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問:「上面有什麼指示?」
「幾乎沒有指示,因為現在還無法瞭解魔鬼黨的情況。這個魔鬼黨真是神秘得很,從來沒有人真正看見過他們的人。我們只知道在歐洲有這麼一個獨立的組織,曾經向我們賣過情報,也曾經被美國和法國利用過,當然都得付很高的報酬。比如去年他們替法國情報局幹掉了那個逃往國外、名叫巴林的重水科學家,勒索了一筆可觀的酬金。然而他們根本不出面作這筆交易,而是寫信給法國情報當局,指定用皮箱裝滿應付的現金款子,放在米查林大道上讓他們自己去取,法國當局卻連一個魔鬼黨的人也沒盯上。這種滋味我們跟美國也都嘗過。真是神出鬼沒得讓人摸不著頭腦,無法應付。這一次的事如果確是魔鬼黨干的,那麼,我們的前途將很不妙。
我已經向首相詳細說明了這一點。關健的問題是,我們的飛機跟原子彈確實不見了,那架復仇式轟炸機是在愛爾蘭參加北約組織舉行的飛行訓練時,朝大西洋飛去的。」
他打開一份卷宗,翻了幾頁,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是的,它是在下午八時由布斯堪基地起飛,作六小時的訓練飛行,預計在凌晨二時返回。機上有五位皇家空軍人員,以及一位北約組織的觀察員。這位觀察員是意大利空軍中隊長,名叫彼達佩,是個技術極佳的飛行員,奉調在北約組織服務。目前由於飛機失蹤,上面正在重新審查他的身世來歷。這位北約組織的首席領航員到英國皇家空軍部隊已有好幾個月了,因此非常熟悉復仇號飛機的飛行狀況,當然也知道放置原子彈的操作程序。復仇式轟炸機已經編列為北大西洋公約國空中長程攻擊常用機種。」局長翻過這一頁,繼續念下去:「飛機起飛後,如往常訓練一樣,一直受雷達螢光屏監視,一切正常。
直到飛至愛爾蘭西部上空約四萬英尺的高空時,卻違反訓練規則,突然降到三萬英尺,在大西洋的航空通訊網上消失了。轟炸機指揮部盡力和它取得聯繫,但是,無線電毫無反應,也沒有答覆。地面站馬上意識到,它一定在大西洋上空撞上了民航機,出現了悲劇。然而,飛機上沒有任何人發出遇險報告,甚至連個信號也沒有。
也沒有聽到那一個民航公司有空中失事報告。」局長抬頭看著邦德:「就這樣,飛機消失了。」「那麼,」邦德說:「在大洋那一端的美國海岸守備雷達網,有沒有發現關於該機的消息呢?」
「那裡有一個疑點,這是我們從外面得到的唯一的一點可疑資料。他們說,在波士頓東大約五百公里處,有跡象表明,有一架飛機向愛特華的方向俯衝,然後朝南飛去。不過,南邊也是一條很擁擠的空中交通線,從加拿大的蒙特利爾,經百慕達群島,巴哈馬群島,再到南美洲。所以,美國海岸守備隊可能把它當作了一架英國海外公司的一架民航機或是一架轉飛加拿大的民航機,根本沒有注意它。」
「看起來,敵人確實很狡猾,讓飛機飛進民用航線,以造成錯覺。可不可能飛機在大西洋中途向北轉,朝蘇聯飛去呢?」
「向北,向南。都有可能。在歐洲與美洲之間,雙方海岸雷達足足有五百公里的洋面是照不到的。它作低空飛行,或是混進民航機群裡再轉回歐洲來,都是有可能的。事實上,它可能降落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這是關鍵之點!」
「不過,這是一架大飛機,必須使用特殊跑道與設備它才能降落。這樣,它可以降落的地點就不可能太多,它一定已經降落在什麼地方了。這麼在一架飛機是很難被隱藏起來的。」
「是的,這一切都是很明顯。不過,到昨天半夜為止,皇家空軍總部已經查詢過英國本土以及世界各國凡是能接收這架飛機的每一處機場,答案是否定的。空軍參謀長認為,它有可能在撒哈拉沙漠、任何海面、或是任何一處的水域裡迫降。」
「如果迫降的話,會不會引爆那兩顆原子彈?」
「不會,那兩顆原子彈還沒有裝上引發裝置,所以絕對安全。即使直接扔到地上,也不爆炸。你不記得去年在美國北卡羅萊州,就有一架載原子彈的B47在地面撞毀嗎?機上的原子彈卻安然無恙。它與普通炸藥不一樣,不會因遇熱遇火就爆炸的。」
「那麼,魔鬼黨拿到這兩顆原子彈之後,怎樣才能將它們引爆呢?」局長兩手一攤:「戰時內閣會議也提出了這個問題,但我也說不準。不過,大致上它裡面的兩種金屬分隔存放在炸彈裡,必須有某一種媒介才會使鈾原子爆炸,這種媒介同時可以當作延期引信,也就是說可以安排個距離,使它在一定的時間裡爆炸,和定時炸彈一樣。」「那麼,魔鬼黨必須要有一個原子物理學專家才能解決這一項問題,對不對?」
「我想這樣一個人物他們一定已經找到了。另外,還有一點值得注意,鈾原子是很重的,所以,那兩顆原子彈,雖然大小只是高爾夫球兩倍,重量卻不輕。不過,個頭既小,運送和掩藏也都很方便,他們可以放在汽車裡,把汽車開到某一城市內停下來,然後準確地安置定時引信。只要能允許他們逃離到一百公里以外,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邦德忙在衣袋裡再掏出一支香煙抽著。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就這樣「可能」了!不管是誰,只要身上穿件雨衣,衣袋裡可以放上一顆原子彈。
隨便那兒的行李間、的停車場、任何一處草叢、任何一個大城市的市中心,都可以讓那原子彈靜靜地躺在那兒等候爆炸。邦德沉思片刻後,說:「看來,如果我們在規定的時間裡無法對他們採取行動,那麼我們只好將黃金雙手奉上了。」「你認為有那麼簡單嗎?」局長說。「不可能的。只要魔鬼黨抓住原子彈,他就可以繼續無休止的敲詐,我們只好無休止地聽其擺佈。所以無論我們會錢還是不付錢,後果都將難以想像。因此內閣認為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這些人和飛機,並且立刻阻止這次行動。美國總統也與我們首相意見一致。各國情報人員都將加入這次行動。我們已經給這件案子起了一個特別的代號『雷彈行動』。內閣已成立了一個最高指揮部,設置了特別辦公室,各地所收集的情報一律送到這個特別辦公室去分析。指揮部把『雷彈行動』行動分兩頭進行:一邊是尋找飛機及原子彈,另一邊是對「人」的調查,查機上人員,查送信者,查魔鬼黨的人……。我們將同美國中央情報局合作,尋找飛機跟原倫敦警察廳則協同美國聯邦調查局,負責對『人』的調查工作。國際警察組織以及北約組織的全部情報機構都將盡力協助。現在我只能坐著——坐著等消息。」
邦德抽了一支又一支香煙,一直沒有停下來。現在他把煙蒂丟了,又點燃了一支。
「我去哪兒,先生?」邦德在吞雲吐霧中漫不經心地問。局長呆呆地看著邦德,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然後轉身仍然抬頭望著那浩渺無邊的倫敦天空。最後,他用一種平淡的口氣說:「我已經失信於首相,把一切都告訴了你。007,我發誓,除了你以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邦德茫然直視著局長,沒有回答。
「那是因為,」局長說,「那是因為我有個想法,一種預感,並且我希望這一想法將由一個,」他猶豫了一下,「由一個可靠的人來完成。我似乎覺得,在這一事件中,唯一有可能出差錯的是美國遠程警戒的雷達測定。我認為飛機很可能飛離了橫越大西洋的東西航線,轉頭向南邊的百慕大和巴哈馬群島飛去。我確定了這一點後,立即花了很長的時間研究地圖。同時盡量從魔鬼黨的角度考慮問題。如果我是魔鬼黨,我會面臨一個抉擇:如果英國不答應給黃金,那我應該在什麼地方爆炸兩顆原子彈?最後我決定在美國爆炸,我這樣做當然有充分的理由。第一,美國人對於原子彈的恐懼遠比我們歐洲人大,如果第一顆原子彈在美國爆炸,美國一定很容易就成為一種有效的說服力量,迫使英國交付黃金。第二點,就爆炸目標來說,在歐洲,具有價值一億英鎊的目標絕不比美國多,所以在美國選擇目標比較容易。
第三點,由他們這次所寫的恐嚇信來看,那信封、信紙以及書寫的格式,都有很濃厚的歐洲色彩,我甚至可以斷定它帶有荷蘭人的氣息。因此,我猜那魔鬼黨——至少它的首領——是歐洲人。原子彈的爆炸結果是非常悲慘的,作為歐洲人的魔鬼黨首領,可能不忍看見那慘狀在歐洲發生。因此,他很自然地選中美國做爆炸地區。
至於飛機的降落地點,絕不會在美國國土上,或是距離美國海岸不遠的地方。這不僅是因為太靠近目標區很容易引起美國人的懷疑,而且也因為美國海岸雷達太靈敏,他們不敢冒這個風險。所以,一個離美國不太近也不太遠的地方,是很理想的飛機降落地點。」說到這裡,局長回頭看了邦德一下,又轉向窗外,繼續他的那一番推論「我選中的地點,是與中美州西印度群島鄰近的巴哈馬群島。那裡很多荒島沒有人住,周圍環繞著淺灘,地點偏僻,只能設一個簡易雷達站,這種站只能同國內航空交通有聯繫,並且由當地人操縱。位於巴哈馬群島以北的百慕達群島,還有位於巴哈馬群島以南的安地列斯群島,都沒有巴哈馬群島理想。而且在那一帶有巴哈馬與美國海岸線最接近,只有二百公里,駕一艘摩托快艇只花六小時或七小時就可以到達。」
邦德插嘴:「如果你的分析都正確的話,先生,為什麼魔鬼黨不把信直接寫給美國總統,卻署給英國首相呢?」
「我想是為了不引人注目,以便引誘我們在全世界亂找,而不去把精力放在真正的出事地點。而且,魔鬼黨也可能希望能一下子嚇倒英國,盡快把黃金搞到手。
況且,第一顆原子彈一爆炸,也就表明魔鬼黨的人員就在附近,這對他們來講是很危險的。他們的主要意圖顯然在於窄取黃金,而不是引爆原子彈。內閣決定先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免得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希望在這六天半的時間裡,魔鬼黨不小心地露出什麼馬腳讓我們查到。自然,內閣的這種決定,很難希望有什麼結果,除非有奇跡發生。所以我不能不依靠自身的力量,還有你的力量,007!」局長突然轉過身來,在辦公桌前坐正:「我要派你去證實我的推測,並破了這件案子。好了,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如果沒有,我希望你馬上就出發!我已經吩咐為你訂好了午夜以前飛往紐約的各次航班的飛機票。」局長嚴肅地看了邦德一眼,又說:「事情如此的緊急,我完全可以派一架皇家空軍專機送你去,但我怕這樣做太顯眼反而使你工作不便。你這次的身份是有錢的富家子,準備在巴哈馬群島一帶置些物業。
這樣,你就有可以在那兒隨便轉悠,按你的意圖開展工作,好嗎?」「明白了,先生!」邦德站起身。「我在拿騷同誰聯繫?」「總督已經知道你要去。
他們有一個訓練有素的警察機關,可以聽你的安排。美國中央情報局也打算派一個得力人物跟你合作。他們有一個性能優良的電台,也有全套雙X密碼,我希望能與你直接通話,隨時聽到你發現的任何一條線索,懂嗎?」
「明白了,先生!」邦德沒再什麼,走出了房間。他已經很久沒有執行這樣重大的任務了。他原以為未對局長的猜測作出任何評議,會被擱置一邊。
沒想到反而被重用了。這下總算有機會出來馳騁縱橫一番了。不一會兒,邦德走出了情報處大廈,手裡拿著一隻專供○○編號情報員使用的小皮箱,肩上掛著一隻很高級的小型電影攝影機。就在邦德剛剛坐進自己的汽車的時候,躲在另一輛灰色汽車裡的一個人,馬上停止了撫弄腋下的那一支長柄的○·四五短槍,掛上檔,開始啟動汽車。他的車子離邦德大約二十來碼。康利普並不知道邦德走出來的這一幢大廈究竟什麼地方,他只是要跟住邦德,報復他在布萊頓療養院所受的一身燙傷。
這部灰色車子是在倫敦市租來的,租車當然是用假名字而沒有用他的真名——康利普。他是從布萊頓療養院的收費收據存根上,查到了邦德在倫敦的住址。所以,他一到倫敦就來找邦德,一路跟到這兒來。他想在幹掉邦德之後,直接去倫敦機場,搭乘第一班飛機離開倫敦。他認為魔鬼黨不會指責他把邦德幹掉是太多事,因為他偷聽到邦德在療養院裡打電話查詢紅光幫的來歷。紅光幫雖然跟魔鬼黨毫無來往,但一旦被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就有可能影響整個組織的安全,想必魔鬼黨能理解他的行為。
邦德進了自己的車,砰地關上車門,用鑰匙發動車子。康利普看見邦德車子已經啟動了,也就踏下油門讓車子跟上。
路的另一邊,離康利普的車一百碼處,魔鬼黨第六號,也戴上風鏡,踩動那輛500CC凱旋牌摩托車,加大速度向這邊斜刺進車間的空檔裡,跟在康利普車子後面,相距十碼,盡量不被康利普從照後鏡裡瞧見。第六號始終不明白康利普為什麼窮追前面的車子,也不知道前面的車子裡究竟坐的是誰,與康利普有什麼關係。第六號的任務只是幹掉康利普。他一隻手駕著車,另一隻手伸進掛在身上的小皮包,從小皮包裡取出了一顆手榴彈。這種手榴彈比平常軍用的要大上一倍。同時他還要注意觀察前面的交通情況,尋找適當的機會行動。
康利普也在尋找機會幹掉邦德。他注意到人行道上電桿處那塊空地。萬一被阻攔,他可以從那裡跑掉。現在,前面行車速度加大,車與車之間的距離已逐漸拉開,於是康利普騰出右手,抽出那柄短槍,把車子開得快一些,超速前進,駛到跟邦德的車子並行。他快速地瞟了一眼,迅速端起了槍。
康利普的車子引擎是氣冷式,發出一種咯咯的金屬噪聲。邦德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想看個究竟。他剛剛掉過頭,就看見了那指著他的槍。由於他所受的職業訓練,他急忙向車座下面伏下身去,同時他本能地緊急剎車。康利普第一槍沒打中,立即發出的第二槍也沒打中。就在邦德聽到第三聲槍響的同時,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傳來,他車上的擋風玻璃立刻像驟雨一樣四散飛開。接著,街上一片混亂,驚叫聲,呼喊聲,剎車聲和喇叭的尖叫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邦德小心地從車窗邊探出頭來。康利普那輛車子已經面向外側翻倒在地,一個輪子仍在轉動。車頂已經炸得不成形。車內的情形非常可怕,那一隻血肉模糊的人體一半爬在座位上,一半攤在地上。火焰正吞噬著起泡的油漆。人們圍攏來,邦德掙扎著由座位下爬出,迅速地從車裡跳出來,大聲喝道:「往後站!油箱要爆炸!」
他的話剛剛說完,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一股黑色的濃煙席地而起,火焰遇著了汽油,又噴開一大片火海來。邦德用力擠著,穿過人群,快步朝總部走去,他的思緒在翻騰。由於警方要對此事進行調查,邦德延誤了兩班飛往紐約的飛機。警察在現場撲滅了大火。死者殘骸、汽車碎片和手榴彈碎殼等也轉運到存屍所,以便調查。
警方發現這案件子很難辦,因為留下來佐證的東西太少了。他們只能從一雙鞋子、衣服碎片與纖維,槍支號碼上去尋找線索。出租車子的車行,也沒有提供什麼有價值的資料,他們只記得租車人戴著一付黑眼鏡,駕駛執照上的名字是莊士頓,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大把五英鎊面額的鈔票。這輛小車已租出三天了。事故現場的一些目擊者說,看見了一部摩托車,但好像車後沒有掛牌照,車上的人中等身材,戴了一付防風鏡,就像只蝙蝠,很快地連人和車,左躲右閃彎進了倍克街就不見了。除此這之外,再也沒有其它線索。
邦德對此事也無能為力,幫不了忙,因為他根本沒有看清開車人的模樣,只看見一隻手和一支發亮的槍。
情報局總部要求警方送份這次事件的調查報告,局長命令把這報告並送「雷彈行動」指揮部參考。他看了邦德一眼,很不耐煩,似乎這一切都是邦德的過錯,也許是他過去樹敵太多,現在受到了報復。反正,肯定事出有因。
不過,他告訴邦德不必再把這件事擱在心上,因為他現在的主要任務是「雷彈行動」行動計劃,希望他即刻準備動身。於是邦德匆匆趕回家,收拾個人用品,特別帶上了在水底工作的全套設備。臨行之前,他還飽餐了一頓:四個炒雞蛋,四個美國式熏核桃肉火腿,四個熱烤奶油麵包,一大杯濃濃的咖啡。幾個月來,他第一次吃得如此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