非斯,我們可能去什麼地方呢?要是有一個目的地會好些的。」
    「讓我們穿過那座金字塔大樓旁邊的大橋怎麼樣?」
    「不壞。你想去阿肯色州?」
    「為什麼不能去?對,就這麼辦,去阿肯色州。」
    「這主意不壞。」
    聯合大街到河邊就到頭了。他們又在一紅燈處停了下來。一輛警車在他們旁邊停住了,那位掌方向盤的警察皺著眉頭看著馬克。
    「別朝他看。」雷吉朝馬克叱責道。
    綠燈亮了,她驅車向右拐去,上了河畔車道。那個警察在後面跟著他們。「別回頭,」雷吉壓低嗓門說,「舉止像沒事一樣。」
    「見鬼,雷吉,他幹嘛要跟著我們?」
    「我不知道。要鎮靜。」
    「他認出我來了。這個星期裡我這張臉蓋滿了所有的報紙,這個警察認出我來了。這真是太妙了,雷吉。我們策劃了這場大逃亡,可十分鐘後就讓警察給逮住了。」
    「別說話,馬克。我想一邊開車,一邊注視著他。」
    馬克的身體慢慢向下移動著,直至他的屁股滑到了坐位的邊緣,頭只高出門把手一點點。「他在幹什麼?」他輕聲問道。
    雷吉兩眼一會兒通過反光鏡注視著車後,一會兒又看著前方的大街。「只是跟著我們。不,等一等,他跟上來了。」
    那輛警車從他們身旁開了過去,然後加快速度開走了。「他走了。」雷吉說,直到這時馬克才敢喘氣。
    他們在市中心商業區坡道處上了Ⅰ-40公路,來到了橫跨密西西比河的大橋上。馬克凝視著大橋右岸那座燈火通明的金字塔式的高樓,隨後又轉過身來,開始欣賞起漸漸消失在遠處的孟菲斯城的輪廓。他以一種敬畏的眼神凝視著,就好像他以前從未見過似的。雷吉懷疑這個可憐的孩子以前是否離開過孟菲斯城。
    「馬克,等到明天看星期天的報紙吧。我現在就能看到那些大標題了,用黑體字印得大大的……『斯韋逃跑了』」。
    「太棒了!他們又會把我這張微笑著的面孔印在報紙的頭版上了,身邊圍滿了警察,就好像我是一個殺人慣犯似的。那些警察竭力想解釋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是如何從監獄裡逃走的,可人們聽了他們的話都覺得他們蠢透了。不知道我是不是年齡最小的越獄犯。」
    「可能是的。」
    「可我覺得很對不起多琳。你說她會有麻煩嗎?」
    「當時是她當班嗎?」
    「不是,當班的是特爾達和丹尼。要是他們被解雇了我才不會在乎呢。」
    「多琳可能會沒事的。她在那兒干了好長時間了。」
    「知道嗎,我騙了她。我一開始表現得就像受到了驚嚇,每次她來查看我的情況,我就做出一副越來越古怪的樣子。我漸漸地不和她說話了,只是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嘴裡不住地哼著。裡基的事情她都知道,所以她確信我也正在變得像他一樣。昨天她從監獄找來了一位醫生,他給我做了檢查。醫生說我根本沒事,可多琳還是很擔心,我想我是利用了她。」
    「你是怎麼跑出來?」
    「知道嗎,我假裝受了驚嚇。我在我那間小號子裡跑來跑去,弄出了一身大汗,然後就縮成一團,不住地吮大拇指。這樣子把他們嚇壞了,他們就喊來了救護車。我知道要是能進聖彼得醫院,那我就會像在家裡一樣自由了。那個地方簡直就是一個動物園。」
    「你就這麼失蹤了?」
    「他們把我放在了一輛擔架車上,他們一走我就爬了起來,是的,就這麼失蹤了。哦,雷吉,當時快死的人到處都是,所以沒人顧得上我,這麼做很容易。」
    他們過了大橋進了阿肯色州。公路很平坦,路的兩邊佈滿了卡車停車處和汽車旅館。馬克轉過頭去想再欣賞一下孟菲斯城的輪廓,可是看不見了。
    「你在看什麼?」雷吉問他。
    「看孟菲斯。我喜歡看商業區的那些高樓大廈。我的老師曾經對我說過那些高樓大廈其實是住人的。這真是難以相信。」
    「為什麼難以相信?」
    「我看過一部電影,上面說的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孩,他住在城裡的一幢高樓裡。他在街上到處逛悠,玩得開心得不得了。他和警察是老朋友,他想去什麼地方的時候只要攔一部出租車就行了。到了夜晚,他就坐在陽台上,看著樓下的大街。我總想要是能過上那樣的日子才叫棒呢。不用再住在不值錢的活動房子裡。用不著和那些一文不值的人做鄰居。也沒有小運貨車停在大街上,正好堵在你家的門口。」
    「馬克,你可以擁有這一切。只要你想得到,它就是你的。」
    他盯著她看了好半天。「怎麼得到?」
    「眼下你要什麼聯邦調查局就會給你什麼。你可以住在大城市的一幢高樓裡,或者可以住在山裡的一幢小別墅裡,地方隨你挑。」
    「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
    「你可以住在海濱,在大海裡玩耍。要不然你可以住到奧蘭多去,每天都能到『迪斯尼世界』去玩。」
    「那對裡基倒是不錯。我太大了。我聽說那裡的門票很貴。」
    「要是你想要的話,你也許能得到一張永久入園證。馬克,目前你和你媽媽能得到你們想要的一切東西。」
    「不錯,可是,雷吉,要是你連自己的影子都怕,那誰還要這些東西呢?到現在已整整三夜了,我每天夜裡都做惡夢,夢見那些人。雷吉,我不想在以後的日子裡整天擔驚受怕。他們總有一天會找到我,我知道他們會的。」
    「那你怎麼辦呢,馬克?」
    「我不知道,可我這幾天的的確確對一些事情想了又想。」
    「我倒要聽聽。」
    「坐牢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讓你有許多時間去想事情。」馬克說著將他的一隻腳放在了另一條腿的膝蓋上,然後用手抱住這隻腳。「雷吉,你想想,要是羅米對我說的是假話,事情會怎麼樣?他當時喝醉了,還服了鎮靜劑,他頭腦都不做主了。也許他只不過是說給他自己聽聽而已,別忘了我只不過是碰巧在場。那傢伙完全瘋了,他說了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話,起先我把這些話都當真了。我都被嚇死了,也沒仔細想。他在打我耳光的時候我的腦袋受了傷。可現在,我對他的話不怎麼信了。整整一個星期裡我都在回憶他當時說的那些瘋話,做的那些瘋事,也許我那時候太急於相信這一切了。」
    雷吉一點不差地以每小時五十五英里的速度駕駛著汽車,仔細地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她不知道他說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麼,她也不知道這車要去的目的地是哪兒。
    「可我不能冒這個險,對不對?我是說,要是我把這一切都告訴了警察,而他們真的在羅米說的地方找到了屍體,那可怎麼辦?這樣一來,除了黑手黨的人之外,人人都皆大歡喜,可是有誰知道我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要是我把一切都告訴了警察,可羅米卻撒了謊,他們沒找到屍體,那情況又會怎麼樣呢?這樣一來我就脫險了,不是嗎,因為我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只能說是那個羅米開了一個大玩笑。可這風險太大了。」他說完這些就沉默了,車子開出半英里後他才重新開口說話,「於是我就想到了一個妙主意。」
    至此,雷吉差不多都能猜到他那個妙主意是什麼了。她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她努力讓車輪在右邊車道的白線中間行駛。「那主意是什麼?」她緊張地問道。
    「我想我們應該查一下,看看羅米有沒有扯謊。」
    雷吉清了一下她那發乾的嗓子,問:「你是說去找那具屍體?」
    「正是這樣。」
    他竟然如此異想天開,雷吉真對他的這個天真、古怪的念頭髮笑,可眼下她根本沒力氣笑。「你一定是開玩笑。」
    「好吧,讓我們來談談這事。他們要你和我在星期一早上到新奧爾良,不是嗎?」
    「我想是的,我沒見著傳票。」
    「可我是你的當事人,我拿到了傳票。所以即使他們沒有給你發傳票,你也得和我一同去,對不對?」
    「不錯。」
    「現在我們一起在逃跑,是吧?你和我一起從警察那裡逃走了。」
    「我想你可以這麼說。」
    「警察最不可能找我們的地方是哪兒呢?想想吧,雷吉。在這個世界上他們最料想不到我們會去的地方是哪兒?」
    「是新奧爾良。」
    「對了。對十如何躲避警察我是一竅不通,可既然你在躲避傳票,你又是律師什麼的,你一天到晚都在同罪犯打交道,我想你有辦法讓我們到達新奧爾良的,並且還不會讓人知道。對嗎?」
    「我想我能辦到。」她開始同意他的看法了,她對自己的話感到大吃一驚。
    「要是你能讓我們到達新奧爾良,那麼我們就能找到羅米的房子。」
    「幹嘛要找到羅米的房子?」
    「那就是屍體應該在的地方。」
    雷吉最不想知道的就是這件事。她慢慢摘下眼鏡,擦了擦眼睛。她感到兩個太陽穴之間有些隱隱作痛,這疼痛只會變得越來越厲害。
    羅米的房子?就是那個已死了的傑羅姆-克利福德的家?剛才那句話馬克說得很慢,她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她盯著前面一輛車的尾燈所照之處,可除了紅乎乎的一片之外她什麼也沒看見。那起謀殺的被害人就埋在這位受到指控的律師的家裡?這真是離奇得令人難以置信。她的腦子在飛快地轉個不停,她問了自己上百個問題,卻連一個也回答不出來。她朝車鏡瞥了一眼,突然發現馬克正帶著一種古怪的微笑在注視著她。
    「現在你知道了,雷吉?」他問道。
    「可怎樣,為什麼……」
    「別問我,因為我不知道。這簡直是瘋了,對不對?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認為這全是羅米編造出來的。這是一個瘋狂的大腦編造出來的一個離奇故事,說屍體就在他的房子裡。」
    「所以你認為它不會真的在那裡?」雷吉問,想以此打消自己的疑慮。
    「除非我們去看一看,不然就不會知道。要是屍體不在那兒,我就沒事了,又能過正常的生活了。」
    「可要是真的在那兒呢?」
    「等我們找到了屍體再來發愁吧。」
    「我可不喜歡你的這個妙主意。」
    「為什麼?」
    「聽著,馬克,我的孩子、當事人、朋友,要是你以為我會到新奧爾良去挖一具死屍,那你就是瘋了。」
    「我當然瘋了,我和裡基是一對精神病患者。」
    「這事我不幹。」
    「幹嘛不幹啊,雷吉?」
    「這太危險了,馬克。這是瘋了,這會讓我們送命的。我不去,我也不讓你去。」
    「為什麼有危險?」
    「啊,就是危險。我不知道為什麼。」
    「考慮一下吧,雷吉。我們就去查一下屍體,好嗎?要是它不在羅米說的地方,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就自由了。我們要讓警察撤銷一切對我們不利的指控,作為回報,我將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們。既然我不知道屍體究竟在哪兒,那黑手黨也不會在乎我了。我們干吧。」
    我們干吧,他這是電視看多了,「要是我們發現了屍體呢?」
    「問得好。雷吉,讓我們好好想想吧。你試著像一個孩子那樣想想。要是我們找到了屍體,那你就打電話給聯邦調查局,告訴他們你知道屍體究竟藏在哪兒,因為你親眼看到了屍體。這樣一來我們要什麼他們就會給什麼了。」
    「你到底要什麼呢?」
    「也許我要求去澳大利亞,要一幢漂亮的房子,叫他們給媽媽許許多多的錢,要一輛新汽車,也許還要他們給我們做整容手術。這事我有一次在電影上看到過。他們把那人的整個臉都重新變過了。他一上來醜得不得了,於是他告發了幾個毒品販子以便換個新面孔,整過容後他看上去就像個電影明星。過了大概兩年以後,那些毒品販子又給了他另外一副新面孔。」
    「你是當真的嗎?」
    「關於那部電影?」
    「不,是關於去澳大利亞的事。」
    「也許。」他頓了一下,眼睛看著窗外,「也許吧。」
    他倆聽著收音機,一言不發,就這樣開了好幾英里。路上車輛很少,孟菲斯城離得更遠了。
    「讓我們來做筆交易怎麼樣。」馬克眼睛看著車窗外面說道。
    「也許可以。」
    「我們去新奧爾良吧。」
    「我可不去挖死屍。」
    「行了,行了。可我們還是去吧,沒人會想到我們去那裡的。等我們到了那裡再談屍體的事吧。」
    「我們已經在談屍體的事了。」
    「去新奧爾良,好不好呀?」
    公路前方是個交叉路口,他們駛上了一座立交橋。雷吉拐向右邊。十英里外,孟菲斯城的輪廓在半月的輝映下閃閃發光,忽隱忽現的。「哇,」馬克滿懷敬意地感歎道,「真美!」
    他們倆誰也沒想到,這是馬克最後一眼看孟菲斯城。
    他們在阿肯色州的福雷斯特城停了下來,為的是給汽車加油並吃點東西。雷吉去買了幾隻杯形蛋糕,一大杯咖啡和一罐雪碧,這期間馬克一直藏在汽車的車板上,幾分鐘後他們回到了州際公路上,朝著小石城方向駛去。
    一股股熱氣從杯子裡冒出來,雷吉一邊開車一邊看著馬克將四隻蛋糕吃了下去。他吃東西和一般的孩子沒有兩樣——短褲和座椅上撒滿了蛋糕屑,手指頭上沾滿了奶油;他伸出舌頭舔著手指,那樣子就像有一個月沒見過食物似的。現在已經將近凌晨二點三十分了,公路上除了一些運送牽引機械設備的車輛之外再沒有其他車子了。雷吉將時速控制器定在了六十五英里上。
    「你說他們是不是已經在追趕我們了?」馬克問她,這時他已吃完了最後一塊蛋糕,開始打開那罐雪碧。他說話時聲音裡透著幾分興奮。
    「我想沒有。我敢說警察還在搜查醫院呢,可為什麼他們就沒想到我們會在一塊?」
    「我為媽媽感到擔心。要知道在給你去電話之前我曾給她去過電話。我把逃跑的事情告訴了她,還告訴她我正藏在醫院裡。她很生氣。但我想我說服了她,對她說了我很安全,我希望他們別太為難她。」
    「他們不會的。不過她自己倒是會因為擔心而病倒的。」
    「我知道。我並不是存心想讓她擔心的,不過我想她會挺過來的,瞧瞧她已經經受的這一切,我媽挺堅強的。」
    「今天過些時候我讓克林特給她去個電話。」
    「你要告訴克林特我們上哪兒去嗎?」
    「我自己都搞不清我們要去哪兒。」
    兩輛卡車呼嘯著從他們旁邊開了過去,與此同時馬克在琢磨雷吉那句話的意思,這時這輛本田車的方向盤朝右打了過去。
    「雷吉,你要幹什麼啊?」
    「從哪來回哪去,我想我沒必要逃跑。」
    「撒謊。」
    「你再說一遍。」
    「當然是撒謊。你在躲避傳票,不是嗎?我和你一樣。所以我們有什麼不同?你不想面對大陪審團。我也不想面對它,因此我們一起逃了。雷吉,我們是在同一條賊船上呀。」
    「只有一點不同。你在獄中,而你卻逃跑了。這是犯罪。」
    「我蹲的是少年監獄,而少年不能被定罪。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你說青少年會胡鬧;易犯過失;需要人監護,可青少年不能被定罪。是不是這樣?」
    「要是你說是我說的,那就是我說的,可逃跑是錯誤的。」
    「可我已經逃了,我也不能把事情挽回了,而你逃避法律也是錯誤的,對不對?」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躲避傳票不算是犯罪,在我讓你上車之前我一點事也沒有。」
    「那你停年,讓我下去好了。」
    「噢,不行。馬克,請認真一點。」
    「我很認真。」
    「那好,你下去後要幹什麼呢?」
    「哦,我不知道。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要是我被抓住了,那我就做出受了驚嚇的樣子,他們就會把我送回孟菲斯。我可以聲稱自己瘋了,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你與這事有牽連。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隨時停車,我下去好了。」他身體前傾,用力按著收音機上的選擇鍵。他們又向前開了五英里,一路上默默地聽著歌曲。
    「我討厭鄉村音樂,」雷吉開口道,於是馬克就把收音機關掉了。
    「我能問你幾句話嗎?」
    「當然可以。」
    「假定我們去了新奧爾良並且找到了屍體,那麼根據你的計劃,我們就與聯邦調查局做一筆交易,你就接受他們的證人保護計劃。那時你,黛安還有裡基就一起朝落日飛去,飛到澳大利亞或其他什麼地方去。是不是這樣?」
    「我想是的。」
    「那麼,你幹嘛不現在就和他們做交易,把事情都告訴他們?」
    「現在你總算會動腦筋了。」馬克說,一付屈尊俯就的樣子,就好像雷吉直到現在才終於開竅,剛剛開始明白事理似的。
    「多謝了。」雷吉回他說。
    「我也是花了一些時間才想明白的,答案很簡單。我並不完全信任聯邦調查局的人。你信任他們嗎?」
    「不完全信任。」
    「除非我、我媽還有裡基都遠走高飛,否則我是不願意把他們想知道的事情說給他們的。雷吉,你是一個好律師,你是不會讓你的當事人冒風險的,是吧?」
    「說下去。」
    「在我把事情告訴這些小丑之前,我要確保我們能安全地離開,轉移到什麼地方去,把裡基弄走得花些時間,要是我現在就把什麼都告訴了他們,那些壞蛋就有可能在我們消失之前找到我們。那太危險了。」
    「可要是你現在把事情告訴了他們,而他們又沒找到屍體,會有什麼關係呢?要是正如你所說的,克利福德在開玩笑,那又會怎麼樣呢?」
    「不查一下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不是嗎?難道我就躲在什麼地方,弄個密探的差事幹干,把名字改成湯米或別的什麼的。這樣做什麼結果也不會有。雷吉,先搞清楚羅米究竟有沒有說實話才是最明智的。」
    雷吉都被他搞糊塗了,她搖了搖頭說:「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我也不大懂我自己的意思。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我是不會隨聯邦法院執行官去新奧爾良的。我也不準備在星期一去面見大陪審團,再拒絕回答他們的問題,讓他們再把我扔進那裡的大牢裡。」
    「這個理由還不錯。那麼我們怎樣來度過這個週末呢?」
    「離新奧爾良還有多遠?」
    「還有五六個小時的路程。」
    「讓我們去吧,一旦到了那裡我們可以隨時逃跑。」
    「知道找那具屍體會有多少麻煩嗎?」
    「也許沒有多少麻煩。」
    「我能問問它在克利福德房子裡的什麼地方嗎?」
    「哦,它既不掛在樹上,也不躺在灌木叢中,得花點氣力才行。」
    「馬克,這簡直是瘋了。」
    「我知道。這周真是倒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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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極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