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始於深夜的第六天

    娜斯佳跟著達米爾走在二樓長長的走廊上,她注意到達米爾有些不安,便問道:
    「你好像心神不定的樣子?」
    「不要緊,」他擺著手說,「我急於在你沒睡之前趕回來,叫出租車司機開得快一點,可他開起來有兩次差一點出事。」
    「害怕了嗎?」
    「有一點,現在沒定下心來。」
    他打開豪華套間的門,讓娜斯佳先進去,幫助她脫去外衣。
    「香煙!」她這才想起來,「見鬼,我把香煙忘在長椅上了。現在也不必回去……」
    「算了,阿娜斯塔霞。如果我已為你準備了馬提尼酒,你想難道我會忘記準備煙嗎?」
    達米爾做了一個表演動作,從酒櫃裡取出一瓶酒、兩隻杯子和一包上等的薄荷型香煙。
    「瞧,還真記住了,」娜斯佳笑著說,「如果忽略了小事情,才能讓人相信你真的墜入情網。」
    「娜斯佳呀,」達米爾親切地拉住她的手說,「我還要用什麼證明我的忠誠呢?我到這兒已經兩天……」
    「三天。」娜斯佳冷靜地糾正說。
    「什麼?」
    「你在這裡不是兩天,而是三天了,這就是那些讓我不相信你真心實意的小事。我沒有問你為什麼你撒謊。我看這是事實。達米爾,你不是小孩子,你快40歲的人了。如果你撒謊,其中一定有你的想法。你也不用向我解釋什麼,你只需接受一個必然的事實:我不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話。但這完全不妨礙我和你討論那些不涉及真實性的問題,比如說,你的作品。你知道,我喜歡你的作品,我想把它看完,可以嗎?」
    「可以,」他的語調冷淡了許多,「你的率直使我很難過。你對所有的人都這樣嗎?」
    「什麼樣——嗯?」
    「別兜圈子了。你說得非常準確,包括標點符號。你肯定是沒有什麼朋友?」
    「沒有,」娜斯佳贊同地說,「但我有一個可以代替所有朋友的可愛的男人。」
    「阿娜斯塔霞,」達米爾哀怨地說,「你真讓人受不了。鬼讓我愛上了你。算了,把電影看完吧,我去煮咖啡。」
    銀幕上的孫子已長大成人,忍受著淒慘孤獨的生活。「你使我失去言語的天賦,」他責備著爺爺說,「我不能正常地表達自己的情感,我只會演奏,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女人們迴避我,因為我口齒不清,只能憑借音樂和她們交流。」處於彌留之際的瞎眼爺爺回答說:
    「可是你創作了偉大的不朽的音樂作品。」
    「我不需要那些東西,我需要妻子、朋友,我需要像大家一樣生活。」
    「一個創作了偉大音樂作品的人不應該像大家一樣。如果你有天才,就忘掉平庸的生活,連同生活的準則和各種愚蠢的事。它們並不適合你,你是天才。」爺爺說完慢慢地閉上眼睛,但孫子站在他的床邊瘋狂地喊著:「我不想成為天才,不想!不想!不想!……」他驀然想起他不能用言語表達對爺爺、對自己、對音樂的全部憤恨,便抓起提琴演奏起來。劇終。
    在娜斯佳看來,這是部絕無僅有的影片。達米爾無可爭辯是真正的天才。他的音樂才能在影片中得到充分展示,當然情節也非同一般。
    「你喜歡嗎?」達米爾注視著她的眼睛。
    「很喜歡,」娜斯佳真誠地「還有什麼嗎?」
    「沒有了,我只帶了一盒,想給列基娜看看。」
    「有趣,那你還給她看了什麼呢?為哪部片子她那麼無情地批評你和把你叫做馬虎從事的人呢?為這部片子嗎?如果記憶力沒有背叛我,你今天白天不是斷然聲稱,列基娜-阿爾卡基那芙娜還沒有看過這部片子嗎?你又在撒謊,達米爾-伊斯馬依洛夫。但我不會抓住你的話柄,揭穿你的謊言。我不是在工作。只不過我要把你置於難堪的境地,我要表明你的騙術並不高明而我卻能洞察入微。那麼以後呢,我和你沒有任何瓜葛。你想撒謊,隨你的便。這和我毫不相干。」
    後來達米爾又久久地溫柔地吻著娜斯佳。他撫摸著她的背,輕輕撥弄著她的長髮。於是娜斯佳心裡開始計量控制情勢的節奏,同時責罵自己厚顏無恥、冷酷無情和完全失去浪漫情調。「我是精神上有缺陷的人,」這是她近來多次自責的一句話,「為什麼我不能從一個天才的美男子的獻慇勤中得到快慰呢?為什麼我感到如此厭惡?」她給了達米爾放縱的機會,這次計數到20。隨後她站起來,道了聲晚安便回自己房間去了。
    巴威爾-杜佈雷寧多年養成一個習慣:從來不在女人那裡滯留到早晨。他的概念中的「早晨」與時針的某個特定的位置不同,主要的界定標準是早晨進行的活動:洗漱、談話、共進早餐——總之是一切家庭的生活方式。甚至如果他在別人的被窩裡睡到早上10點鐘才醒,他也會立即起身,穿上衣服就走。這對他來說更簡便。離開黑髮女人健美的身體,巴威爾看看表——差不多3點半鐘。他想到20萬就要進口袋了,心裡很得意。該回自己房裡去,哪怕再睡一會兒也好。
    黑髮女人理解他,並沒阻攔他離開。看來,她和他屬同類,既要尋歡作樂,又不願做終生伴侶。
    走到240號房間,巴威爾輕輕地敲了幾下門。沒聽到有人起來要開門的動靜,他又敲響一些,還是沒有聲息。他小心翼翼地轉動門把手,門便開了。好呀,大懶蟲,竟然不關好門就睡覺,不知說了多少次不要忘記關門。他,巴威爾的皮外衣、照相機、雙卡錄音機等許許多多東西都值大錢。此外,房裡還有大家的錢,不僅有他和柯裡亞的,而且還有熱尼亞押的賭注。你可真放心!
    開亮房間的頂燈,巴威爾想照著朋友打一頓。可他包在被子裡,臉朝牆躺著一動不動。
    「哎,柯裡亞!」杜佈雷寧大聲喊著,「喂,醒醒,我們被偷光了。」
    他仍然一動也不動。巴威爾走到床前,搖動他的肩膀——他再也喊不出聲來了。
    「我們怎麼辦呢?」斯薇特蘭娜-柯洛米那茨不知所措地問道。她坐在沙發上,兩隻光著的腳垂在地板上,雙肩裹在被子裡。
    「要來個金蟬脫殼,趁著他們還沒來找我們。差不多還有4個小時可由我們支配。」
    伏拉德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他感到很冷,但又沒辦法取暖。
    「糟就糟在我們無處藏身。他們隨時都會發現我們——漂亮的姑娘帶著一個侏儒,獨特的一對,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如果從這裡溜掉,在沒抓到之前藏起來就好了,」斯薇特蘭娜提醒說,「能否找個地窖或荒廢的房子等待時機呢?」
    「你忘了最主要的。我簡直是如坐針氈。你想想,明天怎麼辦?我們有多少錢?」
    「我有大約兩萬,不會再多。你呢?」
    「只夠回程機票的錢。」
    「也許天亮前我們能離開這個城市?讓我們試試看。你知道車站在哪兒嗎?」
    「不知道。我是飛來的,你呢?」
    「我也是。公共交通停了,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都不知向誰問路。出租車呢?」
    「不會理你的。哪怕治安情況較好的城市裡,在這個年代一般的出租車司機深夜也是不出車的。只有黑手黨的車。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要是碰碰運氣呢,伏拉德?我們找私人車。」
    「虧你想得出。哪個私人車在凌晨4點鐘敢搭載不認識的人?如果搭你,只是為了一個目的:把你拉得遠一點,再搶劫你。」
    「不能那樣想,伏拉德,」姑娘委屈地抽泣著說,「如果把每個人都看成罪犯,那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呢?應當有辦法,你聽不聽我說?一定會有辦法。我不想死,伏拉德,你是男子漢,你應當想出辦法來。」
    「是呀,好吧,姑娘家,」伏拉德站了片刻,隨後又繼續在房間踱步,「如果我們到早上還不能設法離開,我們就完了,冒險出去會更糟。一個辦法是留在這兒。你和我都要換換衣服,你穿五十年代的連衣裙太顯眼,我就更不用說了,二年級的小學生穿成年人的衣服。還需要錢吃飯和打針。只是我擔心上哪兒去弄那東西,我在城裡誰都不認識。如果我們解決了衣服、錢和那東西,我們就有機會逃脫。你再等5分鐘,我要想一想。」
    斯薇特蘭娜偎依在沙發角上呆呆地等著。天哪!陷入了多麼可怕的事件啊!她至今還不明白,為什麼伏拉德斷定他們一定會殺死她,而她又無條件地相信他。他不會開這種玩笑吧?如果去警察局呢?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訴他們。那就不得不承認她是妓女,想參加拍淫穢片。這無疑是犯罪,但她是來自首的,會免去刑事處罰。可伏拉德怎麼辦呢?把他們兩個都關起來,這是必然的,哪怕他們是無辜的。那時不會有人用小盤子給他送麻醉品的。真可憐!在牢房裡會折騰死的。
    斯薇特蘭娜盤算著上哪兒去弄錢。把灰色的皮外衣、金耳環和戒指都賣掉嗎?這並不可惜。但深更半夜在一個人地生疏的城市裡能馬上出手嗎?就算只要三分之一的價錢也弄不到。她甚至不知道舊貨市場的夜市在哪裡,到底有沒有。可以試試重操舊業賺錢,但遇上當地操縱賣淫業的黑手黨就更危險,到那時就更跑不掉了。怎麼辦呢?
    伏拉德突然站住了。
    「你是從戈羅德來的,那地方你熟悉嗎?」
    「當然,我在那裡長大的。」
    「戈羅德分幾個控制區?」
    「什麼控制區?」斯薇特蘭娜不解地問道。
    「有幾個黑手黨幫派控制著戈羅德?」
    「我怎麼知道呢?」她脫口說,「你怎麼,瘋了?」
    「你聽我說,姑娘。我住的那個城市有四個幫派,有的城市兩個,有的城市有十多個。你明白我想說什麼嗎?」
    「不明白,一點都不明白。」她又開始抽泣起來。
    「如果我和你與某一個黑手黨幫派有糾葛,另一派肯定會幫助我們。」
    「為什麼他們要幫助我們?」
    「他們總是互相爭鬥的,明白嗎?如果一派要追捕我們,那麼另一派就會把我們保護起來。他們當然有他們的考慮,但這種遊戲中的主牌總是幸運的,我們就應當成為這種主牌。最糟糕的是我們對城市不熟悉,很難定方向。但不妨冒險試一試。從地理位置上看,你還記得他們的辦公地點嗎?你在什麼地方進行的談話?」
    「不,我連地址也不知道。在廣告上只有一個用戶信箱號碼,又不在戈羅德,而在另一個城市。當我收到答覆時,上面只寫要來這地方,具體到達時間照同一地址通知。到這有人接我,用車送到謝苗這裡。」
    「還記得路嗎?」
    「不記得,我總是辨不清方向。到游泳池也是晚上送去的,到這裡來也是晚上。」
    「糟糕,情況不清楚。也是有人到機場接我送到這裡來的。雖在早晨,我也沒記住路。我們再選擇另一個方案。」
    「你怎麼搞的,謝苗?」
    「我實在沒辦法了,他認出了我。我和他曾在一個隊裡呆了5年,睡在一個帳篷裡。他知道我被抓起來坐過牢,給判了15年。」
    「你完全可以說已經獲釋了。」
    「怎麼行呢?強xx殺人罪能把我放出來嗎?不過他們沒有看住我。事情弄大了,全隊人都知道。我藏起來躲避追捕。全體隊友,還有教練被拉去審問十多次。據說,審問他們知道不知道我藏在什麼地方,我從那時起就到了莫斯科,一步也不敢離開,躲起來,後來換了護照。事情好像過去了,到現在也沒有人找到我。不知怎麼搞的,柯裡亞-阿爾費洛夫,我很要好的朋友,他認出了我,真見鬼,雖然過了這麼多年。一旦他回莫斯科,他會向所有的熟人說在戈羅德看見過我。你想,難道不會傳到警察局去嗎?肯定會有哪個混蛋找上門來,或出於好意,或出於報復。而且阿爾費洛夫正好看到我和扎爾普在一起。」
    「這之前嗎?」
    「就在當時。我把扎爾普抓住,他正在我手裡氣喘吁吁,突然阿爾費洛夫從樹叢後面鑽出來,像好朋友那樣跑到我面前。我還能怎麼辦呢?他看著扎爾普,幾乎嚇呆了。我看著他,邊看邊想我應該怎樣應付這局面。沒辦法,就把他打死了。」
    「把事情全搞亂了。柯季克,你說說看!」
    「我們不能把阿爾費洛夫的屍體像往常一樣隱藏起來。他是來療養的,會有人尋找他,因此我們把他搬到房間放在那裡了。他和一個笨頭笨腦的,還沒從別人被窩裡鑽出來的傢伙兩個人住在一起。分析案情時首先要找他,會給他加上嫉妒殺人或酒後殺人的罪名。幹得很利落。我們用的是備用通道和貨用電梯,沒有人看見。」
    「扎爾普呢?」
    「把扎爾普臨時放進小樓,總不能把他留在林蔭道上。汽車去加油了,只等車回來,就把他拉到攝影棚去。」
    「你相信不會有人尋找扎爾普嗎?他的家裡人是否知道他到哪兒去了?」
    「他家裡人知道他有精神病,因此不能在一個地方工作太久,經常會在城市和他的村子裡走來走去,幾個星期不見人影是常有的事,誰也不著急,誰也不找他,就當做他離家出走了。當我們知道扎爾普逃出了監控,應當把他收拾掉的時候,我們設法製造自殺的假象,以防萬一有什麼人尋找他。扎爾普的精神病發作,這種事很平常。但由於出了阿爾費洛夫的事,我認為不必再去冒險。在這個和平、寧靜的城市一個晚上就出現兩具屍體——必然引起懷疑。」
    「如果把他運到州外去呢?讓他們在那裡發現他……」
    「沒時間了。在今天這種情況下,把屍體運到另一個州去會出事的。我們又不能給他們辦理正常死亡手續,所以不值得這樣幹。我擔心因阿爾費洛夫的事會生出麻煩,但也沒辦法。我們的作品都藏起來了,任何一個都不會引起刑事案件。自殺的假象如果做得不周密,只能把情況弄得更糟。還是像往常一樣在攝影棚幹掉吧。」
    「幾點鐘了?」
    「差5分4點。早晨7點之前阿爾費洛夫的屍體未必會被發現。如果和他同住的那個人夜裡1點鐘不在房間,那麼或是他回來得還要晚,甚至什麼也沒注意,便摸黑躺下睡覺,或是到早上才能回來。我們應該來得及。」
    「是嗎?」柯季克懶洋洋地從沙發上起身向窗外望去。兩輛裝配著警燈的警車駛進療養院大門。「看來,我們什麼都來不及了。都走吧!上帝保佑,阿薩諾夫已經走了。」
    娜斯佳面前坐著一位年輕的偵查員。他顯得疲憊,臉色灰暗,眼睛也失去光澤。娜斯佳想,這也難怪,他們從凌晨4點開始在山谷療養院工作,現在已經是中午。她很想幫助他,她也知道能夠幫助他。
    「姓名、父稱?」
    「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
    「生年和出生地?」
    「莫斯科,1960年。」
    「家庭住址?」
    「莫斯科,捨爾柯夫斯克大街42號樓51號。」
    「工作地點?」
    「莫斯科內部事務部。」
    她期待著這位當地警察局的工作人員會馬上向她投以驚奇的目光,現出喜出望外的神情。一切將按熟悉的軌道運行:她投入到工作中去,分析情況——總之做她善於和喜歡做的事。馬上……
    「您認識柯裡亞-阿爾費洛夫嗎?」
    「認識。」
    「您最後一次看見他是在什麼時候?」
    娜斯佳最初很願意回答問題,回憶各種細節,甚至大膽地先做結論。但這個自稱安德烈-戈洛文的偵查員似乎沒有注意她的用心。他並不想和她討論什麼問題,只是一味地提問。娜斯佳想,算了,他累了,已經審問了那麼多人,不必生他的氣。
    當談話結束時,她謹慎地說:
    「上尉同志,如果我對您有用的話,將非常高興……」
    「好了,你休息吧,沒有您的幫助,我們也能行。」戈洛文擺了一下手說。他的聲音中帶有幾分傲氣,使娜斯佳感到彷彿碰了釘子,像一個厚著臉皮爬到警大專用的飯盆的非良種狗崽子所受到的待遇。
    午飯前還有些時間。她決定去郵局一趟,領取繼父寄來的匯款,同時給他掛個電話。
    莫斯科彼得羅夫卡大街38號。戈爾傑耶夫上校正召開工作碰頭會。
    「收到戈羅德市關於發現柯裡亞-阿爾費洛夫屍體的報告。阿爾費洛夫是莫斯科的居民,在諾爾德裡米捷德股份公司任職。你們誰聽說過這個人嗎?」
    「我們這方面——沒有,」面帶笑容的科利亞-謝盧亞諾夫,戈爾傑耶夫處的一位經驗豐富的工作人員立刻回答說,「應當問問隔壁處。」
    隔壁處指的是與經濟犯罪鬥爭的部門。
    「去打聽一下,」戈爾傑耶夫點頭同意說,「馬上去吧,可能我們必須做出某種決定。」
    十分鐘後謝盧亞諾夫回來。
    「上校同志,情況不明。他們對那個公司很熟悉,也一直像貓圍著奶油轉一樣密切注視著,但目前還沒抓住什麼,雖然他們相信,那裡肯定有些不乾淨的事。他們推斷這個總經理的司機的死因在莫斯科。」
    「請求協助沒有?」戈爾傑耶夫從嘴裡取出眼鏡架。他有個習慣,每當思考什麼重要問題時,總咬著眼鏡架。
    「嗯……他們只是暗示了一下。」謝盧亞諾夫笑一笑說。
    「暗示……也就是說需要,」戈爾傑耶夫歎口氣,又把眼鏡架放進嘴裡思考著,接著靈機一動說,「其實,我們的娜斯佳就在這個市的山谷療養院休養。電話記錄到哪去了?剛才還拿在手上。在這兒!是的,阿爾費洛夫也在山谷療養院治病,也是在那裡被殺的。怎麼樣,啊?我們來辦。」
    艾杜阿爾德-彼得羅維奇-傑尼索夫不只是發火,他簡直氣瘋了。
    「到底你們誰能給我說清楚,這個該死的療養院裡搞些什麼名堂?你的人在那裡蹲了4個月,毫無用處。結果呢,又發生了殺人案。阿納托裡,你不要不說話,你說吧!」
    刑偵處長阿納托裡-斯塔爾科夫一味地咬手指甲。今天凌晨他才收到熱尼亞-薩赫諾維奇的許多新的情報。的確,一團糟,混亂不堪……他需要時間進行全面思考。可突然——莫斯科的什麼人又被殺。這個莫斯科人老在那個卡敏斯卡婭身旁轉悠,纏著她。薩赫諾維奇也還沒有清楚她是個什麼人物。這兩件事相互有聯繫嗎?
    斯塔爾科夫緊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市內務處的人。他不知為什麼不說話,也該問一問他。斯塔爾科夫對他雖不友好,但還是尊敬的。雖然他態度傲慢,但做事總是認真負責,一旦需要,他就幫助你,從不拒絕,甚至在一些瑣事上。看得出艾杜阿爾德對他抓得很緊,管束很嚴。算了,既然你不說話,那麼他,斯塔爾科夫就攤自己的牌,雖然這樣不知底細的牌不比8大,但也許就是張王牌呢?
    「市裡有兩個人,他們想躲避什麼人。一個小時前負責各旅館安全的伊格爾打電話給我,報告說:清晨6點鐘左右,當女警們從房間出來時,有個年輕的婦人領著個八九歲的孩子向他們求助。她是個職業女性,因不便公開的原因滯留在本市。安排她住的房子失火了,她不想給自己的保護人造成麻煩,便找警察局請求幫助。在失火的房裡還有錢、證件和衣物。有人特別叮囑她不要在街上『露面』。因此她請求給她藏在什麼地方,她自己再和保護人聯繫,他們會把她接走的。我們的女警們沒有拒絕她。他們兩個也還正派。這事立即報告了伊格爾。我核實過,確實發生了火災。消防隊員們4點半鍾趕到的。」
    「奇怪,」市內務處的人插話說,「凌晨3點40分山谷療養院給值班室掛電話報告發現一具屍體。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在市裡的另一頭發生火災,有問題。」
    「現在這個女人和孩子在什麼地方?」傑尼索夫問道。
    「在我們那裡,我們立即把他們保護起來。」斯塔爾科夫急忙回答說。
    「把她送到這兒來,我要親自和她談談,」傑尼索夫對著內務處的人說,「我要提醒你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療養院的殺人案揭開。這是對我,也是對你們的要求。如果對手在市裡露面了,我就要放手去和他們作鬥爭。因此,我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這兩個機會。此外,我要弄清這裡正在發生什麼事。」
    計劃的第一步完成得非常成功。當房間裡冒起濃煙,斯薇特蘭娜和伏拉德就跳到外面,用附近的電話呼叫消防隊並等待著人們聚集過來。這麼早的時候聚集來的人肯定不多,但也足夠分散注意力並趁機打聽城裡最貴的旅館在什麼地方。伏拉德炮製這場小劇完全是出於減少冒險性。如果沒有任何理由就從房間跑出來,立即就會暴露他們已懷疑和猜到了什麼,立即就會把他們幹掉。以火災為借口跑出來就非常自然。伏拉德特別強調要萬無一失,避免給自己再增加壓力。
    藏身之地找到了。現在要弄清到底落到什麼人手裡:是那些強迫他們拍片的人,還是那些人的對手。可能性各佔百分之五十,但無論如何要比百分之百注定死亡要好得多。伏拉德絲毫也不懷疑面臨死亡的不僅是斯薇特蘭娜,如果他推測正確的話,他們一定是當著他的面殺害她,這也就是他不能倖免的原因。
    當把他們從當地的一個妓女住處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時,伏拉德也不顧自己的女友理解不理解,就命令她說:
    「電影的事,一句也不要提。你明白嗎?只能講啟事、談話、游泳池、土耳其人的事。不要瞎編,要說實話,但電影的事要守口如瓶。」
    「為什麼?」斯薇特蘭娜疑惑不解地問道。
    「因為還不知道我們落到什麼人手裡。報紙上的啟事、信箱這些事不僅是我和你知道,而且人盡皆知。那都是公開的,我們知道不會有什麼危險。電影就是另一個問題,如果我們提起,不知他們怎麼想。我沒有確切論證,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談拍片的事,但我感到是絕對不能說的。」
    「好吧,我不說。」斯薇特蘭娜乖乖地同意了。
    在與伏拉德邂逅相識的時間裡,她已習慣順從他。這個乖巧的小人兒關心她,他更聰明,更有思想,他保護她,只要毒癮不發作就好。斯薇特蘭娜想,該摘下自己所剩的全部飾物或接待什麼人過夜,設法保證伏拉德的麻醉品。既然他救你的命,你也應該關心他。他到底是一個真正的演員。斯薇特蘭娜讚賞地想著。當他們擠在圍觀火災的人群中,還有後來在旅館旁邊,他一刻也不離開她,一直抱著她的大腿,把臉埋在她的裙褶中站著,活像一個嚇壞了的孩子。當然,白天隱瞞伏拉德的年齡很難,但他們已爭取到時間以躲避他們的追捕。與其說是女人和孩子,倒不如說是妓女和侏儒更準確。
    娜斯佳一邊看著英文文本,一邊在打字機上快速地敲打。她全身心投入到翻譯工作上。她已進入馬克貝因作品的意境,掌握了作家特有的句子結構形式和用詞特點,加上作品情節生動引人,她翻譯得輕鬆自如,可謂一氣呵成。但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妨礙她從書中得到樂趣。娜斯佳也清楚是什麼:委屈。
    她本想考慮一下向偵查員安德烈-戈洛文申辯的理由,卻想起她如何冒著十月冷冷的細雨,孤獨地在站台上等待;如何忍受疼痛,一隻手拖著裝有詞典的旅行袋,一隻手拎著打字機;如何向值班員行賄,如何躲在自己房間裡委屈和疼痛得大哭一場。她還想起戈爾傑耶夫給刑事偵查處處長打電話請求幫助時臉上泛出的紅暈。這一切的一切堆在一起演化成強烈的令人心痛的委屈,以至娜斯佳不再像先前自我感覺的那樣是一個穩重的有理性的和冷靜的人。她想:「我應肖懷有正常人的感受。我同情孤獨的、被她的得意門生無恥蒙騙的老教師列基娜-阿爾卡基那芙娜。我甚至多多少少憐憫柯裡亞-阿爾費洛夫那個心地善良、沒有壞心眼的小伙子。但最主要的是我自己反而受委屈。可不能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應該忍受的。還行,卡敏斯卡婭。」
    一整天達米爾都沒露面,這使她感到有點奇怪。顯然,他並沒有鍾情於她,但到底為什麼他昨天和前天表現出那種急切找她的樣子?今天她的熱情也低落了。為什麼呢?真有些奇怪。娜斯佳想起來,一定是列基娜在他那兒。午飯後列基娜。阿爾卡基那芙娜來看她並提到去看達米爾的作品,還邀她一起去。她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回絕了。實際上她已先看了影片。但她又不願意讓列基娜知道她的寶貝學生達米爾已把影片先給別人看了而感到傷心。一般看來,圍繞著殺人案的忙亂並沒有使女鄰居感到不安。列基娜-阿爾卡基耶芙娜讓娜斯佳想到聰明的老烏龜。生活中的任何事都不能使她感到奇怪。也許現在她正坐在達米爾的豪華套間裡,品嚐著白蘭地,鞭辟入裡地分析著娜斯佳也非常喜歡的電影。她在影片中將找到什麼毛病,一定很有趣。
    前兩天她都睡得很晚,她已感覺到幾天積累起來的疲倦。翻譯的指標超額完成,於是娜斯佳心安理得地早早安歇。

《在別人的場地上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