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榮盛丸」繼續南下。
巡邏船「漲潮」號相距十五英里尾隨其後。
地球是圓的,大海也是彎曲的,但在十英里海面上,如果「榮盛丸」用望遠鏡觀察,就能認出後面的船是只巡邏船,所以,「漲潮」號總是謹慎地與「榮盛丸」保持十五英里距離。
巡邏船當然知道前面十五英里處向南航行的貨船是「榮盛丸」。「榮盛丸」進入奧尾島海峽時,「漲潮」號快速駛到奧尾島的南面,等待「榮盛丸」的出現。當它在海峽上出現時,「漲潮」號清晰地觀察到寫在「榮盛丸」船尾上鮮紅的船名。
「榮盛丸」繼續以經濟速度航行。
離開小樽港是昨天上午十點三十分,經過奧尾海峽是晚上十一點四十分。
現在是第二天上午的十點。
前面不遠就是男底半島了。
從這開始進入海上巡邏隊第二管區的管轄範圍。然後依次是第九、第八、第七、第十、第十一管區。第十一管區到與台灣交界為止。本來應由各管區在各自範圍內尾隨監視。但為了便於行動,在領海內的全部監視工作就由「漲潮」號承擔下來。從十一管區進入公海後,再由勞埃德保險公司接替進行。
「榮盛丸」是從小樽港出發的,本來只有災害發生的所在管區,海上保安本部才有搜查權,但這次很特別,「榮盛丸」是肯定會沉沒的,所以就把權力交給出港的第一管區。
起風了。是日本海特有的西北風。風力十級。
巡邏船船長名叫川又順道。
此時川又正在喝著咖啡。
雷達正密切監視著「榮盛丸」。
——什麼事也不會發生的。
川又這樣想。
「榮盛丸」如果要詐取保險金的話,肯定會意識到它將受到巡邏船的監視,猜出十五英里後的船是巡邏船。
既使要沉船也會出了日本領海。這裡既受著巡邏船的監視,而在海上又不可能交換貨物。
川又認為這抓航海一無所獲。
下午五點。
「榮盛丸」到達能登半島海面。
從小樽港出發後已經過了三十小時。
能登海面被認為是船艇的墓地。特別是在冬天,要穿過能登海面是需要有豁出性命的勇氣的。
但現在是沒有太大的危險。
風依然如舊,風力十級。
「漲潮」號劈開波浪前進。
突然,川又緊張起來,在強勁的海風中,他聽到一陣特殊的聲音。
是救難信號。
國際法規定,無線電通常為五百萬赫接收狀態,所有船舶裝有救難信號接收裝置,既使沒有人在無線電機旁,SOS傳來時,也會響起警報。
警報聲非常刺耳,像要撕裂什麼似的。
「這裡是第九管區本部,向第一管區「漲潮」號報告。「榮盛丸」求救,迅速趕到現場。」
「SOS的內容!」
川又抓過無線電對講機。
「火災,由燃料筒引起的。用一一○通知我們的。」
川又沒有回答,扔下話筒。
「開足馬力!」
他命令道,聲音顫抖著。
「孤北丸」默默無聲地行駛著。在右舷能看見鹽屋琦的燈塔。
馬上就要到鹿島灘了。
前面十五英里處,「勝利丸」正向南行駛,這就是假「榮盛丸」,假「榮盛丸」離開奧尾海峽是早晨一點過。
「孤北丸」也從江差海岸的角落裡出動,不遠不近地緊跟在它的後面。
假「榮盛丸」向津輕海峽駛去。
天亮時,船已到了下北半島的六間崎海面。
「孤北丸」加快速度靠近,以便看清楚船名。
白色的油漆寫著「勝利丸」。
——是「勝利丸」。
看到這,包木一膳笑了。
這就是在小樽港離「孤北丸」很近的冒充真「榮盛丸」,九九九型的那隻船的船名。
「勝利丸」滿載著海帶根向東京港駛去。那是值七億日元的商品。而真的「榮盛丸」正向馬尼拉方向駛去,並將在某個海峽沉沒。這樣八億五千萬日元的保險費就輕易到手了。
海帶根的保險費是八億日元,船舶保險費為五千萬日元。
在這次周密計劃的行動中,海上遠洋公司可得到八億日元。
這八億日元就在前面十五英里的地方。
船上的電話響了。胴澤拿起電話,把它遞給包木,包木接過電話,忽然精神一振。
「『榮盛丸』沉了。」
是內村龍太打來的,聲音很消沉。
「在什麼地方?」
「北緯三十八度,東經一百三十七度,能登半島海面三十三英里的地方,聽說是火災。第一管區的巡邏船『漲潮』號在距離十五英里的地方監視它,等趕到時,船已經沉了,聽說是由燃料筒引起的。」
聲音顯得又恨又悲又無可奈何。
「是嗎?」
「海上保安廳和保險公司聯合的遠東地區調查團失敗了。」
「別洩氣。」
「說也沒用。」聽筒那邊內村毫無生氣地笑了。「不過,『榮盛號』的一千噸海帶根也沒有地方替換。海上遠洋公司也許恨透了保險公司,所以故意總是製造沉船事件,看樣子是想讓我們破產。」
「……」
「祝一路順風。」
「等等,」包木止住了即將掛上的電話。「現在就支付賠償費未免太早了吧。」
「什麼意思?」
「我想得到那八千萬。」
「別,別開玩笑了。」
聲音裡帶著苦笑。
「沒誰和你開玩笑,本船預計明天傍晚進入東京灣。然後,你在公司裡等二十四小時,一分鐘也不要離開電話。」
「喂,等等,這是什麼意思。」
內村的聲音變了。
「遠東地區調查團沒有失敗,戰鬥現在才開始。請相信。以後再細說。」
「可靠嗎?包木。」
內村驚喜參半,聲音在發抖。
「是的。」
「好吧,明天等你電話。」
「就這樣。」
包木掛掉電話。
「海上遠洋公司讓『榮盛丸』在能登海面沉沒了。」
包木回到沙發上。
「太性急了。」
斯波源二郎說。
「是呀,本來以為會在巴什海峽附近。不過,海上遠洋公司沉醉於自己的詭計中,都等不到去巴什海峽了,太自信了。」
「『勝利丸』已經知道『榮盛丸』沉了吧。」
斯波把視線向臨近傍晚的海面。
「榮盛丸」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在無法尋找的魔鬼般的能登海面上消失了,帶走了很多疑問。
海上遠洋公司和「勝利丸」也鬆了口氣。
沒有人會注意「勝利丸」。當它明天進港後,有誰會把它與那場海上火災聯繫在一起呢?
鹿島灘越來越黑了。
10
東京港竹芝棧橋。
「弧北丸」在傍晚六點到達八號碼頭。
包木一邊等候著中間商梨木辦理海上保險、入港、以及裝卸貨等手續,一邊指揮著船員們組織卸貸。
搬運工已把吊車開來了。
「『勝利丸』在哪個碼頭?」
包木一膳問梨木。
「十號碼頭,有什麼事?」
「沒有。船籍呢?」
「海上遠洋公司。」
「是嗎?」
「『勝利丸』三天後出港,目的地博多。貸只夠裝半條船。這幾天我再多想想辦法……」
「知道了,拜託。」
包木和梨木握手告別,然後找到斯波,和他商量了一下,然後兩人一塊兒下船,向十號碼頭走去。
到十號碼頭只需要十分鐘左右。
「這方面你是專家,聽你的指示。」
包木邊走邊對斯波說。
「不,」斯波搖搖頭。「還是由船長來指揮。這並不太困難。只要弄清楚把貨運到什麼地方、是誰要這批海帶根旋行。這麼大時事只靠海上遠洋公司肯定不行,背後一定有個大組織。只要能查清楚貨物的去向,就船查到線索。」
「懂了。」
「弄清楚後,就和內村聯繫,請求出動海上保安廳,不過……」
「怎麼啦?」
「我們從津輕海峽起就一直在跟蹤。」
「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覺得還是注意點為好……。」
斯波究然感到有點不安。
「好吧,看!」
包木停住腳。
「勝利丸」卸靠在十號碼頭,搬運工人正在忙碌卸貨。搬運車來回穿梭著,把卸下的貨運到碼頭倉庫裡。
「好像很著急。」
「沒見過這麼忙著卸貨的。」
斯波點點頭。
「這批貨什麼時候從倉庫裡運走呢?」
包木叼上香煙。
「不會太久的。」
斯波知道,放得越久就越容易露出馬腳。
「明天……」
「不,也許今晚就要運走。」
斯波滿有把握地說。
「那我們得趕緊商量對策。」
包木和斯波急忙往回走,上船後,立即召集起全體船員。
「堀,你負責監視,馬上去。如果發現他們開始運貨,立刻來通知。堅野,你去借一輛車,要快。泡田準備飯團。胴澤和中股去組織搬運工卸貨。」
包木果斷地發出指示。
去監視的堀不到一小時就回來了,他報告說,有十輛大卡車開到碼頭上準備裝貨了。
包木命令堀再回去監視。
十輛大卡車一次只能運一百噸,雖不知運往什麼地方,但要往返十次,距離再近也得干到明天早晨。
堅野借了一輛車回來。
順便偷偷看了一下,現在是直接從船上運送到卡車上,看樣子今晚倉庫就要空了。」
堅野緊張得臉色蒼白。
「要不要跟著?」
包木看看斯波。
「再等等。」
現在還太早。
「好,讓他們幹完吧,堅野,你去和堀一快兒監視。」
「是。」
堅野雙腳一併,高聲說。
「廚司長,飯好了嗎?」
包木拿起船內電話。
「好了,船長。」泡田大聲回答。
「這些傢伙都精神得很,當然我也是。」
包木笑了。想起了那八千五百萬。
「孤北丸」卸完貨已是晚上十點過。
「勝利丸」這時也卸完了貨。
堅野和堀輪流回來報告。卡車已增加到了三十多輛,倉序內的貨已經運空,現在是直接將岸邊的貨運到卡車上。他們顯得非常著急。
增加卡車是為了能在今晚搬完。看來有可能計劃有了變化。
將近十二點時,包木站起身來。
借來的車打算由堅野開車,包木、斯波、胴澤四人一起去跟蹤,但中股、泡田和堀不同意,也要一起去。
沒辦琺,包木只好同意中股和泡田一起去,讓堀留在船上。因為有廣行和金,必須留一個人。
堀被排除在外,非常生氣。
六個人登上車,堅野發動汽車。把車開到一個公路上,很快就跟蹤上從十號碼頭開出的卡車。
大卡車依次行駛著。
「畜生。」
堅野一邊開車,一邊不停地轉動身子,又在褲子上擦攘掌上的汗。
「你太緊張了,要是翻車了怎麼辦。」
胴澤道。
「那幫混蛋,真丟我們海員的臉。」
泡田說。
「泡田。那你算什麼海員。」
堅野笑道。
「住嘴,什麼時候。我要收拾你。」
「別鬧了,混蛋。」
胴澤大喝一聲。
包木一行人出發後不到十分鐘,樓梯上忽然一陣響動,幾個男人來到了「弧北丸」,闖進了了望室。
堀和金、廣行正在了望室。
「誰?」
看到有人進來,堀站來身來。
「安靜點,孩子。」
一個人竟然一拳打在堀的臉上。
堀倒在地上,手裡還拿著一把刀,都男人對著堀的右手肘猛踢一腳,堀手裡的刀落在地上。另一個人也加入進來,一邊猛踢堀。看著他們那付凶很勁,好像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足球。
不一會兒,堀就動彈不得了。
「我們把那女人和小孩帶走了,你告訴船長,別再平了,不然就殺死你們,如果報告警察,那女人和小孩就沒命了。」
那個男人說完,在堀的背上又踢了一腳。
堀看見他們抱著金和廣行離開了船。金和廣行嘴上還貼了布條,從背後抱著金的男人正用手不停地摸金的Rx房。這是他有意識時最後所看到的。
接著,堀失去了知覺。
「波奇」好像在叫,但聲音彷彿很遠,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豎野駕駛的汽車到了川崎街道。
卡車進入了首都高速公路,又從首都高建公路轉移到了中央高速公路,從這往下開就是川崎街道。
從美軍高爾夫球場往右拐,前面就是城市。
「到底要去哪兒?」
堅野很煩躁。
卡車從美軍高爾夫球場往左拐。
「危險!」
不知是誰大叫一聲。
背後的一輛卡車逼近了,雖然他們知道身後一直有卡車,但卡車突然向他們逼近,肯定想要襲擊。
堅野一邊猛踩加速器,一邊高聲怪叫著。他自己卻不知道在叫什麼。前面的卡車突然停了下來,後面的卡車逼得更近了。
這是一條狹窄的路,沒地方可以躲開。
堅野按響了汽車喇叭,喇叭聲帶著絕望的呼叫。
汽車向右側的路旁開去,左邊是高爾夫球場的石牆,右側是一個傾斜的旱田。堅野緊握方向盤,汽車衝出大路,車燈照亮了夜空。
汽車衝到了旱田,這是塊傾斜成二十五度的田地,堅野又踩加速器,這種四輪驅動車在砂地或柔軟的土地上跳躍著地時,絕對不能踩剎車,因為著地時,前輪陷進地裡,如果一踩剎車,肯定會翻車。
只有踩加速器,車才不會翻。
萬分緊張的堅野腳猛踩著油門,他完全是無意識這樣做的。汽車顛簸著,怪叫著,車輪捲起層層煙土向懸崖衝去,離懸崖越來越近了,堅野猛然踩住了剎車。
車終於停了。
堅野趴在車盤上,眼前是一堵高高的懸崖,下面是一片竹林。
「我的——我的——手……」
他的雙腿在打顫,站不起來。
「有沒有人受傷?」
沉默了好久,包木問。
沒有人吭聲,看來沒有人受傷。
「誰去打一下公共電話,快去?」
斯波蹲在田地裡,突然叫道。
「船,船可能會被襲擊!快……」
聽到這兒,胴澤爬上旱田。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包木拉起斯波。
「他們在監視我們。我們進入奧尾海峽時,他們已有所覺察。我們「孤北丸」停在江差港時,他們用雷達在監視。」
沒有人說話。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大家都嚇壞了。
包木也無言以對。
船上有金和廣行。只留下了堀。要是遭到襲擊,堀是無能為力的。恐懼揪住了每一個人的心。
「太輕率了。」斯波接著說:「應該和海上保安廳、警察聯繫。我……。」
「我們太性急了。」
包木抓住斯波的手。心中頗感愧疚。
大家都感到不安。
終於爬到了大路上。這更沒有汽車通過,也沒有人影。
「我先去!」
包木扔下斯波先跑走,打算到能叫到出租車的地方。
大約跑了二十分鐘,在川崎街道的入口有個公用電話,胴澤正對著話筒大叫大嚷。
包木跑近了。
「金靠廣行被帶走了!堀被打傷——說要是再追查,或報告警察,就殺掉孩子和那女人——。」
胴澤焦急地向包木說明情況。
「果真如此。」
包木抓起電話箱,不停地喘息著,斯波的話被證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