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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利奇來到《紐約時報》時,阿道夫·奧克斯已經71歲了。他有點耳聾,顯得對人冷淡,所以在編輯部很少見到他,以致他的每一次來訪都成了一件大事,是相當令人激動不安的時刻,編輯們的腦袋一致地隨著他在走道上的每一步轉。他是一個白髮蒼蒼的小個子,有一雙憂鬱的藍眼睛,一副非常挺直但虛弱的身材。報社裡以前從未見過他的年輕人因見到他而感到敬畏。關於他,關於他一言不發地似乎在大樓裡飄蕩的方式,關於他的出現、消失,幾個月後再出現的方式,幾乎有種神秘的東西,單是他的一瞥就足以證明他的存在。一天他和一些上了年級的女人站在報社自助餐廳的一邊,其中一位女人問道:“這就是你們所有的人嗎?”奧克斯緩慢地掃視一下擁擠的餐廳,看著向遠方延伸的一大批人,然後溫和地、戲劇性地、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是的,這些都是我的人。”

在最後的歲月,奧克斯的情況並不好。他臉面的左邊下垂,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中過風的人,但他的問題主要是精神上的,而不是身體上的。他鬱鬱寡歡,非常沮喪,以致有時一連幾天都不讀報紙。他說過想把《紐約時報》交給托管人,並且不時地想到死。他已經建了兩個大陵墓,一個在查塔努加,另一個在紐約市外。

家裡的人稱他的病是憂鬱症,但他們並不理解其真正原因。1929年正是他成就的鼎盛時期,說他很憂傷,這貌似不合邏輯。他正受到大學校長們、國務活動家們和他一度作為印刷學徒工作過的城市的讚頌。查塔努加不久前用了三天時間來慶祝他成為該市的榮譽市民。伯德少將在南極的探險曾在《紐約時報》上有過系列報道,他剛剛以奧克斯和他的家族命名了冰川和湖泊。《紐約時報》此時在廣告方面領導著世界的報紙,奧克斯在紐約的懷特普萊恩斯買下了一塊57英畝的地產,建了一個有白色圓柱、17個浴室的宅邸。奧克斯是迎接和克服挑戰、取得成就的化身,但現在似乎所有這一切對他都消失了,似乎要用他的訃告來使他的故事獲得生命了。

當他1896年買下《紐約時報》時,每天虧損1000美元,欠債高達30萬美元,而且沒有任何復甦的希望。1869年,亨利·賈維斯·雷蒙德在一個叫羅斯·艾廷格的舞台美人的公寓裡因心臟病發作去世,《紐約時報》被雷蒙德的合夥人喬治·瓊斯接管。瓊斯曾因《紐約時報》揭露威廉·馬西·特威德的腐敗政治機器的醜聞而為《紐約時報》帶來聲望,但1881年瓊斯背叛了共和黨,不願意支持詹姆斯·G.布萊恩當總統,遭到了許多共和黨的廣告商和訂戶的憤怒報復。《紐約時報》每年的利潤從支持格羅弗·克利夫蘭之前的18.8萬美元掉到了5.6萬美元,到1890年又掉到了1.5萬美元。但造成衰敗的原因不單是這個政治決策。在這些年裡《紐約時報》也是經營不善的,在1891年瓊斯去世後情況變得更糟。以《紐約時報》主編查爾斯·R.米勒為首腦的一個報業辛迪加接管了該報,最終導致它破產。正是在這一時刻,38歲的阿道夫·奧克斯用7.5萬美元買下了《紐約時報》。

他的這筆錢是從各個銀行和一些人那裡借來的,這些人對他在查塔努加的成就和他在紐約的計劃印象深刻,而且也被奧克斯從有影響的國會議員、鐵路所有者、部長、編輯甚至格羅弗·克利夫蘭總統那裡求來的推薦信所打動。奧克斯曾經在查塔努加接待過克利夫蘭,並且和他保持著聯繫。在給這位總統的一封信中,奧克斯解釋說:

我正在談判,爭取在《紐約時報》的控股權,並且有美好的成功前景。我敬重地請求你給《紐約時報》出版公司的主席斯賓塞·特拉斯克回一封信,就你對我作為一個報紙業主的品質、總的個性以及我對公共問題的觀點談談你的意見,這些已經由《查塔努加時報》的成功所證明了。

換句話說,說說你能就我作為一個誠實的、勤奮的和有能力的業主所能說的。我願意向你保證,我考慮的事業對我來說不是太大。我能夠在財務和其他方面實現它。

在36小時之內,克利夫蘭總統答覆了奧克斯:

在你對《查塔努加時報》的管理中,你已經證明了你是如此忠實地堅持了民主黨的原則,已經勇敢地支持了有助於我們國家和我們黨安全的觀念和政策,所以我應該高興地看到你在更大的領域發揮作用。如果你的計劃得以實施,如果借此你轉移到大都市的新聞界,我祝願你能夠取得最大的成功。

奧克斯對《紐約時報》7.5萬美元的投資,不僅給他帶來了同樣數量的債券,而且還直接使他淨獲1125股股份,每股價值100美元,因為新公司的引資計劃允許每購買1000美元債券擁有15股。而且按奧克斯和股東的約定,如果他能連續三年使《紐約時報》不欠債,他可以再得到3876股,使他的總股份達到5001股,也就是公司10000股的多數。給他的3876股暫時交第三者保管,因為當時公司認為他在四年之內擁有這些股份是不可思議的。但奧克斯對如何使這家報紙復活有非常明確的想法,他抓緊時間實施它們。很少有業主像他那樣懂得報紙業務,由於他在新聞編輯和商業兩方面的經驗,他知道怎樣在不降低質量的情況下減少成本。

在他投資《紐約時報》之前,他對紐約進行了研究,有時他騎著從中央公園租來的自行車遊覽這個城市,他肯定這裡有他設想的這種報紙的市場。紐約最成功的報紙,每份銷售一美分——有普利策的《世界報》(World),它的晨報版和晚報版上總共發行60萬份,還有赫斯特的《新聞報》(Journal),它的兩版總共是43萬份。這兩個人活生生地體現了奧克斯所反對的在報道中揭發醜聞和感傷的特點。奧克斯的報紙,每份銷售三美分,能夠同他認為文筆不錯但報道無力的《太陽報》,同對上流社會最感興趣的《先驅報》(Herald),同鐵桿共和黨的反動的《論壇報》(Tribune)競爭。奧克斯想讓他的報紙成為不偏不倚的和完美的,成為一份訴諸商人的日報,用他的話說,一份“在讀者吃早餐時不會弄髒桌布”的報紙。他想要這份報紙“提供消息,而且是全部消息,以簡潔的、有吸引力的形式,用上流社會的彬彬有禮的審慎語言,如果不是更早,至少也要像其他可靠媒體那樣及時地提供消息;公正地提供消息,不畏懼也不吹捧,不管涉及哪個黨派、種族或利益”。

為了使《紐約時報》成為清楚易讀的報紙,他購買了新字型,發揮了他在排印方面的才能和判斷力。他迅速地撤除了對言情小說的刊登,這是查爾斯·R.米勒為了引誘讀者而不得已在《紐約時報》上採取的最後一招。相反,奧克斯要求報道財經新聞、市場報告、地產交易、法庭程序,以及其他報紙一直忽視的政府的即使是枯燥的官方活動。奧克斯想辦一份記錄型的報紙,在報紙的後面,用小號字刊登紐約每次火災的報道,直到20世紀60年代這一直是《紐約時報》的方針。至今在《紐約時報》上,每一天仍能讀到世界各地的天氣狀況,可觀察到的衛星的名稱,郵輪到達的時間,空氣污染指數,主要演講的文本,到白宮的官方來訪者的名字,太陽落下、月亮升起的確切時刻。

奧克斯接手時,公園大道上時報大樓裡只有兩部電話,他馬上準備裝上更多的電話。他還不顧《紐約時報》某些願意繼續用筆寫字的員工的抗議,安排購買更多的打字機(然而,布魯克斯·阿特金森是個例外,他精湛的書法比《紐約時報》的其他大多數人的打字更清楚易讀,直到他於20世紀60年代初退休一直堅持親筆寫他的戲劇評論)。奧克斯的妻子伊菲吉妮,一個博學的女人,曾在查塔努加寫過書評,勸說他在《紐約時報》上刊登一些評論。但奧克斯不是一個文人,他要求他的評論編輯把書籍當作消息,在評論時即使不受約束,也有義務謙恭有禮,因為奧克斯總是擔心觸犯別人。除了他覺得摒棄也無大礙的社論版外,他讓他的報紙少發表意見。可以肯定,他遷就了他的圖書和戲劇批評家,他沒有用不正當手段干預他們的工作,但當一場演出在《紐約時報》上受到嚴厲批評、一位作家受到譴責時,他總感到難受。在發表那些和《紐約時報》意見不一致的讀者來信時,奧克斯幾乎是有一種受虐狂似的快樂。“給編輯部的信”不是他的發明,但他使這些信有了一種鋪張的表現,他精明地認識到它對提高《紐約時報》的利益,進而證明《紐約時報》的公正性是有價值的。然而,他最明目張膽的促銷行動是資助一項競賽獎勵。他提出了一個口號“刊載所有適於刊載的消息”。如果有人能寫出一個十個詞的口號比這個更好,獎勵100美元。這個口號受到了諷刺、嘲笑、懷疑,但也引起了紐約周圍敵對的編輯和各種讀者的廣泛討論,總共收到了兩萬條建議,其中150條在《紐約時報》上得以發表。被唯一一位評委——《世紀》(Century)雜誌的編輯挑選出來的獲勝口號是“囊括世界所有的消息,但不是一個醜聞學校”(All the World's News, But Not a School for Scandal)。然而,雖然奧克斯支付了100美元獎金並因引起公眾注意而感到高興,但他還是認定更喜歡他自己的,所以他一直堅持用他的口號。

奧克斯接手三周後,《紐約時報》出版了它的第一個有插圖的星期天雜誌,這份帶有網板印刷的照片、美觀的副刊很快在讀者中流行起來。它專門刊登這樣一些事件,如歌劇季開幕、賽馬表演、紐約的美好生活,偶爾也展示海外的王室,如1897年6月維多利亞女王登基60週年慶祝活動,為此奧克斯用了16頁,50幅照片來呈現這場盛典。

阿道夫·奧克斯既是一個內心充滿勇氣的人,也是一個外表上重禮節把每一個人都稱為“先生”的人。他甚至在給他的職員講話時也稱他們為先生,並且堅持要求《紐約時報》在第二次提到某個人時也要這樣稱呼,這一政策在《紐約時報》一直延續到今天,當然涉及罪犯或運動員時例外。所以,奧克斯先生開始在紐約取得了成功,他的報紙開始在一個300萬人口的城市日益增多的中產階級中找到了讀者。但後來隨著美西戰爭爆發,奧克斯遇到了一個新問題。

在這場戰爭爆發前的幾個月裡,奧克斯的《紐約時報》反對美國介入古巴事務,強烈要求麥金利總統謹慎行事。然而,緬因號戰鬥失利,《紐約時報》突然和憤怒的公眾不一致了,而且它也正在被其他報道這場戰爭的報紙,主要是普利策的《世界報》和赫斯特的《新聞報》的激烈風格所壓倒。奧克斯還沒有足夠的金錢同普利策和赫斯特競爭,他們正派出大量的記者、攝影師、特寫作者和藝術家去獲得親眼所見的敘述和對英雄及惡棍的速寫。《紐約時報》的報道僅限於美聯社的電訊和《紐約時報》兩位記者的郵件通訊。奧克斯知道,如果他想增加報紙的發行量,退一步說,如果他想保住他的發行量,他就不得不盡快想個法子。

正是這時,他決定把《紐約時報》的價格由三美分降低到一美分。他的編輯們感到驚恐,警告說《紐約時報》正在落入浮誇的廉價報紙的行列。但奧克斯堅持認為《紐約時報》會保持它的尊嚴,一美分的報紙無疑會吸引更多可敬的讀者,如果《紐約時報》的價格降低的話,他們會轉而閱讀《紐約時報》,或者除了其他報紙外還會閱讀《紐約時報》。奧克斯也許還感覺到了普利策和赫斯特由於過分競爭地報道美西戰爭而面臨的資金困難。有一些傳聞說,普利策和赫斯特希望能達成一致,雙方的報紙都漲到兩美分。但在奧克斯降低《紐約時報》的價格時,普利策和赫斯特就不得不放棄這個計劃了。如果他們不顧奧克斯的情況而漲到兩美分,奧克斯也許會跟著他們漲,但也許直到他牢牢地穩住一美分市場時才會這麼做。所以,普利策和赫斯特不得不堅持住。他們在20年裡都不得不這樣做,直到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報道成本非常昂貴,這三個業主都不得不收取兩美分。但到那時,奧克斯的報紙已經領先了。

僅僅一年的時間,從1898年9月到1899年9月,奧克斯的一美分版每天的平均發行量從25726份增長到76260份,廣告量也快速增長。1901年奧克斯的發行量超過了10萬份,1912年達20多萬份,1915年達30多萬份。奧克斯的工作人員,在主編卡爾·范安達——是奧克斯在1904年從《太陽報》挖過來的——的領導下,出色地報道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就像他們在戰前出色地報道了航空和極地探險、金融和政治一樣。《紐約時報》是美國第一家公佈並資助古吉爾莫·馬可尼[註:古吉爾莫·馬可尼(Guglielmo Marconi,1874—1937),意大利物理學家,實用無線電報系統的發明人,1901年首先在大西洋兩岸實現遠距離無線電信號的傳送,獲1909年諾貝爾物理學獎。——譯者注]的報紙,並且由於馬可尼的無線電服務,《紐約時報》獲得了美國在1904年日俄戰爭期間獨家報道旅順港海戰的權利。

儘管《紐約時報》像其他大多數報紙一樣,都忽視了1903年萊特兄弟在北卡羅來納州基蒂霍克的飛行,但自那時起卡爾·范安達堅持報道不間斷的積極進取的航空事業。當《世界報》拿出一萬美元獎勵從奧爾馬尼到紐約的飛行時,范安達深信格倫·柯蒂斯會贏得這筆獎金。他專門為《紐約時報》記者租了一列火車,指示他們沿哈得孫河跟著柯蒂斯飛行。《紐約時報》的記者這樣做了,結果他們比《世界報》的記者更詳細地報道了柯蒂斯的飛行。《紐約時報》本身也資助了許多在美國國內的飛行,並資助了幾位探險者,最著名的是1909年4月的北極發現者海軍准將羅伯特·E.皮爾裡,1911年12月的南極發現者羅納德·阿蒙森。1912年4月16日的《紐約時報》,頭版全都專用於報道泰坦尼克號的沉沒,這不僅是范安達個人職業生涯的高峰,而且還增強了奧克斯日漸增長的特權。他的報紙正迅速地擴張,以致他在1913年不得不撤離第四十二大街上的不規則四邊形的22層的瘦高的時報塔樓(他於1904年從公園大道搬進了這座塔樓)把他的大部分業務轉移到第四十三大街上的一座新樓裡。自那時起這座新樓不斷擴大,今天仍然是《紐約時報》的總部。

奧克斯曾借了250萬美元來建造他的塔樓,建這座塔樓是受了佛羅倫薩喬托鐘樓的啟發。奧克斯離還清貸款還很遠。1913年,作為他的擴張的一個代價,他不得不購買新機器並且占更大的地盤;由於他的一個信貸者——平等人壽保險公司突然受到一個立法委員會調查,他的處境更複雜了。《紐約時報》完整地報道了這次調查,許多報道是由一個叫作珀西·布洛克的記者寫的。一天,一個戴著巴拿馬帽的小個子來訪問布洛克,布洛克停下工作用了很長時間來回答這個人就這次調查提出的問題,但一個新雇來的編輯弗裡德裡克·T.伯查爾卻因布洛克的談話耽誤了寫報道而生氣。他跳起來,快速走過通道來到布洛克的桌邊,挖苦說:“布洛克先生,你可以再找時間來接待你的朋友。我馬上要有關保險的報道。”布洛克提高聲音說:“很抱歉,伯查爾先生。”然後朝那位戴巴拿馬帽的人點點頭,又說,“請允許我給你介紹一下奧克斯先生。”伯查爾握握手,但仍然不耐煩地對布洛克說:“快完成這篇報道,老弟,別胡扯了。”奧克斯向伯查爾道歉,解釋說他不知道發稿時間如此之緊,然後平靜地離開了新聞編輯部。

然而,奧克斯仍然關心他和這家保險公司的牽連,以及如果赫斯特或普利策的報紙發現《紐約時報》欠平等公司的錢,他們會寫些什麼。最後,奧克斯接觸了馬塞勒斯·哈特利·道奇,這個於1896年曾借給奧克斯10萬美元的工業家族的一員,現在已拿出30萬美元的貸款來幫助奧克斯還平等公司的錢。然而,奧克斯要拿出他的《紐約時報》的絕大多數股份作為擔保。這些股份要在道奇的保險庫裡存放11年。1916年當道奇需要錢時,奧克斯償還了這筆貸款。這次交易一直保密到奧克斯去世後的幾年。

1916年春天,奧克斯58歲,他已經擔任《紐約時報》業主20年了。週年紀念活動是在他辦公室裡舉行的一個小小儀式。在儀式上他得到了一個裝飾華麗的並且有手繪圖案的本子,頗有中世紀的風格,裡面是職員們的讚辭。當天向他表示祝賀的一些人,是在他買下《紐約時報》以前就在這裡工作的——例如社論版主任查爾斯·R.米勒,一個身材高大並且笨重的人,留著白色的范戴克式的鬍鬚;愛德華·奧古斯特·迪斯馬,一個在1877年比米勒晚兩年加入《紐約時報》的長得圓乎乎的老人,喜歡吹噓自己從1851年《紐約時報》創辦那一天起一期不落地讀過每一期;還有路易斯·威利,奧克斯的商務經理,一個個頭不大但精力充沛的吹捧者,他總是說奧克斯愛聽的話;本·C.弗蘭克,奧克斯的公司秘書,一個作為心腹的表兄弟,是從查塔努加帶來幫助家族監督生意的;亨利·洛溫塔爾,奧克斯的金融編輯,曾給奧克斯出主意定期發表一個名人欄目“購買者的到來”,建立《紐約時報》同零售商和服裝產業的廣告商的聯繫;弗裡德裡克·克雷格·莫蒂默,一個腿部有嚴重殘疾的人,一個學者和文人,每天為《紐約時報》的社論版選一首詩,還寫一種不署名的散文“時報話題”,在他死後由各種作者繼續寫了幾十年(包括那些想要在《紐約時報》上展示寫作才華並賺得每個專欄25美元報酬的送稿生);不過在20世紀60年代,約翰·奧凱斯悄悄地慢慢逐漸減少“話題”的發表,今天弗裡德裡克·克雷格·莫蒂默的創舉幾乎已經完全從《紐約時報》上消失了。

當然,參加1916年在奧克斯辦公室的慶祝儀式的還有卡爾·范安達。范安達像查爾斯·R.米勒等一些高級助手一樣,也是一個股東。奧克斯為范安達感到自豪,承認他的天才,但奧克斯有時也對范安達的權力和名望感到害怕和憤懣。奧克斯有一次向他特別喜歡的一位青年《紐約時報》人坦白了這一點,但沒有想到這個人正在寫奧克斯個人思想的傳記。例如,傳記提到1915年7月7日,在慶祝米勒在《紐約時報》工作40年的大型午餐會上,奧克斯站起來稱讚米勒一番後,覺得不得不對同樣坐在講台上的范安達恭維幾句,稱范安達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新聞編輯”。但這位傳記作者接著說:“我知道奧克斯先生經常不滿意這位世界上最偉大的新聞編輯,打算限制他在組織裡的權威,策劃另一個人來反對他。如果另一個人能做同樣的工作,同時能同樣承擔范安達所確定的卓越的戰鬥任務的話,我也許有意朝這個方向進行下去,但我已經更多地進入了編輯領域,而不是新聞領域。”

這個傳記作者叫加雷特·加勒特。他是一個聰明的很有主見的編輯,有一種幽默感和超脫感,藍眼睛,特徵明顯,衣著有一種雅致的風格。加勒特37歲,或許是《紐約時報》編輯委員會中最年輕的成員。奧克斯對他敏捷的頭腦有深刻印象,這種敏捷的頭腦經常挑戰《紐約時報》老編輯的思維。奧克斯還喜歡加勒特不像其他人那麼盲目地親近英國。1915年有一些傳聞說,《紐約時報》在某種程度上是被英國利益控制的,倫敦《泰晤士報》的諾思克利夫子爵[註:諾思克利夫子爵(Lord Viscount Northcliffe,即阿爾弗雷德·哈姆斯沃思,Alfred Harmsworth,1865—1922),英國現代新聞事業奠基人,創辦了《每日郵報》(Daily Mail)和《每日鏡報》(Daily Mirror),收購併改組了《新聞晚報》(the Evening News)、《觀察家報》(Observer)和《泰晤士報》(The Times)等。]幾乎能夠支配奧克斯對英國友好和對德國敵對的政策。奧克斯對這些傳聞非常敏感。實際上,奧克斯像美國的大多數人一樣,在1915年是中立的。他把這場戰爭看作是歐洲的事情,並不想讓美國陷進去。《紐約時報》的一個記者在1908年採訪了德皇威廉二世大帝,稱這位德國領導人蔑視英國,並預見德國總有一天會向英國開戰。阿道夫·奧克斯在徵求了西奧多·羅斯福總統的意見後,決定不發表這篇採訪,認為它無疑會激怒美國的輿論。奧克斯和羅斯福都認定,愛衝動的德國皇帝實際上並沒有表明他在採訪中所說的全部意思。奧克斯並不想要他的新聞欄目裡有激情。他想讓《紐約時報》客觀地報道英國和德國雙方的消息。但1915年他的一些編輯在情感上是不能這樣完全客觀的,由於奧克斯始終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由於他還不願否決像范安達這樣的人的意見,所以對消息的處理微妙地傾向於對英國有利。“《紐約時報》發表了大量親德的材料,然而,報紙累積起來的效果卻是極其反德的,”加雷特·加勒特於1915年6月29日在他的日記裡這樣寫道,“你在哪一天都不能證明它。這種持續的效果來自於日復一日地無意識地接受了《紐約時報》對新聞價值的評價——即,相比於那些不受重視的內容,人會對受重視的內容投入更多興趣和注意。”一天晚上,加勒特來到新聞編輯部,問范安達的助手、英國人弗裡德裡克·T.伯查爾,是否知道編輯力量如何控制新聞展示的。“是的,我知道,”伯查爾說,“讓我定標題就行,我不關心誰控制著編輯部。”

《王國與權力:震撼世界的《紐約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