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七天

    決定派尤拉-科羅特科夫赴戈羅德市處理柯裡亞-阿爾費洛夫被殺案。在他臨行前維克多-阿列克賽那維奇。戈爾傑耶夫作了一系列指示和囑咐。
    昨天一整天都是在收集死者情況的工作中度過的,與反經濟犯罪處的同志們一起工作,並沒有發現什麼要害的東西,但發現這起案件非常像蓄意謀殺案。
    戈爾傑耶夫給戈羅德刑事偵查處的頭兒,他的朋友謝爾蓋-米哈依洛維奇打電話。
    「我的同事在那兒怎麼樣?休息得好嗎?」他一開口就關切地問道。
    話筒裡沒有回答,戈爾傑耶夫警覺起來。
    「你沒忘記吧,謝爾蓋-米哈依洛維奇?你曾答應我去接她,幫助她安排一個單人房間,不是嗎?」
    「我忙得不可開交,維克多,你自己也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委託一個小伙子去的,他一切都會辦妥的。」
    「你是否過問了他辦還是沒辦?你,謝爾蓋-米哈依洛維奇,你別嚇唬我。如果我那個同事出點什麼事,我永遠說不清楚。那可是我勸她到療養院去的。」
    「別著急,維克多。小伙子非常有責任心,沒問題。好,你等等,我問一下。」
    戈爾傑耶夫聽到謝爾蓋-米哈依洛維奇在另一部電話上撥號。
    「斯捷潘在嗎?讓他到我這來一趟。」
    「趁你等斯捷潘的時候,你先說說,你們管不舊療養院莫斯科人死亡的事件?」戈爾傑耶夫插話說。
    「已經備案了,」謝爾蓋-米哈依洛維奇不太情願地回答說,「是你的人嗎?」
    「不是。沒有跟蹤破案嗎?」
    「暫時還沒結果。那麼,你有什麼想法嗎?」
    「有根據認定是莫斯科的『預謀』,我派我的偵查員過去。」
    「派來吧。等等,斯捷潘來了。」
    戈爾傑耶夫什麼都聽不到,便想是對方用手把話筒掩蓋上了。他們談了很久,當然不會是好事。終於傳來謝爾蓋-米哈依洛維奇的聲音,只不過含有難為情的語氣。
    「是這樣,維克多……總的來說,誰也沒去接你的那位女同事。出了點差錯,找不到一輛車,都出去了。」
    「那麼有兩隻手的男人也沒有嗎?」戈爾傑耶夫真的動火了。在他火氣沖天的時候,他越發顯得像個滾圓的麵包,體現了從青年時代就獲得的綽號的形象性。「其實,我並沒有向你要汽車,我只請求派人接她並送到療養院。我還專門提到,她連旅行袋都提不起來,她的背部有傷痛。房間給她訂了沒有?」
    「訂了。老實說,我們沒能提前通知她去找誰,但想必她自己知道應該找我們。」
    「她怎麼知道去找你們呢,如果她連你們能否勞大駕給療養院打電話都不知道的話?真沒想到,謝爾蓋。米哈依洛維奇,她可受罪了,真沒想到。你算把我坑了。算了,談正事吧!明天科羅特科夫少校將到你們那裡,不用接他,他自己會去的。就這些。」
    維克多-阿列克賽那維奇狠狠地把話筒摔在機身上。尤拉-科羅特科夫一聲不吭,默默地等著暴風雨過去。當「小圓麵包」不再畫五角星,伸手去拿眼鏡,這就表示要開始工作了。尤拉才壯著膽子說:
    「維克多-阿列克賽那維奇,您看療養院裡有人知道娜斯佳在刑偵處工作嗎?」
    戈爾傑耶夫聳聳肩膀。
    「如果市刑偵處就她的事打過電話,他們一定知道。但很可能登記處知道,來療養的人不知道。最好弄準確些,一定要利用娜斯佳,她能看到和聽到許多值得注意的問題。只是應當決定讓她作為我們的工作人員參加工作,還是保持一種『不公開的身份』。這要看你在山谷療養院工作的進展情況而定。」
    「我建議通過列昂尼特-彼得羅維奇開展工作。」
    「想法很好,」戈爾傑耶夫點頭表示贊同,「列昂尼特是位老偵查員,他能想得比較周全,還應當想個辦法通知娜斯佳去的是你,但又要避免說出名字,這樣她從哪兒接電話都不要緊。如果用程控電話那當然更簡單。但我們也不要冒險。你估計她瞭解你嗎?比如像愛好、喜歡吃的食品等一般的事。」尤拉思忖著。如果不能說姓名,那麼外表特徵、工作地點肯定也不行。
    「她知道我的女朋友的名字。」他沒有把握地說。
    「非常要好的嗎?」戈爾傑耶夫微笑著問。
    「非常。」
    「可以。去辦公差證吧,我給列昂尼特-彼得羅維奇打電話。」
    娜斯佳的繼父列昂尼特-彼得羅維奇與戈爾傑耶夫非常熟悉。他在刑偵處工作多年,近幾年在高等法律函授學院任教。維克多-阿列克賽那維奇認為他完全可以信賴。
    按摩師柯季克的嗅覺真的像動物一樣敏銳。他以玩普烈費蘭斯紙牌的名義把達米爾、謝苗和希米克召集在一起分析形勢,弄清情況到底對他們有多大危險。他們都知道了火災、斯薇特蘭娜和小矮人伏拉德失蹤的情況。應當決定是應該尋找他們,還是考慮到出現的複雜情況讓他們聽天由命。討論中柯季克對謝苗隱瞞一些事有種不祥的感覺。
    「馬爾采夫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不堅持立即完成訂貨。一個月前他又犯病了並指望還能有兩三個月的時間為他準備訂貨。這段時間我們要給他選定人和把事情做完。現在我們假設那個女人和侏儒在發生火災時趁機逃跑了並且企圖通過警察找到我們。他們會這樣做嗎?」
    「不會,」謝苗肯定地回答說,「他們既沒有地址,也沒有電話號碼。只有一個收信人的信箱號碼,而且這個號碼還是其他城市的,那裡的備用名單有那麼多,他們一百年也找不到我們。小矮人是我從機場用我那輛更換了牌照的車接回來的,他也沒看見僱用的司機。那個姑娘來來回回總是和我、加夫裡克一起,而且總是在晚上活動,她未必能記住什麼特徵。」
    「除他們兩個之外,戈羅德市有沒有什麼『尾巴』?警察會不會發現什麼?」
    謝苗的語氣好像堅定得過分了——柯季克警覺起來,也許危險就在這裡。他把注意力轉向希米克。
    「你相信你那個女孩嗎?她會不會惹出些麻煩呢?」
    「什麼話呀,柯季克。薇拉幹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她那麼長時間都守口如瓶,何必現在跳出來呢?」
    「我看最後一次有些反常,不是嗎?」
    「不必擔心,不過是女孩子的任性罷了。你沒看出她討厭阿薩諾夫嗎?如今她已身不由己,你就是讓她與鱷魚在一起,她也會忍受的。」
    「那就好,也只能相信你了。達米爾,你的戀愛談得如何?她現在怎麼樣?」
    「依我看,她什麼也沒察覺,冷冰冰地像塊石頭,」導演想賣弄一下說,「什麼都不能打動她。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地說,她對我們毫無興趣,沒有任何問題,沒有任何跡象。整天不是鍛煉身體,就是槁她的翻譯。我沒發現她有任何可疑之處。」
    「你敢保證她沒有遇上扎爾普嗎?」
    「我當時喊的聲音很大,聲音可傳到方圓一公里處。她一下子就被吸引到我這邊來了,而且她沒表現出一點惶恐的神情,倒像在沉思默想的樣子。從扎爾普尋找她的時候起,我就盡量和她在一起。一方面為了讓她擺脫那個精神病患者,另一方面想探聽她是否發現了他。她沒有一點反常的地方。她天生不懼怕黑暗,無論是在沒有燈光的走廊,還是深更半夜的花園裡,她都一個人獨來獨往。假如她察覺到什麼,那也是下意識地,她也應該有所表現。」
    「是的,還是可信的。我查看了她的房間,沒有任何東西表明她注意到了我們。謝苗!」
    「什麼?」他猛地顫抖一下。
    「我想,你應該還有一些想法。嗯,說吧,不必隱瞞!」
    柯季克的話聽起來並不尖銳,但卻一針見血。只見謝苗臉上的一排肌肉在顫動。柯季克明白,問題提的時間和場合都最恰當不過。
    謝苗的精神垮了,不得不和盤托出他長期隱瞞的殺害瓦西裡-格魯申的事。
    「你,這個雜種,怎麼竟敢瞞我們這麼久?」柯季克狠狠地說,「打碎了人家的腦袋,隱瞞了4個月,為此絞死你也不過分。」
    「他鑽到我們身邊來了,他打聽馬卡洛夫,還想……」
    「向誰打聽的?在打死他之前,你哪怕弄清楚也好。白癡!」
    「沒時間弄清了。他在攝影棚旁邊擦乾身體,恰好薇拉從裡邊出來,他便問馬卡洛夫是否住在這個房子裡。好在我下去在她身後關門,順便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我怎麼辦呢?我對他說,我就是馬卡洛夫,請他進去談,接著……又沒地方把他藏起來,只好扔到大街上。」
    「好在你腦子還夠用,沒有把他藏起來。如果他是被什麼人派來的,最大的可能是警察局。假如他不見了,他們就會警惕起來,好吧,如果我們走運的話,可能被說成是酒後打架。但不管怎麼說,謝苗,這種事是不能隱瞞的。如果他在尋找什麼,就是說,我們在什麼地方留下把柄,讓有的人不安了。我們自我感覺良好,可實際上有人已經追蹤我們4個月了。怎麼辦呢?你要趕快離開戈羅德。還有你,希米克,同樣。我自己不能走,我是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必須堅守崗位,以免引起懷疑。」
    「那我怎麼辦呢?」達米爾搶著說,「我買的療養證是七天的。我對周圍的人都說,我在這裡的事情正好需要一周的時間。我不能三天後就離開!」
    「你的事還沒最後定,晚上再說。散了,走吧!」
    等大家都走了,柯季克坐到床上,彎著腰把一張認真填畫的打牌記分表撕碎,以防萬一。隨後他從休閒上衣口袋裡取出無線電話機,拉出天線。
    「我需要談一些事情。」他說。
    「現在不行,晚一點。」回答說
    亞歷山大-卡扎科夫,25歲的年輕人,綽號叫希米克(化學家)。他不想離開戈羅德市,他擔心薇拉-傑尼索娃隨時會找他。誰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可千萬不要向她透露兇殺案的事。
    他和小薇拉是一年前認識的。當時他在中學實習,教化學和生物。最初他並沒有注意她,更沒料到在這個天真無邪的天使般的面孔後面隱藏著對「成年人」生活的強烈興趣和渴望。當每天課後在空教室進行化學課的輔導時,她的大腿裸露得越來越公開,香水的氣味越來越誘人。對這些表現亞歷山大一時還沒領悟。小薇拉是個目標堅定的女孩,一旦她愛上亞歷山大,便義無反顧,既不怕被人恥笑為纏纏綿綿,也不怕被認為是放蕩不羈。亞歷山大連續觀察了她幾周,她的天生麗質,思想的敏銳和執著,對性解放的追求都讓他倍加讚賞。
    「薇拉,」他以憂傷的目光、痛苦的聲調呼喚著他說,「我愛你,但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不理解我們。你剛13歲,而我已經24歲了。如果我們真的生活在一起,我會被投進監獄的。你懂嗎?」
    「太荒唐了,」美麗天真的孩子卻不假思索輕率地聲稱,「我早就不是處女了。我們從五年級開始就玩『野菊』遊戲了。」
    這使化學家更加放肆,無所顧忌。為拍C組片要找一個固定的女孩,比每次選新的更加安全可靠。A組片中出演的都是成年婦女,其中雖然並不都是妓女,但她們卻默默地幹著。慕男狂的情況更複雜更危險。對於卡扎科夫來說,薇拉就成了最好的目標,特別是他為她編織了設法積攢很多很多錢逃往國外的幻想之後。一個如此聰明伶俐的女孩竟然相信他的胡說八道,使他無比驚喜。他有時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假裝成輕信的姑娘。但他和薇拉在他家消磨時間的那個晚上,他的一切疑慮煙消雲散。
    「下一次我們可以到別墅去,雖然我並不喜歡那裡,」薇拉說,「自從莉裡婭走後,我在那兒總是傷感。」
    「莉裡婭是誰?」化學家說著挪動身體,好在枕頭上躺得更舒服些。
    「莉裡婭是爺爺的情婦。比他小40歲。嘿,爺爺是多麼愛她呀!」她不無嫉妒地感歎道,「每年都帶她去國外幾次,又是到現代的療養聖地,又是看那些大博物館,有一次,她提到很想看一看真正的英國公園,他便專程送她到英國。莉裡婭是個快活而且善良的姑娘,爺爺給她買了套住宅,但她更喜歡住在別墅,整天整天地坐在台階上看那些樹木。後來爺爺把她嫁給一個公司的老闆,她便隨他去了維也納。在走之前她請求我和她一起到別墅去一趟。我們在花園中散步,她撫摸著每一棵樹,大哭了一場,哭得非常可怕。她說,與我爺爺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每當我到別墅,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當時悲慟的情景。因此,在那兒我總是很傷感。」
    「為什麼你爺爺自己不娶她呢?」
    「你說什麼?」薇拉從枕頭上欠起身子,驚詫地注視著化學家,「那奶奶呢?他還不打算和她離婚。」
    於是化學家想:「她不僅出自於一個無憂無慮的家庭,而且這個家庭的錢多得使他們享有另一種生活方式。對於他們來說,去羅馬或巴黎也不過是像我去哈爾科夫或鄂木斯克一樣。難怪她相信我的話。你想,出國是多麼美的事啊!真想知道她的爺爺是什麼人。」
    可是化學家並沒有直接打聽,怕引起女友的警覺。他是設法迂迴弄清的。弄清了,倒害怕起來,但退卻已經來不及了。在這之前薇拉-傑尼索娃已參加拍攝了五六部影片,認識了謝苗和達米爾,還知道了攝影棚的具體位置。只有寄希望於成功了。但要想成功不化為泡影,必須特別細心,處處事事讓薇拉相信他亞歷山大-卡扎科夫對她一往情深。沒有薇拉,他的生活不堪設想。亞歷山大已竭盡全力,盡其所能。可突然他怎麼溜走了?她一定會想她被拋棄了。
    對娜斯佳來說,到山谷療養院的第七天一切都變了。昨天晚上她睡得很早,希望能睡個夠。但醒來時天還沒亮,又不再想睡了。像她這樣的真正的「夜貓子」,早起無疑會產生受刑一般難過的感覺。她在被窩裡轉動著身體,想躺得舒服些好再打個盹,但很快就放棄了無謂的努力,她不想再騙自己。
    六天來,她總算蒙騙了自己,讓自己相信「這不是她的事」,她不是在上班,而是在治病和療養。六天來,她故意不理會自己意識到的,脫離邏輯常規的各種跡象。整整六天她忘卻自己身為刑事偵查人員的形象,也算是成功了,卻落得個自尊心受傷害和忍辱含垢的愚蠢境地。娜斯佳下定決心再不要作踐自己,我願意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思考問題就是她最熱衷的活動。
    她跳下床去洗淋浴。像平時工作前一樣,她為自己制訂了一套智力訓練項目,好使大腦進入工作狀態。今天她選定芬蘭一烏戈爾語系的語言中對直接補語提問題的規則作為練習內容,在她做完練習之後又把淋浴的水溫調冷到剛剛可以忍受的程度,頓時渾身感到一種熟悉的令人愉快的振奮。娜斯佳決定不去用早餐,煮了咖啡就開始工作了。
    上午11點左右她下樓到前廳買了那裡有的各種報紙以及堆在書報亭裡的一個月來的各種廣告信息,她夾著一大堆報紙走出大樓,在療養院花園裡漫步了大約一個小時,只是稍稍改變了以前走的路線。她在長椅上讀了一會兒報紙,然後回到房間在一些零散的紙上畫起離奇難解的筆畫。
    到中午她的筆下已形成大體上完整的畫面,其中雖有不少空白處,但娜斯佳已大致想像出怎樣把它們填滿。這有待進一步核實和澄清。這時她對昨天提問她的偵查員的滿腹怒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意識到,作為一個就在阿爾費洛夫死前見到過他的人,她一定還會再一次受審問的。很可能出面的是另一位偵查員。他不會是那麼疲憊不堪的樣子,因此她有可能把她深思過的一切告訴他。
    偵查員已經來了。為方便工作給他一個空房間按順序接待證人。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婭在他最急於談話的第一批約見者之列。她認為這是個好的預兆。
    娜斯佳發誓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她搞偵查工作也不是第一年了,知道地方警察局的人是怎樣對待住不久的莫斯科人的。他們故作友善姿態,掩飾厭噁心理,只等莫斯科刑偵局或部裡的人一走,便不停地發洩滿腹牢騷。從首都臨時調來工作的人往往不知深淺,指手畫腳,恣意妄為,搞亂了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制定的行動方案。還要把他們迎進賓館,要保障與莫斯科的通訊,又要解決交通工具。為了表現主人的好客,還要給他們灌伏特加。這種前呼後擁的客人除了讓人頭疼之外,一點益處也沒有,當然,也有例外,如果是完全忠於職守的人,那麼例外就會多於習以為常的現象。但不管怎麼說,人們對中央來的「協助者」總是抱有期望。
    娜斯佳考慮到這種種情況,決定盡可能以禮相待。不要一進門就擺出自己的一大堆推理,而要等待適當的時機,當自己感到需要的時候。最後,她想,人命案到底是人命案,幫助自己的同行也是責無旁貸,但願有那種機會。
    偵查員對她很客氣,以她的名和父稱相稱謂,體諒她,如果她想吸煙,可以吸。他穿戴得過於年輕,筆挺的西裝,鮮艷的襯衣,同樣鮮艷的領帶,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稱,他臉上的皺紋和稀疏的頭髮無法掩飾他的年齡。
    娜斯佳料想,偵查員很可能提出嫉妒殺人的說法,繼續昨天定下的思路。可是,他一開始卻提出這麼幾個問題:誰在什麼時間來的,是否有人企圖當面或通過她認識阿爾費洛夫。娜斯佳立刻明白這是在驗證「蓄意謀殺」的說法。戈洛文昨天曾對她說,死者在一個公司當司機,為總經理開車。她想到,一定是當地的刑偵處已經和莫斯科通了電話。看吧,明天、後天一定有人從戈爾傑耶夫那兒來。娜斯佳心裡很高興。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您能說出阿爾費洛夫是哪一天到療養院的嗎?」
    「不,不能。我只是在花園裡,當他走近我時才注意到他。難道他來的日期在療養證和登記簿上沒有記載嗎?」
    偵查員毫不理睬她的問題,彷彿沒聽見似的。
    「那麼,你認識杜佈雷寧是在阿爾費洛夫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第二天。」
    「他沒有請您介紹他與阿爾費洛夫認識嗎?」
    「何必呢?」娜斯佳不解地說,「要知道他們同住在一個房間。」
    偵查員沒任何反應,只顧接著提問:
    「他們兩人中是誰,阿爾費洛夫還是杜佈雷寧告訴您說他們兩人住同一房間?」
    「杜佈雷寧。他們在飯廳也正好坐在一起。」
    「為什麼說『正好』呢?」偵查員已問得不耐煩了。
    「因為這表明他們是同時來的。您可以去問問營養護士,讓她給您解釋吧!」娜斯佳本想發火,但及時清醒過來。忍耐一下,她叮囑著自己。
    「在療養院期間,有誰向您獻慇勤嗎?」
    「達米爾-魯特費拉赫馬諾維奇-伊斯馬依洛夫,他來自新西伯利亞,住在二樓的豪華套間。」
    「他沒請您介紹他認識阿爾費洛夫嗎?」
    「沒有。」
    「他沒有向您打聽他或是杜佈雷寧的情況嗎?」
    「沒有。」
    「他比阿爾費洛夫先來還是後來?」
    「我不知道阿爾費洛夫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能說出伊斯馬依洛夫什麼時候在戈羅德露面的,但不會在10月22號星期五之後,也許還早,但不在那之後是完全肯定的。伊斯馬依洛夫自己應該告訴您他什麼時間到的。」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您已經不是第一次向我提問題了。我不想表現得不禮貌,因此我首先讓您理解您的行為不適宜。如果您理解暗示,我不得不提醒您:您作為證人,應當回答問題,而不是提問題。請原諒。」
    「忍耐,」娜斯佳告誡自己說,「再忍耐!工作總歸是工作。」
    「您曾提到,參加打賭的共三個人。您知道誰是這場鬧劇的第三個參加者嗎?」
    「他並沒有對我作自我介紹。杜佈雷寧說他叫熱尼亞,在療養院當電工。阿爾費洛夫沒有否認這些情況。但是……」
    「等等,」偵查員打斷她的話,「您想說,當您認識那個熱尼亞的時候,甚至沒問他叫什麼名字?您怎麼解釋呢?」
    「我只能解釋為:我一點都不想和他認識。他曾兩次想跟我攀談,兩次都被我回絕了。因此,我就沒有問他的名字,也為了不給他造成我準備和他談話和進一步認識的錯覺。我解釋得清楚吧?」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我建議你不要過於激動。您是莫斯科內務總局的工作人員,可這種地位並沒有把你培養成偵破犯罪案件的大專家。如果您感到您比我更瞭解在偵破兇殺案時應該提哪些問題,那麼我敢對您說:你錯了。我從事這項工作已經多年,我請您相信好了,我的經驗足以偵破百分之九十六的兇殺案的。在莫斯科,您大駕工作的地方,類似如此重大的犯罪案件的偵破率要低得多,是吧?因此,讓我們遵守遊戲規則:我將提出我認為需要的問題並等待由您作真實的回答,而您,從自己的角度只回答我的問題就夠了。而且不需要有什麼情緒,特別是不滿的情緒。我們繼續吧!第一次之後,熱尼亞還想和您結識嗎?」
    「沒有,他再沒有找過我。」
    (當然,他想。他先讓老老實實的阿爾費洛夫來找我,也不告訴他自己失敗的真相。當然不能先告訴阿爾費洛夫,不然他會馬上拒絕的。後來他又唆使令人傾倒的杜佈雷寧向我進攻,我並非瑪莉蓮-夢露,一定能把杜佈雷寧吸引住。因此,聰明過人的熱尼亞便想出提高賭注的詭計。他相信阿爾費洛夫是不會成功的,於是把壓在我身上的賭注提高到使杜佈雷寧感興趣的地步。為使杜佈雷寧更深地吞進誘餌,滿懷激情地圍著我這樣的灰老鼠轉悠,熱尼亞又專門對杜佈雷寧說他自己也是一無所獲。熱尼亞年輕、漂亮,和他競爭並不算什麼。此外,他聰明而且精於算計。但您呢,尊敬的偵查員先生,您甚至不願意聽我的解釋。您問,我就答吧。)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您怎麼解釋您一而再,再而三回絕了熱尼亞-薩赫諾維奇、柯裡亞-阿爾費洛夫、巴威爾-杜佈雷寧,而忽然您自己卻在晚上走到阿爾費洛夫那兒主動和他談話呢?」
    「我感到他是一個開朗的沒有壞心眼的小伙子。如果在第一次見面時,他給人以智力發育不全的印象,後來在與杜佈雷寧的談話中所有讓我感到奇怪的東西都得到應有的解釋而且為他的性格增添了光彩。因此,在散步時我和他聊上幾分鐘,我看這沒有什麼不好。」
    (當我看見阿爾費洛夫坐在花園的長椅上時,心裡一陣發冷。而我歷來相信自己身體的感受,如果發出「注意」的信號,我必然側耳傾聽。很遺憾,這一周來我多次破壞了這一常規。我和他談話,試圖摸索到那個按鍵,按到它、大腦便會重新發出警示信號。我的確觸摸到了,當弄清熱尼亞把告訴杜佈雷寧的東西瞞著他的時候,我就觸摸到了。那時刻我才真正理解熱尼亞為什麼設法見我,而後又回去最終想出這個主意。遺憾的是達米爾干擾了我。可我不會把這一點告訴您,因為您早就把我看成大笨蛋,而且認為我的想法根本不值得您聽。)
    「您在花園裡與阿爾費洛夫談了多久?」
    「大約10分鐘。」
    「您記了時間,看過表?」
    「我吸完一支煙,這大概要10分鐘。」
    「那麼後來呢?」
    「後來我起身沿林蔭路朝大樓走去,想回自己的房間。」
    「您在路上沒遇見什麼人嗎?」
    「是的,伊斯馬依洛夫。他喊我,我走過去,而後我們一起走進大樓。」
    「除伊斯馬依洛夫外,您沒看見任何人嗎?」
    「沒有。」
    「您進大樓時沒發現前廳裡有什麼人嗎?」
    「可想而知,那裡坐著值班員,還有幾個人在放著沙發的角落裡談話。」
    「您能叫出他們的名字嗎?」
    「不能,我不認識他們。」
    「也許,您想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不,我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而且他們離我很遠。」
    「進了大樓您回自己房間去了?」
    「沒有。」
    「您到哪兒去了?」
    「到達米爾房間。」
    「為什麼?」
    「為……那個。」
    一陣令人不快的沉默。終於,偵查員笑了。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我怎樣評價您的回答呢,是情報還是不禮貌的話?」
    「是情報。您就認為我的詞彙量貧乏好了。」
    「好吧,我們認為您到伊斯馬依洛夫那兒是為了幽會,對此您不好意思說出來。您在他的房間呆了多久時間?」
    「很久。這段時間我還看完了半部影片,喝了咖啡,與伊斯馬依洛夫聊天,大約兩個小時。」
    「這段時間伊斯馬依洛夫一直在房間嗎?」
    「是的。」
    「沒有離開過嗎?」
    「沒有。」
    「您絕對有把握嗎?」
    「是的。」
    「您確認您的證詞是發生兇殺案時伊斯馬依洛夫不在現場的證據嗎?要知道偽證會帶來嚴重後果。」
    (不要嚇唬我,也不用虛張聲勢。您最好注意我的所有證詞的最大特點——非常準確。我將以最簡單的方式讓您相信我的認識、我的作為、我去偵破罪案方面的思想。既然我工作的刑偵處是對付重大暴力犯罪的,一個殺人案又怎能難倒我呢!)
    「我確認。我毫無保護伊斯馬依洛夫的企圖。我所說的完全符合事實。」
    「為什麼,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如果您接受了一個男人的愛慕並在夜間到他房間去幽會,自然您就會產生保護他的願望。可是為什麼您沒有這種願望呢?」
    「因為我是具有正常理智和健康心理的人。直到現在我還沒有把男人的愛慕和公民的義務相混淆。正是公民的義務感使我拒絕提供偽證。」
    (實際上我到他房間並不像您所說的是去幽會。那只不過是雙方的遊戲。達米爾出於某種需要,而我只不過出於好奇。他矯揉造作表露情感,因為他出於某種動機需要我,而我做出信賴他的姿態,因為我想弄清楚他玩弄把戲的真實目的。尤其是現在我更有興趣弄明白它,因為好像他對我的需要急劇消失了。可惜,您不願意和我談這些問題。)
    娜斯佳認真而準確地回答了偵查員的一大堆問題,同時與他進行了廣泛的思想上的對話。對這次談話她早有準備,決不與偵查員對她保持距離的立場妥協,即使在言語中不表達出來,即便只是心靈的思考,她反正要傾吐出她認為需要傾吐的一切。
    「從伊斯馬依洛夫房間回來時,您是否經過240號房間?」
    「我不知道240號房間在哪裡。如果在豪華套間那一側,那麼就經過了;如果在另一邊,就沒經過。」
    「難道您走在走廊上沒看房間號嗎?」
    「沒看,而且走廊很暗。」
    「伊斯馬依洛夫沒送您嗎?」
    「沒有。」
    「為什麼?」
    「沒這個必要。我從不怕黑暗,也從不迷路。」
    (從達米爾白天對我說的話來看,他沒有送我,讓我多少感到奇怪。這是不是表明前一個晚上直到上午都存在某種危險,有可能發生某種不該發生的事件,而達米爾和我在一起就可能防止它呢?就是在那個晚上,起初這種危險還是存在的,達米爾不會無緣無故在花園裡到處找我。到後來這種危險消除了,好像從來沒有過一樣,於是達米爾也就不必要在深夜兩點鐘從二樓護送我到五樓。)
    「謝謝您,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相信這不是最後一次見面,我不得不再一次提問您。」
    「請原諒,我可以再問一句嗎?」
    「問吧,但我不能保證回答您。」
    (忍耐住,親愛的,忍耐住!時間不會很久,不久一切都會澄清,還其本來面目。)
    「在阿爾費洛夫的上衣口袋裡或他的房間裡沒發現一包『阿斯科爾』牌香煙嗎?黑色的硬紙盒印有金字的那種。」
    「沒有。您再沒有問題了嗎?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再一次感謝您,祝您一切順利。」
    娜斯佳記不得是怎麼回到自己房間的。她一點都不理解。一個多麼驕橫無理的人,竟把與女人討論專業問題看做有損於自己的尊嚴。他真的是不是很愚蠢呢?為什麼當時他對她的最後一個問題沒有反應?他應該、他有責任問她那包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留在阿爾費洛夫那裡。她就會向他解釋,煙是她忘記在長椅上的。如果阿爾費洛夫沒發現是一回事,但如果他發現、帶走或放在口袋裡,他們應該會看到它。發現了嗎?沒有。那麼到哪兒去了呢?在被打死倒下去時掉了?那就是說,他不是在房間裡被殺的。隨之她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可真不明白為什麼提問她的偵查員卻看不到這一點。
    她從裡面鎖上門,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煮咖啡。她兩手發顫,手指僵硬,耳朵轟鳴,腳也不聽使喚,同時眼前發黑,冒著金星,彷彿一群蒼蠅在房裡飛來飛去。一股寒流在體內四處漫溢,她感到手指和腳趾變得冰涼。工作帶來的快慰已消失殆盡,屈辱伴著痛苦和孤寂又佔據了她。
    人類分為男人和女人。這個樸素的盡人皆知的真理原本只是對生物客觀現實的確認,但漸漸地轉化為一種規則、行動的指南,並據此形成一種莫名其妙的社會思想。隨著「社會」的向前發展,規則的覆蓋面還多少擴大了。在存在著男人和女人的基本範疇的同時出現了補充的、也可叫做輔助的範疇。這種輔助範疇作為一種奇談怪論己瀕臨破滅,因此很值得列入紅皮書1。
    1國際保護自然和自然資源聯合會出版的有關全世界稀有物種的現狀和保護措施等內容的書籍——譯者
    聰明的人類依據這種基本規則的精神,挖空心思想出各種複雜程度不同的遊戲:有專為男人的,專為女人的,還有供男女混合編隊的。如果深入研究社會性別活動的演化過程,並沒有發現這種界線一開始就不符合實際,而更多的僅僅是一種形式,遊戲的一部分。可忽然這種界線卻從遊戲的東西變為真正的鋼筋混凝土一般的森嚴壁壘,以至任何先進的思想、任何完善的武器都不可能擊穿它。
    縫製襯衣褲應當是女人的事,偵破犯罪應當由男人干,就是這樣。不管你如何努力,也是徒勞。但奇怪的是男人又完全可以成為著名剪裁和設計大師,聖洛朗、扎伊采夫,女士髮型設計師薩蘇都是有力的證明。既然這樣,婦女從事偵破犯罪的工作也就不應該有什麼奇怪。
    女偵查員差不多和男的一樣多,但刑事偵查是男人的領地,你,蠢婆娘,就別想涉足了。這就是傳統公認的偵查工作,難道對嗎?個人的偵查、埋伏、追蹤、攻擊都是體現男孩子們浪漫精神的開心的活動。許多文藝性、記敘性的作品,甚至口頭傳說故事都以此為主題贏得讀者的心。可為什麼誰都願意承認和證明偵破工作是一項需要智慧、默默無聞、不拋頭露面的工作?在獲得個人偵查奇跡之前,不知要熬上多少個不眠之夜,專心致志地、反反覆覆地分析地點、住址、歷史、綽號、外表記號、語言和行為特徵,而後才到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去尋覓自己都不認識的人。在坐上三輛帶警燈的車,風馳電掣般去阻截一個武裝匪徒之前,要長時間細心地搜集情報、跟蹤匪徒的行蹤,像預測天氣一樣對他明天的行動計劃做出判斷。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只有人才玩遊戲。生活,只有當它擺脫愚昧,才會按其本身的規律運行,而且這些規律絕不是人們在那些遊戲中杜撰出來的規則,而完全是客觀存在的。同樣,就是包藏著罪惡的生活,它的客觀運動也始終要求人們不要以自己的遊戲規則,而要以客觀現實規律為指導。如果為了偵破犯罪需要進行情報的分析,情報的彙集、思考和核實、梳理,那就讓我們這樣做吧。決不能把分析工作和偵破工作的其他形式混為一談。每個人應該做他最擅長做的,而不要按所謂的規則行事。你善於射擊和奔跑——就去阻擊罪犯;你善於瞭解他人的心理和找到讓人開口的鑰匙——就去審訊;你善於研究情報——就去做情報工作,但不是為自己個人,而是為整個事業,為共同工作的每個人努力吧!所以不管你的性屬是從哪個字——男或女——開頭,都不應該有任何區別。
    維克多-阿列克賽那維奇-戈爾傑耶夫很早就認識到不能把生活規律和遊戲規則混為一談,只要條件允許,他就力促實現這一新的認識並取得了顯著成效。他把各有所長的匠人們團結在自己周圍。比如,伏洛佳-拉爾采夫是位優秀的心理學家,能給大家提供咨詢,幫助你如何與某人進行談話,以求達到你要達到的目的。笑容可掬的科利亞-謝盧亞諾夫對莫斯科瞭如指掌,什麼穿堂院、偏僻的小巷、死胡同他都一清二楚,在制訂行車路線上沒有人可與他相比。長著一對黑眼睛的年輕人米沙-多岑科在做證人的工作方面也是不可替代的。他極其耐心和細緻,能從證人那裡取到最細小的證據。而娜斯佳-卡敏斯卡婭是位分析專家。如果說起初戈爾傑耶夫處的人對她持懷疑態度,因為除戈爾傑耶夫外,許多人還遵從老的遊戲規則,那麼現在大家不僅喜歡和尊重她,而且讓她放出光彩。
    可是,如今娜斯佳處在別人的場地,按著老式的規則玩著常規的遊戲:一個婆娘算什麼,在刑事偵查方面幹不了什麼事;女人任何時候、任何條件下也不會比男人更聰明,真的是頭髮長見識短。因此,論偵查的鬥智從不會比男子漢強,論鬥勇就更不行了。
    人類,其中包括某些偵查人員,已經認識到世代形成的規則的不合理性,但一時還找不到一種道德力量來粉碎高高豎起的柵欄。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怎麼辦呢?她已經兩次被別人場地的代表否定了。首先是安德烈-戈洛文,而後是那個偵查員(他雖然說了自己的名字,但說得不清晰,娜斯佳沒有聽清楚)。難道她能對其中的任何一個人說:喂,這要你去核實……你知道就去做吧……你聽我說,我說的是案情……不,這些話只能是那些和地方警察打過交道,進行過意料得到和意料不到的遊戲,包括不完全體面的形式的人們才能說出口的。而如果你是個女人,除了覬覦歷來由男子從事的工作之外還想指教男人如何如何,那麼,親愛的,這幾乎是不現實的。卡敏斯卡婭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戈羅德市從一開始就沒有理會她,而且毫不掩飾自己的觀點,認定女人在刑偵部門工作完全是胡鬧,是根本不可能的。當兇殺事件發生之後,娜斯佳曾設法公開給他們提供幫助,而這相反卻使她完全明白:女人應當知道自己的位置,不要向柵欄靠近。
    娜斯佳盡量不聽信這些話。她真誠地想幫助他們,為此她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尊嚴,但一切總得有個界限。既要冷靜,也需要理智。她衝破第一次屈辱的浪潮,隨著浪峰順勢向前衝去,投入第二次浪潮,不料卻嗆了水。
    又有人敲門了。第一次約在一個小時前,娜斯佳躺在床上躲著,佯裝室內沒有人的樣子。此時她正在進行翻譯,打字的聲音很遠都聽得到,便沒有什麼理由不開門了。
    「阿娜斯塔霞,你怎麼了?請把你的病歷給我,」主治醫生米哈依爾-彼得羅維奇嚴厲地說,「我已經想到了。你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去治療,也沒有去游泳池,你不舒服嗎?為什麼不去餐廳用餐?」
    「我……我不舒服。」娜斯佳懶懶地說。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我呢?這裡是療養院,不是市場,請你考慮這一點。一遇到身體什麼地方不舒服,立即去找醫生,明白嗎?」
    「明白,現在已經好了。明天我就去餐廳,去治療,一定,米哈依爾-彼得羅維奇。」
    「好吧,我想知道你什麼地方不舒服,為什麼沒有食慾。難道我給你訂的醫療方案不對嗎?」
    「別擔心,只不過情緒不太好。」娜斯佳笑著說。
    「那個悲痛的事件對你影響很大嗎?」
    「有一點兒。不必擔心,米哈依爾-彼得羅維奇。一件蠢事,今天,請您原諒,還有點難過,明天早上一切都會好的。」
    醫生不甚滿意地走了,他對娜斯佳的固執也沒什麼辦法。她還是沒去餐廳吃飯。
    達米爾仍然沒露面……
    差不多晚上10點又有人敲門。是列基娜-阿爾卡基耶芙娜。
    「您的電報,娜斯佳。我走過值班室,值班的護士請我交給您。」
    鄰居交給她一封已拆封的電報。是誰那麼好奇,忍不住偷看別人的電報?「請速給家裡打電話吻你爸爸。」她感到不對勁。如果家裡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就不會在電文中用「請」字。如果用「請」,這是請求,而不是命令語氣,「請求」,可以不辦。另外,「速」,為什麼要求盡快呢?要知道,昨天收到匯款後才給他打了電話。
    「怎麼辦呢?」娜斯佳不知所措地說,「父親叫我馬上打電話回家,但到市裡去已經太晚了,電話局工作到21點。」
    列基娜-阿爾卡基耶芙娜果斷地拉住娜斯佳的手。
    「走!這種特殊情況應當用特殊辦法。我們走運的話,就可以在經理辦公室打電話。」
    娜斯佳被拖著往前走,心裡有一種小羊被拖去宰殺的感覺。從各種情況判斷,繼父想向她傳達戈爾傑耶夫的通知。處長不想通過當地的刑偵機構與她聯繫,這本身就能說明許多問題。比如,能否利用她建立一個立足點。他也許打算派什麼人來再考慮如何行動,還要決定娜斯佳在療養人員中間以什麼面目出現:翻譯工作者還是刑偵局的人。
    娜斯佳想到在經理辦公室的前面總有一間接待室,接待室的電話與經理室的是連通的。這種情況下從經理辦公室打電話回家是非常愚蠢的。談話可能被偷聽。拒絕不打吧,又以什麼借口呢?你收到家裡的電報,要你速回電話,又把你領到了電話旁,可你呢?真想把腳扭傷算了。真沒辦法,只好讓你用哪部電話就用哪部吧!最好不要發生什麼事。娜斯佳自我安慰地想著。有誰又有什麼必要去偷聽我的電話呢?普普通通的翻譯工作者給家裡的親愛的父親打電話。有什麼不一般的呢?沒事,不會出事的。娜斯佳給自己鼓氣。
    她一路想著,和列基娜-阿爾卡基耶芙娜走到護士值班室。
    「奧莉婭,」列基娜親切地向護士打招呼,「你能不能給我們打開格奧爾基-瓦西裡那維奇的辦公室?我的朋友收到家裡的電報,她要馬上打一個長途電話。」
    奧莉婭點點頭,從抽屜裡取出一串鑰匙,走進接待室,娜斯佳立刻往秘書的辦公桌上看:的確,有幾部電話,有一部是與經理辦公室連通的。很可能讓我在這兒打,那時就能確定經理室有沒有人拿起聽筒,但奧莉婭和列基娜就站在身邊……
    這時護士打開經理室,開了燈,然後用手做個邀請的手勢。讓進娜斯佳之後,護士有禮貌地關上經理室和接待室之間的門。娜斯佳差一點沒喊出來:「不要關,我好能看到秘書辦公桌上面的電話。」
    一切都會好的,沒什麼可怕的。娜斯佳一咬牙,撥動莫斯科的區號和家裡的電話號碼。
    「喂!」聽筒裡傳出列昂尼特-彼得羅維奇的聲音。就在這一剎那娜斯佳的耳朵捕捉到非常細微的卡嚓聲,也不是卡嚓聲,是某種絲絲聲。也就是說,有問題。
    「爸爸,是我。說大點聲。聲音不清楚,有雜音,怎麼搞的?」
    「娜斯佳,」列昂尼特-彼得羅維奇提高聲音,雖然電話裡的聲音非常清晰。他明白了「有雜音」是什麼意思,「你把自己房間的鑰匙留給誰了?」
    「七樓的馬爾加裡達-約西馮芙娜。我不是專門留了字條?怕是你忘了。」
    「噢,想起了。」繼父的聲音炮含後悔的情緒,「想起了,你好像在冰箱上放了個什麼條子,我到處都找不到。」
    「你要鑰匙幹什麼?」娜斯佳懷疑地問。
    「你知道,柳霞-謝苗諾娃的男朋友來這裡出差,柳霞問能不能讓他住在你那兒。她知道你去療養院了。」
    「為什麼一定要住我那兒呢?」娜斯佳有意不滿地說,「柳霞在旅館有後門,讓他住那兒去吧!」
    「哎,丫頭,你別那麼凶嘛!他們不是在談戀愛嘛,你知道,旅館裡有規定。你,怎麼,捨不得嗎?」
    娜斯佳感到她的思維在飛速運轉,甚至還來不及接受。他,這就是談話的關鍵性人物,表明到市裡來的將是尤拉-科羅特科夫。他和柳霞談戀愛已有一年多了。柳霞去年也是一個兇殺案的見證人。怎麼回答呢?責備自己一通再說「捨得」。不要忘記秘密拜訪和搜尋過她房間的不速之客,還有……
    「哎,這個柳霞,」她對著話筒歎著氣說,「她看我從來不為難她。就是她那位問起來,也沒有我的事,都知道她是個不拘小節的人,真的。算了,把鑰匙給她吧。不過房間我沒收拾,走得很匆忙,房裡到處亂扔著內衣。」
    「役問題,自己人。馬爾加裡達-約西馮芙娜住幾號房間?」
    「7樓,43號。媽媽沒給我打電話嗎?」
    「沒有,好的,休息吧,親愛的。謝謝你,吻你。」
    放下聽筒,娜斯佳急忙打開門。沒有人,燈也夫著,護士奧莉婭正對著窗口吸煙。娜斯佳注意到煙已燒到過濾嘴,不是才點燃的。在接待室並沒有煙味。如果偷聽談話的不是奧莉婭又是誰呢?
    她立刻轉身回去,走到秘書辦公桌前,用手掌觸摸每一部電話聽筒。沒有哪一部有溫熱的感覺,看不出哪一部是握在手裡幾分鐘只是在10秒鐘前才放下的。娜斯佳無法獨自核實自己的疑點。現在就等科羅特科夫來了。
    「我們要我的人就在山谷療養院。很多現象都說明這一點。首先,他們把姑娘運到療養院的游泳池。對這一點可以不必懷疑:高大的鐵門,牆上貼著瓷磚畫。在戈羅德市共有4個游泳池,從外表上看就是這一個。其次,在把斯薇特蘭娜運往游泳池的那段時間,熱尼亞不可能監視各個樓層。他來不及搜集從344~358,401~412,509~519各房間所住的人的情況。以前他還沒遇到過類似的困難。這就使我們想到一種有組織的對抗行動。第三,住在513號房間的正是從莫斯科來的卡敏斯卡婭。從她的表現看不像一個在療養院休養的人,同時有傳聞說她在莫斯科內務部工作。她不可能不知道那些傳聞,但為什麼不制止呢?因此,完全有理由認定,她利用傳聞更容易掩蓋自己的面目。根據所說的種種跡象,她的行為很值得懷疑。第四,兇殺案就發生在療養院。就此事要特別加強對卡敏斯卡婭本人和她的情夫伊斯馬依洛夫的審問。因為他們是最後見到過死者的人。」
    「你們給斯薇特蘭娜和伏拉德看過伊斯馬依洛夫的照片嗎?」
    「看過了。他們從沒見過他。」
    「奇怪。總的看好像你是對的。我們找了很久的這個馬卡洛夫就在療養院。還有很多東西不清楚,有很多漏洞,甚至很多相互矛盾的地方,這正表明要出事。要知道,這種情況以前還沒有過。」
    「是沒有過,艾杜阿爾德-彼得羅維奇。」
    「請我們市內務處的朋友到這兒來一趟,要客氣些。」
    當斯塔爾科夫走後,艾杜阿爾德-彼得羅維奇-傑尼索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陷入深深的思考。一個姑娘和一個侏儒——奇妙的構想,至少可以說明有一個外來的組織在他的——傑尼索夫的領地上從事活動。還不太清楚他們為什麼這樣做,而且完全不清楚他們是些什麼人。
    那個伊斯馬依洛夫的情人卡敏斯卡婭是個什麼人物呢?熱尼亞對她的情況還沒有弄明白,這使人擔心……熱尼亞不能騙取這個女人的信任。她一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需要隱瞞,所以才孤僻、冷漠、自我封閉。要把卡敏斯卡婭的情況弄清楚。
    然而,當前的形勢還有更為複雜的一面。不管用什麼手段,山谷療養院中的兇殺案必須偵破。一方面對他傑尼索夫來說,弄清這幫外地人的團伙非常重要。另一方面,如果罪行不被揭露,至少在年底前都會捆住他的手腳。早在7月策劃的兩起保證不被揭露的暗殺,他已經用其中的一起教訓由鄰省竄來的不自量力的敲詐勒索之徒。傑尼索夫計劃把第二起用在他所保護的一個人身上,如果偵查的材料被證實,暴露出他與黑手黨有牽連和通過自己的銀行為他們洗錢等問題的話。材料的核實工作也會很快結束。如果他的保護人不得不懲治的話,決不能等到明年年初。剩下的兩個月他能夠把那些案件一併處理,不排除對非法販賣麻醉品的亡命徒的襲擊。這種事是絕對不能允許的,應當在罪犯還沒危及大人物時就幹掉他。如果療養院的兇殺事件沒有暴露,傑尼索夫就用不著違反與市內務處達成的協議,以免招引部裡來檢查他們,以急劇下降的破案率使他們為難。但現在他傑尼索夫應當盡一切努力破獲發生在療養院的殺人案,要出錢、出人、出技術幫助他們,這些他全能辦得到。因為這有助於在一旦需要的時候,有餘地把與非法保護人的關係推卸得一乾二淨。
    沒過多久,市內務處的人來了。他嚴肅、文雅,還算長得漂亮,如果不看那對掩飾在茶色眼鏡後面深陷的小眼睛的話。傑尼索夫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談起事情來。
    「首先,我要弄清楚是一夥什麼人舒舒服服住進了山谷療養院,其次,我要求破獲療養院的殺人案。您怎麼做,認真還是不認真,我不感興趣。案件應該結束偵查階段,然後移送法院,而且要盡快。明天向我報告您需要什麼幫助。能夠找到真正的兇手更好,不能的話也不要緊。您應該明白我愛惜自己的人。」
    「明白,」戴眼鏡的人點頭說,「第三呢?」
    「第三,我想知道,卡敏斯卡婭是什麼人?她在療養院休養,住513號房間。熱尼亞-薩赫諾維奇碰了一鼻子灰,我想知道原因。」
    「您想什麼時間得到卡敏斯卡婭的情況?」
    「我不催促您。那就明天吧,您來見我時要談偵破殺人案,同時談談卡敏斯卡婭的情況。」
    「那就明天見,艾杜阿爾德-彼得羅維奇。」
    「明天見,親愛的,明天晚上,7點前,一起吃晚飯。」
    深夜,按摩師柯季克和他的上司見面。
    柯季克在自己的房間裡,依靠著沙發,伸著腿,從瓶子裡喝著黑啤酒。
    「我已命令謝苗和希米克離開城市了。」
    「對的。謝苗失去了自控能力,很危險。達米爾呢?」
    「達米爾不得不留下。還要審問他。依我看,他們懷疑他是兇手。」
    「真可笑,那個女翻譯家怎麼樣?」
    「也審問了她。我看,我和您都錯了。她不是警察局的。」
    「那就好。如果是警察局的,她在這裡做什麼呢?這可能與夏天謝苗幹的事有關?」
    「不大可能。過去那麼久了……他們何必等那麼久呢?」
    「你說得對,柯季克。還可能有第三種情況:她是警察局的,但不是來工作,而是來休養的。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她會對我們構成危險嗎?」
    「我想不會。」
    「應當讓達米爾監視她。他們常見面嗎?」
    「達米爾已經兩天沒見到她了。」
    「好一場戲。她竄到哪兒去了呢?」
    「坐在房間裡工作,整個樓層都能聽到她打字的聲音。只是達米爾對她沒興趣。他要她幹什麼?要知道他只是保護她避開扎爾普。」
    「不對,柯季克。你錯了。達米爾應當有自知之明。你去說一下。」
    「我對達米爾說什麼呢?您不是說不能讓他知道她是警察局的嘛!」
    「隨你說什麼。一般情況下不要提到我。對這個浪漫文人說,不要先是糾纏人家,然後跟他說這是不可能的愛情,最後就無緣無故地消失了。告訴他,她可能感到委屈,要知道只有她能證明發生謀殺案時他不在現場。不能和她爭吵。沒有什麼比被拋棄的女人的報復心更可怕的。這些道理他會懂的。」
    「就這些,好的。」柯季克表示同意,接著又喝了一大口酒才放下瓶子。
    「你可要賣力,朋友,要保證達米爾常與卡敏斯卡婭在一起,但要小心。」
    「我盡量。」

《在別人的場地上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