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局面的缺點是:當尤金又把蘇珊擁抱在懷裡以後,並沒有拿出什麼解決辦法來。他不但沒有立刻制定出一個公開或秘密的逃跑計劃,或是像她所指望的那樣,把她硬帶走,反而重複一遍她母親對他所說的話,他不但沒有說「跟我來!」
反而去徵求她的意見。
「蘇珊,這是你母親剛才對我提議的,」他開始說,接下去就詳詳細細地解釋。在他,那是一個輝煌的遠景。
「我對她說,」他說,提到站在附近的她母親,「我不作決定。她要我答應這麼做,可是我堅持得由你來決定。如果你要回紐約去,我們今兒晚上或者明兒早上就去。如果你願意接受你母親的計劃,那也好,我是無所謂的。我最好能立刻得到你,不過要是我能看見你,我也願意等待。」
他現在很鎮定、很有條理、並且愚蠢地空想著。這使蘇珊很奇怪。她提不出意見來。她原以為有個動人的高xdx潮的,既然這沒有實現,她也只好就此滿足。說實話,她被想跟尤金呆在一塊兒的渴望弄得神魂顛倒。起初,她以為他不可能取得離婚。根據她所看的書籍和她的天真的推論,她也覺得並不一定要他離婚。她不願意很卑鄙地對待安琪拉——不要尤金公開地遺棄她。因為尤金說過他不滿意安琪拉,並且說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她認為安琪拉不會真正在意的——安琪拉在信裡也等於這樣承認了——所以如果她們共同獲得他,也不會有多大關係。可是現在,他在說明什麼——一個新的行動綱領嗎?她以為他會像神明似的來把她接走,可是現在,他卻向她提出一個新意見來,一點兒也不是神通廣大的樣子。這太叫人莫名其妙了。她不懂尤金怎麼會不想立刻離開。
「唔,我不知道——一切全隨便你,」她說。「要是你要我在這兒再呆上一個月——」
「不,不!」尤金急忙嚷道,他覺察到這辦法裡有缺點,可是又急於想使它看上去很不錯。「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樣,可能的話,我要你今兒晚上就跟我回去,只是我要把這話告訴你一下。你母親似乎很誠懇。要是我們能跟她保持和好,又能達到我們的目的,那末我們不這樣做,未免太講不過去了。
我盡可能想把事情搞得不太糟,除非你完全願意,並且——」他自己的思想也猶豫起來。
這時候,蘇珊簡直說不出自己的感覺。這個難題目前竟然交給她來決定,這是很不應該的。她不夠堅強,不夠老練。
應該由尤金去決定,他怎麼決定都不成問題。
按實在說,在尤金重新抱著蘇珊之後,又當著她的母親,他並不覺得自己是他所想像的那麼一個勝利者,他也不覺得他一生的整個問題已經全解決了。他以為他不能不考慮一下戴爾太太的提議,假使她是認真地提出來的話。就在他看到蘇珊之前,她曾經警告過他,除非他接受她的條件,否則她就要繼續鬥下去——她要打電報給科爾法克斯,請他上這兒來。雖然尤金把現款全提了出來,準備遠走高飛,可是想到科爾法克斯,再加上想維持他目前在社會上的安穩地位,並且取得戴爾太太所提出的一切,他又遲疑不決了。他躊躇著。
有沒有什麼方法能把一切弄得很圓滿呢?
「我不要你作出最後決定,」他說,「不過你認為怎樣?」
蘇珊是在一種陶醉、迷離的狀態裡,根本不能夠想。尤金在這兒。這簡直是世外桃源;月亮高高地懸在天空。
又能跟他一塊兒,真太美了。感覺到他的愛撫,真太妙了。可是他不打算跟她私奔。他們並沒有在反抗世道;他們也沒有做她以為他們會做的事——衝向勝利,而她叫他來就是為了那個。戴爾太太說要幫助尤金取得離婚。必要的話,她還要給安琪拉一些津貼。蘇珊要結婚的,然後好好安定下來。這是多麼新奇的想頭。這不是她原有的意思。她本來想打破習慣和禮教,做她計劃和夢想的那種與眾不同的事情。那也許會帶來大不幸,不過她想不會。母親會讓步的。尤金為什麼要妥協呢?這很奇怪。這種思想這時候在她腦子裡形成了,這對他們的戀愛來說,可能是最不幸的事情。他們應該緊跟著他的到來就結合起來。私奔也應該實現。現在,儘管她在他的懷裡,腦子裡卻轉動著模糊不清的想頭。一件什麼東西——明朗的月亮下的一片薄霧,一些浪花,一片人手大小的浮雲,可能有什麼含意,也可能沒有——進入了這個場面。尤金依然是可愛的,可是他不打算跟她私奔。他們只談著以後回紐約去,而不是現在立刻就去。這是什麼道理呢?
「你認為媽媽利用科爾法克斯先生當真能對你造成什麼損害嗎?」尤金向她提起她母親的威脅後,她有一次好奇地問。
「我不知道,」他嚴肅地回答。「我想她辦得到的。不過我不知道他會怎樣。那反正沒有多大關係,」他又加上一句。蘇珊真莫名其妙。
「好吧,如果你要等,我沒問題,」她說。「我願意照著你認為最好的辦法做去。我不要你失去你的職位。要是你覺得我們應該等,我們就等。」
「只是我得經常能夠跟你呆在一塊兒才成,」尤金回答,他動搖了。他不是勝利的真正保護者——不是一個實幹的領袖。他給一種自以為稱心如意的辦法很愚蠢地迷住了——除了不能同居以外,他能經常在紐約看到蘇珊,跟她乘車兜風,跟她跳舞等等,直到他們可以公開或秘密地結合起來時為止。戴爾太太答應把他當兒子看待,其實她只是要拖延時間——有時間去想,去行動,去用辯論使蘇珊恢復理智。她認為時間會解決一切的,今兒晚上,她逗留在他們附近,偷聽到尤金所說的某些話,覺得放心多了。尤金不是覺悟過來,開始為他的愚蠢行為感到後悔,就是受了她的哄騙。如果她能使他跟蘇珊再分隔開一星期,一面又能親自回紐約走一趟,她就要去找科爾法克斯和溫菲爾德,看看能不能邀請他們出面斡旋。一定得把尤金製服。他太反常了,簡直神志不清。她撒的謊顯然很動聽,這才給她騙到了這一拖延,而這正是她所需要的。
「嗯,我不知道。一切全隨便你,」過了一會兒,在擁抱和接吻之間,蘇珊又說,「你要我明天跟你一塊兒回去嗎,或者——」
「是啊,是啊,」他迅速有力地回答,「明天就回去,只是我們得說服你母親。我們現在既然又聚到一塊兒,她覺得她已經完全失敗了。我們一定要使她繼續這樣想。她在談折衷辦法,那正合我們的意思。要是她肯讓我們怎樣安排一下,我們何樂不為呢?如果她樂意的話,我情願等上一星期左右,給她一個機會。到時候她要是不改變,我們就行動起來。你可以上雷諾克斯去住一星期,然後再回紐約。」
他像一個獲得全勝的人那樣說著,可他實際上卻已經打了一場大敗仗。他沒有立刻得到蘇珊。
蘇珊沉思著。這不是她所預料的——可是——
「好的,」她過了一會兒說。
「你明兒跟我一塊兒回去嗎?」
「好。」
「到雷諾克斯還是到紐約?」
「那得看媽媽怎麼說。要是你能跟她達成協議——隨便你要怎樣——我都願意。」
過了一會兒,尤金和蘇珊分手去安歇。他們商量好第二天早上再見面,兩人一塊兒乘火車到雷諾克斯。戴爾太太將協助尤金取得離婚。這是一個非常親切、滿意的局面。但是不知怎麼,尤金覺得自己處理得不大對頭。他到別墅內一間房裡去睡覺——蘇珊上另一間去——戴爾太太提心吊膽地呆在附近監視著,但是這並沒有必要。他還沒有到不顧一切的地步。他入睡時想到,不久的將來,一切都會稱心如意的,他跟蘇珊最終總要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