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在偉大首都過得很充實,也很開心。他感覺自己的眼界開闊了許多,境界也提升了很多,真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意思。
在洛邑,孔子常常向人請教,於是常常有人說起老聃,說老聃才是偉大首都最有學問的人。孔子早就聽說過老聃,現在則更渴望能夠見到老聃。
南宮敬叔幫助老師去聯繫老聃,除了求見老聃之外,還希望能夠瀏覽周朝的典籍。
終於,老聃同意見孔子。不過,由於最近身體不好,推遲了幾日。這推遲的幾天,正好安排孔子到國家圖書館學習周朝典籍。
孔子非常高興,於是帶著南宮敬叔去國家圖書館學習周朝典籍,抄錄了大量的典籍。後來孔子研究周易、周禮、詩等等,多半是這個時候從偉大首都抄錄回來的。
【老子對孔子的教導】
晴空萬里,萬里無雲,雲開霧散。
總之,天氣不錯,溫度適中。陽光明媚,微風輕吹。
這是一個聖人見面的日子。
老子終於在家裡接見了孔子,老子不算熱情,但是很有禮貌,偉大首都的人接見外地來的朋友多半就是這樣。而孔子很小心謙卑,畢竟土包子來到大城市,惴惴不安是必然的。
賓主雙方進行了客氣但是不算熱情的會談,分別介紹了周朝和魯國的情況,之後,兩人之間形成了共同的話題,理由很簡單:兩國都處於內部利益集團激烈鬥爭的階段,周王和魯國國君都成了擺設。
老子重點講述了自己的道德理論和無為而治,而孔子還沒有理論,他認為周禮是救世良方,古人的教訓對於當今世界具有指導意義。
老子站在道的高度看孔子的想法,覺得實在單純得可以,沒辦法,地方和中央是沒有辦法相比的,大家的高度確實有差距。不過對於孔子的好學,老子還是非常欣賞。
孔子激烈地批判了魯國三桓專政,認為他們違背了周禮,直接導致了魯國的衰敗。
南宮敬叔就在一旁,臉色非常尷尬。
老子看出來,孔子還是太年輕,有激情卻又容易激動,對當權者非常不滿,是典型的憤青。再看看南宮敬叔的表情,老子知道自己應該提醒孔子了。
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史記》)
簡單翻譯:你所說的太腐朽了,說話的人都已經變成土了,只有他們的話還留著。君子如果得到時機就發揮,否則就隱居起來。我聽說,高明的商人不暴露自己的底牌,高尚的君子不顯露自己的賢能。我建議你少一些驕傲,少一些慾望,你亢奮的神色和不切實際的目標,對於你都沒有好處。我能忠告你的,就是這些了。
「是、是。」孔子心悅誠服,老子的話讓他想起那個三緘其口的銅人。
第一次會面就這樣結束了,談不上特別愉快,但是還算融洽。孔子對老子佩服得五體投地,而老子對孔子也很喜歡,儘管他覺得這個年輕人還很不成熟。
基於大家的高度有差距,老子對於再見孔子興趣不大。不過,孔子在接受了老子的教訓之後,實際上也不願意再談論天下事。所以,孔子再次請求見面的時候,提出想要專門請教關於喪葬禮儀方面的問題。
鑒於孔子的誠意,老子決定再見他一次。
這一天,恰好老子主持一個葬禮,於是老子邀請孔子前來,代替自己主持,自己則在旁進行指導。孔子的主持中規中矩,完全按照周禮進行。在靈柩運往目的地的途中,突然天色暗了下來,抬頭看,太陽被月亮一點點擋住,發生日食了。
孔子有些傻眼,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應該怎樣處理。
「孔丘,把靈柩停在路的右邊,大家停止哭泣,等待自然的變化。」老子給孔子下了指令,於是孔子急忙照辦。不久,日食結束,於是繼續行進。
「老師,為什麼這樣?」孔子問。
「因為這是合乎禮的。」老子回答。
等到葬禮結束,回到老聃的家中,大家坐定了,孔子還有問題要問。
「我知道,靈柩已經出殯就不能返回,而誰也不知道日食會持續多長時間,既然這樣,當時為什麼要停下來呢?與其等待著耽誤時間,繼續走不是很好?」孔子問。一路上他就在想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沒有現成的答案,可是我們可以推理。諸侯朝見天子,早上太陽出來就出發,太陽落山就歇息。大夫出使,也是這樣。下葬的時候,不能天不亮就出發,也不能天黑以後才歇息。披星戴月行走的人,不是江洋大盜,就是奔父母喪的。今天發生了日食,跟夜晚有什麼區別呢?再說了,如果發生日食繼續走,就等於詛咒大家的父母,這是不可以的。」老子的一番分析,見情見理,孔子恍然大悟,深受啟發。
「老師,你太高明了,這就是傳說中的舉一反三吧?」孔子對老子的敬佩,是越來越強烈。
「老師,我還有個問題。」孔子是帶著問題來的,自然還有問題。
「你說。」
「從前,八到十一歲的孩子死了,就在園子裡埋葬,因此就用活動的床把屍體抬到墓坑旁,然後入殮下葬。後來下葬不在園子裡了,地方遠了,該怎麼辦?」孔子的問題很刁鑽,不刁鑽的問題也不用請教老子了。
「是這樣的,當初史佚的孩子死了,墓地很遠,召公就建議他先把孩子入殮了,然後再抬去墓地。史佚就說他不敢,於是召公去找周公,周公說有什麼不敢,就這樣做了。於是,史佚就把孩子裝殮了,這才送去墓地埋葬。所以說,這個規矩早在史佚那裡就改過來了。」老子講了一個典故,解決了這個問題。
「哦,原來這樣,我真是孤陋寡聞了。」孔子很高興,困惑他很久的問題就這麼解決了。「可是,我還有個問題。」
「還有?說吧。」
「父母死後,到了卒哭(約在死後一百日)之後,這個時候受徵召打仗,是不是合乎周禮的?還是有什麼先例的?」孔子問。這年頭戰爭多,這個問題倒很有現實意義。
「嗯,夏朝和商朝的規定呢,就是守孝三年期間不用應徵。這就是所謂的『君子不奪人之親,亦不可奪親也』。這事情到了周朝原本也是這麼規定,不過呢,」老子看了看孔子,又看看南宮敬叔,接著說,「貴國的開國君主伯禽破了一次例,他在卒哭之後立即出兵攻打了徐國。當然,當時的情況也是迫不得已。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我也說不清楚了。」
孔子笑了笑,他知道老子的意思,就是說當今沒人講究這個了。
「那,我還有個問題。」孔子還要問。
「說吧。」
……
孔子問了很多問題,老子耐心地一一解答。
終於,到了離別的時候。
老子將孔子師徒送到了門口,對孔子說:「年輕人,我聽說有錢人送人錢財,仁義者送人忠言。我沒什麼錢,還好有點仁義的名譽,所以我送你幾句忠告吧:聰明睿智但是卻很危險的人,是因為他喜歡議論別人的是非;博聞善辯但是陷入麻煩的人,是因為他總是揭別人的短。所以,做子女的要站在父母的立場考慮問題,做臣下的要站在君主的立場發表看法。」
老子原話見於《史記》:「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辯廣大危其身者,發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毋有以有已,為人臣者毋以有已。」
「感謝老師的金玉之言,孔丘牢記在心。」孔子再三表示感謝之後,與南宮敬叔拜辭而去了。
「孔丘,唉……」望著孔子遠去的背影,老子搖搖頭,歎了口氣,他知道以孔子的性格,恐怕很難按照自己的忠告去做,所以,即便他很執著很好學,恐怕在政治上也不會有什麼成就。
【首都效應】
從偉大首都回到魯國,孔子變了。
孔子更有學問了,也更有涵養了,即便說話,都有了一些偉大首都的范兒了。在魯國,真正有機會去偉大首都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大夫,要去趟偉大首都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因此,人們都用羨慕和敬佩的眼光來看孔子。
「老師,偉大首都是什麼樣?」學生們親戚朋友們和鄰居們都這麼問。說起偉大首都,就像我們現在唱「北京的金山上」或者「我愛北京天安門」一樣帶著嚮往和仰慕。
每次這個時候,孔子就會繪聲繪色地將自己在偉大首都的見聞和感受說給大家,大家則畢恭畢敬地聽著,時而發出讚歎聲。
每次的最後,孔子都會專門說到老子。
「哇塞,你們知道全世界最有學問的人是誰麼?就是老聃啊。鳥,我知道能飛;魚,我知道能游;獸,我知道能跑。野獸,可以用網捉住它;魚,可以用魚鉤釣住它;鳥,可以用箭射它。可是,龍是我所不知道的,龍乘風上天,我們根本無法企及。我跟老子見面之後,發現他就是龍。」孔子開始讚歎。聽的人則瞪大了眼睛,拚命去想老子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孔子原話見於《史記》。孔子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從偉大首都回來,增長了這麼多見識,提高了如此大的境界,接受了世界第一學問家老子的教誨並且跟老子成為朋友,如此一層層的光環套在了孔子的身上,孔子一時間迅速成為廣受尊重的學問家。
於是,很多人前來求學,包括此前不願意屈尊前來的卿大夫的子弟們。
據《史記》:「孔子自周反於魯,弟子稍益進焉。」
為什麼太史公特意提到了這一句?《史記》的學問高深啊。
不管怎麼說,如今留洋鍍金的人,你們的祖師爺就是孔子了。
報名的學生多了,收入大大增加了,孔子的經濟條件迅速好轉。
可是,新的問題來了。
學生增加了,特別是住校的學生增加了,管理上就有些困難了。生活上要管理,吃喝要管;學習和宿舍管理也需要人。怎麼辦?
吃飯的問題上,孔子開始讓老婆幫廚。老婆儘管一百個不願意,最終還是接受了。
學習的問題上,孔子的想法,要找一個班長或者助教一類的人。一開始,孔子覺得南宮敬叔很合適,可是南宮敬叔委婉地拒絕了,一來他不住校;二來最近的家族事務比較多,缺課的時候越來越多;三來,他覺得這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終於有一天,孔子找到了班長的人選。
【子路求學】
這一天正在講課,就聽到院子門口一陣吵鬧聲,吵得聲音巨大,連課也沒法繼續上下去。孔子有些惱火,讓學生們繼續背誦《詩》,自己則來到了院子外面。
只見院子門口兩個人正在爭吵,一個是守門人,另一個是一條大漢,十分魁梧,身高略低於孔子,但是寬大厚實,十分強壯,臉上是黑壓壓的鬍子。
「好一條漢子。」孔子暗暗稱奇,來到近前。
「怎麼回事?為什麼爭吵?」孔子問。
「主人,這個夥計真不講理,來到這裡二話不說,就要闖進去,我急忙攔住他,結果他就跟我爭吵。幸虧你來了,否則我攔不住他。」守院門的急忙解釋。他要攔住這條大漢,確實不大可能。
孔子轉過頭來,問大漢:「請問這位好漢,你來找誰?」
「找誰?找孔子。」大漢氣哼哼地說,好像自己受了委屈。
「哪,我就是孔子,你找我什麼事?」
「啊,你就是孔子?」大漢上下左右瞧了孔子一個遍,看得孔子渾身發毛。
「啊,我就是。」孔子不由自主地說。
「我聽說你是世界上最有學問的人,是嗎?」大漢問,儘管聲音很粗,但是看得出來沒有惡意。
「那也不是,也就魯國第一,世界第二吧。」孔子舒了一口氣,謙虛了一下。
「那我問你,學問有什麼鳥用?」大漢問,話很粗俗。
孔子心說這小子怎麼說話這麼粗?算了,他是個粗人。不過,孔子決心要教訓他。
「那我先問問你,你,有什麼才能?」孔子反問。當了這麼長時間的老師,孔子有很多辦法對付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
「我?」大漢沒想到孔子會反問,愣了一下之後說:「我會舞劍,到現在沒碰上過對手。」
大漢說著,從腰裡抽出劍來,就要開始舞起來。
「別、別、別。」孔子急忙制止他,大漢遲疑了一下,把劍收起來。於是,孔子接著說:「我不是問你會什麼,我是想問你,你固然會舞劍,可是你知不知道除了會舞劍之外,你如果再學會了知識,誰還能比得上你?」
「別扯了,我就不信學問有什麼鳥用處。」大漢笑了,笑得很憨。
「話不能這麼說,國君如果沒有有學問的人給他提意見,國家就沒法管理了;士人如果沒有有學問的朋友提醒,人品就會糟糕。馬要用鞭子駕馭,弓要用手來掌控。木頭用繩墨才能削平,人接受規勸才能進步。接受知識注重學問,人就能夠成功;遠離知識,毀棄仁義,那就要犯罪。所以,君子不能不學習知識。」孔子講了一堆,都是他常說的。
「嘿嘿,南山有竹子,本來就長得很直,砍下來做箭,就可以射穿犀牛皮,又哪裡需要學習呢?」大漢反駁。
「那我問你,如果在箭尾裝上羽毛,箭頭上裝上銅頭並且磨尖,不是能射得更遠射得更深嗎?」孔子反駁。
「哎,是哦。」大漢想了想,覺得孔子說得對。
三言兩語說服了大漢,孔子很得意。
「那,你說得這麼有道理,我要跟你學。」大漢提出要求,想要入學。
孔子猶豫了一下,他看看大漢身上,除了那把寶劍之外,什麼也沒有。
「這個,好漢,你要來學習,我無任歡迎。不過,我要收學費。」孔子說。
「學費?啊,還要收學費?」大漢很吃驚,從來沒上過學,也沒聽說過學費。不過在吃驚之後,他還是接受了現實。「那,學費是什麼?」
「十塊臘肉。」
「十塊臘肉?俺一塊臘肉也沒有啊。」大漢有點發愁,他是個窮漢,哪裡有十塊臘肉?「那這樣吧,我從我自己身上割肉下來行不?」
大漢說著,撩開了衣服,露出了粗壯的大腿,操起劍來就要割自己的肉。
「慢、慢、慢著。」孔子急忙叫停他,從前聽說過介子推割肉,沒想到眼前就有一個割肉的。「身體都是父母給的,怎麼能說割就割呢?再者說了,你那肉,我們敢吃嗎?」
大漢停住了手,看著孔子,意思是:你不讓我割肉,我割什麼?
孔子也看著大漢,猛然,他眼前一亮:這個人不就是班長的材料嗎?憨直,勇猛,哪個同學敢不聽他的?
「算了,看在你好學上進的份上,你的學費我就免了。不過,你要給我做些家務學務充當學費。」孔子決定收第一個免費生。
「謝謝老師。」大漢高興得抓耳撓腮,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你叫什麼?做什麼的?」孔子問。
「我,我是個野人,居無定所,整天在路上。」大漢說。所謂野人,就是士農工商之外的人,多半是從外國流落過來的奴隸或者奴隸的後人。看上去,大漢似乎是被抓來的胡人奴隸的後人。「我,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由。」
「那我問你,你排行第幾?」
「我,我有個哥哥,早死了。」
「那你就是老二,從今天起,你就叫仲由。因為你整天在路上,字就叫子路。」孔子好人做到底,給大漢取了名字。
仲由,字子路。子路記不得自己的歲數,大約小孔子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