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馬場在仙台的北方,開車走國道四號約三個小時的車程,位於巖手縣境內。
那天是我開車。大哥過世後,說們雖然一起到駕駛訓練班上課,也都取得了駕照,但大多時候都是由我來駕駛大哥留下來的車子。下了交流道之後,由潤也拿著地圖告訴我哪裡左轉、哪裡右轉,總算是順利抵達賽馬場了。
我們要來試試看潤也到底有多好運。「來測試哥的附身程度。」
我們把車停在附近的收費停車場,趕在十一點前進入賽馬場。那是一棟老舊而燻黑的建築物,看起來跟廢墟沒兩樣。入場後,眼角餘光瞄到了草地圍場,踏進售票區的同時,立刻感覺到四周詭異的昏暗和髒污。不但地板凹凸不平,甚至還看得到幾個人孔蓋。抬頭一看,天花板上有各式各樣的線路和電纜,全都積滿了灰塵。
許多人手上拿著報紙四處走動。怎麼那麼多人都戴著棒球帽?或許是心理作用吧,每個人似乎都悶悶不樂,歎氣聲連連,使裡面的氣氛更沉重了。
放置圈選單的地方擠滿了正在圈選和討論的人,我們還了一個比較少人的角落,潤也攤開了賽馬報紙。我對賽馬不熟,也只陪著潤也來過三次賽馬場,完全不知道要領所在,不過還是望著報紙,讀著第二場比賽的字段中十匹出場馬匹的介紹。
潤也要我也買了曲了於是我選中了「三五」。「也太沒創意了吧。」潤也征笑著說。三月五日是我的生日。
「那我買十五。」十月五日是潤也的生日。
不知道潤也是不是亂捕的,他又另外還了幾個號稽的排列組合。賽馬場內從剛才不停廣播距離停止馬票販賣還有幾分鐘,十分唷雜。
「每個號碼各買一百圓就好了吧。」潤也問。我贊成,因為我們的目的並不是賺錢,而是想確認到底有多好運,所以一百圓或是一圓都無所謂。
我負責去買馬票。雖然成排的自動售票機看起來好不神氣,但我還是比較喜歡在有人的售票口買。
坐在售票口裡的歐巴渠接過我從小窗口遞進的圈選單,說:「這是連勝,所以雖然妳畫五、三,但是實際上會變成三、五喔。」我聽不太懂,不過還是笑著對她說:「好的。」
歐巴桑緊皺著眉頭,說話時特別愛強調尾音。聽起來有點冷淡,不過她似乎人還不錯,找錢時還向前探出身子問我說:「和男友來的?」
「是。」
「要小心愛賭博的男人喔。我老公也是這樣,把我傷透腦筋了。他很久以前離家出走後,就再也沒回來了。我最討厭賽馬了。」
「那妳為什麼在這裡工作?」
「因為在這裡工作說不定哪天會過到我老公啊。」
「所以妳還是很愛先生嘛。」
拿到馬票後,我往後方走去。幾根大柱子後方的觀戰席裡擺了一些看起來頗廉價的長椅,再往前走就是馬場了。
一走進觀戰席靠中央的位置,藍天和馬場的翠綠立刻映入眼簾。遠方馬場美麗的程度令人驚艷。馬場是橢圓形的混土場地,外圍有黃色的柵欄,內側則鋪著綠草。和剛才馬票販賣處那種陰暗、髒污的嵐覺相比,馬兒奔跑的跑道更顯得整潔,這樣的對比實在很有趣,完全呈現出買馬票的人內心的邪惡,和奔馳馬兒的天真爛漫。
「不知道結果會如何。」潤也把玩著馬票,雀躍地說。「你隨便選的嗎?」
「嗯,只是隨手寫了幾個數字,也沒有看賠率。」
雖然我們的目的不在賺錢,但當馬兒出現並聚集在柵欄後方,不知是比賽開始的喇叭聲,還是狗吠聲的輕快音樂響起時,我仍然緊張極了,不停地叫著代表三號和五號的「紅、黃、紅、黃」
柵欄打開了,緊接著響起了「碰!」地一聲,揚起了輕煙,馬兒便一起,向前飛奔而去。我和潤也同時揮舞著雙手,高聲喊著:「衝啊!」
結果全軍覆沒。
不管是我的生日、潤也的生日或是潤也隨便選的數字,全部都沒有中。而且也沒有爆冷門的黑馬奪冠,根本找不到任何生氣的理由或是失敗的借口,敗得一踏塗地。
「果然不行喔。」
「所以真的跟運氣無關,」我偏著頭。「或許大哥根本沒有為你帶來好運吧。」
我們又再回到剛才的地方去買馬票。為了重振士氣,繼續挑戰第三場比賽,我們打開賽馬報,研究起十頭賽馬的名字。馬票售票處外面有一整排小吃攤,就像廟會時出現的攤位一樣,我們坐在面對攤位的長椅上,討論著下一場要下哪些馬。我主張還是繼續買生日的號碼,潤也則隨便選了三個數字,畫好圈選單。每個號碼各買了一百圓。
我心想,結果應該相同。如果潤也真的特別好運,或是有什麼特殊的能力,那麼應該不會沒猜中第二場比賽,而只猜中第三場比賽。如果真是如此,只能稱得上是一般「有輸有嬴」的情況,也無需特地測試半天了。
所以我便把賽馬拋在腦後,開始研究中午吃什麼好。我看著緊臨著馬票售票處的地方有一家站著吃的拉麵店,望著店面的招牌,不禁自言自語地說:「不知道牛舌拉麵好不好吃。」
「牛舌?」
「那裡寫的,你看。咦?原來不是牛舌拉麵,是牛肉擔擔面啊。到底是湯麵還是擔擔面?我都搞不清楚了。」(注)
「應該是擔擔面吧。」潤也像是把玩著這個發音似地,接著說:「順便也買一些單勝好了。」這應該是從擔擔面的發音而來的聯想吧。真好猜。
「單勝是不是只猜第一名的那種?」
「對。」
「十區裡猜一區,機率是十分之一,對吧?我有預感會猜中喔。」
「如果憑預感可以猜中的話,大家就不用那麼辛苦了。」說完後潤也低聲地說:「買三號好了。」接著開始畫圈選罩,「三號單勝,擔擔面。」
「為什麼選三號?」
「直覺。」潤也滿不在乎地說,接著害羞地搔了搔頭。
雖然有其它窗口空著沒人。但我還是到剛才的窗口排隊買馬票。
歐巴桑微笑地看著我,表情似乎在說「哎呀,是剛才的小姐」。「妳又來啦?」
「才第三場嘛。」
「去跟妳男朋友說,不能只想著輕鬆賺錢喔。」歐巴桑把馬票交給我。
第二場比賽時的座位沒有人坐,於是我們坐了下來。我對身旁的潤也說:「不知道會不會中。」
「說實在的,死去的大哥附身在我身上這種想法本來就很奇怪。」潤也苦笑著說。「我覺得大哥不會放任你不管。」我反駁地說。「不可能因為死了就棄你不顧。」
潤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得也是,哥不會因為死了就棄我於不顧吧。」
我轉過身去,看到將近二十個中年男子正認真地盯著電視屏幕,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報紙和筆。默默煩惱的他們看起來就像熱衷於研究的學者,如果集合所有人的智能,並交換值此的情報,那麼不要說是猜馬票了,就連劃時代的癌症療法,或是如何有效解決外交問題的方法,他們也應該都能順利進行吧。不過,我想,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合作的。
會場響起了比賽開始的暸亮喇叭聲。此時場內滿溢著無形的期待與悶熱,就連我也不禁緊握右手的拳頭。
馬兒隨著樂曲聲飛奔而出,我們又再度高喊著「衝啊!」後面傳來歐吉桑大喊「對啊,快衝!快衝!」不知道他和我們是不是為同一匹馬加油。
三號似乎是一匹滿受歡迎、跑得非常快的馬。比賽到了一半,他就比其它馬領先了一個頭左右的距離,即使邁入最後一輪也都毫不讓步,並且慢慢地拉大了與其它馬之間的差距,輕鬆獲得了第一名。「果然被我猜中啊。」
「怎麼那麼無聊!」一時間,會場內充斥著歎息及歡呼聲。
「中了!」潤也揮舞著拳頭。「真的中了耶。」我也看著馬票說。「不過是單勝。」
「反正是中啦。」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這一場的賠率終於公佈了。第一名和第二名好像都很受歡迎,所以沒聽到什麼喧嘩或慘叫。
「賠率是多少?」
「兩百圓。」潤也笑著說:「也就是買一百圓變兩百圓。」
「我們買了一百圓,就是中兩百圓了。」我們每種馬票都只各買了一百圓。「嗯」我雙手抱胸說:「這樣算好運嗎?」
「不過呀,其它馬票沒中,所以整體來說還是赤字。」潤也皺著驗說。
但是,我們的進攻,也就是潤也的好運,從那時候起才正要發揮威力。
註:日語中的「牛舌湯麵」和「牛肉擔擔面」發音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