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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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一離開,這兩個女人間的氣氛立刻緩和了下來。凱茨雖然怕喝醉,但還是給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又給克萊爾倒了一大杯。現在暖風很熱,屋裡有些悶,但還算舒服,陷在柔軟的沙發裡,也能感到溫暖的氣流在身上流淌,菲爾·柯林斯的曲子也慢慢歸於靜寂。
    「我很高興我們不用去跑步。」她說。
    「我也是。」克萊爾說,「我有個好借口。」
    凱茨把那杯多一點的酒遞了過去,克萊爾接過來就喝了一口,然後才笑道:
    「我不喝威士忌。」
    「我喝,但也只是情緒低落時才喝。」凱茨說。
    「多長時間一次?」克萊爾問。
    現在輪到凱茨笑了,「一個星期我得喝兩三瓶呢。」
    「真的?」
    「當然不是。如果我一個人,就喝一大杯,有很多時候我一點也不喝。男朋友來時我喝得會多一點,但他喜歡南方酒,我喜歡勤地酒,我上司就喝這個。」
    「你們一起喝酒?」
    「只在以字母『Y』結尾的那一天才一起喝。」
    「哦,是這麼回事。」克萊爾說
    她們沉默了幾秒鐘。凱茨期待著克萊爾說話,一直在心裡告誡自己要冷靜,冷靜,克萊爾盯著金黃色的酒,玻璃杯的邊兒和凱茨的三頭小豬,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她走過去把文森特抱在懷裡。當她開始講話,也是講給文森特聽的,凱茨只能算是無意中偷聽到的。
    「我不知道該從哪說起,該說些什麼。」
    凱茨謹慎地試探著,「時間不太多。」
    「你不會懂的,沒人能……」
    「那是文森特。」,凱茨說,「他是個好聽眾。」
    克萊爾轉過身來,仍然抱著小豬。他那粉紅色的身體貼在她胸前,那張豬臉在她胸口處蹭來蹭去。
    「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說什麼……我……」
    「過來坐下。」凱茨柔聲勸道,一邊拍拍身邊的墊子,「把你的朋友也抱來。」
    克萊爾仍然緊緊抱著那隻小豬。她笑了笑,傻傻的,「他很漂亮,是吧?」
    凱茨又拍拍坐墊,「他自然有他漂亮的時候。」克萊爾走過來,坐下,端起她的杯子。
    「我可以再給你倒滿。」凱茨說,「但如果你再喝就得坐出租車回家了。」
    「你不瞭解我,也不瞭解酒。」克萊爾說。她強笑了一下,「再喝一杯威士忌我就能飛回家去了。」
    凱茨在沙發上盤起腿來,「彼得快回來了……」
    「我知道。」克萊爾說。
    她用一個問題打開了話匣子:婚姻是不是泡妞一樣?她不是在什麼地方讀過婚姻就是一場陰謀嗎?女人不就是被她奴役著,被逼迫著提供性服務來換取安全和食物嗎?不是的,凱茨說她想女人並不是這樣的。
    「那跟一個男人,或一頭豬混在一起是為了錢,這麼說是不對的了?」
    「我答不出來。」凱茨說,「我懂得太少。」
    但她會這麼做嗎?會嗎?
    不會,凱茨說。
    克萊爾的臉色突然亮了一下,似乎心中做出了一個抉擇。她歎了口氣,終於開口說道:
    「我和丹尼結婚時,我18歲,他19歲。」
    「我15歲,還在上學的時候就開始跟他約會。我們第一次做那種事是他強迫我的,那時我什麼也沒說。但現在我會說那是強xx,後來他對我很好,我想就是這麼回事。」
    「22歲以後,我才開始明白丹尼對我所做的不是愛,他利用我,傷害我。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這些,就好像,就好像我被什麼控制了。然後我開始認為可能是我身上的某些東西使得丹尼爾想對我做那些事。」
    「1987年的某段時間,突然發生了一些事,我只說了一句『不再繼續下去了』,就試圖離開。但我沒能走得太遠,我自己沒存過錢,父母也都死了,所以我去找丹尼爾的父母。丹的媽媽,桑拉,似乎能理解我。她擁抱了我,在儲藏室裡給我弄了張床,說我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丹的父親很守舊,很古板。一開始他不理睬這件事,後來他開始跟我說話,同我爭辯,說婚姻是永存的,我必須跟我丈夫待在一起。他是個強有力的人,總能讓事情像他想的那樣進展。他們告訴我說我不太健康,需要幫助。丹尼爾是個好人,如果我連這一點也意識不到的話,那我一定是有毛病。」
    「不知怎麼回事,後來我就住進了聖科德克醫院。他們讓我吃藥,甚至給我做了ECT。後來有一天桑拉來帶我回家,她把我帶回他們家,我們到家時,丹尼已經在那兒了。在我住院期間,他已經搬回他父母家來住了。他們為我們弄了一個雙人房間。我回去時傻乎乎的,任由他們擺佈,我回到丹尼爾的房間裡,又跟他一起睡覺,又讓他利用我,又一次。」
    「後來桑拉死了。有一天她覺得不舒服,三個星期後就死了,是癌症。我只能跟他們父子倆待在一起。後來阿諾德,就是丹的父親,解釋說他修改了遺囑。我們必須一起生活直到他死後5年——我們得覺得快樂,如果我們繼續生活在一起,就將共同擁有房產;如果我們分手了,這所房子就歸慈善機構。」
    「他們家很有錢。丹的祖父以開辦連鎖新聞發佈站而起家,他死後,丹的父親繼承了他的財產。他的事業一直在擴大。1985年,阿諾德死於心臟病突發,他留下差不多300萬英鎊給我和丹平分。但5年之內我們拿不到一分錢。律師讀了一封信,是阿諾德寫給我的。那老頭覺得我配得到他一半的財產,我們必須守著這座房子和裡面的房間,要讓它們保持他死時的樣子,而且我們必須一起生活。每個人都認為我們很幸福,直到他死後的第5個週年紀念日,也就是1994年8月。」
    「我就這麼熬過來了。丹尼爾仍然隨意擺佈我,但我一直想著5年後我就能有150萬英鎊了。我一直存著這個夢想。那時我32歲,可以有足夠的錢離開了。」
    「我一直都有工作,但我一直很沉默,很消極。這是處於丹尼爾控制下的另一件事,他完全控制著我的經濟命脈,每天給我一點錢,從不讓我步行去上班或幹別的事。」
    「結婚後我的體重直線上升。後來出院後升得就更快了。我認為這只是個人形象的問題,我是躲在角落裡的胖女人,沒人會注意我,這正是我所希望的。但從遺囑被宣讀那二天開始,一切都改變了。我可以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未來。」
    「第二天我就開始節食。午飯後步行40分鐘而不是去睡大覺,後來我又開始早起游泳。丹尼爾不喜歡這樣,但我越來越有自己的主見了。我告訴他我這樣做是為了看起來更健康更幸福,這樣我們就可以拿到那筆錢了,他很喜歡這個主意。」
    「11月份,我開始跑步。我本來打算跑1英里然後再返回來,可3個星期後我才做到一口氣跑完1英里。又過了兩星期我就可以跑個來回了,然後我找到一條4英里長的路線。到了聖誕節,我可以跑完全程了。4個月我掉了28磅。新年來臨時,我已經很認真地對待跑步了。」
    「你也跑步,凱茨,你能懂的,你發胖過嗎?」
    「沒有。」凱茨說。
    「哦,他們說人可以藏在脂肪後面,他們說得沒錯。我越瘦,就變得越結實。6月份時我又可以穿12碼的衣服了。我每週跑40英里。工作的人都認為我出了毛病,但我沒有。我感覺好得不能再好了。當我跑步時,我是自由的。待在戶外,我就是我。」
    「後來我參加了長跑俱樂部。真讓人吃驚,居然沒人認得我就是那個接受過心理治療的拐角處的胖女人。等到我聽見有人議論我時,我已經在那待了一個星期了——『骨幹美人』。我高興得像風箏在天上飛。我回到家告訴丹尼爾我要搬回儲藏室去。他想欺負我但我還是搬過去了。他能看出來我一天比一天強壯了。第二天晚上,他喝醉了,然後強xx了我。他用東西塞住我的嘴,把我強xx了。」
    她一定看見凱茨稍微低了一下頭。
    「你看,凱茨,我是強壯了,但我還不自由。丹尼爾知道我想得到一些東西,我想要那150萬英鎊。他知道我不會再逃了。」
    儘管不想這樣,凱茨還是悄聲叫了出來:
    「上帝呀!」
    「事情沒那麼糟,凱茨。你要是知道你自己都能學會忍受些什麼,你會大吃一驚的。每次發生了那種事,我就把屋子重新粉刷一遍。我已經學會了解除對方武裝的竅門,學會了如何避免那種事。3年中這種事可能只發生過十一二次吧。」
    凱茨盯著克萊爾,那是一張她無法解讀的面孔。「星期一你就是在粉刷屋子。」
    「是的。」克萊爾說,「但那是另一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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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運動中心遇到蒂姆的。他在那打球。我和另外一個跑步的人待在吧檯那。那是個從沃辛來的女孩子。那時我仍在努力鍛煉我的社交能力。我聽見蒂姆對什麼人吟了幾句詩,很驚訝。每當跟丹尼的關係陷入僵局時,我就會去讀詩。那些其實都是多福在美國發行的一些便宜書,每本還不到1鎊。我讀艾略特,艾米莉·迪金森和克裡斯蒂娜·羅塞蒂。迪金森和羅塞蒂都過著隱居生活,可能這正是我喜歡她們的原因。」
    「無論如何,像我剛才所說的,我聽見那個人在引用詩句,覺得很驚訝,就走了過去。我跟他聊起來,他人很好,我想他感覺到了我的困難處境。當時他和三個打球的人在一起,那些人都是典型的酒鬼。說話都是色迷迷的。我盡量不去理他們,就問他剛才引用的是什麼詩。他笑了,從凳子上下來,在他的運動袋裡掏出一本書,問我是否有興趣一讀。當時我真不敢相信。他把書遞給我時,我能通過那本書感覺到他的存在。我說:『我怎麼還給你呢?』他就說:『別傻了,我們能找到對方的』。」
    「那是一本利物浦的詩集,跟我一直在讀的東西完全是兩回事,我走到哪都把它帶在身邊。那是我的秘密,是我對付丹尼的力量來源。那種感覺好極了,像吃了禁果一樣。」
    「那之後每逢週二、四晚上我都去運動中心,但有幾個星期我一直沒再見到他。我習慣於把他的書放在我的運動服裡面,挨著我的皮膚,他像是我一個人的秘密,無論到哪兒我都帶著他。」
    「然後有一天晚上他又來了。那時我剛跑完一圈,坐在那喝桔子汁。我正要去接著做些快速運動,他走了過來,微微一笑,說:『你覺得那本書怎麼樣?』」
    「在認識蒂姆以前,我真正認識的男人只有兩個。我不記得我自己的父親了。我對男人所有的瞭解都來自丹尼和他父親。丹尼虐待我控制我;他父親以另一種方式虐待我,控制我的生活。但蒂姆感興趣的是我,我怎麼想,我在乎的是什麼。」
    「從那以後我們每個週二、四見面。我仍跑步,只是到了那兩天晚上我就盡快結束鍛煉。沖個澡,就跑到樓上酒吧間,抓起一杯桔子汁等他來,就像個小女生。他真是太好了。」
    「這種情況持續了三個月,沒有別的事發生。我們只是談書籍,談詩歌和他的船。我們的確走得很近,但沒發生性關係。而且我們從來沒把我們的關係延伸到酒吧之外,我們之間有關係,我想是有的,但是是那種深層次的,因為我們沒有過肉體上的接觸,兩性方面我們什麼事也沒做過,這很奇怪嗎,凱茨?」
    「不奇怪,克萊爾,這很溫馨。」
    克萊爾微笑著,眼睛亮亮的。
    「我想蒂姆可能已經感覺到我有問題。他只是試圖表現得有風度。但這件事怪有意思的,除了運動服蒂姆從來沒見過我穿別的衣服;而我每次見他時,他的襯衫上也總是汗漬斑斑的。無論如何,沒人能指責我們打扮好去幽會!」
    「但你們的關係的確又發展了?」
    「那是在夏天,我知道蒂姆住在肖哈姆附近的一艘船屋裡。我每天天濛濛亮時去跑步都希望能見到他。從那兒走有點繞遠,但也沒有太大關係。我經常沿著拽船路長跑,時不時停下來舒展一下四肢,就為了能瞥他一眼。」
    克萊爾停下來,看著凱茨,「我是不是很傻,凱茨?」
    「不。」凱茨說。克萊爾當然不是在冒傻氣。她悄悄地希望能保留住她的純貞,18歲時像夢一樣燦爛的純貞。但她明白她的童貞早已一去不返了。從入學開始凱茨就給別人身上留下過傷疤,自己身上也被別人留下過疤痕。現在她對一些輕觸的反應是麻木的。她的傷口雖然都癒合了,但她清楚用帶著傷痕的肌體去感知事物是多麼難。
    「那是個可愛的傍晚,紅色的太陽掛在天邊,河水漲高了,像液態的黃色顏料。我已經跑了10英里,沿著拽船路走時我看見了蒂姆。你知道那種感覺,渾身上下散發著熱量,嗯,那時我就是那種感覺,很愜意。然後我就看見了他。他正在甲板上工作,光著上身,穿著一條短褲。他正在修一扇窗戶,我知道他已經很疲憊了,但我那時並沒想到這點。我一邊邁開步子走過去,一邊呆呆地盯著他的身體。我直愣愣地走過去,沒有一點淑女風度,我能記得的下一件事就是一屁股坐在那兒,一邊把扎進我下巴裡的小石子弄出來一邊仰頭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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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們做了那件事,我記不清細節了。我記得蒂姆把我抱進他的船屋,我看見了他所有的書。我驚訝於他給我洗傷口時麻利的動作,他讓我坐下,然後去廚房端來一碗溫水,裡面還加了點DEHOL。我覺得很疼,他非常溫柔地擦著我的傷口,把沙粒弄出來。然後他用手指梳理我的頭髮,然後他吻了我,我就哭了起來。我幾乎就記住這些,但我知道我們上過床。臥室在樓下,一切都很朦朧,模模糊糊的。我只記得愛,記得他的溫存。」
    凱茨拿起酒瓶晃了晃,克萊爾搖搖頭。
    「蒂姆與我所知道的任何東西都不同,他是個男人,但他似乎並不是被性慾驅使。他經常只是擁著我,撫摸著我的頭髮,對我很溫柔。有時我覺得他只是在照顧我,就好像我是一隻傷了翅膀的小鳥,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慢慢恢復健康。我們做愛的時候,當然不太經常,他的動作也很纏綿,很溫柔,好像蒂姆不想顯露出他的動物本能。」
    「給我講講他。」凱茨柔聲說,「他長什麼樣?」
    「你不是見過他嗎?」
    「你還是給我講講吧。」凱茨說。
    「他和你我差不多一般高,身體瘦長而有力,那得益於他對登山的愛好——蒂姆說登山可以除去所有多餘的脂肪。他的頭髮是黑色的,很短,笑起來很好看,眼睛也是黑色的有些深陷。但使他看起來與眾不同的不是他的長相,而是他講話的樣子,內容,他的善良和他對別人的關注。」
    「他打球,爬山——他還踢足球?」
    「他不踢足球。」
    「但你說過,你丈夫也說過,說他——」
    「我撒謊。」
    「那他不踢足球嗎?」
    「蒂姆不踢足球。丹尼認識別的船上的一個傢伙——他為魚狗隊踢足球。所以我們編造故事時,才說蒂姆踢足球,一個偶然的機會丹尼發現了我和蒂姆的事,就擔心我會離開他。我不會離開,但丹尼並不知道我不會。我們必須解釋說我們週末外出去幹了什麼,我們必須繼續讓大家覺得我們的婚姻很美滿。」
    「啊!」凱茨說,「這說明了一件事,我在你家看見過魚狗隊的照片,而裡面沒有蒂姆。」
    「丹尼認識的這個酒鬼長得相當高,而且他的頭髮很短,是薑黃色的。丹尼說過從前他的頭髮很長。去年夏天全剪掉了。他,丹尼和魚狗隊的另一個傢伙,叫做傑夫·懷特的,他們仨扮作大兵,穿著迷彩服,每個週末做救生工作,用綵球互相射擊。」
    凱茨咕噥著說:「我知道那玩意兒。」
    「男人有槍,就會出現糟糕的事,你說對嗎,凱茨?每次過完一個週末,丹尼總是變得很好鬥。要是他出去過週末,回來就更可能強迫我。有一次他說傑夫說他曾幻想找一個12歲的女孩,把她關起來並把她訓練成一個性交機器。傑夫可能是在開玩笑,但丹已經不正常到了幻想這麼做的地步。」
    「但你還是留下來了?」
    克萊爾點點頭,「我告訴過你蒂姆是個工程師,那也是假的。丹尼的另一個住在船上的朋友是個工程師。他為鄉政府作道橋養護工作。傑夫跟他在一個部門。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同在一個足球隊。他也算是個工程師。」
    「他們倆都在劉易斯辛工作?」
    「是的。」
    「那蒂姆在哪上班呢?」
    「蒂姆為他自己工作,在布賴頓他有一家商店。他修繕古玩,製造一次性的家俱。他做的東西很可愛,但他從不把它們搬回家,因為船上很潮。」
    「你最後一次跟他講話是什麼時候?」
    「星期一通的電話。我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你可能去找他。」
    「可他見到我好像很意外。」
    「他有表演天賦。」
    「我剛才就該問的,丹尼爾靠什麼維生?」
    「他照看那些新聞發佈站。他有很多經理和高級職員替他打理日常事物,所以他只管理一下庫房。他們成批買進來,做些利大的買賣,就像史密斯那樣。丹尼開著一輛貨車為那些站點輸運雜誌。」
    「聽起來很好笑。」
    「丹尼其實不用工作,他說他只是不想待在家裡。」
    「準確地說他都什麼時間工作?」
    「那工作只花五六個小時就夠了。他通常從下午2點干到晚上8點。他9點左右到家——那時我一般已經出去了——下午我睡覺或幹點什麼。」
    「今天晚上他會去踢球嗎?」
    「我不肯定。這種天氣他們不會踢球的。大多數人都會回家去的;可能會有六七個人去魚狗喝上幾杯。」
    「傑夫呢?」
    「哦,他絕對會去的,傑夫和丹尼很要好。」
    「那弗雷德呢?」
    「弗雷德是誰?」
    凱茨一臉驚奇。「就是丹尼的另一個踢球的朋友。他也在那些船上呵。」
    「弗雷德?他叫傑克!你從哪聽說他叫弗雷德?」
    「我一定是被弄糊塗了。」凱茨說。
    「一定是這樣。」克萊爾說。
    如果凱茨走運,在彼得·梅森回來之前她們還可以聊上大約10分鐘。瓦萊麗在停那輛戴姆勒,要是平時,他可能就到樓下了。到目前為止,凱茨除了瞭解到那個帥氣的美國佬有好幾個名字而且喜歡扮演牛仔外,一無所獲。如果運氣好還會有十分鐘——她們還得談談關於那個週末的事。
    「那,克萊爾。」她柔聲道,能多溫柔就有多溫柔,「週四那天出了點事是吧?你想告訴我嗎?」
    克萊爾點點頭,「但我必須先問你一件事。」她頓了一頓,盯著凱茨的臉,「蒂姆好嗎?他出了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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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蒂姆為什麼會出事呢?」
    克萊爾看起來憂心忡忡,「到底出了事沒有?」
    「據我所知沒有,為什麼會出事?」
    「你知道他是否安全嗎?」
    「並不直接知道,可能,如果你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發生任何事。就是我今天給他打了三遍電話,我也打到商店,他沒去過也沒打過電話,或留下口信。」
    「你認為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只是擔心,丹尼很生氣。他仍認為我會和蒂姆私奔,他可能……」
    「什麼,克萊爾?他可能傷害蒂姆嗎?你認為他會嗎?」
    「當然不是他自己幹。」
    「那你憑什麼認為會出事?」
    「我沒這麼認為。我只想和蒂姆說話。」
    「告訴我週四的事,克萊爾。」
    「我不能!」克萊爾說。
    「我不是擔心你,克萊爾,告訴我週四的事,我幫你找到蒂姆。」
    「怎麼找?」克萊爾說,眼中充滿了淚水。
    「相信我。」凱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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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克萊爾暴風雨般從家裡衝出來,對丹尼很氣憤,氣他還想讓她跟他繼續這場遊戲,氣得忘了拿鑰匙。她已經受夠了,她不要再偽裝,不要衝著觀眾笑,不要和他手牽手去參加那個愚蠢的新年聚會,假裝是一對幸福的夫婦。
    她一開始跑得很快,是為了離他遠點,讓肌肉有些痛感好沖淡怒氣。一英里之後她慢了下來,換成長距慢跑的頻率。憂慮慢慢消失了,她想起了蒂姆。
    如果身後真有什麼人,或什麼東西在跟著她,那她也沒在意。但現在回想一下,無論是誰但肯定有個人,氣憤中她漫天目的地逛著,大體方向是朝著肖哈姆去的。沒人會知道她當時在哪兒,要去哪兒。無論跟著她的那個人是誰,他都不可能事先知道她會在離蒂姆的船屋半英里處停下,跑到橋下面去待一小會兒,無論他是誰或者是什麼東西,那只是一團會動的黑影,沒有面孔,她只是覺得手臂突然一陣刺痛,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她醒來時,周圍是完全的黑暗,真切而又麻木的疼痛。
    過了一段時間,她才調整好感官,意識到這夢境不是夢,這個惡夢是真實的。嗡嗡的耳鳴,還有痛楚,都是真實的。
    但那黑暗,她體內細胞的微弱運動都是那麼虛幻。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壞了。閉上眼睛,又睜開,什麼也看不見。她只感到房間在輕輕地晃,黑暗在呼吸。她記起來曾挨過一擊,像作ECT時一樣被用刀擱了一下,記起那些面孔,俯下來的人身上穿著白外衣,麻木的霧中人。恐懼越來越緊地攫住她,她覺得她的大腦像做夢一樣在搜尋著什麼,想對自己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正在發生的事是虛無的。正是這種絕對的虛無才使得她如此恐慌。
    最後她開口說話了,聲音從她的身體裡飄出來,在那個空間裡發出回聲。
    「喂,有人嗎?求你了!」
    然後她聽到「告訴我你的名字,告訴我你的名字。」
    是個男人的聲音,但又像是台機器,這聲音叫她想起卡拉OK伴奏帶,做作,帶著重聲和回聲。
    「告訴我你的名字。」
    但她沒法回答他,她嚇壞了。
    「你現在很安全,但你必須告訴我你的名字。」
    「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在心裡悄聲道:「克萊爾,我叫克萊爾。」
    「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叫撒麗嗎?不,你不是撒麗。你叫瓊嗎?不,不是瓊。那你是蘇姍嗎?是瑪格麗特?還是祖?」
    她沉默著。那個聲音迴響著,沒有呼吸,完全是機械的。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周圍仍是無盡的黑暗。她尋找著,感覺著那個聲音。這時她才想起伸手去摸,也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她被鐵鏈鎖住了。她尖聲叫了出來。
    「我叫克萊爾!你是誰?」
    那個聲音消失了,周圍又恢復了死寂。只是偶爾好像能聞到一絲海水的腥味。
    又開始了。那種折磨,那個聲音,然後又消失了,什麼也沒有了。黑暗那麼濃重,她的眼前幾乎冒出金星。她覺得神經都起了火,在她的體內化為灰燼。她想起了彼得·潘和溫迪。她覺得冷,就說:
    「我很冷,你願意幫幫我嗎?」
    「你會愛我嗎?」那個聲音說。
    「什麼!」她說。
    「你會愛我嗎?」那個聲音重複說。
    「愛你?」
    「是的,克萊爾,愛我。然後你就會覺得溫暖了。」
    她想發脾氣,想打人,但沒人可以讓她出氣,也沒什麼可打,沒有什麼東西能讓她渲洩激動的情緒,怒氣在心中翻滾。她覺得自己又變回從前那個樣子,軟弱,無力而且肥胖。
    「我能做些什麼?」她衝著黑暗問。
    「愛我。」它說。
    「如果我不,你會傷害我嗎?」
    「不會。」那個聲音說,「你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我保證你的安全,但我想要你愛我。」
    「因為我在保護你,我把你從你自己手上救下來了。」
    「怎麼救的?」
    「我瞭解你。我知道你都幹過什麼,我認識你的情人,住在河上的那個小個子。我知道你背叛了丹尼爾·庫克,背叛了你神聖的誓言。我可以為你洗去罪孽,拯救你,愛我吧!」
    她瞪著那黑漆漆的一片,她又感覺到鋼板浮在水面上的晃動。她第一次開始計劃,回憶並思考這一劫難過後的生活。那到底是什麼,那個聲音?她什麼也感覺不到。那些話?只可能是認識她,能看到她的人。這種味道?是的!鋼板!冰涼的鐵銹!鹽?油漆?
    一艘船!她是在一艘船的最底層!是的,又一次晃動,非常輕微,一艘大船,平靜的水面,港口,有遮攔的港口。
    「你不說話了,克萊爾,這可不好。我想我該走了。可能我會離開幾天。你害怕老鼠嗎,克萊爾?蜘蛛呢?」
    「去哪?什麼時候?你會——求你了。」克萊爾說。
    「求我什麼?愛嗎?你害怕嗎?」
    「我他媽的當然怕得要死,你這雜種!」
    「噓,別這麼激動。我只離開幾天,回來後給你洗洗乾淨,如果你被咬壞了,我就修好你。克萊爾?」
    她體內正在變冷,變僵,好像要死了一樣。
    「什麼事?」
    「當我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你會叫我回來嗎?」
    「滾你媽的!」
    「到時你會叫的。但是,克萊爾,必須有愛。只有你能請求我,我被派來讓你看清楚你犯的罪行。拯救你並把你從罪惡中拯救出來,但我做不到,我需要你的愛,你要我回來嗎?」
    「不。」
    「但是,克萊爾,
    別讓我回還也別說再見,
    一直向上,直聖指天國的雲端,
    空中托著閃閃發光的鐘錶,
    報時雖准謬誤卻也不小,
    我和黑夜之間已很友好。」
    「你真噁心。」
    「我從雨中走開——又從雨中回來,
    我已然超越了都市最遙遠的光彩。」
    「我寧願去死!」
    「不,克萊爾,你不願意死。誰願意去死呢?除非是那些生不如死的人。愛我吧,我會讓你安全。」
    「去你媽的!」
    「你要光明嗎?要水嗎?毯子呢?」
    「去你媽的!」
    「我曾俯視都市中最寂寥的小蒼,也曾見過更夫正把更梆敲響,
    我垂下眼簾,不願把一切詮釋明白。」
    「滾開!」
    「我會很快回來的,克萊爾。我答應你。我從來說話算數。」他頭一次開始走動。那個聲音也開始挪動,它正漸行漸遠。
    「這裡風景優美,深沉而憂鬱,
    但我必須去實踐我的諾言,
    進入夢鄉前路途還很遙遠……
    進入夢鄉前路途還很遙遠……」
    她大聲喊他,她叫他回來,不要說再見。獨自待上一小時也會讓人忍受不了。同黑暗相比這個聲音就不那麼可憎了。她寧願去愛那個聲音。
    「我愛你。」她說,「你讓我愛你嗎?」
    腳步變慢了。
    「你的汁液在流淌?
    你這樣想念我?
    你的皺紋需要耕耘?」
    「『是的。』我說,我乞求他,凱茨。他對我耳語。我不得不愛他,跟他交談。他得確信我是愛他的。後來他又重放了一遍那盤磁帶,問我還愛他嗎?我說是的,他想再來一次嗎?上帝幫助我,凱茨。」
    克萊爾沒有哭,但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尖刻而沒有光彩。然後她告訴凱茨她一直對自己說那只是一隻公雞。「她以前也這樣過,她決定活下去。」
    「然後他吻了我,凱茨,他吻了我。然後他悄聲說『現在,克萊爾,要對你的男人忠誠。』我覺得他挪開了,然後什麼東西碰了我的肩膀一下,我又昏了過去。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在河裡,水深有一兩英吋的地方,在鐵路橋和鐵索橋之間。我仍然穿著運動服,被埋在泥裡,我爬出來時臉朝下,我覺得我該慶幸沒被淹死。我感覺像被吊起來過似的,兩個肩膀都疼得要命,好像有人故意掐過我。」
    「接著你去了蒂姆的船?」
    「他抱著我,撫摸我,然後我們又喝了幾杯。我問他能否讓我洗個澡,然後我就待在那。一遍又一遍地洗頭髮,讓浴液從我身上衝下去。我的腦子裡突然卡嗒一聲響。我走出來,擦乾身子,來到我的男人身旁。我說我得停下來,到了早上我們會擔憂的。我仍有點不清醒,但我開始考慮要離開丹尼並放棄那筆錢。」
    「但蒂姆講了一個和你的一模一樣的故事?」
    「我讓他這麼說的。星期六我對他講了關於遺囑的事,還講了丹尼對我的折磨。我本來想告訴他在船上發生的事,但我沒說。我只說有個人綁架了我,把我扔上一輛卡車,後來我設法逃脫了,逃跑時掉進了河裡。我並不認為他相信我的話。他只是問:『你就告訴我該對丹尼怎麼說就得了。』」
    「星期六我回家時,身上穿著丹尼的衣服。他開車送我。我帶著那套髒運動服。丹尼看起來並不吃驚。那時我正打算離開他,成為一個船屋裡的主婦,如果蒂姆願意的話。」
    「突然我覺得脊背發涼,也許發生的一切都是丹尼安排的,是他指使人恐嚇並強xx我的,我想如果真是他,那他一定會找人傷害蒂姆的,所以在最後一分鐘,我改變了主意。」
    「從那以後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凱茨。我丈夫是個十足的討厭鬼,但我怎麼看他也不像有那麼多心眼兒可以操縱這一切。我們編了那麼個傷感的故事,因為我們認為那樣會讓你丟掉線索。蒂姆只是因為我求他才那麼說的,我向他保證我們會擺脫困境的,但我需要這些謊言為我擠出一點時間來考慮這些事,他是為了我才說謊的,凱茨,他不是個不誠實的人。他說他只會為我說一次謊並要求我以後不再對他說謊。這就是他在電話裡所說的。儘管我看不見他,但我知道我傷害了他。我想就在那時我才意識到為了那筆錢我正在犧牲我的愛情。」
    「丹尼爾知道你們之間的談話嗎?」
    「他在聽分機。我們得讓所有人知道我們要說什麼。」
    「然後我就和我的探長去拜訪了。」
    「丹尼說你可能認為我們在說謊,但最後警局能查到什麼呢?我仍在試圖理出些頭緒,但我並不打算說出船上發生的事。」
    「看在上帝的份上,為什麼不說呢?」
    「那個人把所有我做的事都錄下來了,凱茨,每一件事。就像從黃色電影上截下來的一段對白,我聽過的,記得嗎?聽起來每一秒鐘我都覺得發瘋。如果他們有朝一日抓到那個人找到那盤磁帶,我可沒臉再聽一遍了,沒有。」
    「但你被強xx了,克萊爾,你知道的。」
    「我是被迫的,是的。但他說過他不會傷害我,他只是跟我交談,勸說我愛他。」
    「你被強xx了,克萊爾。」
    「但那又像是別的,像我和丹尼之間。」
    凱茨坐直了,「那就是強xx,克萊爾,任何法庭都會這麼判的。」
    「沒有法庭會這麼判的,我不會去作證。如果有機會讓我找到這個人,我會殺了他或找人殺了他,但我不會出庭作證,告訴人們他讓我做了什麼,再聽一遍那盤磁帶。」
    「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克萊爾。」
    「什麼!」
    「最起碼還有另外一個受害者。」
    克萊爾的臉色變得慘白,「噢,凱茨,不……」
    「但我不能肯定蒂姆到底出了什麼事。看起來他好像走了,但他丟下了他的詩集和球拍。」
    「他不會那麼做的。」
    「你指走開?」
    「丟下他的書。」
    「我也這麼想。有一本詩集被單獨拿了出來,沒留下什麼信息,但我得告訴你,說不定蒂姆是出了什麼事。」
    「那是本什麼詩集?」克萊爾問。
    「書在我臥室裡。我只記得第一行:
    劇痛過後,正常的感覺漸漸復甦——
    神經堂而皇之地就座,像墳墓——」
    「就是它!」凱茨說。
    「先來的——是寒冷——然後是昏厥
    最後是撒手人寰——」
    克萊爾抬頭向上看去,眼裡充滿了淚水,她開始輕輕抽泣。
    「我不知道蒂姆還有迪金森的詩。」她說。
    「再喝一杯吧。」凱茨說,「今晚你就住這了。」
    她站起身來去打電話。
    「能把那本書給我嗎?」克萊爾說。

《魚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