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死前沒有指定接班人,他死後,究竟由誰來繼位呢?努爾哈赤總共有十六個兒子,其中封為貝勒的有八人,當然是從這八人中來選。八人包括四大貝勒:代善(次子)、阿敏(努爾哈赤的侄子)、莽古爾泰(五子)、皇太極(八子);四小貝勒:阿濟格(十二子)、多爾袞(十四子)、濟爾哈朗(努爾哈赤的侄子)、多鐸(十五子)。
咱們一個個看。
代善:本來努爾哈赤定代善為自己的接班人,代善性格寬厚,深得人心,且軍功多,努爾哈赤曾說:「我百年後幼子和大妃就交給代善撫養。」皇太極玩了個陰招,他得知努爾哈赤的大妃兩次派人送佳餚給代善,代善都收下了,大妃經常派人去代善家,還在深夜外出。於是皇太極讓一直對大妃得寵吃醋的努爾哈赤的小福晉,把這些情況告訴努爾哈赤,努爾哈赤派人調查屬實,於是代善被努爾哈赤從接班人的名冊裡拿掉,但代善始終不知道此番自己倒霉的幕後黑手是皇太極。代善手中有兵權,統領正紅旗,在權力爭奪中不可小視。
阿敏:他是努爾哈赤的侄子,自然沒戲。但他統領鑲藍旗。
莽古爾泰:他是那位跟代善眉來眼去的大妃富察氏的兒子,政治資本大打折扣,但是他統領正藍旗。
皇太極:1592年11月28日出生,他面色赤紅,眉清目秀,行動穩健,舉止端莊,聰明伶俐,耳目所經,一聽不忘,一見即識。他很愛看書學習,在努爾哈赤的兒子中唯有他既能說漢語也能寫漢字,看得懂漢文書,其他人大多會說漢語而不會寫漢字。滿族及先世女真人素以尚武著稱,皇太極從小就喜歡打獵,當皇帝以後,皇太極還對小時候這種生活記憶猶新,曾說:「太祖時,朕聽說第二天要外出打獵,提前先踢足球做好準備活動,如到時不讓去,哭著也要請求前往。那時僕從很少,人人各自牧馬披鞍,劈柴做飯,即使這樣艱苦,也樂於跟著為主效力,國家之有今日興隆正是這種努力奮鬥的結果。」皇太極弓馬嫻熟,能百步穿楊,《清太宗實錄》記載,有一次他一箭射穿了奔跑中的三隻黃羊。努爾哈赤的兒子中,他實力最強,無任何「劣跡」,統領正白旗。
阿濟格、多爾袞、多鐸都是努爾哈赤晚年最寵愛的大妃阿巴亥所生,大妃相當於皇后,所以此三人對皇位競爭不可小視,但他們三人都沒有軍隊。
濟爾哈朗:他是努爾哈赤的侄子,自然沒戲。
總而言之,對於最高權力的角逐有希望的是代善、皇太極、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代善知道自己的實力和能力遠不如皇太極,且自己本身就有醜聞,皇太極在薩爾滸之戰、沈遼之戰、征服葉赫部之戰、征討科爾沁之戰中立下赫赫戰功,有傑出的軍事才能,所以代善支持皇太極。現在關鍵問題就是阿巴亥的三個孩子了,阿濟格二十一歲、多爾袞十四歲、多鐸十二歲,就阿濟格成熟。為了消除隱患,代善和皇太極假傳努爾哈赤遺志,說努爾哈赤臨終遺命賜死阿巴亥,阿巴亥的三個兒子都沒有兵權,所以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母親被逼殉葬。
阿巴亥一死,沒有兵權的阿濟格三兄弟只得退出權力爭奪,皇太極繼位,定年號天聰。
他發佈詔書曰:
若謂我國褊小,不宜稱帝,古之遼、金、元,俱自小國而成帝業,亦曾禁其稱帝耶?且爾朱太祖,昔曾為僧,賴天祐之,俾成帝業。豈有一姓受命,永久不移之理乎!天運循環,無往不復。有天子而廢為匹夫者,亦有匹夫起而為天子者。此皆天意,非人之所能為也!(《清太宗實錄》卷五)
至此,皇太極已經公開暴露了徹底掀翻大明的野心。
皇太極繼位後,即對後金體制做了一系列改革,努爾哈赤時,漢滿矛盾十分尖銳,漢人有的向飲水、食鹽裡投毒,有的把豬毒死後賣給滿人,有的攔路砍殺單獨出行的滿人,皇太極有鑒於此,對漢人要比努爾哈赤時代好很多,他下令對漢人壯丁分屯別居,對漢族投降的人編為民戶。與努爾哈赤屠殺儒生不同,皇太極開設科舉。努爾哈赤把遼東的漢人知識分子殺得就剩三百個了,全都給八旗當奴隸,皇太極把他們恢復為平民,開科取士,考上的有二百人,這些人一下子由奴隸變為官吏,自然樂於為皇太極賣命。在這批漢奸的幫助下,後金政權不斷發展,走向漢化。
這些漢奸中最著名的就是範文程了,每次議論國事時,皇太極總會問:「范章京(清朝對武官的稱呼)知道這件事嗎?」如果國事議論不決,皇太極就說:「為什麼咱們不去跟范章京商量一下呢?」一次範文程跟皇太極一起吃飯,範文程看著一桌子珍饈美味,若有所思,便停下筷子不吃。皇太極猜到範文程是在思念老父親,於是立即派人把這桌子菜打包送到範文程家裡給他父親吃。
在範文程輔佐下,皇太極還倣傚明朝,設立六部(吏部、戶部、兵部、禮部、刑部、工部)、內三院(內國史院、內秘書院、內弘文院)、都察院,後來由於皇太極征服了蒙古人,所以他設立蒙古衙門(崇德三年改稱理藩院),專門處理民族事務,隨著日後清朝統治地區增多,最終理藩院管轄包括內外蒙古、青海、西藏、新疆的少數民族事務,俄羅斯事務也歸理藩院管轄。正是在皇太極統治時期,清國的政治體制確立。
皇太極初年的改革史稱「天聰新政」,在他剛即位時,明朝這邊就立刻做出反應,袁崇煥得到明熹宗的批准後,派遣使者前往祝賀,以刺探虛實。這是明朝與後金第一次正式的外交活動,十年你死我活的戰爭之後,明朝不得不正視後金的存在,可見要想讓敵人承認你,除非你自己足夠強大。
皇太極自然明白袁崇煥使者的來意,於是將計就計,對明朝使者盛情款待。雙方就議和事項展開談判,皇太極深刻明白一個道理,「南朝(明朝)雖師老財匱,然以天下之全力,畢注於一隅之間,蓋猶裕如也。」後金的漢族官員對皇太極說:「(和議)成不成亦何損於吾國?和而成,吾坐收其利,以待天時,和而不成,急乘此時長驅直搗……」「我國利於和,彼國不利於和,我國和,而皇上不肯一日不觀兵,彼國和,則易為因循,易為怠惰。」於是皇太極堅定地主和,在與明朝議和的過程中,皇太極為增加更多籌碼,派鑲藍旗旗主阿敏、鑲白旗旗主阿濟格、鑲紅旗旗主岳托、貝勒濟爾哈朗、總兵李永芳等人率大軍十萬攻打毛文龍的東江鎮。
東江鎮,就是鴨綠江以東地區,這一帶是明朝大將毛文龍所控制,緊貼後金腹地,只要有東江鎮在,皇太極就不可能安枕。
朝鮮認為毛文龍必敗,為自保倒向後金,向後金大軍提供朝鮮服裝,於是後金軍穿上朝鮮人的衣服來到東江鎮的鐵山,由於敵人穿的是朝鮮服裝,一開始沒有引起毛文龍部下的重視,等到後金軍發起進攻時,已經晚了。鐵山都司、毛文龍的養孫毛有俊等率千餘名守軍與後金大軍血戰,戰至最後一卒,無人肯降,毛有俊拔刀自刎,壯烈殉國。皇太極不像努爾哈赤那樣殘忍好殺,此番出兵前皇太極特意囑咐不可亂殺,所以攻陷鐵山後,後金軍沒有遵循此前努爾哈赤時代每攻陷一座城市就大屠殺的慣例,而是說:「我們此番出兵只要殺毛文龍,你們各安生業。」
隨後,後金鐵騎因為冬天冰凍得結實,從冰上進攻與鐵山僅三里之隔的雲從島。毛文龍率部英勇反擊,雙方在冰面上展開激烈戰鬥。毛文龍大喝一聲:「生死在此一舉,富貴在此一時,必須放開手腳,大幹一場,才能死中求生!」說罷衝向了敵軍,毛文龍所部面對武器和人數都佔優勢的後金軍,毫不畏懼,浴血拚殺。
毛文龍身先士卒,左右臂、身上,中了三箭,猶浴血拚殺,此時天上下起冰雹,於是雙方只得罷兵。當晚,毛文龍派兵夜襲後金軍,後金人數數倍於毛文龍,壓根兒沒想到毛文龍敢派人來夜襲,不曾防備,被殺得大敗。
後金軍畢竟來了八萬人(袁崇煥上奏說是十萬),而雲從島的毛文龍所部只有不到三萬,一場勝利無法改變力量對比,雲從島上有一千多以前被毛文龍所部生擒後歸降的女真人,他們想趁機裡應外合幹掉毛文龍。這一切自然騙不過毛帥,一天毛文龍的幾個親兵公開向他稟報,說這一千多女真降卒一個個身穿鎧甲,形跡可疑。
毛文龍將計就計,推說:「他們是要為我出戰,不必懷疑。」說罷將幾個女真降卒首領叫來,問道:「我最近幾天吩咐每天給你們每人酒一瓶,肉一斤,你們收到了嗎?」
其實毛文龍哪下過這種命令,島上餓得都快人吃人了,怎麼可能每天一人一斤肉,故而這幾個人自然回答沒有。
毛文龍假裝大怒,把負責伙食的人叫來打了三十軍棍。
這幾個女真降卒頭目見狀,都覺得到目前為止自己要造反的情況沒有被毛文龍察覺,於是放心睡去。當晚,毛文龍派人將幾個降卒頭目斬首,而後把一千多以前投降的女真人「俱行砍殺」,裡應外合計劃失敗,後金軍最終沒能攻陷雲從島,後金將領阿敏大怒,一看,打毛文龍我打不過,我也不能白來,於是去打朝鮮人,朝鮮人這才叫自作自受,本來想把禍水引向別處,不成想禍水還是來了。阿敏率軍攻入平壤,朝鮮國王李倧一面倉皇出逃,一面遣使向明朝和毛文龍請罪,說給後金軍朝鮮人軍服不是自己的主意,而是臣子所為,請求援救。
明熹宗認為,朝鮮跟明朝唇亡齒寒,於是要求毛文龍不計前嫌,出兵援朝。毛文龍接到詔書以後,不顧自身糧餉短缺,毅然率部進入朝鮮,反擊後金大軍。在天寒地凍的環境中,東江軍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由於沒糧食,只能吃戰死的人的屍體(據《東江疏揭塘報節抄》),但毛文龍依舊死戰不退。
在相持階段,皇太極要派軍隊支持在朝後金軍,當然這一切都瞞不過毛文龍,畢竟東江軍在後金的間諜太多了。由於朝鮮北部多崇山峻嶺,冬日大雪封山,後金援軍只能從冰封的黃海海面過來,於是毛文龍派兵將海上冰面全都鑿開,所有船隻一定接受管制。此番天助毛帥,沒有發生覺華島之戰那樣冰面被鑿開後又被凍上的情況,皇太極的援軍於是只得望洋興歎。
隨著天氣轉暖,戰事逐漸向有利東江軍的方面轉變。隨著河水、海水的解凍,東江軍逐漸依靠朝鮮境內的大小河流,把以騎兵為主的後金軍困住,多次重創敵軍,三戰三捷,於千家莊、瓶山一帶與後金主力展開決戰,斬六千餘後金軍。用《韃靼戰紀》的話說,阿敏最後「殺出一條血路回到本土」,八萬後金大軍險些全軍覆沒,毛文龍大獲全勝。在勝利的同時毛文龍還派兵收復了鐵山等此戰淪陷的全部失地,而此時赴朝作戰的後金軍並不知道鐵山已被毛文龍奪占,撤兵時還大搖大擺地經過鐵山,毛文龍派項選伏兵鐵山,後金軍路過時火炮齊發,最終將後金在朝鮮擄掠的金銀財寶全都截住,後金殘兵敗將此番只得空手而回。
由於1627年是丁卯年,此戰史稱「丁卯之役」,鑲藍旗幾乎被全殲。對此,登萊巡撫孫國禎評價說:
臣看得毛帥孤懸絕島,遠泊水鄉,溟霧胡風,侵肌撲面,寒煙冷月,泣晝憐宵。七年正月以來,五戰而五勝,諦觀宣州、車輦、義州西門、龍山諸役,皆令人舌咋心驚,色飛神動。然義州西門之捷,獨雄而奇,蓋其俘獲者皆名酋,今之系紐而獻者,此也。宣州諸路之捷,又險而奇,蓋毛帥親中二矢,不為少動。自五、六年以來,大小幾近百戰,積俘至四百七十有零,搶獲器械、馬匹累百,近日續報者不與焉。(王在晉《三朝遼事實錄》)
「丁卯之役」是萬曆抗倭援朝戰爭以來,大明又一次幫助朝鮮免於亡國的軍事行動。毛文龍戰時說:「職惟知盡忠報國,決不肯偷身自免!」就連在中國的意大利傳教士衛匡國在《韃靼戰記》一書說:「此次戰役之激烈為中國所未曾見。抗拒韃靼人最有力的要數英勇蓋世的大將毛文龍。」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熹宗實錄》卷三十八天啟七年四月上,記載著「毛鎮援麗截奴,三戰三捷,已困奴與銀杏江矣」,並對毛文龍做出了很高的評價,稱其為「力遏狂鋒之毛文龍」。
同時在這一頁上,還有一則記載是關於袁崇煥的,當毛文龍在前線與後金軍浴血奮戰的時候,「巡撫袁崇煥疏頌魏忠賢功德請於寧前建祠」,原來袁崇煥這時候忙著寫文章歌頌魏忠賢並申請在寧遠給魏修生祠堂,這種對比實在是太鮮明瞭。
毛文龍和袁崇煥,很巧合地出現在一頁史書上,留下了兩種不同的記錄,今天,讀到這些記錄,實在是百感交集、感慨萬千啊!一個是立功異域,一個是歌頌宦官。雖然當時全國絕大多數官員都在給魏忠賢修生祠,所以袁崇煥也並不該受到太大指責,無非跟風而已,但這些官員裡絕不包括毛文龍,屯田主事徐爾一稱讚毛帥說:「當魏忠賢擅權,督撫節鎮,稱誦建祠者比比,而文龍耿介自守,不一濡足……可不謂今天下一奇男子哉?」(朱溶《表忠錄》)當然了,其實我們也不該因此事就太歌頌毛文龍,畢竟,毛文龍在鴨綠江那一帶,朝廷根本管不到他,他不給魏忠賢修生祠,也沒什麼,而袁崇煥就不同了,各地都修,他不修就要倒霉了。
丁卯之役失敗後,皇太極繼續跟明朝議和,重新坐到談判桌前。皇太極提出,明朝出五萬兩黃金、五十萬兩白銀、五十萬匹綢緞、五百萬匹綾羅給後金,後金以十顆東珠(產自東北的珍珠)、兩張黑狐皮、十張元狐皮、兩千張貂皮、一千斤人參作為回報,自己的地位可以比明朝皇帝低一級,書寫文書時自己的名字低於明朝皇帝,但要高於其他明朝所有臣子,從此兩家和好。和好後,明朝每年給後金一萬兩黃金、十萬兩白銀、十萬匹綢緞、三十萬匹綾羅,後金每年給明朝十顆東珠、一千斤人參、五百張貂皮為回報。從此明朝與後金兩家就不再戰了。
皇太極也不想想,自己的八萬大軍在朝鮮被毛文龍揍成這樣,他還有什麼資格找大明要錢呢?袁崇煥把皇太極的議和條件扣下,壓根兒不往上報。
皇太極見議和無果,寫信到處在遼西張貼:
若我不願和好,貪財好殺,則爾等理應盡忠死守,以報國恩。現我只願和好,你南朝皇帝不肯,不惜將死兵傷,不顧國脈民命,父子離散,天地荒蕪,一無掛礙,藐視將士如草芥,驅之必死。爾等應何去何從,不待我言自當知曉。
皇太極跟明朝打起了心理戰,與此同時,天啟七年(1627年)五月十一日,皇太極率軍六萬進軍遼西,真正的軍事戰也要打響。錦州成為第一個目標。
錦州守將趙率教、監軍太監紀用(這太監不錯,是個好人)準備不足,於是決定先與皇太極議和,以拖延時間,探聽虛實,他倆派人跟皇太極談判,皇太極說:「爾欲降則降,欲戰則戰!」沒有談判餘地。十二日,皇太極揮軍攻城,攻城主要依靠兩種器械,雲梯和楯車,楯車前面說過,這裡不再詳述。後金的雲梯叫筒梯,就是雲梯上蒙好幾層牛皮,呈筒狀,人往上爬,有牛皮保護,可防箭鏃,對於小的滾木礌石也都能扛得住。
但後金軍的攻城器械肯定是幹不過大明的紅夷大炮的,後金軍死傷慘重,而此時城內的日子其實更不好過,守軍也死傷慘重,快頂不住了,只是皇太極不知道。皇太極也想速戰速決,他打起了攻心戰,他寫信給紀用和趙率教,說:「如果你真的勇猛的話,為什麼不出城決戰?現在你們就像野獾鑽進洞穴裡,藏了起來,嗷嗷叫還挺自得,以為誰也不能把你們怎麼樣,而不知獵人拿鐵鍬一鏟,就把你們辦了。現在我和你們約定,你出城一千人交戰,我就派十個人跟你們打,我跟你誰勝誰敗,勝負立決。如果你自知守不住這座城,那就應該棄城而去,城內人民我都會放他們走,不殺一人,不然的話,你就把城內所有金幣、牲畜給我們,我也可以退兵,此外沒有第三條道可走。」(《清太宗實錄》)
城內紀用和趙率教強挺著表現出鎮定,根本不鳥皇太極,於是皇太極還真沒耐心了,除留一部兵力在此,五月二十八日皇太極率主力軍攻寧遠。
那麼就在五月十一日至五月二十八日期間,袁崇煥在幹什麼呢?
五月十六日,袁崇煥給趙率教寫的一封信被皇太極截獲,信中說「(大明)調集水師援兵六七萬,將至山海;薊州、宣府兵亦至前屯;沙河、中後所兵俱至寧遠;各處蒙古兵已至台樓山,我不時進兵。」袁崇煥寫這封信有兩個打算,他知道皇太極把錦州圍得水洩不通,這封信很可能被皇太極截獲,他想詐一下皇太極,因為壓根兒就沒有這些援兵。而萬一這封信要是送到城內,他也想以此來讓趙率教、紀用心理有希望,好能多撐些日子。
但才打了五天,袁崇煥心中的勝利信心就沒了,五月二十一日,袁崇煥上奏說:「敵人對錦州的包圍如鐵桶一般,關外精兵盡在前鋒,今為賊攔腰截斷為兩股。敵人積累連戰連勝的氣勢,而我軍積貧積弱,十年來戰慄不定,現在能做的只有一個『守』字。讓我軍主動進攻的話,力所不及。而且寧遠、杏山、松山、塔山四城是山海關的屏障,若寧遠守不住則山海關必危,此天下安危所繫,故不敢用四城的守軍來救錦州,只能發奇兵逼之。」(《明熹宗實錄》)
換句話說,袁崇煥的意思就是雖然錦州被圍了,但寧遠是絕對不能出動主力前去援救的,因為根本打不過對方。因此袁崇煥面對皇太極六萬大軍,只派了四千人去救援,無異於羊入虎口。但寧遠城內的滿桂(蒙古族人)違背袁崇煥的命令,自己帶一支部隊出城去救錦州,最終為錦州得以堅守立下大功。
在袁崇煥剛派出四千人之後,他給朝廷上的奏折中說:
此行決一死戰,或可得志。若彼分番迭攻,而我兵戰不可透,則錦為必破,又以困錦者困寧,雖城守素備,而食乏援絕。(《明熹宗實錄》)
袁崇煥的意思是這次跟後金決一死戰,也許有可能成功,如果敵人輪番攻擊,那麼錦州必然淪陷,然後敵軍全軍來打寧遠,寧遠堅守也難了,換句話說,袁崇煥對於寧遠、錦州能否守住根本沒底。
袁崇煥在奏折中還說:
「如果敵人退去,是靠皇上的威靈,萬一錦州守不住,則寧遠必然被圍攻,這是心腹大患,現在應該急調薊州、宣府的軍隊趕來山海關作為救援寧遠的援兵,此外要速給軍糧,有糧食才能行軍快。現除調將遣兵之外,更別無他法。」
由此可見,袁崇煥都慌到什麼地步了。
到五月二十八日,皇太極打寧遠的第一天,袁崇煥在奏折中說:
「如果錦州失守,敵人必然以圍困錦州的軍隊圍困寧遠,寧遠孤掌難鳴,很快也會失守。敵軍乘勝而下,就會兵臨山海關,與其屆時傾天下之兵與敵人在山海關會戰,何如現在與其在寧遠錦州決戰?臣的意思是令三屯總兵孫祖壽,於薊鎮挑選馬步精兵一萬五千,趕緊來援。寧遠城內守軍三萬五千人,兵士精而武器銳,滿桂和孫祖壽兩位將軍既可以分別駐紮於寧遠城的前後來禦敵,也可以在寧遠城的左右來禦敵……騎兵步兵並進,與敵人決一死戰。然後讓援兵與錦州城內守軍聯合奮擊,足能令敵人片甲不還。拼此三萬五千人殉敵,則敵無不克。」
袁崇煥的意思是為了寧遠,把遼東明軍全部搭上,跟後金軍拼了,這是在拿明朝東北國防力量的最後一點家底在賭呀!
明熹宗很快否決了袁崇煥的提議,發昏當不了死,於是袁崇煥只得完全靠自己來守住寧遠了。為抵禦後金軍,袁崇煥除「憑堅城以用大炮」外,還佈兵列陣城外,同後金騎兵野戰爭鋒。他派李春華率兩百人在城外掘壕溝作為屏障,總兵孫祖壽守西面,總兵滿桂(他在增援錦州的時候英勇作戰,但寡不敵眾,戰敗退回)、副將祖大壽守東面,自己親率一支部隊出發,準備迎戰。因為袁崇煥明白,此時害怕已經沒有用了,乾脆就拼他一下子,或許能守得住。
此時皇太極率軍來到寧遠城下,見城上旌旗不整,無聲無息,說:「這是袁蠻子駐守的城池,難道沒有防備嗎?必然有詐。」他話音未落,一支部隊打著一桿大旗「袁」出現在他的眼前。皇太極下令迎戰,不一會兒這股明軍後退。滿桂的軍隊上前,他背靠城垣列陣,士氣高漲,嚴陣以待。皇太極見滿桂離城垣近,自己的騎兵難以馳騁,於是令軍隊退到山岡,以觀明軍動向。但沒多長時間皇太極還是沉不住氣了,他與貝勒阿濟格要攻城,代善、阿敏、莽古爾泰鑒於第一次寧遠之戰的教訓,都勸他不要打。他說:「皇考打這沒打下來,我連打都不打,怎麼揚我國威?」說罷,他率軍進攻明軍,代善、阿敏、莽古爾泰來不及披鎧甲倉促跟從作戰。滿桂率軍迎戰,兩支騎兵在寧遠城下展開了激戰。
皇太極認為,騎兵作戰明軍不是後金的對手,明軍放棄拿手的大炮,偏要用騎兵,正好,可以用自己的八旗鐵騎廢了明軍。且當雙方騎兵交戰時,大炮是無法發射的,因為那樣可能傷害自己的軍隊。
而事實上,皇太極還是不知道明軍大炮的射程,此時明軍的紅夷大炮的最大射程是1830米,袁崇煥的戰術是雙方騎兵展開廝殺時用炮轟擊後金的後續部隊。換句話說就是引誘皇太極騎兵進攻,等上鉤的人差不多了,就用大炮轟擊他們的後隊,截斷援軍,前面跟自己騎兵作戰的後金騎兵永遠是那些人,而後面的後金騎兵上不來,始終保持人多打人少。
整個寧遠城下,草木燃燒,硝煙瀰漫,只見紛紛揚揚的塵埃中,後金的騎兵和他們身上的戰刀被紅夷大炮的炮彈炸到空中,又從半空中陸續落下來,東一堆西一堆的,有的是斷臂,有的是斷腿,有的是半截屍體,黃澄澄的泥土上,一攤攤後金軍的鮮血在凝固。
在火炮轟擊的同時,明軍關寧鐵騎與後金八旗鐵騎在城下血戰,明軍鐵騎掄起鐵製大棒來呼呼作響,碰上就皮開肉綻。更可怕的是這些大棒還能發射火器,打著打著冷不丁就開槍,後金軍死傷慘重,明軍鐵騎戰鬥力極強,見人就往死裡打,身中數箭數刀,依然死戰不退。
孫承宗、袁崇煥幾年來苦練精兵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此時的明軍騎兵已經與薩爾滸之戰時的明軍騎兵截然不同了,這一切都因為關寧鐵騎的橫空出世。兩軍共有上萬人混戰廝殺,勁風捲著塵土像流動的煙霧,增加了戰場的悲壯。明軍鐵騎帶著鮮血的戰刀閃爍著一道道寒光,刀鋒閃過,滿地是八旗軍的屍體,被砍下的八旗軍的頭顱在關寧鐵騎腳下被踢得滾來滾去,血污和沙礫凝固在一起,糊得死人的五官難辨。八旗軍慘敗。
只見明軍騎兵在城下發威,炮兵在城上發威,袁崇煥令士兵紅夷大炮、木龍虎炮、滅虜炮一塊上。激戰中兩軍屍橫遍野,從早晨到中午,明軍死戰不退,後金傷亡很大,死幾千人。滿桂也身中數箭,坐騎受傷。後金軍無法靠近城池,甚至無法打到城下,死傷慘重。袁崇煥率軍殺出,其部下一箭射中阿濟格右肩,阿濟格險些落馬。皇太極說:「這個袁蠻子是厲害,怪不得我爸敗在他手裡。」隨後他下令停止進攻。
當後金軍在寧遠城下激戰時,錦州守軍趁後金主力不在。勢單力薄之際突然大開城門,蜂擁衝殺出來,大破後金,獲勝後迅速退回城內。皇太極感到寧錦前後腹背受敵,於是他率軍從寧遠撤退,全力圍攻錦州。
六月初四,皇太極一聲令下,數萬後金軍發起衝鋒,明軍用紅夷大炮和滾木礌石來對付後金軍,後金軍經歷慘痛的傷亡後才打到城下壕溝邊,壕溝很深,必須將雲梯架在壕溝上,晃晃悠悠踩著雲梯才能過去。後金軍密集地擁擠在壕溝邊反倒成了城上明軍的活靶子,在火炮轟擊下紛紛倒斃,屍積如山。
農曆六月相當於公歷七月,此時東北的天氣雖不像現在這樣炎熱,但身穿鎧甲的情況下冒著炮火發起進攻,也是常人難以忍受的。
最終皇太極只得下令撤軍,此戰結束,史稱「寧錦大捷」。戰後袁崇煥欣喜地奏道:
十年來,盡天下之兵,未嘗敢與奴戰,合馬交鋒。今始一刀一槍拚命,不知有夷之凶狠剽悍。職復憑堞大呼,分路進追,諸軍忿恨此賊,一戰挫之,滿鎮之力居多。
《遼海丹忠錄》有詩寫此戰:
分崩虜騎如潮瀉,鼓聲雷動寧遠下。長圍虹亙百餘里,靴尖踢處無宗罅。將軍神武世莫倫,怒須張戟雙目眥。劍鋒掃虜秋籜卷,紛紛聚蟻無堅屯。屍沉馬革亦何畏,流矢薄身驚集蝟。大呼直欲盡敵止,風雷疑是軍聲沸。胡奴走盡壁壘開,一城士女歡如雷。十年積餒一時破,虜馬應自忘南來。捷書飛入明光裡,天子披之當色喜。安得將士皆如此,恢復兩河須臾爾。
寧錦大捷,袁崇煥在戰前手忙腳亂,想搬救兵,等到敵人真的大軍壓境時,他卻能堅決抵抗,並用正確的戰術將敵人擊退,可見有時候,人是需要壓力的,只有把他的所有指望都堵死,才能激發出他的潛能,讓他去拼。總之,此戰袁崇煥不救錦州,有過,守住寧遠,有大功。但是戰後,魏忠賢將袁崇煥在寧錦大捷中的功勞排在第八十六位,且朝中東林黨人都被魏忠賢誅殺殆盡,袁崇煥憤然辭職。
說到這,我們該好好講講魏忠賢了,明宮三案中的移宮案跟魏忠賢有關,熊廷弼先是在魏忠賢的支持下得到啟用,後因為得罪了魏忠賢而被殺,孫承宗也因為得罪了魏忠賢而被免去兵部尚書的職務。前文丁卯之役的時候,全國都在為魏忠賢建生祠,人死後才建祠廟,除非大家對於特別愛戴的人才在生前修建祠廟,像對一個人進行全國性建生祠的情況,中國歷史上只有魏忠賢這一個例子,那麼魏忠賢究竟是何方神聖,能有如此神通廣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