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岡圭介從地上拾起了獵槍,他什麼也沒有考慮。
這會兒,他一點也不再感到恐怖,已經忘卻了自己是在地底深處,甚至忘記了自己現在是置身於一人神秘的幽靈世界之中竦竦發抖。
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
那魔法手段高明,是用了柔美的光線,把山岡給包圍起來。
那是無以計數的,千億萬條的環帶,像是透過金剛鑽石那變幻無窮的壁面折射出來的魔光。它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刺痛山岡的腦海了。
不僅如此,透過那多面結晶體反射出來的光芒,含有著紅、藍、黃、紫等各種色調,帶著幻想的光芒,似乎把某種恍惚的物質滲透進了山岡的皮膚裡,使他的肌膚變得溫暖起來,體內毛孔舒張,重新注入了活力,給他以一種春風拂煦的感覺。
山岡進到洞窟的深處。這座光窟寬度為七公尺左右,高度約為四公尺,整體呈穹窿狀。
從手電筒燈泡裡發射出來的光芒,被放大了幾百萬倍,一直照射到洞窟裡望不到邊的地方。一個結晶體,就可以轉變成幾個反射光源,這幾個反射光源,立刻變成幾百、幾萬、幾億個光源,產生出無窮無盡的光量。
如果一擰滅了手電筒,這座「光的宮殿」便立刻消逝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擰亮手電筒,它便又立刻從黑暗裡浮現出來。
這些光線令人的肌膚感到柔和而溫暖,但視覺感受則是冰冷的,它當中並不蘊藏有熱量。從整體上來看,它是清澈透明的,但又滲透有彩虹的七彩色素,這種種色素給這冰冷的光線中添加了一些更令人感到親切和優雅的情趣。
啊,我的彩虹!山岡低聲地呼喚著。他停住了腳步,一停步,洞裡便靜寂下來,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只有光的渦旋一個連著一個。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他剛才的低吟聲,還在洞窟裡迴盪。過了一陣,山岡完全恢復了平靜。他有了極為重大的發現——這個想法,像一塊沉重的鉛塊,壓在他的心上。
——那麼,這座光的宮殿究竟是用什麼物質構成的呢?山岡如夢方醒,才想到這個問題上來。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崖壁,感覺冷冰冰的,皮膚的觸感就像是接觸陶瓷一樣,而且,當手指觸摸到這種多面結晶體的時候,它上面反射出來的彩虹般的光芒,把手指也染成了五彩繽紛的顏色。
山岡湊近看了看,在這層結晶的表面,就像覆蓋著一層無色透明的鏡子。正是由一個個這種近似乎無色透明的結晶體,砌成了一堵堵崖壁。
山岡的影子,倒映在壁面上,停立在燦爛輝煌的「光壁」當中,就像是他通體上下在閃閃發光一樣。正光是人影倒映在這一堵堵光壁之中,甚至給人以一種把人封閉在這堆發光體中的感覺。
山岡環視了一下四周,仔細一看,才發現不論從哪個壁面上,都映照著他的身影。當然,這些影像已不是正常的倒影。結晶體每一個不同的平面上同,都產生了各自不同的影像,這種各不相同的影像連接在一起,把山岡的形象作了奇妙的扭曲。
光影波動同,當中的人像也隨之搖動,很像完全是一件由光線所創造出的藝術品。山岡用手摸索了好大一會,還是弄不明白,這座光的宮殿究竟是由何種物質所構成的?
他感到自己似乎喪失了判斷力。也許是如此吧,山岡的記憶力也顯得鈍麻起來,按理說,從過去的記憶裡,他多少應當回想起一些線索,來弄清楚這種物質究竟是什麼?然而,他卻什麼也回想不起來。
連思考感覺也麻痺了。在他被麻痺的神經中樞中,只有一種因素還在發揮著作用,這就是他的慾望。不管這座發光的宮殿是由何種物質所構成,但它的一切都已經是他山岡圭介的財富。除此之外,他感到現在沒有必要再去考慮其它什麼了,一切,都已經歸結到一點上,這座宮殿,是由迄今為止人類所未知的某種物質所構成。
就僅僅從遠古時代開始,鹿群便以此為信道這樣一點來說,也是一個例證。
還有,便是這光的洪流,假如說,這座宮殿是由鏡子來組成的話,這個現象還可以解釋,然而,這並非是影子,而是無數個多面結晶體來組成,它的唯一光源,便是那小小的手電燈泡,這個弱小的光源竟然放大了數百萬倍,把整個宮殿自身都淹滅在含有妖艷色彩的光暈之中。
山岡久久地佇立在這光的漩渦之中,他向前走了幾步,他想試探一下,這座光的宮殿,究竟通到什麼地方,到底有多遠。山岡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其它任何別的聲音,他試著用比平時高一些的音調叫喊了一下,也只傳來十分微弱的回聲。
雖然結晶體的每一個平面都能反射聲音,但顯然這些雜亂反射回來的聲音已被相互抵消掉了。
這座光的宮殿一直朝著深處延伸著,山岡猶如懸浮在一團光焰之中,向前邁著步,他腦子裡一片空白,被幻想之光所包裹著的那顆心已趨於平靜,他感到自己正是置身於一個地道的「世外桃源」。
前面,信道又分了岔,一條筆直的繼續向前延伸,一條中途向左邊拐過去。
山岡選擇了向左的道路,這是一條彎曲的信道,崖壁的構造物質完全跟剛才一樣,仍然是一片光的海洋,當他前進到五十米遠左右的地方時,又出現了一個寬大的空間,在這裡,道路又與原先的主道合為一條。
他加快了步伐。
前面的景象完全一樣,毫無變化地都是一個沒有聲音,只有柔和的光線所充斥著的世界。只是不時出現一些分出去的小道,不一會又匯合到主信道上來。
當山岡前進到四五百米遠的地方時,信道緩緩地勾勒出一道曲線來,這條曲線圍繞成為一個類似廣場似的空間。
有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呢?——山岡仔細地搜尋了一下。他很清楚,別說是人,哪怕是存在著任何動物活動過後所留下的痕跡,都會潛伏著意想不到的危險。
還好,四周都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究竟這些物質是怎樣形成的,為什麼又能夠造就出如此驚天動地的奇特景觀來呢?
看起來,除了這座宮殿,像是沒別的什麼了,山岡把這些開闊些的空間,設想成宮殿的社交活動場所,把隨處可見的那些崖石後面,想像成女人們睡覺的高床,他似乎感受到,一直像這樣走下去,將會到達宮殿中最為輝煌壯美的中心部位,在那裡,獎有可能看到更為龐大壯觀的結晶體建築群。
真是一座水晶宮啊!——在熠熠的光芒照射下,山岡一動也不動地看呆了。
山岡圭介離開了公司。
此前,他曾經會見了公司的總務部長。部長是一個叫做小野的頭髮花白的老頭兒。
「希望您能受理我的這份申請!」山岡遞交了自己的退職申請書。
頭髮花白的小野部長,默默地掃了一眼山岡呈遞上來的退職申請。
「啊,是這樣。」小野摘下他的眼鏡,擦拭著鏡片。這是他的習慣性的動作,小堅毫無表情的盯著山岡,臉上沒有半點憐憫的神情,他戴上眼鏡,然後點燃了一枝香煙。
「我希望,公司能夠盡快地發給我退職金。」
「唔,你是說想盡快拿到退職金?」
「好的,我會向經理提出特別請求的。你一周之後來領取好嗎?」
「好的,那可是非常感謝您的關照了!」山岡深深地給小野鞠了一躬。
「我將盡力而為!」小野轉過身去回答了一句。
山岡也並未在意小野的態度。無論對於什麼事情,山岡平時都不十分計較,無論對於誰,只要有可能,他都對對方盡量表示出客氣,語言盡可能的謙卑,鞠躬也畢恭畢敬,但他自己卻不為之感到屈辱。
他反倒認為,大凡有能力的人,都是採取這樣的謙卑的態度來待人接物,他頗為欣賞。
山岡回到了社史編纂室。他那兩位頭髮斑白的同事,在陰暗而潮濕的辦公室裡,正呆坐在那裡發楞。山岡告訴他們,就從今天開始,他已經辭掉這份差事了。
兩位同事的臉上,頓時流露出幾分羨慕和依依難捨的表情來,他們起身跟山岡道別,提出來要為山岡開個送別會。山岡婉言謝絕了他們的要求,走出了房間。
當他正要跨出公司大門的時候,在過道裡遇見了他過去的頂頭上司中垣太一。
「中垣部長!」山岡招呼住了像是根本無視山岡的存在,擦肩而過的中垣。
「什麼事情?」中垣一臉不耐煩的表情,扭過身子來。
「過去,承蒙您的多方照應!」山岡鞠了一躬。
「……」
「我從今天開始,辭職了。」
「呵,是嗎,你辭職了?」中垣的目光盯著山岡,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他臉上的肌肉僵直著。山岡抬起頭,迅速地瞥了一眼中垣。
尋是一副傲慢而自信的面孔,臉上塊塊橫肉飽綻,腮幫子鼓得高高的,顯示出他那具有著冷酷無情、意志堅強的性格。
他是五陵商事第五營業部的掌權人物,操著生殺大權。就是這個人,想把他醜陋的姑娘硬塞給山岡。在遭到山岡的拒絕之後,他借口他的女兒受到了傷害,對山岡採取了惡毒的報復手段,山岡在工作上有失誤是實,但他才剛剛三十歲。如此年輕便發配到社史編纂室裡去打發餘生,也未免太殘忍了一些。
「對不起,打擾您啦!」山岡向中垣再鞠了一躬。
中垣一言不發,轉過身子走去。
從公司出來之後,山岡走向車站。途中,他回想起中垣的那個女兒。她的長相酷似中垣,醜陋不堪,但是,她的身段卻是很美麗的,豐滿而富有彈性。而且,她還是一個處女。山岡回想起跟她在一起渡過的那個夜晚:
這個女人一邊發出像是痛苦不堪的呻吟聲和叫喊聲,一邊緊緊地摟抱著山岡,連指甲都快要陷進山岡的皮膚裡……
忽然,山岡產生了一種想要報復中垣的強烈慾望。現在,他對中垣無所畏懼了,他的手中已經掌握著一筆巨大的財寶,已不再把中垣這個五陵商事的惡霸放在眼裡。
山岡從前對什麼也不怎麼計較,但是,回想起這一年半來所受的種種屈辱,他唯獨對中垣不能原諒,正因為中垣把他一腳踢到社史編纂室,山岡的妻子則子才背叛了他。
則子公然另覓情夫,跟別的男人通姦,完全拋棄了對山岡的愛情,有的只是對山岡的輕蔑。從前,則子固然有可能本身就是一個輕浮的女人,但連蜜月裡的幸福也給山岡剝奪走了的人,正是中垣!
——中垣!山岡恨恨地咬了咬牙。山岡不知道中垣的那個女兒美樹現在結了婚沒有,如果是還沒有結婚的話,憑她的相貌,恐怕很難找到願意娶她為妻的男人。
——為何不可玩弄她一番?山岡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美樹豐滿的軀體,回憶起那如火如荼的消魂之夜,如果把她的臉給遮蓋起來,她的肉體則是足以讓任何男人得到滿足的,特別是她的臀部,那是最能夠體味到女人的肉感的。
眼下,需要的就是錢了!——山岡的思路又回到這個問題上來,必須盡快的到手一筆錢,以便對喜出望外深處那座發光的宮殿進行徹底的推測,夢囈者,不管是探險還是別的什麼,首當其衝的,是必須把這座地底宮殿的入口給嚴嚴實實地堵塞起來。
為了獨佔這座地底宮殿,必須絕對地保證避人耳目,如果一旦有誰偶然地在這片岩石地帶迷了路什麼的,四處一搜尋,便很有可能發現這座洞窟的入口,出現這種情況,山岡就一切都完了。緊接著,將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探險隊呀、科學考察隊呀什麼的進入到底層深處的洞窟裡,把山岡的一切的幻想和美夢搗成粉末。
看來,找些枯木爛草之類來堵塞洞口是無益於事的,只有用岩石,用自然的岩石來堵塞洞口,才能使之看上去沒有破綻,不留下任何人工加工過的痕跡。而且,為了讓自己能夠進出方便,還必須是採用巨石,應用槓桿原理把他設計安裝成可以關閉和開啟的裝置。
要營造這個地下宮殿,要化很大的一筆錢的,而從今天開始,山岡是一元錢的收入也沒有了。他雖然是多少有些存款,但都是被則子捏在手中,能得到的退職金,也許會逼著他使出一半給她,或者是提出每月必須付出一筆生活費之類的要求。
山岡心想,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勾引美樹,一邊享用她的肉體,還可以讓她拿出錢來,既報復了中垣,又籌集了資金,可是一箭雙鵰的妙計。
想到這裡,山岡心裡笑了起來。哼,別看你那副神氣活現的模樣,中垣,總有你哭的那一天!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則子了。必須在什麼時候,也給這個女人一點顏色瞧瞧,她實在是無法無天了,應該給她一點懲罰!
在回家的途中,他去了一趟區公所,然後又逛了一下書店,最後才回到家中。
則子正在洗衣服,她洗的只是自己的衣服,山岡換下來的衣服都被挑出來堆在了一邊。
「喂,則子!」山岡呼喚則子道。
「幹什麼?」
「人我,不是一直希望跟我離婚嗎?我也總算是下定了決心。唔,這是一份離婚申請書,我已經在上面蓋上我的印章了,你在這兒簽上你的名字就行了!」
「不,」則子冷冰冰的回答了一聲,把山岡遞給她的文件又推到山岡面前。
「為什麼?」
「這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求得到我應得的一份財產,在這一點上如果我們能夠達成協議的話,我就答應你的要求。」則子用冷峻的目光,注視著山岡。
「財產?」
「是的,就是這幢房子,如果它的現價可以賣到二千萬日元的話,我要求得到一千萬。」
「我看你最好還是別打這樣的主意了吧!你跟我離婚的原因,是由於你跟第三者發生不正當的關係,你知道這一點嗎?這可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兒!」
「那好吧,我們可以上法院去,我也還有我自己的理由呢!正是因為跟你結婚,使我美好的青春、寶貴人生給白白浪費掉了一大半,你想想,今後,我這把年紀,還能有什麼美好的婚姻?!」
「……」
「我可是一個結了婚的女人!」
「可是……」
「人我,在將近二年時間裡,隨心所欲地玩弄了我的身子,你難道不該為此付出一定的代價嗎?!」
「不過……」山岡語窮辭盡。
「只要你拿出一千萬來,明天,我就從這間房子裡搬出去!」
「這個,這個……」山岡放在桌子上的手指頭微微發抖。
「你要是不交出錢來,我是不會同意跟你離婚的,你也休想我從這裡搬出去。」
「當真?」
「是的。
山岡的語氣變得帶有幾分戲弄的情調:「那麼你就是說,你還是我的妻子?我也還保留有隨時可以跟你性交的權力羅?」
「還有,你還要為我洗衣、做飯羅?」
「……」則子把臉扭到了一邊去。
「我實話告訴你吧,從今天開始,我已經從公司裡辭職了,明天起就一分錢也領不到了以後恐怕連吃飯也成總是呢!這樣,你可以是否還願意跟我一塊兒生活呢?我可不知道。」
「什麼,你辭職了?——-」
「啊——」則子把臉扭開了去,她那白晰的臉龐上,顯露出一股冷若冰霜的蕭瑟殺氣。
入夜,山岡圭介走向一家叫做「赤提燈」的小飯店。
飯店裡有一個喝酒的地方。
石阪悅夫正在自斟自飲著,山岡在石阪的對面找了個空位子坐了下來。
「你現在景況如何呀?」石阪往自己的酒杯裡灌滿了一杯啤酒。
「我從公司裡辭職不幹了,我算是下定決心了!」山岡要了一份燒雞和一瓶啤酒。
「那麼,你打算做什麼?」
「唉,走著瞧吧!」
「可你還沒有走到那一步啊,怎麼,出什麼事兒了?」
「是嗎?唉,算啦,讓我們為你被公司開除而乾杯吧!」
「不,不是開除,是我自己要求辭職的。」山岡舉杯與石阪碰了碰杯。
「我看這沒什麼兩樣。」石阪笑了起來。
石阪比山岡大約要年長四、五歲,他原先的職業是個醫生,但現存已經被當局取消了行醫的執照。而他,也早已不懷有重操舊業的任何希冀了。
他是因為強xx護士小姐而被取消行醫資格的,石阪的罪行還不僅僅是一般的強xx,他給這個女護士注射了麻醉劑,使她在半昏迷的狀態下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遭受到強xx。
當時,事情發生在醫院的值班室裡,石阪假稱要進行實驗,給那女護士注射了麻醉劑,然後把一點也動彈不了的女護士扔到病床上,剝光了她下身的裙褲,把她給姦污了。
正巧到這個情景被另一個值班的女護士發現了,石阪一不作,二不休,乾脆把這個女護士也強行注射了麻藥,一塊兒給強xx了。這個女護士向有關當局密告了石阪的行徑。
但石阪並沒有被處以強xx罪,因為另一名女護士出於某種原因矢口否認這一控告。所以,石阪最後僅僅被判處是違反毒品使用規範,被取消了行醫執照。
山岡同石阪認識已將近兩年時間,但他們只限於在赤提燈飯店打打交道。山岡認為,這是個不中用的傢伙,為了那種事兒便被官方取消了行醫資格,真他媽的不值。不過,他從未因此而怠慢石阪。
而石阪卻不以為然,醫生為了做實驗而使用麻藥,誰也有過,而且,跟女護士睡睡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無非是自己運氣不好罷了。再說,在女護士當中,也有那種初次嘗到麻藥的滋味而處在喪失自持力的狀態下,希望被醫生玩弄的女人嘛!
石阪一點也不為之感到羞恥。
在事實上,石阪早已對什麼羞恥心之類的東西反應麻木了,可以說,他已經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惡棍,在他的身上,已沒有多少人性可言。
不然的話,對一名要酒店裡萍水相逢的男人毫不隱諱,甚至帶著幾分炫耀的神情把他自己怎樣去玩弄那兩個女護士的經過講得眉飛色舞,是一般人難以做到的。
山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這個男人身上還有些對他具有吸引力的地方。
石阪出生於岡山縣,父母雙親均已過世,自從他被取消行醫資格之後,便變賣了父母生前留下來的那些田產,靠那些錢生活。石阪自己的錢幾乎都花在了從前的醫學研究費用上,幾乎沒有留下一個在子兒。
石阪曾經幻想,用賣田地得到的這筆錢來修建一座醫院,再雇上一批可以隨意使喚的醫生護士,繼續人事他的醫學研究。而山岡認為,他的這個計劃恐怕再過一千年也實現不了。
「喂,你們來了!」這時又有一個大塊頭的男人加入到他們當中來。
他叫中田憲三,是一名汽車修理工,據他本人聲稱,今年有二十七歲。中田的腦子很笨,雖然已經干了七、八年的汽車修理工,可連個初級修理工的證書也沒有混上。
雖然他腦子蠢笨,但卻有股橫勁兒。鬥毆打架之類的事兒,他倒是挺內行的,他自稱還練習過空手道,不過,儘管他武藝高強,常在酒店裡醉酒之後惹事生非,摔瓶子砸碗盤,跟酒鬼干仗。
「先生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中田對石阪頗為尊敬,常常以石阪弟子的身份自居。
「不,沒事兒,讓你來陪陪我們!」石阪以居高臨下的口吻對中田說道。
「啊,是山岡先生!什麼時候,才能請我們吃上您的鹿肉宴席呢?」中田對山岡也很敬重。
「鹿肉……」山岡握著裝滿燒酒的玻璃杯,目光恍惚地投向了遠方。他回想起自己想要開辦一家鹿肉菜館——對了,還取名叫做「鹿苑」——的幻想來。這個幻想,已經接近於現實,或者可以說已經成為了現實。
昨天,山岡從那座深藏在地底的光的宮殿中,帶回了一些結晶體的碎塊兒,打算對它們進行一些分析。然而,還不等到進行到這一步,謎底就揭開了。他發現了岩鹽層。
山岡用舌頭舔了舔那些結晶體,便立刻恍然大悟了。這種透明的結晶體睚是岩鹽,當醒悟到這一點後,山岡呆如木雞。那座如此光輝燦爛、透明晶瑩的地下宮殿,僅僅是處岩鹽堆積層而已,真讓他難以自信。
但過了一陣,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馬上到書店裡查閱了百科大辭典,看著看著,山岡那雙捧著書本的手止不住顫抖了起來。
他第一次知道了岩鹽的貴重。岩鹽來源於地底深處的岩鹽床,它的純淨度極高,結晶體堅固,且具有相當的透明度。這種岩鹽層在世界各地均有分佈,只是在日本尚未發現過,雖然沒有發現過岩鹽層,但如果就有鹽水湧出的地點而言,在日本的南阿爾卑斯山裡就曾有過發現,這就是今天有名的「大鹿村岩鹽」。這個地方很早以前就有鹽水湧出,從前還有把鹽水煮沸後用作鹽溫泉以治療疾病的所謂「湯治場」。
——從書中可以推斷出這將是世界上最大的岩鹽宮殿。
猛地,山岡的心跳禁不住一陣陣地狂跳不已。
石阪悅夫緊盯著山岡圭介。
山岡忘情地凝視著遠方,注視著街口上那盞小小的紅燈籠,一動也不動。他臉上的表情很輕鬆,像是被什麼所深深陶醉。
這僅僅只是在很短的時間裡,在山岡盯著遠方出神的當兒,中田憲三隻是一杯接一杯地朝肚子裡灌著酒,然而石阪卻感到像是過了很長的時間。
山岡為什麼會這麼長時間的發楞?他總是有什麼心事!石阪心中暗想。
山岡被公司所拋棄,妻子又對他不貞,石阪一開始認為山岡在為他將來惡夢般的生活苦思,或者,是想起了他的妻子正被別的男人摟在懷裡的情景發楞。
但石阪很快覺察到不是這麼回事兒,山岡的表情並不陰沉,至少可以說不完全陰沉,僅僅顯得有點懊惱,這種懊惱的神情,跟初戀時的少年在眷戀他的女友時的心情頗為相似。
「你怎麼啦?要去捉鹿啦?」
對中田的問話,山岡好一陣才清醒過來。「呵,不。」他連連搖頭,「要說到鹿肉嘛,過不了多久,我會讓你們嘗到的!」
他呷了一口燒酒,那座宏大的地下宮殿所引起的激動與興奮,還在他心里餘波蕩漾。
「那麼,山岡先生能夠打到鹿了?」
「哈哈,憑我這手藝,你相信我能打到鹿?」山岡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今天這酒,他感到跟平常別有一番風味。
過了將近兩個小時,山岡離開了赤提燈,他走向自己家中。
妻子還沒入睡:「浴盆裡的水還是燙的。」
「是麼?」他沒有再說什麼,便走進了浴室。
應該怎麼辦呢?山岡把身子浸泡在浴盆裡一邊思索著,難道如果真的不答應把這幢房子的售價的一半給她,她就不同意跟自己離婚嗎?
這幢公寓他已經付出了六百萬元,餘下部分為長期的分期付款。如果要想出售的話,實在有點左右為難。換句話說,如果以六百萬元計,那一半就只有三百萬元。
他的妻子上肯定不會答應只要三百萬元就罷休的。如果付諸法庭審理的話,妻子只會輸的。那她為什麼又不答應離婚呢?他走出臥室。
「不,吃過了,你,有什麼急事兒?」
「沒什麼事兒,是不是你有什麼事兒?」
「唔。」他走進了浴室。
平時,他總是要看電視看到很晚,而現在山岡幾乎跟電視機無緣了。自從發現了洞窟之後,須得考慮的事情堆積如山。
正在他悶悶地吸著香煙的時候,妻子走了進來。
「人樂是有事兒嗎?」她坐在床上,問山岡道。
山岡沒有回答,只顧埋頭繼續抽著香煙。他滅掉煙頭,站了起來,則子仍然坐在床上。
山岡二話不說,猛地把則子掀翻在床上,他三把兩把扯下發倒在床上的則子身上的睡衣,則子一動不動,聽隨山岡的擺佈,當他把則子剝得一絲不掛之後,也坐到了床上。
則子的皮膚潔白如玉,Rx房豐滿結實,大腿也修長而豐滿,極具性感。
山岡伸手抱住了她的胴體,在捏揉了一陣之後,則子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一股強烈的嫉妒情緒湧上了山岡的心頭,想到別的男人和妻子廝混的情景,一種憎恨與嫉妒交揉在一起的黑焰,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燒。
決不應當允許那種事情的存在!這美姿的肉體是屬於自己的,決不能讓別的男人來玷污,這豐滿的胴體,將給予自己多麼痛快的享受!本來,應該是他們夫妻之間來共同商計擺在他們面前那巨大的困難——怎樣去獲得那份巨大的財富——的時候了。
然而,自己卻連一點消息也不能告訴妻子,除非她痛悔前非,哭泣著向他保證從今以後永遠忠實於他,否則的話,山岡那顆飽受屈辱和創傷的心靈是難以癒合的。
那股嫉妒的黑焰炙烤著山岡,他瘋狂地向則子衝擊,把下身深深地插入則子的身體,他聽見則子發出了低聲的呻吟……
——這,是為什麼?!山岡像是想起什麼。
已經從公司辭職的山岡,難道妻子還有什麼有求於他?她應當是萬念俱滅,甚至應該說是對他已經絕望,但為什麼會發生這樣急劇變化呢?這意味著什麼?她主動有意識地順應他性交的慾望,顯示出她的內心發生了什麼急劇的變化,從她在性交中表現的現象來看,她竟然有了高xdx潮。
山岡忽然警覺起來,這個女人是不是嗅到什麼味道了?他開始有些不安起來。或者,會不會那個男人把她甩了,她只有死纏著自己了?
但酒勁兒和長久以來沒有得到過的性的快感,使山岡無法多想下去,不一會兒便昏昏入睡了。剛睡著一會兒,山岡發出了小聲的悲鳴。他在夢中看見,像是有誰正在窺視著那座地下宮殿的洞窟入口,山岡分不清這是夢幻還是一種警喻,只覺得他似乎實實在在的看見了這個人影。
山岡圭介一大清早便離開了家門。則子還在沉睡未醒。
山岡自己做好了早飯,還做了些飯團。這時,則子還躺在床上,也弄不清她醒還是沒醒。山岡也並沒有什麼不滿,他對妻子已不抱什麼幻想,昨天夜裡,妻子所表現出來的一點變化,看來並未帶來什麼轉機,一切依然如故。
他心想,無論如何,也得想法報復一下這個女人。
山岡一面駕駛著車,一面回想昨天晚上妻子的變化,他越想越覺得不明白這個中原委。他從來便受到她的輕蔑和冷淡,而且又從公司裡辭了職,從此沒有了經濟收入,按理來說,則子對他的態度更應該是雪上加霜。
可是,昨天夜裡,她卻為自己燒好了洗澡水,準備好了晚飯,當向她提出做愛的要求時,她甚至可以說是主動地接受了這一要求,實在是令人費解。
山岡的腦子裡,還殘留著則子豐滿結實的肢體。這也是很久沒有這麼痛快過的同房了,在這以前,則子雖然也不時地讓山岡性交,但那僅僅不過是出自某種生理需要。她拒絕同他接吻,更不允許他玩弄她的性器,只能容許他像單運動撲似地一陣大動,然後盡快了事,完全不過是一場機械運動而已。
完事之後,留給山岡的,只有深深的自我悔恨。山岡感到,妻子正是為了讓他在一時痛快之後,再陷入無盡的自我悔恨之中,才把她的身子交給自己的,她僅僅是要加深山岡的恥辱和創傷,才讓他發洩性慾。
但是,在他們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當兒,昨天夜裡,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妻子跟他們剛結婚時一樣,把她的性器、臀部、Rx房等整個兒地又奉獻給了他。
山岡感慨的是,妻子的肉體還是那麼迷人。——難道一切又回到了從前夫妻和睦的蜜月時期了麼?
他的腦子裡一下子冒出了這個念頭,但他很快便加以了否定,雖然至今對妻子美妙的肉體留戀難捨,但已無法回到過去的生活軌道上去了,他們之間已經鴻溝太深。
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消除腦海裡妻子跟另一個男人疊壓在一起的場面。
——算了,讓這一切過去罷!山岡在胸中暗自安慰自己。現在,他已經有了前途。那座巨大的光的宮殿已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一切都會有所希望的,只要有了錢,還怕弄不到幾個女人?
比起女人來,他還有更為急迫需要解決的問題。那就是洞窟的門,如果沒有門,一旦被誰窺見了這個秘密,那他山岡圭介就只有自殺一條路可走了。
今天必須考慮如何來造好門的問題,最好的辦法,是使用自然的岩石來堵塞洞口。如果採用這套計劃,還有不少必須解決的具體問題。
洞窟所在的地區是一片岩石地帶,要找到塞門石可以說遍地皆是,關鍵在於怎樣來搬動這些岩石。山岡初步計劃採用鏈滑四,然後鋪之滾木,這種以滾木、鏈滑車作為簡單機械來啟運巨石的工程,對於山岡個人來說,無疑是一項艱巨的工程,而且,還不僅僅如此。堵塞後的門道,還要便於他自己通行。
這就必須在巨石的兩側穿上孔,然後再裝上鐵的螺絲,作成的石門通過鐵棒固定之後,安裝在洞窟兩側崖壁上的穿孔之中,這樣才能夠供山岡自由地開啟出入。同時,還必須達到高度精巧的隱蔽性,不留下任何工作的痕跡。
他沒有把握肯定自己能否完成這項既既艱巨又精細的工程,但是,也只有硬著頭皮上馬了,這項工程的成敗與否,直接關係到他的輝煌前程。
工程具有諸多麻煩的因素。第一,是能否用鏈滑車啟動巨石?第二,是在巨石中鑿孔安裝鐵螺栓時,會不會被人所知道?這是令山岡最感不安的問題,當他用鋼鑿乒乒乓乓往石頭上鑿孔的時候,那巨大的響聲怎能保證不被人知道呢?更何況這項工程起碼也需要十幾天才能完成。
如果在這施工期間,有什麼人闖入這片地區的話……
一想到這裡,山岡心亂如麻,那座地底宮殿越是燦爛輝煌,便越使山岡坐臥不安。
這種不安,在他昨天夜裡剛剛睡著便做的惡夢中反映出來。他夢見有誰正在窺視那個洞口,山岡在夢中禁不住放聲痛哭。
直到現在,他的腦海裡還留有著這場惡夢的影子。
山岡必須考慮,怎樣盡快把地底深處這座岩鹽的宮殿真正據為己有。如果將來申請發掘的話,這座宮殿的所有權必須是他所有。
可是,這當中又有一些將會遇到的難題。
鹽屬於專賣品,國家會不會以此為借口進行干涉?弄得不好,自己辛苦一場,擔驚受怕到頭來好處統統被國家所剝奪,這使山岡頗為不安。
其次,這座宮殿究竟延伸到什麼地方,也還尚未調查清楚,如果按照山岡的推測,從地質時代上分析,甲府盆地由隔絕的「陸海」形成,那麼岩鹽礦床就有可能是擴展到整個盆地的範圍之內。這樣一來,盆地所屬的山梨縣難說不橫殺一槍,與山岡爭奪開採權。
山岡深深地感到恐懼。就算是他暫時把洞窟掌握在了自己手裡,甚至提出自己的開採權,也說不定哪路惡神會殺將出來,把到手的果實給奪走的。
事已至此,悱惻纏綿沒有多少時間來供山岡細細思量了,當務之急,是先下手堵塞洞口。
山岡駕駛的汽車在中央高速公路急速地飛馳。
初冬的天空,天高氣爽。
山岡不由得突然記起了中田憲三問他的話來,中田問他能否打得到鹿。
「能,一定能!」——山岡自語說。
打到鹿看起來是不成問題的,昨天,他在書店裡翻到的好幾本關於岩鹽問題的書籍中,曾接觸到長野縣的有關歷史。在一本叫做《延喜式》的古代文獻中,曾經記載,在當時南阿爾卑斯山麓的西側,亦今天的大鹿村附近,歷史上有過十多處牧場,其中可能飼養有鹿。
凡是在有鹽水湧出的鹿鹽周圍,就有較多的鹿群,也顯示出這一點來。連地名,也跟「鹿」或「鹽」有關。有充分的理由考慮,在延喜年間,為了飼養鹿群,也設立有專門牧鹿的鹿場。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遼闊的阿爾卑斯山麓一帶,只有大鹿村,有禁止獵鹿的規定。
那頭鹿是為了尋找到鹽,才跑進了地底深處已經隱藏了幾十萬年,甚至幾百萬年的那座岩鹽宮殿中去的。
恐怕不光是這頭鹿,從遠古時代開始,就有大師的鹿群光顧過這座宮殿。這一點上毋庸置疑的。
他在赤提燈酒店裡回答中田「不久就將弄頭鹿來嘗嘗」的時候,已經是比較自信了。不久,他還將開辦一家《鹿苑》這樣的高級菜館。不論是多少鹿,他都自信能夠獵獲。
這是一個壯美而瑰麗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