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奈利並不喜歡阿曼達的主意。
她從他每一次朝著她踢腿的動作就能看出這點。他把想得到的理由都搬了出來,想說服她,讓他去問那些問題,而她去參加健身班。只是她提醒他,他的汗衫、運動衣服總是在車上,而她的還在5O英里外的家裡時,他才最後同意接她的計劃去做。
「好吧。」他們開車去俱樂部的路上他很不情願地同意。「如果你想去找這個叫傑克遜·格雷巴的人談話的話,一定要只說你原來的報道。」
「但是……」
「不這樣也沒用,阿曼達。傑克遜已經知道你是記者了。他會提防你的。事實上,我對他不取消這次會見感到吃驚。當你和他談完之後,再去找那些單身男女談談。他可能會留心你。他甚至還可能對你盯得很緊,所以只能問那些人為什麼選擇這個俱樂部。避免直接問到卡莉,除非她們提起她的名字或那個健身班。那時你就可以隨便問了。這樣就沒有什麼威脅,也不會引起傑克遜的懷疑了。」
「謝謝你,好好先生。」她諷刺道。「從一個商標上寫著直來直去的人口裡聽到這話,我覺得有些不妥。」
「別管那些,阿曼達。我只是要保證你的安全。」
「你想要我回去幹家務。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是的,也許這才是我真正所想的。但我尊重你選擇你的職業的權力,我只是要你別去冒不必要的險。」
她看著他,感受到他眼睛裡難受的神情。她肩上感到的緊張消逝了。「好吧,唐奈利,你也許是對的。我承認一開始我也想假裝我只是對單身男女加入俱樂部的問題感興趣,那是最好的辦法。但我不喜歡那樣偷偷摸摸的。我覺得那樣不舒服。此外,這樣太花時間。奧斯卡掐著我的脖子,要我兩天內完成這報道。」
「忘掉奧斯卡。忘掉最後期限。想想怎樣改變一下自己。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帶上你的錄音機。」
「我不用錄音機。」
「好吧,那就筆記吧。這沒什麼區別。如果你揮舞著筆記本,問人們卡莉的事,肯定有人會神經緊張,並決定消除這危險因素。我知道我的方式需要更微妙的處理和更有耐心。比你以前用來證明……」
他用不著給她描述,她明白那意思。「我完全可以微妙地處理。並更有耐心。」她趕緊答道。唐奈利的眉毛抬起。
「當我必須這樣的時候。」她又修正原來的話。「好吧,我答應按你說的那樣去做。那麼,當我浪費時間,繞著真正的意圖轉圈子的時候,你幹什麼呢?」
「我去幹你要我做的密探。我到人群中去,看看那些人是怎麼議論這事的。卡莉的死肯定是今天的熱門話題。別為我擔心,我以前常幹這種事情,知道嗎?」
阿曼達感到一陣興奮,唐奈利還記得以前的生活,雖然並不帶什麼熱情。她認為現在就到此為止是明智的。「別忘了,你要去參加一個健身班。」她說,「可能人會很多,因為為了表示對卡莉的悼念,俱樂部上午沒開。」
「我怎麼可能忘記那些健美班?我仍不明白為什麼你不能略過他們。」
「因為那些人是最可能談起卡莉的。」
「是這樣。我寧願呆在外面。那些班裡只有女人。男人不會……」
阿曼達猛地踩了一下剎車,他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儘管他平時態度開明,但有時嘴裡會冒出一兩句中世紀的話。她覺得必須表示抗議。
「如果你看重我們一直和諧的關係,你就別把那句話說完。男人也參加健身班。他們有些人還能跟得上女人的進度。」她諷刺地加了一句。
唐奈利呻吟著。她不理會,繼續說。「此外,難道你沒興趣看看是誰代替卡莉在上課?也許有人想教授最好的班而把卡莉殺掉。」
唐奈利置之不理。他正忙著揉肩膀。阿曼達突然剎車時,保險帶勒了他一下。
當她照唐奈利說的,向俱樂部的合夥老闆隱瞞真正的意圖,只問有關單身加入俱樂部的問題時,唐奈利正和一群具有特別魅力的女人混在一起。從傑克遜·格雷巴辦公室的窗子往中心大廳望去,她數了數有24個女人……和唐奈利在一起。每個女人都優雅苗條,阿曼達感到一陣難受,不該堅持讓唐奈利去參加那個班。也許她應該同意讓他在俱樂部外面去留心。而現在,他帶著特別興趣觀察的唯一東西便是女人性感的軀體。
「羅伯茨小姐?」
她強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桌子後邊的那個人身上。傑克遜正看著她。他那張幾乎完美的臉上一副迷惑的表情。他那機敏的眼角處,幾乎看不到有皺紋的跡象,同時,他可能從沒有笑過。
「你似乎走神了。」
阿曼達罵了自己一聲。正像唐奈利所想的,傑克遜今天下午不願意見她。事實上他的秘書說她已經給阿曼達打電話想要推遲這次會見,「也因為昨天晚上發生的悲劇的緣故。」
幸虧當時阿曼達已在來這裡的路上。甚至在她到了之後,傑克遜還想走掉、但是,當她的一隻腳已跨進了辦公室的門,臉上帶著微笑,那就更難拒絕這次會見了。現在她坐在池的對面,她覺得他並沒有為卡莉的死感到難受。沒有因為失眠而眼圈留下黑圈,更沒有流過淚的跡象。她沒有忘記當昨天晚上警察在俱樂部裡搜尋時,他甚至沒有露面。這似乎有點令人懷疑,他對於失去俱樂部的最好的教練沒有任何一點悲傷的感覺。
「對不起。」她道歉地說。「我忍不住看起那個健身班。她們的動作和我參加的那個班完全不同。那教練是新來的嗎?」
「不,撒拉在我們一辦這個俱樂部便來了。她常常帶上午和下午的班。所以你以前沒見過她。你總是晚上來上課,晚上的課都是卡莉教的。」
阿曼達幾乎想笑起來,她那麼容易便把話題引往自己所想的方向。「現在誰來教晚上的班?」
「同前來說,撒拉願意暫時代一下。」
「不是一直代下去?」
「不是。這對她來說很困難。她有個兒子,白天的時候寄在托兒所。晚上她來這上課的話,她就得找個保姆。5點之後,我們的托兒所便關門了。作為一個單身母親,她還沒有狂熱到把自己的孩子托給一個陌生人。羅伯特和我都答應她盡快地找個人來代替卡莉。我們已有一些候選人了。」
可憐的卡莉還沒有入土。他話裡面的什麼東西使她心裡一動。「像你所說的那樣,我想是不是一直有人來這找工作?」她小心地問道。
「並不是很多人來。我們知道一些對此工作感興趣的人。但是要找到一個既喜歡這工作,又技術合格的人就很困難了。你在卡莉的班上課,你看到了她是怎麼教的,她有一種罕見的本領,能把人調動起來。」
「你們能多快找到代替卡莉的人?」
「我覺得在下週末。」
她看著他。只用8天時間?而雇個教授要那麼複雜的過程。……當然,除非是在卡莉死之前便著手尋找了。是預先準備的?阿曼達決定到圖書館去看看最近亞特蘭大的報紙,看看那裡面的徵聘廣告。
似乎他感覺到自己犯了個錯誤,傑克遜開始說起卡莉的無法取代的魅力,他的南方口音突然加重了。阿曼達覺得他說得沒有誠意,但大多數時候她聽不懂他的南方口音,無法判斷出他到底說了什麼。她想他只是回應一個羅伯特所說的,因此沒理由懷疑他。
她的眼睛從筆記本上抬起,傑克遜站了起來。她注意到他身上的意大利皮帶、意大利制褲子。她同樣看到他的絲綢襯衣上的珍珠扣子和左手腕上的沉重的金錶鏈。和羅伯特的平常打扮相反,傑克遜似乎是從時髦商店出來的似的。他身上有種不是從鍛煉而來,而是因神經堅強而來的強壯。
「是不是到此結束,羅伯茨小姐?」
事實上,她還沒有開始。她聽到這聲音後,有了個主意。她朝門口走去,然後轉過身來。這是她在看電影時學來的技巧。「還有,你是什麼時候聽到卡莉死了的消息?」
「昨天深夜。」他一點也不猶豫地說。
「那麼,當某個教練和你聯繫時,你出去了?」
他微笑著。「是的,我出去了。」
她再問什麼肯定會引起他的懷疑,她很不情願地向他表示感謝。
「這個時間,有單身來嗎?」她問。
他和她一起走到窗前,看著大廳。「沒有我認識的。現在時間還太早。你可以從我們托兒所下午的喧鬧聲看出,這時候主要是那些有孩子的母親。單身一般5點鐘左右到。」他把一隻手擱在她的背上,把她往門口送。他的觸摸令她的皮膚起了疙瘩。「如果那時候你再找我,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人。」
她努力露出笑容。「在此之前我得回辦公室一趟。如果今天晚上沒事,我會回來。」
「隨你便吧。」
她到快餐廳去整理筆記,等候唐奈利時,她仍感到傑克遜的目光跟隨著她。她能感覺到在他表面的合作態度的深處,隱藏著沒有說出來的敵意。這使她顫抖了一下。
因為緊張總是使她感到飢餓,她在櫃檯前找了個位置,看起菜單來。她要了一杯桃汁。又要了一把巧克力豆。
「你肯定是新來的。」櫃檯後面那個漂亮的、黑頭髮、黑眼睛的女人說。她給阿曼達端來一杯水。她低沉的聲音帶有輕微的拉美腔。阿曼達上次來這裡便見過她。她似乎總是喜歡和顧客談上幾句。阿曼達甚至見過她在婦女休息室吸含毒品的煙,她一見有人來便把煙掐了。阿曼達不知道她是不是還記得那事。
「你能記得住到這來的每個人嗎?」她問道。如果她認識所有的人並喜歡和人聊天的話,說不定她能提供很有價值的情況。
「差不多,這並不困難。記人的面孔對我是件樂趣。我有時間常畫速寫。」
「你畫得好嗎?」
她笑起來。「如果我畫得好,我還在這工作幹嘛?」
阿曼達也笑道。「你說的對,我是新來的成員。阿曼達·羅伯特。」
「我叫阿拉拉·馬爾克斯。」
「你有點可愛的口音,是不是?」
「我的父母和祖父母都是古巴人。我是在這長大的,但我們在家裡仍說西班牙語。」
「我真羨慕你,我總是希望我能說兩種語言。」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想。」她說。
「我知道。有人說在這國家只有英語才是合法的。」
阿拉拉聳聳肩。「人們有時對不知道的東西感到害怕。這對我來說沒什麼困難。我幾乎一直都在說英語。但對我的父母……他們覺得這是種敵意,而對我的祖父母就更困難了,他們都是老人了」。他們不容易改變。」
「我在大學時學過西班牙語,但我從沒有機會說過。」
阿拉拉笑道。「那麼我們可以試試。你上完課後來這裡時,我們可以用西班牙語交談,你今天上課了嗎?」
「沒有,我以前在晚上上卡莉的班。」
「可憐的女人。」阿拉拉的表情立即變成難受的面目。「這一切真是太悲哀了,她還那麼年輕就死了。」
「是的,她很年輕,你對她熟悉嗎?」這正是一個好機會,可以探聽阿拉拉對情況的瞭解程度,並看她願不願意說。
「不很熟。她是那種有話留在自己心裡的夫人。你認為她是心臟病發作嗎?」
阿曼達想起唐奈利的消息,但又想阿拉拉對於她知道卡莉的死因會感到奇怪。「警察會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她迴避說。
阿拉拉向前傾身。「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上個星期才告訴弗蘭克,我告訴他她是個不走運的女人。我能看出來。」
「為什麼不走運?」
「她知道得太多了。這會帶來壞運氣。」
這證實斯科特所說的。阿曼達的手指忍不住去抓筆記本。她又想這只是一次交談,不應該記錄,否則她會把這個健談的阿拉拉嚇得什麼也不說了。
「那麼你想到她可能被殺死了?她知道你所想的嗎?」
「我不知道。」她低聲說。朝辦公室的方向害怕地看了一眼。「這裡的有些事不太正常。經常吵鬧,一直在爭吵。這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並不確切。准在爭吵?」
「傑克遜和他的合夥人,羅伯特。」她帶著厭惡的神情低聲說。
「是什麼使得你不喜歡羅伯特?」
「他總是糾纏我們,甚至我,他知道我已經結婚了。」
「你的意思是性騷擾?」
「是的,就是這事。性騷擾。」
這倒是阿曼達沒料到的有意思的事。羅伯特總是讓一個漂亮的女教練挽著他的手臂。儘管他外表不錯,他總是給阿曼達一種貪色縱慾的感覺。也許他利用他老闆這一位置達到自己的慾望。也許卡莉拒絕他的態度太強烈,以致他要報復。在繼續說話之前,她在腦子裡把這點記住了。
「你聽到過他和傑克遜在吵什麼嗎?」她問。
「從沒有。但有一點,相信我,這是他幹的。你可以打賭。他不是好人,那個傢伙。」
「他對卡莉感興趣嗎?」
「她穿著裙子,是不是?對於他來說,那就足夠了。」
「阿拉拉!」店裡另一端的一個男人警告地叫了一聲。
阿拉拉翻了下眼睛,聳了聳肩。「弗蘭克認為我說得太多了。也許是這樣。但我知道在不該說的時候打住。」
她回過頭去,用很快的西班牙語說著什麼。顯然她認為阿曼達不可能聽懂這麼快的西班牙語。她猜對了,阿曼達甚至分不清那些句子在哪結束,又從哪開始。
唐奈利向阿曼達走來時,阿拉拉正向另一個顧客走去。他又穿上了他的退色了的牛仔褲和他喜歡的藍條紋襯衫。從他皺眉的樣子看來,他仍不喜歡他參加的健身班,因此她克制著自己不提這事。
「你從那些人中間聽到什麼事情了嗎?」
「每個人都對卡莉的死喋喋不休,這是很自然的。」
「有什麼特別的嗎?」
「沒有,據所有的人說,她是自簡·芳達之後最偉大的健身教練。」
「甚至簡·芳達也還有人詆毀她。」她提醒道。
「但她仍在製作健身磁帶。卡莉卻不在了。」
「當你這樣微妙地閒扯時我愛你,唐奈利。你還聽到別的什麼了?」
「有謠傳說這個地方可能陷入了資金困難。幾個股票經紀模樣的人在浴室裡談起這事。」
「如果是在浴室裡,你怎麼知道他們是股票經紀?他們又沒穿那條紋西服。」
唐奈利抬起頭來。「他們披著浴巾。我只是在聽他們說話,阿曼達。他們在討論為俱樂部投資的可能性。隨著美元數的增高,他們的目光也在增亮。這肯定是股票經紀人之間的交談。」
「有意思,對俱樂部的財政現狀他們有什麼證據嗎?」
「沒什麼具體的。他們中的一個人說,過一段時間會有很多人被強迫簽訂合同作為俱樂部的終身成員。」
阿曼達喝著她的桃汁。桃汁的味道不好,她寧願要一杯胡蘿蔔汁。更糟的是豆子是檸檬的。她把這些東西放在一邊。
「你相信那些談話?」她最後說。「這樣也許可以很快弄到現錢,但是長遠利益呢?」
「以後的事不要緊,只要現在能弄到錢。對他們來說最感興趣的是賺錢。」
「我仍認為這太短視了,一旦這個地方太擁擠了,人們就會去選另一個俱樂部,沒有人願意排著隊等著使用一輛健身車,也沒有人願意呆在一個擠得動不了的健身班。」
「如果它是城裡最好的俱樂部的話,人們會願意的。這不正是你的報道的全部內容嗎?如果這個俱樂部是對單身最合適的,那麼單身們為了加入這個俱樂部會什麼都願幹。你自己說過卡莉班上的人很擁擠,人越來越多。此外,如果一切都合適的話,他們會只去參加YMCA。」
「也許吧。」她說,站了起來。
唐奈利象餓漢一樣抓起她剩下的飲料,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你怎麼喝這種東西?」
「你已經看到了,我沒怎麼喝。」她心不在焉地答道。
「阿曼達,你在想什麼?」
「我只是在想他們的文件記錄能說明什麼。」
唐奈利的肩膀可看出緊張起來了。「噢,不,你不能想這些。」當她往後面看著俱樂部的主樓時他說。他的手用力地抓住她的肘。他們想回辦公室時,他領著她向出口走去。「你別想偷偷地溜進辦公室去看文件記錄。」
她優雅地笑著。「我當然不會。我認為你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