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奢安之亂被徹底平定的前一年,崇禎元年(1628年),陝西、河南、山東、山西遭受了千年不遇的水災、旱災、蝗災。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赤毒的太陽更像個超級大火爐,燒烤著這早已經不起煎熬的大地,使得萬物都要窒息。太陽把地上的每一滴水都毫不留情地吸乾了,乾涸無水的河床,令人窒息的空氣,數以萬計的難民,在烈日下忍受著煎熬。「水啊,水啊!」到處有人用舌頭舔著乾裂的嘴唇,一個個生命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大地上,佈滿瘦弱乾癟的屍體,他們或蜷縮,或俯臥,或仰躺,但臉上都是不甘心的神情。他們有的被曬死,有的被餓死,有的餓得不行直接自殺。死去的人什麼都不知道了,活著的人眼睜睜看著親人死去,蒼蠅爬滿腐爛的屍體,密密麻麻,叫人噁心。屍體發出惡臭,熱氣往上升騰,讓聞到的人想吐。因為空腹的關係,吐出來的都是綠色的膽汁。
旱易生風,風則帶來蝗蟲。中原大地,一群群蝗蟲黑壓壓地遮蔽了天空,像陰霾密佈的烏雲,一團團、一塊塊捲過大地上的莊稼,蝗蟲所過之處遮天蔽日、天日無光。四處傳來啃食稻穀的聲音。當蝗蟲飛起時,成片的谷子霎時被吃得一點不剩。在這種情況下,明朝的稅收仍居高不下。農民為了活命只能鋌而走險。
中國四千年歷史始終圍繞治亂打轉,主要原因之一是官逼民反。官逼民反,民為什麼不反?當法律不但不能保護人民,反而陷害人民時,人民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死亡,一是反抗。
此時中國已成什麼樣子了呢?山東《諸城縣志》記載:「古代災年有易子而食,把人骨頭燒火做飯的,而今卻殺活人來吃,父子兄弟之間剖腹剜心,肢解做成飯。人們認為人心好吃,小孩的心更好吃,甚至有當街賣人肉的,一斤六文錢。有的人在家醃製人肉,以備不時之需,有砍下人頭,用火燒焦,喝腦漿子的。有人餓死後立刻被人把肉割盡,也有人還沒餓死就被割肉,一邊被割肉一邊用眼珠子瞪人的。當問這些割肉的人為何這樣做時,他們說我不吃人,人就吃我。」
張明弼《人吃人歌》寫道:
饑兒語父,饑媳語姑,我死他人定我刳(從身上剜肉),余骨烏鴉相歡噱。他人何親,父姑何疏,願以吾肉存爾軀,姑若思我,願得殘骨在溝渠,勿令人磨碎供勺糊。前日流賊殺人三千,一熏一霍忽而盡焉。昨來土寇人作糧,朝炊肋脅,暮膾膀胱,桁間懸頭髮到地,碟底斷指如蔥長。弱人怯食如針槍,凶人慣食如牛羊。天下太平有異味,烹男炮女請君嘗。人食萬物還食人,相生相啖誰能躲?但想寂寞天地悲,高山大澤盈狐狸。
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在《中原生靈疏》說:
崇禎三四五六年連年大旱,稻既無收,麥又難種,野無青草,十室九空,於是有斗米值銀五錢者,有工作一日不得升米者,有采草根樹葉充飢者,有夫棄其妻、母棄其子者,有賣一子女不足數餐者,有自縊空林、甘填溝壑者,有餓死路側者,有枕比而斃者,有骨肉相殘食者……村無犬吠,尚敲催呼之門,樹有啼鵑,盡灑鞭撲之血。黃葉赤地,鄉鄉幾斷人煙,白骨青磷,夜夜常聞鬼哭。觸耳有風鶴之聲,滿目皆荒慘之色。
李巖《勸賑歌》曰:
年來蝗旱苦頻仍,嚼嚙禾苗歲不登。米價升騰增數倍,黎民處處不聊生。草根木葉權充腹,兒女呱呱相向哭。釜甑塵飛炊煙絕,數日難求一餐粥。官府徵糧縱虎差,豪家索債如狼豺。可憐殘喘存呼吸,魂魄先歸泉壤埋。骷髏遍地積如山,業重難過飢餓關。能不教人數行淚,淚灑還成點血斑?
大臣陳其猷給皇帝的奏折中說:「臣見一個老婦把一個死去的小孩扔進鍋裡,一邊烹炸一邊哭,臣問:『既然要吃他何必哭呢?』老婦說:『這是我兒子,拋棄他的話恐怕會被別人吃了,還不如我自己吃。』」
馬懋才《備陳大饑疏》中說:「陝西安塞城外有一個糞場,每天早晨都有嬰兒被拋棄在糞場,他們有哭泣的、有哀號的、有呼叫父母的、有吃糞的,但到第二天早晨被拋棄的嬰兒已無一生還。而且孩子和單獨出行的成人,只要一出城便失蹤了,直到看見城外有人拿人骨頭當柴燒,煮人肉來吃,才知道那些孩子和獨行者都被吃了。而那些每天吃人肉的人在吃了數日後也不免兩眼紅腫,身體燥熱而死,然後他們再被別人吃掉,於是死者枕藉。城外挖了幾十個大坑,每個坑可容納幾百人,用來掩埋吃剩的屍體。」
民謠曰:「老天爺,你年紀大,耳又聾來眼又花。為非作歹的享盡榮華,持齋行善的活活餓煞。老天爺,你年紀大,你不會作天,你塌了罷!」人民已經到了願與天一起毀滅的境地。
越來越多的農民選擇造反,朝廷既要撥款賑災,也要撥軍費鎮壓起義,財政赤字極為嚴重,而此時一個官員因為搞小三的緣故最終導致了明朝的滅亡。
這個官員叫毛羽健,毛羽健在京城當御史,他這人怕老婆,1628年的一天,毛羽健好不容易把老婆哄回老家去探親,老婆前腳剛走,毛羽健馬上就偷偷納了一房小妾。可這事還是被遠在千里之外的老婆知道了。老婆大怒,當即星夜趕往北京。正當毛羽健和小老婆在床上顛鸞倒鳳之時,老婆從天而降。
毛羽健的老婆之所以這麼快就從家鄉趕到北京,是因為她乘坐驛站的車馬,享受驛站提供的便利服務。在古代,驛站兼有政府招待所、國家郵局和信息傳遞中心的職能。正是通過眾多驛站,帝國中樞和地方各級政府之間的聯繫才能暢通無阻。
毛羽健因此痛恨驛站制度,為此,他向崇禎上了一道奏章,說現在朝廷財政赤字如此嚴重,應該開源節流,而驛站正可以裁撤來省一筆開銷。
崇禎聽了怦然心動,於是下令,乾脆全國的驛站統統停辦,所有驛站工作人員一律不再聘用。也就是說,由於毛羽健納妾,全國數以萬計的驛站工作人員一夜之間全部失業。受裁撤驛站影響最大的,要數陝西。《明季北略》說:
秦晉土瘠,無田可耕,又其民饒臂力,貧無賴者,藉水陸舟車奔走自給,至是,無所得食。未幾,秦中迭饑,斗米千錢,民不聊生,草根樹皮剝削殆盡……又失驛站生計,所在潰兵煽之,遂相聚為盜,而全陝無寧土矣。
無以謀生的下崗驛站人員中,有一位叫李自成,正因李自成下崗,導致他去給地主當差,從此每天住在地主家,每天不在家,他老婆就紅杏出牆,他得知姦情後殺了老婆,去投軍,在軍隊混不下去,最終,李自成造反,明朝滅亡。如果毛羽健不討小老婆的話,那麼李自成就依然會每天在驛站過著足可以溫飽的生活,那麼他根本不會造反,明朝就不會滅亡。這就是中國歷史上很著名的一個蝴蝶效應。
與此類似的還有東漢謀殺案導致羅馬帝國滅亡。東漢和帝時大將軍竇憲殺了竇太后寵信的劉暢,竇太后大怒,竇憲自請出擊北匈奴以贖罪,結果竇憲出塞五千里,將北匈奴徹底打殘。北匈奴西遷,原北匈奴之地空了,於是鮮卑乘虛而入,佔據這一帶。在鮮卑的壓力下,原來在外蒙一帶的羯族、氐族、烏桓族紛紛內遷,成為日後五胡之亂的源頭。而北匈奴的西遷更引起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北匈奴打到歐洲,把日耳曼人殺得大敗,日耳曼人進入西羅馬帝國境內,最終逐漸掌握西羅馬帝國政權,476年廢掉最後一任西羅馬帝國皇帝,西羅馬帝國滅亡。
不過,這種蝴蝶效應其實是一種很淺層的看法,是小歷史的因果觀,以真正的大歷史觀來衡量,絕非如此簡單。歷史不是一個個事件通過因果關係而單純疊加推理而能演進的,趙焰在《晚清有個李鴻章》中說過這樣一段話:
歷史是有宿命意味的,宿命意味是指歷史從來無法複製,也無法克隆,它永遠只有一個結果,也只有一種可能性。就歷史本身來說它掌控不了自己,與歷史依附在一起的人物也是如此,從絕對意義上說歷史與人類是沒有關係的。歷史本身的進退維谷,千變萬化與所攜帶的人類幾乎無關。歷史與人類的關係更像是滔滔河水所攜帶的沙子,那些細微渺小的沙子與河水是無法融為一體的。人類無法改變歷史的進程,甚至無法左右歷史的細節。
所謂歷史的細節稍有轉軌而人類歷史進程就會改變,其實是很唯心的說法。歷史是按照社會進程慣性的總趨勢來發展的,一個逆天而行的大人物如果成功,也只能說他在社會的轉型階段利用了大多數人的心理狀態,從而把社會轉型到貌似看起來對多數人有利的狀態。當精英階層發現受騙而廣大蒙昧者尚未覺醒之時,精英階層則會推動社會向著與這個逆天而行的獨裁者相反的軌跡運行,最後運行到起碼比先前要好的社會類型。表面看起來,因為獨裁者的逆天而行社會進程發生了曲折,而實際上這個曲折階段也正是人們在選擇道路中所必經的階段。社會進程的發展也與人生的發展異曲同工,人生是吃過虧,挨過虐,享過福,受過罪,碰過壁,折騰一通,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起點。其實這很正常,因為你不轉這一圈,就不可能知道路該怎麼走,只有轉過這一圈,你才知道圈外的人生。歷史與人生同理:我們都不能由發展過程中的曲折而斷定這種曲折就改變了本來的軌跡與進程。因為我們任何人都壓根兒不知道歷史或人生怎麼發展。人與其他動物的最大不同,就是人類能夠記錄自己的歷史,後人可以憑借歷史來找到自己的歸屬,我們短暫的人生也因此不成為一幕滑稽劇。如果我們預先就知道了歷史的發展,而自己的人生只是按照既定軌道去演習,那麼這一切就真的成了滑稽劇。
就拿毛羽健討小老婆而言,如果沒有此事,李自成興許不會造反,但最終北京依舊會被攻破,只是鐵蹄踏入北京城的是皇太極或張獻忠而已,因為以明朝的稅收體制、崇禎的個人性格、三線作戰的重壓等等因素的綜合,明朝的滅亡只是時間問題,隨著行文的演進,我將為您揭開明朝滅亡之謎。當然這一切,依然要從李自成說起。
李自成,1606年出生,陝西米脂人。李自成出生時他爸夢見一個壯士騎馬闖進他家,長嘯數聲,醒來後李自成降生,他的母親也夢見一個騎馬人闖入他家,於是給他起名「闖兒」,大名李鴻基。
李鴻基小時候跟其他農家子弟一樣,過著耕讀生活,然而在念私塾時他卻說:「我要學習武藝,成大事,讀書何用?」經常曠課的他總喜歡舞槍弄棒,然而有著小聰明的他也的確對於學習有一定天賦,十六歲時的一次課上,李自成寫過一首詠螃蟹的詩:「一身甲冑肆橫行,滿臉元黃未易評。慣向秋畦私竊谷,偏向夜籪暗偷營。雙螯恰似鋼叉舉,八股渾如寶劍擎。忍怕釣蟹人設餌,捉將沸釜送殘生。」老師看完此詩後:「你將來必成大器,但始終是亂臣賊子,不得善終!」(計六奇《明季北略》)
李鴻基漸漸長大了,他身材高大,小鼻子,高顴骨,深深的眼眶,說話微帶鼻音,身體健壯,臂力過人,跑步非常快,有時甚至能追上馬。一天李鴻基與劉國龍、李過在關帝廟結拜,準備一起闖天下。李鴻基提議三人比力氣,他們在神廟前放了一個鐵爐子,重七十三斤,李鴻基上前抓住,一手舉起,繞關帝廟一周,遂放回原處。劉國龍也用一隻手來舉,鐵爐子原封不動,用兩手才勉強舉起,只走了五步就把鐵爐子放下了。輪到李過,他用一隻手用力一舉,也沒舉起來,兩手舉起,走了十幾步也放下了,此時李鴻基又一次上前,一手舉起鐵爐,繞關帝廟一周後放回原處。一個路過的道士對李鴻基說:「你父親一生做善事,所以才有了你,你要繼承父業。」李鴻基:「大丈夫要闖天下,自成自立,若守著父業,難道還是男子漢嗎?從今起我就叫李自成了!」(《小腆紀年附考》)
李自成從此不再啃老,而是去找工作,他在驛站找到了一份工作,1628年就發生了前文寫的事情,崇禎撤銷驛站,李自成失業。
失業後李自成投奔一個姓艾的地主,給他打零工,一天上午干了半天活,中午他在艾家門口睡午覺,袒胸露乳,很不雅,老艾發現後把李自成臭罵了一頓,李自成很生氣,故意在老艾家門口撒尿,結果被人看見,幾個家丁把李自成一頓毒打,打得皮開肉綻,後來又把他拴在柱子上大半天,李自成飢渴難熬,這時老艾家的小兒子出來,手拿餡餅,李自成低聲下氣地找他要,老艾家的小兒子說:「我寧可餵狗,也絕不給你吃!」然後把餡餅扔地上,接著用腳踩了幾下,揚長而去。李自成受此羞辱,恨得咬牙切齒。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李自成離開老艾家,來到一個姬姓人家放羊,放羊是在野外,這樣中午找棵樹就能在底下乘涼睡覺,不用擔心再挨打了。
李自成放羊是能隨便休息了,但是工資要比之前給地主打工掙得少,每天都吃不飽的李自成因飢餓難耐,殺了主人的一隻羊,與自己在關帝廟的結拜兄弟劉國龍、李過分了吃。
同樣的事也發生在大明開國之君朱元璋身上,只不過吃的是牛。朱元璋少年當放牛娃時經常讓小夥伴們撿起一塊塊破木板,裝成皇帝與大臣,一次朱元璋與徐達、湯和一塊玩,在山上玩餓了,找不到吃的,朱元璋便裝起了皇帝,說:「有本早奏,無事退朝。」徐達說:「皇上萬歲萬萬歲,臣以為皇上登基,天下太平,應殺一頭牛慶賀。」朱元璋說:「准奏。」於是朱元璋把自己替人家放的一頭牛宰了給弟兄們吃。大家吃得心滿意足,隨後當一群小壞蛋意識到無法向主人交代時,朱元璋一拍胸脯,自己承擔了全部後果,他把僅剩的牛尾巴塞進石縫裡。見到主人後朱元璋謊稱牛鑽進石縫中出不來了,最後朱元璋以挨了一頓打和丟掉放牛的差事而結束。
李自成和小夥伴們吃完羊後的結果和朱元璋完全一樣,挨了頓打,丟了差事。大概李自成明白自己做錯了事,後來他稱王后路過此地,並沒有懲罰這家人。
此後李自成又找了新的差事接著干。李自成的老婆韓金兒是妓女出身,劣性難改,由於李自成平時住在地主家,她趁李自成不在時就和蓋虎搞破鞋,李自成得知後去捉姦,見韓金兒與蓋虎飲酒偷歡,李自成破門而入,拔出腰刀殺蓋虎,蓋虎掄起椅子抵擋,李自成用力過猛,一刀把椅子劈成兩半,刀砍到蓋虎左臂上,隨後他一刀砍死了蓋虎。韓金兒嚇得跪地求饒,李自成說:「蓋虎已經死了,你起來給俺斟酒。」韓金兒見李自成不殺她,於是裝出一副媚態,百般奉承李自成,李自成把韓金兒的褲子脫下,一邊飲酒,一邊那啥,突然李自成拔出腰刀,說:「你喜歡蓋虎,你就隨他去吧!」一刀捅入韓金兒陰道,向上一挑,把韓金兒劈成兩半。兩條人命在手,李自成知道自己闖下大禍,於是逃之夭夭,來到了甘肅甘州(今甘肅張掖甘州區),投奔了王國參將。(此事據《小腆紀年附考》)
在王參將手下幹了幾個月,李自成覺得王參將是庸才,在與兄弟劉良佳喝酒時他說:「寧為雞口,毋為牛後。在王參將手下我們當的就是牛屁股!」
劉良佳:「郭子儀本行伍中人,後為天下大元帥,你我如此有才,何愁不能富貴?」
李自成:「大元帥何足道哉!漢高祖和我朝太祖豈是祖宗傳下的天子?還不都是白手起家。」此時李自成的反意已經露出,不久李自成因為欠餉問題而殺了王參將,殺了朝廷在冊的將領,他徹底混不下去了,準備走上造反道路。
要造反的李自成對自己沒底,哥們說:「或許你當皇上都未可知。」李自成:「問天。」他取出一支箭插在雪裡,說:「如果雪能沒過箭鏃,可做皇帝,不然則死。」結果這天雪下得出奇大,沒過了箭鏃,李自成大喜,信心倍增,此時由於本文篇頭的大饑荒,陝北民變蜂起,到處都有造反者,他投奔了王左掛的農民軍。(《甲申傳信錄》)
人生最大的賭注就是自己。一天有人來告訴在軍隊當兵每天混吃等死的李自成,說跟我來,反了他娘的,你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就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銀。當像狗一樣活著成為一種奢望時,反抗就是唯一的出路。儘管那個年代普通人大多都是像狗一樣的活著,或者說命連狗都不如,但畢竟狗還能叫兩聲,而人呢?大多在沉默中滅亡了。
既然造反就能改變命運,我為何不造反?李自成一定是這麼想的,由軍人變為反賊,李自成做了一個無比正確的轉變,在官軍裡雖然也有前途,但畢竟有森嚴的等級秩序,要麼靠軍功打拼,不過這很渺茫,在這打拼的過程中,要麼你早已戰死,要麼你的上級把你的功勞獨吞。而在農民軍中機會均等,沒有等級制度,只要你有本事,就能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上馬殺人,下馬飲酒,天下動盪中,誰知道自己明天還能不能活著,為什麼不趁心雄氣壯時痛痛快快做一個亂世梟雄,也不枉為人世走一遭了!
此時李自成在王左掛手下。王左掛手下共有八支部隊:一隊眼錢兒、二隊點燈子、三隊李晉王、四隊蠍子塊、五隊老張飛、六隊亂世王、七隊夜不收、八隊李自成。相比之下,看名字的話只有李晉王和李自成像是好人。
崇禎三年(1630年)王左掛在與官軍交戰中戰死,李自成投奔了不沾泥(張存孟)的農民起義軍。
各路起義軍大多以綽號稱呼,少有真名:闖王(高迎祥)、闖將(李自成)、神一元(也叫神一魁)、老回回(馬光玉)、不沾泥(張存孟)、紅軍友、八大王(張獻忠)、掃地王、闖塌天(劉國能)、破甲錐、邢紅狼、亂世王、混天王、顯道人、鄉里人、活地草、革裡狼、左金王、曹操(羅汝才)、關索、混天星、過天星(張天琳)、獨行狼、蠍子塊、一字王、射塌天、混十萬、可天飛、混天飛、點燈子、王老虎、金翅鵬、一條龍、滿天星、混天猴、上天龍、馬老虎、獨頭虎、上天猴、黑煞神、飛山虎、一隻虎、撞天王、翻山鷂、整齊王、紫微星、托天王、十反王、小秦王、混世王、上天王、一連鶯、一盞燈、鑽天哨、開山斧、一座城、通天柱、爬天王、抓地虎、滾地龍、滾地狼、紫金梁(王自用)。
看著這些名字,想必您已經眼花繚亂了,這些人當中真正需要您記住的其實只有兩個人,李自成和張獻忠。
張獻忠,陝西延安人,他跟李自成同年出生,1606年的一天,他父親所在的村子一個叫羅自穎的人做夢,夢見帝君說:「把天煞星帶上來!」小鬼押著一個又高又瘦,臉色微黃的厲鬼前來,帝君說:「我命你投胎到張祿家中,不得有誤!」厲鬼應聲,忽然不見。羅自穎醒了,他去村子裡打聽,果然有一個叫張祿的人生了個兒子,十二年後羅自穎見到了張祿的兒子,這個人與羅自穎在夢中夢見的一模一樣,他又高又瘦,面微黃,外號黃虎,他就是張獻忠。張獻忠小時候也念私塾,他天生力大,經常欺負同學,沒一個人不恨他,羅自穎想打死他,但每當產生這個念頭,準備第二天打死他時,頭天晚上肯定做夢,夢見有人說:「張獻忠是來應劫數的,切莫為難他。」羅自穎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此事出自許嘯天《明代宮闈史》。這種故事其實無非是後來張獻忠在四川大開殺戒後好事文人編出來的,不足為信。
張獻忠年輕時說:「大丈夫安能久居人下?」於是他參軍了,他剛當兵就犯了死罪,在行刑前將領陳洪範看張獻忠相貌威武,於是放了他,但張獻忠知道,自己在軍隊混不下去了,就在此時,1628年陝西大旱,發生大饑荒,民變四起,張獻忠也加入其中。
崇禎皇帝派左副都御史楊鶴去任陝西三邊總督,剿滅李自成、張獻忠等各路農民軍。由於剛剛經歷前面我們講過的己巳之變,各路精兵都在北京一帶,楊鶴便主張對農民軍以招撫為主,要實實在在解決饑民的吃飯問題,然後使饑民解散,由政府發給耕牛農具,讓農民規規矩矩種田。崇禎也深知農民正因為沒飯吃才造反,於是同意了楊鶴的意見。
神一元、點燈子、滿天星等人全都接受了招撫,當然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自然是堅定的「革命派」,依舊與明軍作戰。不過神一元等接受招安者也都留有後手,他們各自私留武器,佔據要地,不時派人四處劫掠富戶,而崇禎只撥款十萬兩白銀賑濟,無異於杯水車薪,難以根除問題。
在此情況下,朝內「主戰派」壓倒了楊鶴這樣的主和派,指責楊鶴花錢卻幹不成事,崇禎於是將楊鶴罷官,任命洪承疇為陝西三邊總督。
洪承疇文韜武略,他一上來就剿滅了幾股拒絕招安的農民軍,而後神一元等人降而復叛,洪承疇正愁不能解決這些人,於是藉機來個一勺燴,將神一元所部攻滅,神一元、可天飛等人被殺。洪承疇本著「你不投降我滅了你,你投降我殺了你」的原則,將陝西農民起義軍基本剿滅,農民軍於是逃到山西。崇禎四年(1631年)不沾泥向洪承疇投降,其部下因為洪承疇殺降,大多不願投降洪承疇,於是跟著李自成走了,李自成率所部投奔了高迎祥的農民軍。
1632年,李自成率軍在晉南一帶活動,1633年李自成等各部進至河北磁州一帶,崇禎調左良玉和曹文詔兩面夾擊農民軍,左良玉仗打得一般,真正厲害的是曹文詔。此時任山西總兵的曹文詔本來是熊廷弼的部下,熊廷弼死後成為孫承宗的部下,己巳之變時他參與收復了遵化、永平、灤州、遷安,皇太極走後他就被調來鎮壓農民軍,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千關寧鐵騎。
除一千關寧鐵騎外,崇禎調撥給他的只有兩千人,曹文詔就拿這三千人與山西的二十多萬農民軍交戰。曹文詔率三千人與上天龍的一萬多人開打,上天龍被斬殺,一萬多人全滅。而後曹文詔率軍三千與混世王兩萬人交戰,混世王被斬殺,兩萬人崩潰。接下來曹文詔面對的是農民軍中人數最多的紫金梁等各部,他們在一起有七萬人,曹文詔十五天內七戰七勝,斬殺六萬人,紫金梁戰死,其殘部萬人盡歸李自成,至此李自成已有兩萬多兵力。之所以曹文詔如此能打,其實無須多交代,因為有關寧鐵騎!
在明軍圍剿下,李自成等各路農民軍轉移到河南懷慶、濟源、涉縣、林縣等地,明軍左良玉等各部將其包圍,此時農民軍東西北三面是明朝大軍,南面是黃河天險,於是高迎祥、張獻忠、闖塌天、李自成、羅汝才、薛仁貴(外號)、劉備(外號)、鞋底光、滿天飛、逼上路、一塊雲、三隻手等各部都投降了。
曹文詔當然力主要把這些農民軍全部幹掉,然而就在此時,皇太極率軍南侵,於是曹文詔被調到大同去抵擋皇太極了,這下農民軍起死回生了。
農民軍投降後,明軍自然不知道他們是詐降,不少士兵還與農民軍做起買賣來,偷出軍營裡軍靴、棉衣、兵器等賣與對方。李自成等各部趁詐降機會大大地休整一番,往年河南境內的黃河是不會凍冰的,而這年冬天一反常態,河面冰堅如石,農民軍縱馬狂奔,整部突破黃河天險,衝出明軍包圍圈,一下子出現在中原大地。
這種天氣原因導致其中一方喜從天降的事,在中國歷史上不只一次發生。1276年,忽必烈派大軍攻陷臨安,滅亡南宋時,宋恭帝帶著文武大臣出降。宋恭帝與元軍約定的受降日期為錢塘江大潮漲潮的日子,想借大潮將元軍捲走,與元軍同歸於盡,不成想連續三天大潮不至。1646年清軍大將博洛率軍從杭州向南明魯王朱以海的部隊進攻,來到錢塘江邊,清軍無船,可是一向水深浪急的錢塘江這年卻突遇數十年不遇的大旱,江中許多地方都干了,於是清軍騎兵直接衝過錢塘江。再比如解放戰爭期間,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途經淮河時也沒有船,但趕上淮河旱災,而且大軍所過之處正好是當年淮河水最淺處,於是大軍徒步渡過淮河。總之,天氣的確數次改寫了歷史,但許多事雖曰天命,豈非人事乎?李自成等各部在黃河北岸處於坐以待斃的狀態,大軍合圍後很容易將其全殲,只要農民軍被殲滅,東北女真不可能滅掉大明的。總之,明朝就這樣因為天氣原因錯過了第一次免於滅亡的機會。
李自成各部死裡逃生,由於河南地方官員沒有作戰經驗,中原四戰之地又便於馳騁,農民軍以河南為中心,向東殺進安徽,向南殺進湖廣,向西殺進四川。由此,局部農民戰爭,一下子變成了全面戰爭。河南跟陝西一樣有災情,當地饑民大量投奔了農民軍,農民軍實力更加壯大。
崇禎七年(1634年),崇禎為改變各省明軍互相觀望的態勢,任命陳奇瑜為五省總督,負責陝西、山西、河南、湖廣、四川明軍對農民軍的圍剿。陳奇瑜一上任,對農民起義軍的圍剿立即就有了起色,李自成被迫轉移到漢中,陳奇瑜在漢中車廂峽包圍李自成,趕上連下四十天大雨。車廂峽四面是懸崖峭壁,號稱猿鹿無徑,人根本無法攀登,明軍從山上砸下巨石,投擲火把,李自成所部死傷慘重。而連續四十天的大雨則使得李自成部隊的弓箭因濕透而鬆散,刀槍生銹,戰馬因為沒有草料而死亡過半。
李自成不得已乞降,陳奇瑜居然同意了,四年前神一元降而復叛,一年前在河南黃河北岸農民軍降而復叛的教訓彷彿就在昨日,而陳奇瑜居然沒有吸取任何教訓,還真的以為李自成是真心投降。
陳奇瑜派人來接收整編李自成的隊伍,每100名農民軍陳奇瑜就派出一人來登記,李自成這些「投降」的部隊走到寶雞縣時突然翻臉,將這些監降官或殺頭,或割耳,或捆綁,一百個殺一個還不容易?勢不可當的李自成率軍再次殺回河南。此時河南的各路農民軍已有二十萬人,聲勢浩大,「大旗飄揚,遙望崖口而南,旌旗蔽空,甲光耀日,南盡南山,北盡河曲,波壓雲湧而至,惟聞馬嘶之聲,連營數十里」(乾隆年間修《嵩縣志》)。只要李自成被殲滅,張獻忠難成大事,而後金在東北孤掌難鳴,那麼大明是不可能滅亡的,由於陳奇瑜的手軟,大明錯過了第二次免於滅亡的機會。
得知李自成降而復叛的消息,崇禎大怒,將陳奇瑜撤職,任命洪承疇當五省總督。大家都知道洪承疇能打,於是崇禎八年(1635年)高迎祥、張獻忠、李自成、老回回、羅汝才、革裡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橫天王、混十萬、過天星、九條龍這十三家農民軍在滎陽開會,討論農民軍如何與洪承疇作戰的問題,史稱「滎陽大會」。
李自成提出了聯合作戰、分兵迎敵的戰略方針,就是把農民軍分成東、西、南、北四路,出擊和明軍作戰,把農民軍的主力放在明軍兵力薄弱的東面,也就是安徽。李自成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和同意,一致決定就以此戰略方針指導作戰。
李自成、張獻忠進攻安徽,張獻忠攻安徽白水,剛打下來,還沒來得及搶劫,就有人來報說李自成率軍趕到,張獻忠說:「咱拚死把城攻下,他是來趕現成的嗎?」隨後他下令關閉城門,在城內將所有年輕女人姦淫,李自成兵臨城下後見城門緊閉,大叫開門,張獻忠的部下在城上喊道:「張將軍有令,城內正在廝殺取樂,不准任何人馬進城,必須把城中人殺盡才能開門。」李自成大怒,要攻城,被謀士牛金星阻止,這是李自成與張獻忠的第一道裂痕。
但張獻忠此時其實對李自成還是不願翻臉的,張獻忠曾對汪兆齡說:「李自成英雄也,不好酒色,粗茶淡飯,能和部下同甘苦。咱老子喜歡大碗喝酒,大碗吃肉,還喜歡玩娘們,所以人家罵老子酗酒耽色。很多地方老子比不上李自成,只怕他真當了皇帝,咱老子還在窮忙呢!」
正月十五,張獻忠選定這個大家都在鬧元宵的日子,派兵化裝後打著進香的旗號大搖大擺就進入了鳳陽城,而後一聲號炮,火光沖天,鳳陽被攻陷。張獻忠進入鳳陽後一把火將朱元璋祖墳燒燬,又一把火燒了三十萬棵樹。
攻破鳳陽皇陵後,張獻忠俘獲了在皇陵充當樂手長得俊俏的小宦官十二人。每次宴飲,張獻忠就讓這些小宦官為他吹吹打打,李自成看著眼紅,就向張獻忠索要。張獻忠不給,李自成多次派兵上門來索取。張獻忠大怒,派人砸毀所有樂器,讓兵士把小宦官們雞姦後送給李自成。
李自成看見小宦官們個個捂著屁股,很是不爽,而後問樂器在哪兒,宦官們說張獻忠給砸了。李自成大怒,拔劍把十二個小宦官全捅死了。從此李自成跟張獻忠徹底撕破臉。就因為十二個小太監和樂器就跟除自己外實力最強的農民軍撕破臉,我們可以據此說李自成對音樂熱愛?當然不是,由此事足見李自成難成大事,他可能一時成為弄潮兒,但終究只是歷史過客。
鳳陽祖陵被毀,崇禎震怒,令洪承疇與農民軍決戰,但農民軍卻兵分三路,李自成率軍離開安徽,一路向西,殺進陝西,轉入甘肅,明軍大將曹文詔戰死,而後李自成回師率軍攻破咸陽,進逼西安。張獻忠率軍攻入湖北,其他各路部隊渡過黃河北上進入山西。
崇禎此時意識到,大軍進入河南,農民軍就進入陝西,大軍進入陝西,農民軍則進入河南湖北,總之是抓不到農民軍主力,於是改變戰略,採用劃分戰區重點圍剿的方針。崇禎任命盧象升為直隸、山東、河南、湖廣、四川五省總督,負責中原戰事,任命洪承疇負責陝西、甘肅戰事,此外還任命孫傳庭為陝西巡撫,與洪承疇一起圍剿起義軍。這樣佈置果然見了成效。
盧象升、孫傳庭、洪承疇三人各有千秋,洪承疇文韜武略,擅長以謀略取勝,盧象升和孫傳庭則分別苦練精兵,盧象升打造的部隊叫天雄軍,天雄軍士兵由於都是老鄉、朋友、兄弟、家人等等,往往一個人戰死,就可以激發大部分人的憤怒,所以戰鬥精神極強,一旦遇上敵人,就緊緊咬住打到底。
孫傳庭打造的部隊叫秦兵,專門募集出生於秦嶺的人當兵,或許是受了秦嶺的氣候影響,秦兵骨子裡就秉承著一種彪悍的個性,正如秦兵的山歌所唱:「山歌子來把山頭,閻王見我也發愁。孔夫子見我就下馬,皇帝見我也低頭。」
盧象升的天雄軍、孫傳庭的秦兵與袁崇煥的關寧鐵騎並稱為大明末年最能打的三支勁旅。
崇禎九年(1636年)陝西巡撫孫傳庭將高迎祥困在秦嶺一帶,秦嶺通向關中平原只有三條道:東面的子午谷通道,全長六百多里,出口就是西安;中間的駱谷通道,全長四百多里,出口即武功;西面的斜谷通道,全長五百多里,出口即陝西郿縣。昔日諸葛亮每次北進中原都是糾結在這三條道上,高迎祥選擇走子午谷,這條道雖然最長也最艱險,但是只要殺出,就可直撲西安。
孫傳庭早有預料,他在子午谷的出口處黑水峪設伏,高迎祥一出子午谷就遭到了孫傳庭秦兵的伏擊,闖王高迎祥被俘,送到北京後凌遲處死,農民軍蠍子塊率所部投降,孫傳庭殺蠍子塊全部降者,其餘各部農民軍推舉李自成為闖王。
「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這樣的口號,使李自成的農民軍所過之處備受擁護,與此同時李自成還打出「殺一人如殺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的旗號,就這樣,他越做越大。
盧象升也屢戰屢勝,「像升每臨陣,身先士卒,與賊格鬥,刃及鞍勿顧,失馬即步戰」。一次作戰中盧象升額頭被射中一箭,盧象升拔出箭鏃接著打,砍殺敵軍數人。於是農民軍中盛傳盧象升「遇即死,不可犯」,碰見盧象升就得死,彭孫貽《平寇志》記載農民軍稱盧象升為「盧閻王」。
假如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三人一起,農民軍被撲滅只是時間問題,然而1636年皇太極率軍大舉南侵,自喜峰口入關,連克昌平、寶坻等十六座城池,於是崇禎急調盧象升率天雄軍馳援,這樣的話,中原地區起義軍的壓力減輕,農民軍復振。
1637年楊鶴之子楊嗣昌(此人字文弱)上奏提出「四正六隅」的「十面之網」,即「以陝西、河南、湖廣、江北為四正,四巡撫分剿而專防;以延綏、山西、山東、江南、江西、四川為六隅,六巡撫分防而協剿」,由此構築成「十面之網」,看起來十面網密不透風,而實際上織網需要人,需要大量能打仗的士兵,這就需要錢。崇禎絲毫不考慮這些,病急亂投醫的他就覺得能說會道的楊嗣昌有曠世之才,於是啟用他為兵部尚書。
楊嗣昌到任後,認為總督河南的王家楨軟弱無能,就推薦福建巡撫熊文燦代任。熊文燦在福建任上,用大量金銀財寶招撫了鄭成功他爸,也就是大海盜鄭芝龍,關於鄭芝龍的詳情我們後面再說,這裡只說熊文燦。崇禎曾派太監去考察熊文燦,熊文燦設宴招待,席間太監說到中原「流賊」禍亂,熊文燦酒壯慫人膽,藉著酒勁說道:「諸臣誤國!如果我熊文燦帶兵剿賊,豈能令鼠輩猖獗如是?」
太監一聽話已至此,便露出了真面目,「我來此實是奉皇上之命觀察您熊公的為人,吾覺熊公有曠世之才,只有您可以殺平中原流賊。」
一句話,讓熊文燦酒醒了大半,然而為時已晚,皇帝的欽差太監足以代表皇帝,經太監奏報,崇禎任命熊文燦總理河南、山西、陝西、湖廣、四川軍務。
1637年八月,張獻忠在與熊文燦部下左良玉在南陽激戰時,被左良玉一箭射中眉心,張獻忠拔出箭鏃,臉上鮮血如注,他忍著劇痛拈弓搭箭,要射死左良玉,結果左良玉先下手為強,又一箭射中張獻忠的手指。十指連心,張獻忠疼得不行,左良玉縱馬前來一刀砍中張獻忠的臉,此時張獻忠部下孫可望救駕,才殺退左良玉,不然天殺星張獻忠此時就能斃命了。(《流寇長編》第十卷,戴笠著。此戴笠乃清初人,非軍統之戴老闆。)
張獻忠死裡逃生,逃往麻城,而左良玉的不斷進攻最終打殘了張獻忠的部隊。此時對自己當年有救命之恩的陳洪範正好在熊文燦手下,於是張獻忠派人攜重金與美女賄賂陳洪範,對陳洪範說:「我主帥蒙恩公搭救,大恩未報,今日相遇實乃天意,願率部投降。」陳洪範大喜,將此事告訴熊文燦,如果換上孫傳庭或洪承疇,此時一定是先接納張獻忠的投降,把他穩住,然後在受降儀式上將張獻忠等賊首剁成肉泥,然而熊文燦還真的相信了張獻忠的投降,並將此事上奏崇禎。在崇禎內心深處,其實是把後金政權作為自己的第一敵人,於是崇禎也主張招撫張獻忠。由於張獻忠投降的示範效應,闖塌天(劉國能)、羅汝才、十反王(楊友賢)、托天王(常國安)、混十萬(馬進忠)、射塌天(李萬慶)、過天星(惠登相)、關索(王光恩)各部紛紛向熊文燦投降。熊文燦接納了各部投降,並發給他們軍餉,各路農民軍由此得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在熊文燦招降張獻忠各部的同時,孫傳庭和洪承疇在陝西與李自成死磕,李自成打不過他們,便帶兵殺進四川,而後洪承疇率軍進入四川追剿。李自成便跟洪承疇捉起了迷藏,他帶兵從四川又殺回陝西。崇禎十一年(1638年)十月,孫傳庭親率秦兵在潼關原設伏,每五十里設一路伏兵,李自成、革裡眼、左金王、老回回所部掉入孫傳庭的包圍圈時尚茫然不知,李自成下令部隊開飯,正吃著半截,伏兵四起,與此同時洪承疇派兵在後截殺,端著飯碗的李自成部隊自相踐踏,死傷慘重。李自成棄馬步戰上山,山上孫傳庭伏兵殺出,最終李自成被洪承疇、孫傳庭打得只剩十八人,李自成和劉宗敏僥倖逃生。
至此,李自成還剩十八人,張獻忠已經被招降,看起來明朝似乎中興有望了。崇禎說:「再用十年,必將社稷興盛,天下太平。」然而,歷史沒有給崇禎任何機會,一絲希望瞬間幻滅,就在此時,皇太極第四次南侵,崇禎急調洪承疇、孫傳庭北上抗清,李自成借此機會死裡逃生重整旗鼓,張獻忠則復叛,最終中原局勢不可收拾。大明就這樣錯過了第三次免於滅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