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K·垃圾

鴨居心想:說真的,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雙手被反綁,雙腳也以跪坐的姿勢被繩子綁住。更糟糕的是,儘管雙眼沒有被蒙住,臉上卻多了個很容易在祭典時買到的塑膠製面具。稍加想像就知道這是某個動畫角色的面具,只是無從判斷這個角色到底叫什麼名字就是了。搶匪也為其他人質戴上面具,氣氛早已超越了滑稽的境界,詭異無比。和被銀行搶匪抓起來當人質一事比起來,更令鴨居感到可怕的是他都已經是個大學生了,卻要被迫戴上這種幼稚的東西。
照理說,以鴨居為首的所有人質應該都很緊張不安,唯獨鴨居身旁的陣內還是聒噪不休。
“我以前讀的高中,可是以嚴格管教出名的喔。要說是毫不容情,還不如說所謂的秋霜烈日就是我們學校的校規,所以我早就習慣這種自由遭到剝奪的狀況了。”陣內剛剛把臉湊過來,小聲地說道。(註:秋霜烈日,原意為極嚴厲的刑罰、威權意識,現則為日本檢察官的象徵。)
你還真是個愛講話的傢伙呢,鴨居心想。
“你們還是安靜一點比較好喔。”後面有個男人探頭小聲說道,這人應該是分店長。雖然他那頭少得可憐的頭髮跟他的年齡很相稱,但是戴上面具後更強調出他頭髮稀少的特徵。
鴨居瞄了瞄時鐘,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早知如此,今天應該更早一點來銀行才對。若真要問到底哪裡出了差錯,肯定就是錯在那個時候。
    當鴨居及陣內在一小時前來到位於仙台車站東口的銀行分行之際,銀行的鐵門早已開始往下降了。鐵門降下超過一半,與其說他們尚在營業,還不如說已經要打烊了。陣內卻視若無睹,宛如“總算在最後一刻趕上了”似的,雙手抱著原本背在肩上的吉他箱,彎腰從關了一半的鐵門及地板之間的空隙鑽了進去。
“這明明就是沒趕上嘛。”鴨居苦笑。但陣內並沒聽到這句話,反而從裡頭喊道:“喂,快點進來啊。”
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只有半年多,不過鴨居大致瞭解陣內這個朋友的個性,當然也知道他不會聽自己的意見。固然不太願意,鴨居還是隨後鑽了進去。
一進到銀行,就看見一名戴著眼鏡的行員正與陣內面對面。對方面帶些許僵硬的笑容,不斷向陣內鞠躬,陣內則宛如自己是全國存款第一多的客人似的,大刺刺地、滔滔不絕地與行員理論。
這間分行規模不大,只有三個服務窗口,行員人數也不多。
“本日營業已經結束了。”那名戴眼鏡的行員拚命向陣內解釋。鴨居對那名行員不顯高傲或狠惡的溫柔語氣及對應態度頗有好感,甚至讓他想要站在行員那邊勸勸陣內。
“客人上門,你們卻拉下鐵門,這是什麼意思啊?”陣內很不客氣地問道。“三點一到就打烊的必要性究竟在哪裡?三點整結束營業對誰有好處?把我趕出去又能讓誰得到幸福?你倒是告訴我啊!”
“您有急需嗎?”那名行員委婉地問道。即便面對陣內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小伙子,他仍秉持著絕不能惹顧客生氣的基本精神。
“當然是有嘛。”
明明就沒什麼大不了……,鴨居在內心歎了口氣。陣內不過就是想把剛匯進戶頭的打工薪水領出來付學費而已,即便銀行打烊,還是能利用銀行旁邊的自動提款機把錢提出來。其實用不著如此費事找人理論,但陣內說什麼就是不肯讓步。
“打烊時間有什麼了不起?客人應該比打烊時間還重要吧。俗話說得好,TIME IS MONEY,時間就是金錢。而銀行是寄放金錢的地方,換句話說,存放的時間應該也很多才對,不是嗎?”
簡直亂七八糟,鴨居皺起眉頭。用這樣不成理由的理由來造成他人的困擾,是陣內的壞習慣。尤其是碰到年紀比他大的對象時,他更愛逞強。鴨居認為陣內可能下意識地將眼前的年長男性與他視為仇敵的親生父親身影重疊在一起,非得壓過眼前這個他憎恨、厭惡及嘲笑的對象——取代了父親形象的人,他才會感到高興。
“你別鬧了,人家都不知該如何回應了啦。”鴨居站在陣內身後勸他。
“我啊,最討厭那種死板的規矩了。不懂變通的人絕對是哪裡有問題。”陣內一臉不屑地說。
鴨居抓了抓頭。真要追究起來,明明就是該來銀行辦事的時間不來,反而跑去速食店大啃垃圾食物,以致看錯時間的你不對吧——鴨居原本打算開口指責陣內,但未能說出口。
因為搶匪闖了進來。
兩個手持獵槍的男人由即將關上的鐵門縫隙鑽了進來,迅速舉槍對準行員們。
鴨居嘴巴張得老大,轉眼望向陣內發出無言的疑問:這算啥?即便是陣內也被眼前的情景給嚇呆了。 

《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