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開始的第二天早上,太陽很快地自東方升起,而且就在幾秒鐘的時間內,便把福特郡法院四周綠色植物上的露珠給蒸發了。
那群黑人牧師和信徒們直接趕往他們昨天聚集的地方,並且開始搭設帳篷。他們在橡樹下拉開摺疊椅,同時在牌桌上放了一台冰水開飲機。一塊塊「釋放卡爾·李」的標語牌被釘上了柱子,並且沿著帳篷四周插上了這些牌子,看起來就像是一排整齊而醒目的柵欄。亞集牧師又印了一些新的海報,海報中間是一張卡爾·李的黑白放大照片,而在旁邊則以紅、藍、白三色做為陪襯。這是一張相當出色而且訴求重點十分明確的專業設計。
三K黨的成員中規中矩地待在他們的指定區內。他們也帶來了他們自己的標語牌——白底上用著猩紅的頗色寫上「紋死卡爾·李、絞死卡爾·李」這幾個偌大的字。他們向草坪對而的黑人揮動著這些標語牌,而後這兩邊的群眾便開始互相叫罵。負責維持秩序的士兵沿著人行道站成一排整齊的隊伍;當惡言穢語以及黑人的歌聲自他們身邊穿梭而行時,他們雖個個全副武裝、荷槍實彈,卻也顯得神態自若,似乎早已習慣這種無關痛癢的對峙場面。
此刻是早上8點鐘,審判開始的第二天。
9點整,努斯向沒有座位的民眾道聲早參烏巴克利緩緩地站起身子,然後向庭上表明自己已沒有問題要再質詢陪審團了。
畢更斯律師自他的座位上站了起來,此刻的他兩個膝蓋僵硬難行,胃部則似颱風過境般翻騰不已。他走到欄杆前,注視著那料位流露出焦慮眼神的陪審員,。』。
民眾們專心致志地聽著這位年輕而又充滿自信的被告代言人陳述一己的理念。他們記得他曾自誇自己從未輸過一場謀殺案的官司;而今出現在他們眼前的,的確是一位神態自若、滿懷信心的律師。他的語音鏗鏘有力,然而語調溫和柔暢;他的談吐高雅,然而卻無艱澀難懂之處。他再度向民眾介紹他本人、他的委託人、委託人的家庭成員,最後再介紹那位小女孩。他讚許地方檢察官昨天下午的質詢內容,並且坦承自己所準備的大部分問題已由幹練的檢察官提出了。他看看自己的筆記,他的第一個問題像個炸彈般在法庭上引起了極大的震撼。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你們之中是否有任何一位認為,在任何的情況下,都不應該以精神失常為由來辯護?」陪審席上的民眾顯得有些曦濡不安,但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舉手。就在大家全無設防之際,傑可輕易地投下了一枚炸彈,而且讓在座的群眾毫無招架的餘地。精神失常互精神失常!這顆種子已然植入入心。
傑可仔細地打量他們每個人,知道木部分的人此刻都感到相當困惑,不過他也明白在現在這個時候,陪審席上的每個人都在思考精神失常的問題。而這就是他想留給他們思考的地方。
「謝謝你們。」他集畢生之魅力說出這句話,「本席沒有其他問題了、庭上。」
巴克利面露不解之表情。他瞪視著法官,看見後者也是一臉的茫然,
「就這些?」努斯無法置信地悶道,「就這些,畢更斯先生?」
「是的,庭上,我對陪審團很滿意。」傑可以一種信任的口氣答道。和巴克利嚴格質詢下3個小時的情景成強烈對比。雖然傑可對陪審團並不十分中意,但是也沒有必要再重複巴克利已經問過的何題。
「很好。那麼雙方律師請至辦公室會面。」
巴克利、馬果夫、傑可、艾倫及派多先生皆隨著努斯穿過法官席後面的門,然後圍坐在辦公室內的書桌旁。努斯首先開口說道:「各位,我相信你們都想知道每個陪審員對死利的看法。」
「是的,閣下,」傑可說道。
「您說得對,庭上,」巴克利說道。
「很好。派多先生,麻煩你帶1號陪審員卡琳·馬龍進來。」
派多先生離開後,走到法庭上大聲喊出卡琳·馬龍的名字。稍後她隨派多走進辦公室,看起來一臉像慌失措的樣子。幾位律師在努斯先前的指示下皆沉默不語,只是做笑以對。
「請坐,」努斯脫下法官袍時說道,「耽誤你一分鐘時間,馬龍太太,請問你對死刑有沒有什麼強烈的看法?」努斯問道。
她緊張地搖搖頭,注視著努斯:「沒有,閣下。」
「如果檢方證實這的確是一場經過預謀的殺人行為時,而且假設你相信海林先生在行兇時並未精神失常的時候,你會考慮判他死刑嗎?」
「當然。我認為死刑永遠有存在的必要,這樣才可以避免這類殘暴的事情繼續發生。我絕對支持。」
「謝謝你,馬龍太太。現在你可以回到法庭上的座位了。」努斯說道。
「請帶2號進來,」努斯向派多先生命令道。瑪西·狄更斯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白人婦女,臉上有著極深的皺紋,她在派多先生的引領下走進辦公室內。是的,閣下,她說道,她個人非常贊成死刑,如果有必要的話,她一定會投票讓被告接受制裁的。努斯向她道謝後,又傳喚第3名陪審員。
第3和第4名的立場和先前兩位完全一致,認為如果罪證確鑿的話,即應對犯人判處死刑。然後是5號陪審員傑若德·歐特被帶入辦公室內,他是傑可心中的秘密武器。
「謝謝你,歐特先生,耽誤你一分鐘時間,」努斯重複道,「首先想請教你的是,你對死刑是否有任何絕對贊成成是絕對反對的強烈主觀意識?」
「是的,閣下,」歐特神態熱切地說道,他的聲音和臉孔都散發著一股悲天憫人的光芒,「我個人非常反對死刑,我認為這是一種殘忍而且極為罕有的處罰。對於身處一個法律允許剝奪他人生存權的社會,我感到非常羞恥。」
「我懂了,假設今天你是陪審員的話,你是否有可能在某種情況下投票贊成死刑的刑罰?」
「哦,不,閣下,絕不可能。無論是什麼樣的罪名,我都不贊成以死刑做為處罰的方式。」
巴克利清清喉嚨,然後以一種陰森的語調宣佈道:「庭上,本席基於本州控告威瑟斯本的案例,提議取消歐特先生的陪審資格。」
「提議通過。歐特先生,你已被取消陪審員資格了。」努斯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現在便可以離開法庭,如果你想留在法庭內,那麼請你不要和其他的陪審員坐在一起。」
歐特一臉茫然地看著他的朋友傑可,顯得相當無助。然而此刻的傑可只是緊閉著嘴巴,眼睛盯著地板。
當傑若德·歐特出現在法官席的後面,穿過欄杆上的那個小門,然後離開法庭時,群眾的好奇心皆為這個場面所引燃。派多宣佈6號陪審員艾力克斯·桑默的名字後,便把他帶進辦公室內。幾分鐘後他坐回第一排的座位上。他向努斯謊稱自己對死刑的看法。
事實上他和大多數的黑人一樣都反對死刑,但是卻在努斯面前隱藏自己的意見。後來在休庭時,他悄悄地和其他的黑人陪審員聚在一塊,並且指導他們該如何回答法官的問題。
這場進行緩慢的質詢過程直到下午3點過後才告結束。有11位陪審員因對死刑持保留態度而遭取消資格。
在三樓的圖書室內,傑可和他的研究小組注視著那一組陪審員資料卡和上面的記載。現在是決定的時刻了。他曾經日日夜夜想著那些用各種雙筆、紅筆及黑筆寫上名字及評分的評審員,而他現在也在庭內整整觀察他們兩天了。他瞭解他們。
艾倫想挑女性;哈利·瑞克斯則意屬男人。
努斯瞪著他那份重新編過號碼的名單,然後看看他的律師們。
「各位。你們都準備好了嗎?好極了。正如你們所知,這是一件謀殺案,所以你們雙方都有12次否決的機會。巴克利先生,請你先提出一份10位陪審員的名單。請從1號陪審員依序開始,而且只要說出他們的編號即可。」
「是的,閣下。檢方打算接受1號、2號、3號、4號陪審員,否決5號,接受6號、7號、8號、9號,否決10號,接受11號、12號、13號,否決14號,接受15號陪審員,總共12位。」
傑可和艾倫在他們的名單上做著記號。
努斯算算人數:「是的,總共12位。畢更斯先生,該你了。」
巴克利選了12位白人婦女。兩名黑人及一位男性白人皆被他所否決,
傑可研究他的名單,並且從中圈選了幾個名字:「我方將取消1號、2號、3號陪審員,接受4號、6號及7號,取消8號、9號、11號、12號,接受13號,取消15號,我想這次總共否決了8位。」
努斯在名單上核對號碼並且計算人數:「你們雙方接受的陪審員為4號、6號、7號及13號,巴克利先生,現在又輪到你了。請繼續挑出其餘的8位陪審員。」
「檢方將接受16號,否決17號,接受18號、19號、20號,取消21號,接受22號,取消23號,接受24號,取消25號及26號,接受27號及28號。目前還剩下4次否決的機會。」
傑可不禁大吃一驚。巴克利果真利用否決權的機會把所有的黑人及男性白人都給否決掉。他的確能洞悉傑可的心態。
「畢更斯先生,該你了。」
「我們可以花幾分鐘討論一下嗎,庭上?」
「5分鐘為限。」努斯答道。
傑可和艾倫走到隔壁門的咖啡室內,哈利·瑞克斯正在那裡等候著。
「你們看,」傑可把那張名單放在餐桌上,他們3個人都探身靠向桌前,「現在已經選到第28號了;我還剩下4個否決的機會,而巴克利也和我一樣。他故意把每個黑人和每個男人都給刪掉了,所以現在是一個全為白人婦女所組成的陪審團。接下來的兩位都是白人婦女,31號是克萊德·西斯柯,而32號是貝利·艾克。」
「然而接下來的6位之中有4位是黑人,」艾倫說道。
「是啊,但是巴克利不會給我們機會的。事實上,我已經很訝異他讓我們選到第四排了。」
「我知道你想要艾克。那西斯柯呢?」哈利·瑞克斯問道。
「我對他有戒心。陸希恩不是說他是個可以讓人收買的惡棍嗎?」
「好極了!我們就挑他,然後再收買他,」
「你想得太天真了!你怎麼知道巴克利沒有收買他呢?」
「我還是想爭取他。」
傑可反覆琢磨這份名單,來來回回估算了好幾遍。艾倫傾向否決這兩個男人——艾克和西斯柯。※棒槌學堂精校E書※
他們回到辦公室內坐下。法庭書記員諾瑪·蓋洛已做好準備。
「庭上,我們打算否決22號和28號,剩下2次否決的機會。」
「該你了,巴克利先生。29號和3O號。」
「檢方打算接受他們二位。目前12次的否決機會中還剩下4次。」
「該你了,畢更斯先生。」
「我們要否決29號和30號。」
「你的否決權已結束了,對吧?」努斯問道。
「是的。」
「很好,巴克利先生,31號和32號。」
「檢方將接受他們二位,」巴克利很快地答道,眼睛看著緊接著克萊德·西斯柯後面的黑人名字。
「很好。現在已經有12位了。接下來我們再選出二位代理人。你們雙方都有2次否決機會。巴克利先生,33號和34號。」
33號陪審員是一位男性黑人。34號則是一位傑可想要的男性白人。接下來的兩位都是男性黑人。
「檢方否決30號,接受30號及35號。」
「我方接受這兩位,」傑可說道。
當努斯及律師們回到法庭上入座時,派多先生要民眾們保持肅靜。努斯一一宣佈這12位陪審員的名字,然後他們便慢慢地走到陪審席前。在珍·吉裡斯比的安排下依次入座。10個女人,2個男人,全為清一色的白人。法庭內的黑人們低聲交頭接耳,個個充滿了無法置信的表情。
「你挑出這種陪審團?」卡爾·李向傑可耳語道。
「待會兒再向你解釋。」傑可說道,
兩位候補的代理人在傳喚下坐在陪審席旁。
「那個黑人是幹嗎的?」卡爾·李喃喃說道,腦袋瓜指向那位代理人。
「等會兒再向你解釋。」傑可答道。
努斯清清喉嚨,向下方的陪審席望過去:「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你們已在精心挑選的過程中被選為這件案子的陪審員。你們曾經宣誓要公正審理所有呈現在你們面前的問題,並且遵照本庭的指示。現在,根據密西西比州的法律,直到審判結束前的這段時間,你們將在本庭的保護下與外界隔離。這也就是說你們將共同住在一間汽車旅館裡,而且直到審判結束之前皆不允許回家。我知道這是相當不便的一件事,不過這一切都是依法辦理。幾分鐘後本庭將宣佈休庭,屆時你們可以打電話回家,並且交代家人將你們隨身的衣物及盥洗用品等等送來。這段時間內,你們將待在克連頓外的一處汽車旅館內。至於地點則純屬機密,不予公開。還有任何問題嗎?」
這12位陪審員個個顯得十分訝異,而且在想到好幾天不能回家的時候都顯得相當苦惱。他們想到了家人、小孩,想到了他們的工作,為什麼是他們呢?在整個人山人海的法庭內,為什麼獨獨挑上他們呢?
在沒有回應的情況下,努斯敲下法槌,隨後法庭內便是空蕩蕩的一片。
7點前,這12位陪審員的家人已送來各式各樣的行李。他們一行人走到法院後門外面,登上一輛租來的灰狗巴士。在兩輛巡邏車及一輛軍用吉普車的前導以及3名國民警衛隊員的押陣下,這部灰狗巴士在繞行過廣場後便駛離了克連頓。
史登·西森於星期二晚上逝世於孟菲斯的中南燒傷醫院。由於史登多年來乏於照顧自己的身體,使得他那又矮又虛胖的身軀抵檔不了嚴重燒傷所引起的併發症。他的過世使得因冬雅·海林的強暴事件而引發的死亡人數累積到了4人。柯伯、威拉得、巴德·瑞堤以及現在的史登。
他的死亡消息不久便傳到了森林深處的那棟小木屋內。自從審判開始之後,這些三K黨的成員便每晚聚在這裡吃喝聊天。他們信誓旦旦地說些復仇以及以牙還牙之類的話。在這些人當中有5位是剛自福特郡內加入三K黨的當地青年,使得這裡總共有11位當地的小伙子。此時此刻,他們個個嗜血如命,蠢蠢欲動。
這場審判至今為止都太安靜了,現在該是熱鬧熱鬧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