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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福岡警察署搜查一科刑警中川圭吾於7月l3口上午l0點接到丹野憐子打來的電話。這一天梅雨已停,熾熱的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中川圭吾雖然只有40歲,頭髮卻已花白,又都往後梳著,顯得比較老氣。當他在聽筒裡聽到丹野憐子這個名字時,他已能確定此人就是丹野蜻久的妹妹。今年元月時。中川與丹野一起走在街上時,曾見過憐子一面。憐子幼年時的模樣中川倒是記得很清楚,但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再見到她了,初看到憐子長大後的樣子,中川實在認不出來。她已經是一個膚色白皙、楚楚動人的小姐了。
「突然打擾您,實在抱歉。」
在電話的那一端,憐子以又快又急的口氣說著話,和中川記憶中的已完全不同,或許這是因為她現在在西部日本電視台製作部工作的關係吧。
「事情是這樣的,我想和您談談家兄的事……」
憐子以中川感到冷漠的口氣說道。
丹野蜻久與中川圭吾是福岡市歷史悠久的修猶館高中的同班同學。畢業後中川進入警察學校,丹野考進九州大學。
然後進入日本首屈一指的大企業東洋制鐵關係企業的九州鋼鐵公司。出於丹野的努力,經過10年之後,年僅33歲的丹野便自己創立了一家丹野鋼材公司。
丹野靖久這家公司雖然規模不大,經營的卻十分出色。即使在日前經濟不景氣的狀況下,仍然一枝獨秀。業務蒸蒸日上。事業心很強的丹野,在學住時代是個沉默寡言的少年,親近的朋友很少,在班上顯得有點兒孤僻。但是他和中川比較合得來,或許中川的個性成熟、穩重。令丹野覺得很有安全感吧。
高中畢業後。兩人雖然分道揚鐮。但因同住在一個市內。每年還有見一兩次面的機會。如果時間允許。他們也一起喝兩杯。
「丹野君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我現在不知道從何說起……」
憐子頓了一下。又急急地說。
「事實上,家見從7月9日起便行蹤不明。」
l5分鐘之後,中川與憐子在警察署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見了面。
憐子穿了一套白底藍點兒的衣裙。顯得年輕可愛。她大概已有二十五六歲了吧。中川在學生時代曾見過憐子,她那時還是個小娃娃,哥哥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今天的憐子看起來倒還很平靜。
「從7月9日早晨離家之後算起,至今應該是5天了。」
「是的。如您所知。家兄是個沉默、孤僻的人,過去他也常常一個人出去爬山,二三天才回來。但是,最近四五年來,公司比較忙,家兄己不再有空兒爬山了。這一次,一連5天沒有消息,連電話都沒有打回家一次。我覺得不太尋常。」
「你們家還住在西新町嗎?」
「是的,家兄是自己開車到公司上班。」
丹野鋼材公司在福岡市西北部、中川勤務西署管區內的濱町。該地區是博多灣沿岸的新開發地,有一些工廠和住宅區。
根據憐子的敘述,中川大致明白了丹野離家時的情形——
7月9日早上8點左右,丹野蜻久駕著車(灰色「羅密歐70」型)從家中出發。和平常一樣,他是在家裡用過早餐後,由女傭人送出家門的。大家都以為他和平常一樣是到公司去了。
然而,丹野並末到公司去。
第二天早上10點,丹野的車子被發現停在博多站前的收費停車場。丹野是9日上午1l點左右把車停在這裡並留下了兩小時的停車費,但是整整一天過去了,他卻沒再出現,也沒去取車。停車場的人員認識丹野,打電話到公司去問,大家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當然,公司在9日早上一直未見丹野上班,曾打電話到家裡詢問,女傭人稱主人於8點左右已經出門。隨後她於l0點左右便返回了自己的住所。丹野家的門鎖得好好的。沒有主人回過家的跡象。
北九州的三新商事是丹野鋼材公司與東洋制鐵主意住來上的橋樑。丹野本來預定9日到三新商事辦事,但是當天他也沒有在那裡出現,三新商事與他聯絡也沒聯絡上。第二天接到停車場打來的電話,公司的人才知道當晚丹野也沒有回家。
「公司的人到停車場取回了車子,車上也沒有其他東西,很可能家兄在停車時也沒想到會發生什麼事情吧。」
「那麼。至今沒有一點兒音訊嗎?」
「是的。」
「報過警了沒有?」
「還沒有。」
憐子似乎考慮了一下才搖搖頭。
「丹野失蹤5天的事情。公司裡的人不會覺得奇怪嗎?」
「目前尚未公佈家兄失蹤的消息,公司裡大概只有二三位高級主管知道。」
「你有什麼看法呢?」
中川的口氣逐漸嚴肅起來。
「事實上,家兄失蹤兩天後我才知道這件事情。」
「這麼說。你們沒有住在一起嗎?」
「以前我是和家兄住在一起的,但是因為電視公司的工作很忙,每天回家都很晚。所以在三年前就住公司附近的公寓了。」
「丹野君自己一個人住在家裡嘍。」
「是的。」
憐子面露苦笑。
對於這種情形,中川倒是有點兒意外。丹野目前住的家是他從小住大的。數年前丹野的父母相繼過世,這之前他們一家4口生活非常美滿,尤其是丹野與憐子兄妹之間感情融洽,中川對此記憶很深。
雙親亡故之後,丹野也沒有妻室,為什麼憐子要搬家呢?雖然她的理由是上班不方便。但事實上她家離電視公司也只有三四十分鐘的路程而己。中川此刻有些疑惑,但也不便打破沙鍋間到底。即使問了,對方也不一定會據實回答。
「丹野君沒有結過婚嗎?」
「五年前結了婚,但是兩年前嫂子車禍去世了。」
「小孩呢?」
「沒小孩。」
「你確定丹野君失蹤兩天後你才知道這件事的嗎?」
「是的。我9日早上出差到大阪。l0日返家時己很晚了。1l日早晨。倉橋先生——公司的倉橋先生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的。或許哥哥在我出差之前就想告訴我什麼事,但又怕我擔心,所以想等我回來再讓我知道……」
中川從憐子的口氣中覺出憐子與倉橋之間似乎很熟。
「這位侖橋先生你很熟嗎?」
「他是丹野鋼材公司的專務人員,可以說是家兄的左右手,他也是我們家的親戚。」
「親戚?」
「是的,倉橋先生其實是亡嫂的表哥,家兄非常器重他,凡事均與他商量,而且……」
憐子說到這裡,頓了——下,然後才慢慢地說:
「我和他預定今年10月結婚的。」
「原來如此——」
中川再進一步追問說,
「關於令兄失蹤的事情,不知你有什麼看法?」
「就像我先前曾經說過的,以前家兄經常單獨上山,不辭而別,但最近工作太忙,可能無暇上山。不過有時候人在太忙碌太疲乏的時候常會興起拋下一切俗事獨自生活的慾望——我除了有這種估計以外。再也想不起有什麼其它理由了。」
「公司片面呢?是否出現了什麼困難或有其它理由造成丹野君的突然失蹤?」
「應該是沒有,公司幾乎全部是家兄獨資經營,沒有財務糾紛,工作內容倉橋先生也都很瞭解。」
「公司最近的經營狀況如何?」
「我聽說相當順利。」
「這麼說。公司方面可以說沒有丹野突然失蹤的理由了。」
「是的。」
「的確很奇怪的。」
從9日到今天已經是第5天了。中川的心裡浮現出丹野精明且充滿精力的容貌。憐子優心忡忡地說:
「我也想等一兩天再看看。但是實在很擔心,所以今天忍不住跑來和中川先生商量一下。」
「你想申請尋人嗎?」
「想是想,不過從家兄的立場上看恐怕有所不便……」
「可以申請非公開尋人。這樣消息不至於走漏。我們再想想其它辦法。」
只要憐子同意。中川便可立即去填寫申請書。然而憐子卻仍然猶豫不決。她拿起皮包慢慢站起來。中川看到這種情形,不禁焦急起來。剛才和憐子所談的一些話並未觸及問題的核心。看起來他得多費一番心思了。
「你——你是否還有什麼顧慮呢?」
「這個……」
憐子避開中川的視線,看著前方。
「家兄從前心裡就藏著一個女人。我不知道是否與她有關……」
2
據福岡縣警察局的統計,這一年來縣裡失蹤的人共有3939人,比去年增加21人,平均每天有ll人失蹤。這些人中約57%的人後來自己回家了,36%的人經過警方尋找之後失而復歸,故大約93%的人都平安退回,與犯罪有關或自殺者只有4%。
當然,這份統計數字是就報案的數字整理的,而實際上離家出走的人還要多出4倍以上,因為沒報案,有很多人就此渺無音訊。去年一年全國就有44萬件離家出走的案件。由於數目龐大,才有所謂的「蒸發」這一名詞的出現。
凡報了案的,警察皆極力搜尋,大部分失蹤的人都會很快地找回來,不但發現率高,事故發生率也會相對地減低。但是,在「失蹤」的同時,也可能潛在有兇殺或其他犯罪的事情。對於警察而言,除非發現屍體,否則有關「失蹤」的案件,都不會被看得很重。也不會慎重地進行調查。
最近群馬縣內就連續發生年輕女性被殺害的事件,兇手是先拐騙年輕女性再加以殺害,他是一個精神異常者。但是,在案件未明朗化之前,有許多失蹤的個案都被單純地看做離家出走。而未深入調查,等到案情發展了。才發現這些失蹤的年輕女性事實上都已慘遭殺害。所以承辦該案的檢察宮大聲呼籲。「今後要積極搜查失蹤的人……」說歸說,實際上實施起來還是困難重重。
與丹野憐子談過的第二天,中川圭吾感於事態之不尋常,覺得有必要到丹野鋼材公司跑一趟,以求更進一步的瞭解此事。
據中川所知,丹野蜻久並非是一個會突然「蒸發」的那種沒有貢任感或意志薄弱的人,相反,丹野非常努力,責任感也很強,遇到困難必會盡一切努力排除,絕不可能一走了之。從丹野鋼材公司創立僅七年的時間就已有今日的成就與發展來看,足可以證明丹野積極上進的性格。
丹野鋼材公司位於從福岡向唐津方面延伸的國道路旁,這一帶是新開發區。這裡有許多小規模的住宅區、比較新的中小企業與工廠,排列整齊有序。
丹野鋼材公司的建築很新。故很引人注目。公司是一棟二層樓的淺黃色建築,面積雖不大,但以黑瓷磚鑲嵌的「丹野鋼材公司」的招牌醒目而突出。工廠在公司後面。一共有兩棟,機械與馬達聲不絕於耳。
站在公司門口,內部便可一目瞭然,辦公桌整齊排列著,穿著西裝或作業服的工作人員忙碌地走動著,看起來很有效率的樣子。
中川向前面一位穿著藍色衣服的小姐請求會見倉橋先生,並拿出自己的名片。稍等了一會兒,小姐帶中川走上二樓會客室。會客室佈置的精巧雅致,有淺咖啡色的皮沙發與茶几,茶几上還擺著一盆鮮花。
小姐在5分鐘後又退回,但跟在後面的卻不是倉橋,而是一位二十二三歲、嬌小豐滿的年輕女子,她的雙眼大而明亮,嘴唇豐潤,是屬於那種美麗而嬌嫩的姑娘。帶中川上二樓的小姐此時在一旁便顯得暗淡而失色,她把端來的茶放在茶几上就走開了。
「倉橋先生等一會兒就來。」
嬌小的女子說。
中川想起這名嬌小而豐滿的女子以前曾經見過。他立刻脫口而出。
「您就是丹野先生的秘書吧。〞
大約在一年前。中川在東京中州偶然遇到丹野,當時他曾為中川介紹「這位是女秘書高見小姐。」
當時高見小姐點了點頭。
「是的。」
「是高見小姐吧!」
「高見百合枝,請多指數。」
「今天我本來是要見丹野先生的……他好像不在吧!」
中川故意以試探的口氣說。
「是的,丹野先生到東京出差了。」
百合枝抬起頭來,不緊不慢地回答。
「什麼時候回來呢?」
「這個……聽說也許要長一點時間才能回來吧。」
「這一次,您沒有一起去呀?」
「沒有。」百合枝小姐微笑著,她的態度看起來並沒有不自然的樣子,但是,中川卻覺得她似乎有備而來。如果說丹野失蹤的消息在公司內部並未公開,只有兩三個人知道,說不定百合枝就是其中之一吧。
這時,會客室的門打開了,走進一位三十歲左右,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的臉孔微黑而且端正,兩道粗眉下的雙眼顯得精明幹練。他把中川打量了一下說。
「讓您久等了,我是倉橋。」
倉橋的態度很穩重,打過招呼之後便在中川面前坐下來,並且遞給中川一張名片,上面印著「丹野鋼材株式會社專務董事倉橋滿男」。
中川也拿出名片交給倉橋。簡單地寒暄之後,中川立刻把來意說明。
「昨天丹野憐子小姐已把事情大概說了一下。坦白地說,我今天是想瞭解一下公司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倉橋似乎已預料到對方會有此一間,他微微頷首說: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應該有什麼樣的看法——在公司內部我們是說董事長到東京出差了。但是,這也不能隱瞞太久,因為董事長有很多事情沒有交代,我們不敢作主,有很多問題無法應付,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倉橋反而以徵求意見的眼光看著中川,這種眼光使中川覺得對方說話十分率直。
「說得也是……或許是職業的關係吧。我們對於每一件事必須往壞的方面去想。」
頓了一下,中川又接著說。
「丹野鋼材公司內部沒有問題。那麼丹野先生與製造商或者其他同業之間是否曾經有過糾紛呢?」
「其他同業之間的競爭當然會有,尤其是鋼鐵業界很多都是批發商,經帶出現過激的競爭狀態,再加上鋼鐵市場變幻莫測,必須有很大的把握才能應付這樣的局面。我們公司在同業來說算是比較有優勢的。」
倉橋的表情仍然是在考慮問題的樣子。
「這又如何呢?」
「要繼續說下去就屬於比較專業的知識了。」
倉橋似乎有點不知如何表達。
「現在北部九州只有我們公司一家被東洋制鐵公司指定為特殊鋼材生產製造廠,我們專門製造鑄鐵供應東洋制鐵公司。這是供給建築公司蓋房子用的。由於一開始就按照建築公司所需要的規格及形式製造,他們買下後只要加以組合即成,不需再加工,所以很受建築公司歡迎。」
「原來如此。」
「事實上製造這種鑄鋼早在四年前就是本公司生產的一部分了,而且已申請專利。」
「這麼說是丹野先生的發明了。」
「是的。」
倉橋先生又接著說。
「但是,憑我們這樣的中小企業要繼續維持下去實在很不容易,因此董事長便把這個專利賣給了東洋制鐵公司,但同時也談好條件,必須以本公司為特約生產工廠,所以本公司的產品中這種鑄鐵便佔了60%。目前由於建築業需要量增加。本公司的業務也更擴大了。」
「我明白了。」
七年前,丹野鋼材公司的資本不過500萬日元,只是個極小型的鋼鐵廠。僅僅幾年的時間變成資本l0億元的鋼材公司,丹野蜻久的確花費了一番心思。但是,在經營已十分穩定的情況下,董事長突然失蹤,其中的疑問就更強烈了。
當中川的思考都集中在這個目標上的時候,倉橋卻看著窗外,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我所說的,也許當警察的你會認為是班門弄斧……」
「怎麼說?」
「有很多推理小說常常描述一些企業家在競爭傾軋之間把其中一個人殺害或綁架的事情,但在現實中這樣的事情幾乎不可能發生。」
「這個……」
「例如,小說中常描述只要把某企業中一個重要人物給殺掉,所有的利益便歸於另-邊的企業,而在現實生活中卻沒有這麼單純的事。也許曾經有過結果近似的例子發生,但多是各種要素交相出現所造成的,絕非事前能夠計箋聲u的。況且,牽涉的利益實在有限,就是殺了他也無濟於事。公司越大權利也越分散,這是我在這個小鋼材公司所得到的實際例證。」
倉橋看起來好像在苦笑,但卻隱藏不住他的興奮,這個人無疑的是個推理小說迷。
中川點頭微笑表示有同感。至少中川在他15年的刑警生涯中所遇到的事件大部分都是因個人的利害關係與愛情糾紛而引起的。
「也許我說的是多餘的。」
倉橋仍在苦笑。
「就像我剛才說的,以企業界的立場來想,我認為因商業競爭而綁架董事長的可能性很小。」
「丹野先生與九州鋼鐵公司間的關係如何?」
中川不放過每一個可疑的線索。丹野從丸州鋼鐵公司獨立出來的經過,中川也曾經聽丹野親口說過。當時丹野的口氣充滿了感激,可以推測九州鋼鐵的社長曾對其有很大的意義。
的確,丹野之所以有今天,全托了九州鋼鐵的社長郡司祥平的福,這樣說絕不過分。郡司是從經營小工廠起家。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美軍丟下了大批戰車,郡司對其加以改造後出售,掙下大筆資金做為九州鋼鐵公司創立的資本。其後又因朝鮮戰爭需要大量的鋼材,郡司因此發了財。據說郡司這個人恨愛分明,只要是他中意的人,提升的很快,而不中意的人一輩子別想在他的公司裡出頭。
也許由於性格類似吧,雖然出生的時代與經歷不同,郡司和丹野的看法卻經常一致,因此郡司把丹野看做自己的兒子那樣疼愛他。
7年前,33歲的丹野向郡司借了一筆錢成為鋼鐵批發商,當時市場景氣,鋼鐵業的生意也比較好做,丹野只要能找到購買的對象就不愁沒生意做。
然而,目前的鋼鐵業卻呈現了少有的不景氣現象。由於各業界感到了不景氣之兆,紛紛縮減投資設備,鋼鐵的需要不如過去,再加上批發商惡性競爭,鋼鐵產量供過於求。除非是像丹野鋼材那樣有特殊的生存條件,一般鋼鐵廠都叫苦連天,周轉不開者大有人在。
尤其是九州鋼鐵公司的狀況中川時有耳聞,據說最主要的原因是郡司的性格與陳舊的經營方針已無法應付現代激烈的競爭,鐵的利潤不到3。3%,生產的鋼鐵銷售不掉,庫存太多,收支無法平衡。據中川一位熟識的記者朋友說,九州鋼鐵公司已瀕於破產的邊緣。
九劑鋼鐵公司的經營危機與丹野的失蹤是否有關係呢?
倉橋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很有把握地說:
「九州鋼鐵公司過去確與丹野鋼材關係密切。不過那只限於貸款的關係,也只是老闆與老闆個人之間的往來而已,而且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明確地說,我想,這次丹野先生的行動不會和九州鋼鐵公司有什麼關係。」
當中川提到九州鋼鐵公司時,倉橋的表情顯得有點兒僵硬。論公司規模,九州鋼鐵公司確實比丹野鋼材大了好幾借,但是論利潤,丹野鋼材目前一定比九州鋼鐵好。然而基於過去丹野與郡司的關係,丹野鋼材一直像是九州鋼鐵的分公司,這對年輕氣盛的倉橋來說,似乎有很嚥不下這口氣的樣子。
不一會兒,中川便向倉橋告辭,離開了丹野鋼材公司。
由於丹野的失蹤,中川見了倉橋滿男一面。他對倉橋的印象和從憐子口中所得的印象完全吻合。丹野的失蹤使中川覺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那因擔心而產生的焦慮和逐新增強的危懼感,恐怕也只有再見到丹野本人時才能除去了。
不多久,事情又有了變化。
在中川拜訪丹野鋼材公司兩天後的7月16日,當地的報紙紛紛以頭條新聞報道了九州鋼鐵公司宣告破產的消息。又過了兩天,丹野憐子再次來到西福岡警察署。她告訴中川她已下定決心要找哥哥,並且把「非公開尋人」改成了「公開尋人」。憐子的表情和5天前完全不同,她顯然充滿了急切不安之感。
3
這天早上。冬木悟郎結束了他的晚班。外信部的晚班是從晚上8點半到第二天早上8點鐘,工作比白班重,這也是外信部的特徵。因為時差的關係,美國和歐洲的消息大部分在夜間送達。
位於西銀座的日本日報外信部內,燈火徹夜通明。這裡的每一個工作組有兩名記者,各組分別擔任接收人造衛星傳來的訊息並翻譯電文之責。
工作室內十分安靜,只有收發機辟里啪啦的聲音,單調並持續不斷。外信部的記者大部分擔任翻譯工作。這項工作比較孤獨且單調,因此外信部的記者沒有社會部的記者那樣熱情,也沒有一般記者的形象,倒比較像學者,而且以個人主義者居多。
冬木不像學者,也沒有所謂的個人主義,但是他很喜愛外信部寧靜的氣氮。尤其是每當政變或某國要人、領袖被暗殺的消息傳來,工作室中立即充滿了緊張的氣氛,到第二天早晨下班時,才從緊張感中解放出來,心中又充滿了快感與充實感。
冬木和平常一樣,在上午8點交了班,8點半離開了報社。7月都已經過了20天了,天空中有大片烏雲。
長久以來,冬木養戚了到報社對面的餐廳去喝一杯咖啡的習慣。今天的餐廳裡仍舊是一些上班的人。有的人喝牛奶,有的人吃三明治,看他們形色匆忙的樣子,冬木倒顯得十分悠閒。他一邊喝咖啡,一邊品味著自己的解放感和充實感。
不久,趕著上班的人都走了,店裡一片寧靜,電視機的聲音也變的清晰起來。電視上正播放一部廣告片,冬木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廣告完了,音樂突然大聲起來,畫面上打出的字幕卻令冬木心跳了一下。
《水澤豐早間節目——專集:人類蒸發》
「人類蒸發」4個大字觸痛了冬木的心。自從在東京機場看到朝岡美那子的背影之後,至今已有1個月了。是夜,在確定美那子搭乘了札幌的飛機之後,冬木立刻用電話聯絡了千歲機場的記者同事武籐,請他幫忙攔住美那子。
冬木回報社後接到武籐打來的電話非常失望,因為那班飛機在預定時間約20分鐘後才抵達札幌,而冬木所說的那名女子並末在機內。據武籐說,他辨認過所有的乘客,但沒有一個冬木形容的女子,而且他在機場也廣播過,「朝岡美那子」一直沒有出現。這期間他曾在行李處、搭乘出租車處尋找,均不見美那子的蹤跡。
從那次以後,冬木再也沒有過美那子的消息。
同名同姓的可能住不是沒有,但是,冬木回憶起在機場的情況,他明明看到美那子搭乘了20點45分飛往札幌的飛機。難道是武籐漏掉了嗎?不可能,武籐是個記者,他不可能把一個人給看丟了。
或許是美那子在飛機上改變了服裝跟打扮?因為在機場,美那子的打扮和過去完全不同,她的長髮燙成大卷兒又染成了紅色,還穿了漆皮高跟鞋不過。美那子既然以真實姓名搭乘飛機,又何必在飛機上改變裝束呢?冬木實在想不出這其中究竟是什麼緣故。
自從那天晚上以來,美那子的「離家出走」在冬木的潛意識裡就像是「蒸發」一樣,蒸發的如同謎一般,令人摸不著也猜不透。今天,看了電視畫面上的「蒸發」兩字,又把冬木內心的感情喚醒了。
電視畫面上,以都市的嘈雜為背景,並有音樂響起,有人在唱著,蒸發……
沉澱與現代這個時代的底部,
是自我主張。
捨棄一切,
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讓留下的人,
充滿悲痛和苦惱——
但是現在,
我們可否把關閉的心扉打開,
來一次新的交流……
音樂停止之後,3名男女主持人出現於螢光屏上,背後的座位上坐著二十幾位家庭主婦摸樣的婦女。
「每月的第三個禮拜二是《人類蒸發》的專集,希望全國民眾隨時提供寶貴資料,我們將饋贈禮物。」
主持人水澤豐大約40歲左右,颱風穩健,口齒清晰。
「各位觀眾,經過本節目的聯繫,平安返家的人數已超過200,發現率高達98。78%。這個數字比我們所預計的要高,真令人欣慰。這都是各位觀眾的溫情所賜,同時也要感謝全國電視台提供資料。今天我們這個節目與札幌的TNC電視台、福岡的SBC電視台同時播出,我再一次懇請各位觀眾多多給我們幫忙,謝謝!」
冬木暗自讚歎,這真是一個好點子啊!最近行蹤不明的人越來越多,連警察都無能為力,能夠通過電視台讓民眾參與搜索,是最直接而快速的方法。
這個節目也很吸引人,店裡面的一些顧客都一面吃東西一面盯著電視。
「在電視上播一播,差不多都能找回來吧?」
「總是有希望呀!」
坐在冬木後面的兩位中年男子悄聲地交頭接耳。
電視上的畫面又變了,一位60歲左右的老婦人和一位50歲左右的男子以及一位女中學生一起出現。水澤豐在一旁介紹。
「住在神奈川縣湯河原盯的桶日老太太,長子仗仁今年21歲,自從去年12月離開東京的宿舍之後使下落不明。仗仁就讀於位於經堂的一所大學的佛教系。」
「是的,就快要畢業了……」
老婦人哽著聲音說。
「仗仁的父親就是湯河原光臨寺的住持,仗仁畢業之後便要繼承父業……」
主持人介紹著失蹤人的背景,畫面上打出一位十七八歲穿著袈裟的少年的照片。接著是他穿著普通學生服的照片。這個少年的臉很瘦削,身材修長。照片旁還有說明文字:
「仗仁君身高l。72米,瘦長型,右額有一道長l。5厘米的傷痕,走路時左腳略跛……」
接著畫面上又出現仗仁母親倚著主持人。聲音沙啞地說:
「仗仁……你在哪裡?至少要讓我知道你住在哪裡啊……」
豆大的淚珠掛在她的臉頰上。
站在一旁的叔父也沉痛地說:
「仗仁,你雖然不在家,你母親每天仍然為你準備飯菜,她想你想得快要發瘋了,你早點回來吧……」
最後是仗仁的妹妹,她對著鏡頭呼喚。
「哥哥,你平安嗎?趕快回來吧……」
水澤豐拍拍少女的肩膀說,
「別擔心你哥哥,讓我們來看看有沒有人打電話來。」
電視上打出此節目的電話號碼,希望有仗仁君線索的人馬上打電話來通知。果然電話鈴立刻響起,節目助理拿起話簡,對方說,
「我是墨田區錦系町某餐廳。最近有一年輕的卡車司機常來我這裡吃飯,他很像仗仁君。」
仗仁的母親立刻跑到電話旁邊。助理在詢問對方的地址,此時電視畫面再度打出仗仁的照片,讓對方確認。
下一個尋人的對象是今年18歲的農村姑娘,3年前離家出走,只留下一封信表示要到城市去工作,但是從此音訊全無,家人擔心她發生了什麼意外。
電視上同樣打出少女的照片和節目的電話,立刻有兩個電話表示他們知道少女的下落。冬木非常驚訝,這些人都很誠懇也很熱心。從這兩個例子來看,主持人所說的發現率高達98%的話並非謊言。
最後一個要尋找的人是福岡地區的。不論札幌或福岡都是冬木關心的地名,札幌是美那子消失的地方,而福岡則是她的家鄉。
不久,電視上打出失蹤男子的照片,粗眉、小眼、目光銳利、下顎寬、臉大——這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中年男子。他的臉令人想到螃蟹。冬木對這張臉沒有什麼印象,但是,照片下的名字卻深深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丹野蜻久,40歲。
「丹野蜻久……」
冬木把這個名字喃喃地念了兩三次,不錯,他就是美那子所說的那個男子。美那子提過的異性,除了朝岡與冬木之外就只有丹野靖久了。這個人在美那子少女時代每天和她同車上學,並且寫信給她。美那子對他的印象並不壞,而且據說美那子結婚之後他仍然一直獨身末娶。
冬木再度凝視照片,畫面立刻變成福岡SBC電視台的情況。
丹野蜻久的尋人場面只是一張照片,家人並末出現,只有一對男女主持人,男的說。
「丹野蜻久先生,今年40歲,系福岡市內丹野鋼材公司的董事長,自7月9日早晨離家之後即行蹤不明。他的家人僅有一位丹野憐子小姐,目前在SBC製作部服務。她對於哥哥的失蹤非常擔優,決定利用今日這個機會向全國觀眾請求協助。」
冬木以為另一位女性也是主持人,其實那就是丹野的妹妹,原來她也是電視公司的人員,怪不得看起來穩重大方。這女孩的一身藍色西服裁剪合身,外表十分清爽,她的容貌與丹野蜻久並不相仿,唯一相似的只是嘴唇。
從憐子的口中,冬木得知丹野蜻久的特徵。身高1。65米、肩寬、體格健壯、稍微發福、右手背上有明顯的燙傷痕跡,沉沒寡言卻很有生意頭腦,對任何人都很客氣。這些特徵光是從照片上是看不出來的,最後主持人又加上「丹野先生目前仍然獨身」這句話,然後請憐子也說說話。
丹野憐子想了一會兒才對著麥克風說。
「哥哥,我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只希望你趕快回家來——如果是因為公司方面有什麼問題,至少也應該和我談談,如果你平安無事,希望盡快與我聯繫。」
丹野憐子的呼喚和其他失蹤者的家人完全不同,她並沒有露出悲哀優愁、亂了方寸的感覺,同時從她所說的「如果平安無事」的口氣,好像她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她那平靜的語調反而增添了一股懾人的力量。
最後播出SBC的電活號碼「區局092……」
數秒後。電話響起,提供資料者是一位老年人,他說:
「我是在市內田限賣香煙的。7月9日傍晚,我看到一個很像丹野先生的男人,他獨自一個人走過山路,向油山方向走去……」
然後電視畫面又轉回東京。節目主持人水澤豐向全國觀眾感謝一番……
冬木陡地站了起來。他向餐廳主人借了電話,撥到福岡SBC電視台。
這是由於提供資料的老者的那些話觸動了他的靈感。丹野蜻久為什麼在傍晚薄暮時分一個人走向山路?有什麼目的?同時他也聯想起朝岡美那子為什麼在飛機場突然失蹤?
就在這一瞬間,冬木產生了丹野與美那子的失蹤有著命運相系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