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吳國崛起

【楚平王好色釀大禍】

現在來說說楚國的事情。

隨著楚平王政權的逐漸穩固,新的矛盾也在產生。公元前528年九月,令尹鬥成然被殺。鬥成然是扶助楚平王上台的關鍵人物,一度深受信任,然而居功自傲,與楚國的望族養氏(養由基的後結黨營私,貪得無厭。楚平王殺鬥成然,並滅養氏滿門。隨後又立鬥成然的兒子斗辛為鄖公,以示不忘舊功。

楚平王還是蔡公的時候,在蔡國娶妻,生了一個兒子,取名為建。楚平王即位之後,立建為大子,命伍舉的兒子伍奢為大傅,大夫費無極為少傅,共同負責教育大子建。

前面說到,伍舉的父親伍參與蔡國大師公子朝是好朋友,伍舉與公子朝的兒子公孫歸生曾經自幼相交,情同手足,兩家乃是世交。公孫歸生的兒子朝吳也是擁立楚平王的有功之臣,再加上有伍家這層關係,楚平王對朝吳格外恩寵,讓其繼續居住在蔡國,有事必問之。因此,朝吳在蔡國雖然只是大夫之職,地位卻十分顯赫。

天下本無事,自有來事之人,這個人便是費無極。

《左傳》記載,費無極擔任大子少傅,卻不被大子建待見。這一來與他的人品卑劣有關,二來也與大傅伍奢過於強勢有關。費無極既恨大子建看不起自己,且嫉妒伍奢得勢,久而久之,怨念便變成了魔鬼。

公元前527年,費無極奉命出使蔡國,藉機拜訪了朝吳。

他對朝吳說:“大王對您的信任,普天之下無人不知,否則的話,他也不會放心讓您呆在蔡國。”

朝吳笑而不語。費無極說的是實話,以朝吳的才能和在蔡國的影響力,楚平王還能讓他呆在蔡國,無疑是極大的信任。

“但是,”費無極話鋒一轉,“令人深感不平的是,您這樣的人物,如果在楚國,至少是個卿,在蔡國卻還只是個大夫,實在有辱您的身份。我願意為您去做工作,讓您在蔡國也有個合適的地位,如何?”

朝吳一下子警惕起來。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費無極向來無寶不落,怎麼會無端端地替他考慮地位的問題呢?他立馬站起來,朝費無極作了一個揖說:“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現在過得很滿足,一點也不操心所謂的地位問題,您還是請回吧!”

費無極訕笑道:“我只是替您鳴不平,鳴不平。”告辭出來,就去了蔡國幾位重臣的府上。

他對那幾位說的又是另一套:“楚王寵信朝吳,所以讓他留在蔡國。你們幾位在楚王心中的份量遠遠比不上他,爵位卻比他高,難道不覺得很危險嗎?”

那幾位本來就內心複雜——推翻楚靈王,恢復蔡國的獨立,無疑是朝吳的首功。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朝吳曾與楚平王聯手作戰,竟然成為了楚平王的親信,事情就有點尷尬了。一個身居重位的蔡國人,怎麼可以和楚王保持這麼良好的關係呢?這對於蔡國的國家安全難道不是一個嚴重的威脅?這種親密的關係使得朝吳在蔡國成為了受防範的人,本來他應該受到英雄般擁戴,即便當上蔡國的大師也未嘗不可(這個職務他的祖父曾經擔任過),可人們故意不提這茬,只讓他繼續當大夫——經過費無極這樣一提醒,那幾位似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而且明白該怎麼做了。

公元前527年夏天,蔡國人群起而攻之,將朝吳驅逐出境。朝吳也不生氣,跑到鄭國過起了優哉游哉的流亡的日子。楚平王得知此事,勃然大怒,責問費無極:“寡人信任朝吳,所以將他安置在蔡國,日後還會有用得著他的地方。而且如果沒有朝吳,寡人也就沒有今天。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要挑撥蔡人將朝吳趕走?”

費無極說:“臣難道不想朝吳為楚國服務?然而臣早就知道,這個人只愛蔡國,對楚國並無忠心。只要他在蔡國,蔡國就會像鳥兒一樣,很快飛離楚國的懷抱。我用計去除他,是想剪掉蔡國的羽翼,好讓它飛不走啊!”

這樣的解釋,楚平王居然也接受了。

同年春天,吳王夷昧去世。前面說過,夷昧的父親壽夢有四個兒子,老大叫諸樊,老二叫餘祭,夷昧是老三,老四就是那位“歎為觀止”的季札。壽夢立下的遺囑,是兄終弟及。因此諸樊死後,餘祭即位;餘祭被殺,夷昧上台;現在夷昧撒手而去,按道理應該輪到季札了。但是季札堅決不當這個吳王,群臣一定要他當,他便故伎重施,跑到鄉下去種田。這種情況下,群臣只好改立壽夢的庶長子僚為君,也就是歷史上的吳王僚。

吳王僚即位三年,率兵討伐楚國。楚平王派令尹陽丐和司馬公子魴出戰,在長岸(今安徽省境內)大敗吳軍,連吳王的乘舟“餘皇”也成為了楚軍的戰利品。

吳軍大將、夷昧的長子闔閭為吳國挽回了一點面子,他對自己的部下說:“喪失了先王的乘舟,不是我闔閭一個人的罪過,你們大家都有份。讓我們同心協力,把餘皇搶回來,以免除死罪!”部下都說:“我們聽您的。”於是選派死士三人,穿上楚軍的服裝,混入楚軍部隊,潛伏在餘皇附近。闔閭亦率軍尾隨楚軍,乘其不備發動攻擊,裡應外合,打了楚軍一個措手不及,成功地將餘皇搶了回去。

長岸之戰雖以楚軍勝利而告終,但是吳軍的戰鬥力也給楚平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長岸之戰的第二年,公元前524年冬天,楚平王採納左尹王子勝的建議,將居住在葉城(今河南省境內)的許人南遷至白羽,派重兵把守葉城,以防範晉國入侵。公元前523年春天,又派令尹陽丐修築郟城(今河南省境內)。這也是當年楚莊王對付少數民族叛亂時採用的策略,先關好北大門,再騰出手來專心致志對付吳國人。當時就有人評論:“楚王的志向不在與晉國爭奪諸侯,僅求自保而已。”

很難說楚平王是不是學著楚莊王依樣畫葫蘆,關好北大門後,他馬上派費無極前往秦國,向秦哀公求親,為大子建迎娶秦哀公的女兒——回想當年,楚莊王平定百濮和庸人之亂,也是主動向秦國人靠攏,借助了秦國的力量才順利完成的。

至此為止,楚平王作為一位君主的表現可圈可點。如若忽略其使用陰謀詭計誘使王子比和王子黑肱自殺這一史實,他甚至稱得上是一位明君。可是,當他那位千嬌百媚的兒媳婦千里迢迢從秦國來到郢都之後,他的人生出現了轉折點。

費無極沒有將她直接送到大子建的東宮,而是先安置在賓館裡住下,然後跑去對楚平王說:“下臣白活了數十年,從未見過如此婀娜的女子。”

楚平王怦然心動,趁著夜色撩人,喬裝改扮,跟著費無極去了賓館偷看新媳婦。回來之後,他便不再說話,站在王宮的院子裡,對著一輪明月沉默了足足半個時辰。

費無極看在眼裡,喜在心上。等到楚平王踱回殿內,他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莫非,大王很喜歡秦國公主?”

楚平王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費無極說:“喜歡的話,娶過來就是。”

楚平王說:“這,難道可以嗎?”

費無極說:“有什麼不可以?整個楚國都是大王的,大王想要什麼就是什麼。”

楚平王說:“那大子怎麼辦?”

費無極說:“大子又沒見過公主,您再為他說一門親事不就解決了?”

楚平王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在中國歷史上,楚平王不是第一位也絕不是最後一位搶兒子老婆的人。現在聽起來,這件事情雖然離譜,但在當時並未引起多大轟動。

同年夏天,楚平王派水軍討伐居住在今湖北石首附近的濮人。費無極建議楚平王:“晉國之所以稱霸多年,是因為地理位置靠近中原各國,而楚國偏遠,所以未能與之爭奪。如果趁這次討伐的機會擴大城父(今河南省境內)的城牆,令大子鎮守此地,加強與北方諸國的聯繫,而您則專心經略南方,天下唾手可得。”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事不正常。大子是未來的國君,按規定必須居住在國都,怎麼能夠派去戍邊呢?但是楚平王很爽快地採納了費無極的建議,命令大子建遷到城父去居住。原因很簡單,據後宮傳來的消息,嬴氏夫人,也就是秦國公主已經懷孕了。

同年冬天,楚平王和嬴氏的兒子熊珍誕生。

費無極非常體貼也非常及時地給楚平王送來一個情報:大子建和伍奢擁兵自重,密謀造反,並且與齊、晉串通,準備進攻楚國!

楚平王不假思索,立刻派人前往城父責問伍奢有沒有這回事。

伍奢回答:“大王搶了大子的老婆,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居然聽信這樣的饞言,難道不是很可笑嗎?”

使者當場將伍奢抓起來,送往郢都。

與此同時,城父司馬(地方的軍事長官,相當於現在的守備司令)奮揚接到了楚平王給他的密詔,上面只寫了八個字:“大子叛國,執而殺之!”

奮揚派人將大子建護送去了宋國,然後將自己綁了起來,前往郢都謝罪。

楚平王十分惱怒,說:“命令是寡人親手所寫,是你親眼所見,是誰走漏了風聲,讓大子逃跑了?”

奮揚如實回答:“是下臣所為。當初您命大子駐守城父,交代下臣說,要侍奉大子如同侍奉國君。下臣的智商有限,不能變通,嚴格執行了您的這道命令,對於您後來要殺大子那道命令,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好將大子放走。後來下臣也很後悔,但已經來不及了。”

楚平王冷笑一聲:“那你還敢來見我?”

奮揚說:“下臣沒有完成您的使命,如果再不來向您請罪,那就是一錯再錯,逃到哪裡都無處藏身。”

楚平王沉吟半晌,說:“你回去吧,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西漢劉向著《說苑》,其中有“立節”一篇,便將奮揚這件事收錄其中。楚平王對奮揚的處理,說明人性的複雜:他聽信費無極的饞言要殺大子建(實際上也是為了讓熊珍成為大子),自是昏庸;有感於奮揚的忠義而寬赦其罪,又頗有明君之度。如果這件事到此為止,倒也沒有釀成大錯。但是,楚平王緊接著又做了一件事,導致楚國此後數十年的動盪不安,也為他本人死後被掘墓鞭屍埋下了伏筆。

他聽從費無極的建議,處死了伍奢。

處死伍奢也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伍奢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叫伍員(yún),字子胥,歷史上一般稱其為伍子胥(xǔ)。

處死伍奢之前,費無極還向楚平王建議:“伍奢的兩個兒子都很有才,萬一跑到了吳國,必為楚國之患。請以赦免伍奢為名,召他們前來郢都,一網打盡,否則後患無窮。”

楚平王同意了,派使者去找伍奢,要他寫信給兩個兒子,說:“把他們叫過來,則放你一條生路,不然就要你死!”伍奢淡然一笑,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使者,說:“大王命令我寫信,我豈能不從?只不過請你轉告大王,知子莫若父。伍尚(伍奢的長子)為人仁厚,看到我的信必定會來;伍員為人剛戾隱忍,能成大事,他才不會輕易上當。”楚平王不聽,還是派人將信送到了伍尚做官的棠地(今河南省境內),而且說:“來,則免你們的父親一死;不來,馬上處死他。”

當時伍子胥也在棠地。看到伍奢的親筆信之後,伍尚便收拾行裝,準備出發。伍子胥說:“大王召我兄弟,並不是真想放父親一條生路,不過是想斬草除根,不留後患罷了。我們去或不去,父親都難逃一死,何必讓我們也白白送死?如果連我們都死了,還有誰能夠替父親報仇?不如投奔吳國,借吳國的力量回來為父報仇。”

伍尚說:“我難道不知道這是個圈套?可是大王以父親的性命為要挾,我如果不去,不就是拋棄了老父親嗎?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我們伍家?”

“可是……”伍子胥看著伍尚那張平靜的臉,一時語塞。伍尚笑了,拍了拍伍子胥的肩膀說:“你去吧,我不阻攔你。咱們兄弟二人,你能替父報仇,我能陪他赴死,這不是挺好的嗎?”

伍子胥還想再勸,伍尚將一張弓和一壺箭交到他手裡,說:“你快走吧!”

伍尚跟著使者回到了郢都。楚平王聽說伍子胥沒來,派出十餘名宮中衛士前去追捕伍子胥。

事實證明,他完全低估了伍子胥的能耐。

衛士們一度在一片沼澤地裡追上伍子胥。伍子胥一看只有十幾個人,三四輛車,不慌不忙地張弓搭箭,說:“你們聽好了,我現在要射最前面那個駕車的。”話音未落,弓弦響動,第一輛車的車伕慘叫一聲,墜地而死。

其餘的人嚇得趕緊低下頭,不敢再追。伍子胥又搭上一支箭:“還有不要命的嗎?”幾輛兵車一齊調頭,去得比來得還快。伍子胥大笑道:“回去告訴楚王,如果想楚國不滅,就放了我父兄,否則的話,我會將楚國變成一片廢墟!”說罷將箭插入壺中,從容離去。

衛士們回去報告楚平王,楚平王大為後悔,又派出一支數百人的部隊前去追殺伍子胥,一直追到長江邊上也沒發現他的蹤跡,無功而返。

據說,伍子胥在逃亡途中,遇到了好友申包胥。申包胥剛好從宋國訪問回來,還不知道國內發生了這樣的大事,見到伍子胥獨自一人負弓而行,神情悲憤異常,不覺大吃一驚。問明了原委之後,申包胥同樣感到憤怒,但是也不好說什麼來安慰伍子胥,只能問他有什麼打算。

伍子胥只說了八個字:“不滅楚國,誓不為人。”

如果是別人說這樣的話,申包胥會認為那是異想天開。畢竟,楚國不是一般國家,自楚武王稱霸江漢以來,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或一個同盟敢說要滅掉楚國,即便是齊桓公和晉文公也不敢,因為會讓人笑掉大牙。但是,當伍子胥咬牙切齒地說出那八個字,申包胥不禁打了個寒戰,他知道這個人如果想要做一件事,就一定做得到。“你要滅掉楚國,我不能為你鼓勁,因為我是楚國人,不能背叛自己的國家;但是你身負殺父之仇,我也不能阻止你,因為我是你的朋友,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申包胥說,“你走吧,我不會洩露你的行蹤,但是請你記住一句話——如果你能滅掉楚國,我一定會恢復它。”

現代人很難理解古人那種從容和坦然,更難理解他們那種舉重若輕的說話方式。“你要滅掉楚國?那好,我會恢復它。”輕飄飄的一句話,沒有“你不要不自量力”或“你要以大局為重”之類的說教,就如同說“你要掀翻桌子?那好,我會扶起它”那麼簡單。

倒是伍奢說了一句狠話。

據《左傳》記載,伍尚一到郢都,便被拉去和伍奢一同斬首。伍奢在臨死之前說:“楚君,大夫,其旰(gān)食乎!”

楚君自然是指楚平王,大夫則是指費無極,當然也可以泛指楚國君臣。旰食即晚食,意思是你們等著伍員的報復來臨,到時疲於奔命,想按時吃飯都難囉!

【伍子胥的神奇復仇路】

伍子胥的復仇,無疑是春秋戰國史上最具有戲劇性的故事。眾所周知,他後來借助吳國的力量,果然達到了消滅楚國的目的。但是關於這一段歷史,《左傳》的記載很簡潔。比如說,伍子胥離開楚國之後是如何來到吳國的,《左傳》僅有“員如吳”三個字,簡潔之至。司馬遷想必看了很不過癮,於是在《史記》的“伍子胥列傳”中加了很長一段傳說。而東漢的趙曄更是煞有介事地整了一部《吳越春秋》,將伍子胥的故事說得有滋有味。另外還有一部至今查不出作者的《越絕,也對伍子胥多有描述。

綜合各家之言,伍子胥的復仇之路應該是這樣的——

他首先去到宋國,找到了流亡在那裡的大子建。這個決定說明伍子胥是相當有政治頭腦的。要想找楚平王復仇,手裡頭必須有一張王牌,而大子建無疑是他能拿到的最好的王牌。但是他的運氣顯然不太好,宋國當時正是宋元公時期,華、向二氏作亂,政局動盪不安,沒有人顧得上大子建這位落魄的楚國王子。伍子胥和大子建商量,與其呆在宋國耗費時間,不如到其他地方碰碰運氣,於是兩個人又來到了鄭國。

鄭定公倒是相當禮遇大子建和伍子胥,讓他們住在賓館裡,衣食住行都有專人照顧。也許在鄭定公看來,大子建畢竟是楚平王的親骨肉,說不定哪一天楚平王回心轉意要大子建回去呢!這樣的客人不能得罪,得好好供著。

但是對於大子建來說,錦衣玉食並非所求,尋回失去的地位才是最迫切的需要。他在新鄭住了幾個月,按捺不住寂寞,偷偷跑到晉國去見晉頃公。

這個時候的晉國,已經是日薄西山,根本沒心思插手楚國的內政。晉頃公更是泥菩薩過江,自身岌岌可危,但他還是擺出大國元首的架子接見了大子建。傾聽了大子建的哭訴之後,晉頃公提出一個相當坑爹的建議:“既然鄭伯那麼信任你,你何不回到鄭國去發動一場政變?到時候晉國出兵幫助你,裡應外合,把鄭國給滅了,你就是鄭國的主人。”

大子建怦然心動。回到鄭國,他便緊鑼密鼓地準備政變。鄭定公發現不對勁,派人跟蹤大子建的行蹤,很快發現他在圖謀不軌。結果大子建被抓起來砍了頭,伍子胥僥倖逃脫,帶著大子建的兒子熊勝偷偷離開了新鄭。

以上遭遇使得伍子胥明白,要想報殺父之仇,宋國、鄭國甚至晉國都靠不住,非得找吳國不可。但是去吳國的路途充滿凶險,因為從河南到江蘇,必須經過安徽的大部分地區,這一帶,當時正是楚國的版圖。而且楚國方面得知伍子胥從鄭國逃出,也加強了搜查力度,嚴防他從眼皮底下逃脫。

諸多傳奇故事發生在這一次冒險的旅途中。

在昭關(今安徽省含山縣境內),伍子胥遇到了最嚴密的盤查。當地守將把他的畫像掛在關前,過關的行人必須站到畫像前,一個個接受對照檢查盤問。伍子胥在附近的村落中躲了四五天,一直想不到過關的良策,急得頭髮都白了。正在這時,一個被稱為東皋公的好心老頭認出了他,將他和熊勝接到自己家裡,又叫來自己的好朋友皇甫訥與伍子胥相見。

原來皇甫訥長得和伍子胥很相似,加上伍子胥一夜白頭,使得皇甫訥看起來更像是正版的伍子胥。三個人商議好之後,由皇甫訥假扮伍子胥去過昭關。守關的士兵看到皇甫訥那副緊張的神情,再對照畫像一看,立馬認定他就是伍子胥,不由分說,將他抓了起來送到長官那裡。而真正的伍子胥則趁亂跟著人群通過了昭關。

等到伍子胥走遠了,東皋公才拄著枴杖慢慢悠悠地來到關裡找守將,向他表示祝賀,並提出要看看伍子胥。東皋公在當地很有人望,守將和他也很熟,於是將“伍子胥”提出來。東皋公一看便笑了:“兄弟你搞錯了,這個不是伍子胥,他叫皇甫訥,是糟老頭我的好朋友,今天約好了去郊遊,怎麼被你給抓起來了呢?”

守將大吃一驚,盤問了皇甫訥幾個問題,又對著畫像反覆看了幾次,終於承認了一個他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這個“伍子胥”是山寨版的。沒辦法,他只好把皇甫訥放了。

伍子胥帶著熊勝繼續東行,一路餐風宿露,還要躲避搜捕,艱辛自不待言。某一日來到長江邊上,後有追兵,前有大江,兩人只能躲在蘆葦蕩裡,形勢十分危急。恰在此時,伍子胥看到一葉扁舟,搖搖晃晃順流而下。舟上一位漁翁,悠然自得地唱著當地的情歌:

【日月昭昭乎寢已馳,與子期乎蘆之漪。】

蘆之漪就是蘆葦蕩。歌詞大意是,情哥哥你呀別著急,等到太陽下山月亮上來,妹妹和你相約在蘆葦蕩。伍子胥一聽便明白了,於是在蘆葦蕩裡一直躲到太陽落山。月亮剛剛掛上天幕,果然又聽到漁翁搖著小船回來,這一次唱的是:

【日已夕兮,予心憂悲;月已馳兮,何不渡為?事寖急兮,當奈何?】

太陽下山了,我心悲傷;月亮高掛了,你怎麼還不渡江?伍子胥帶著熊勝走出來,上了漁翁的船。他朝著漁翁作了一揖,剛想說話,漁翁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是誰,我幫你不為別的,只是同情你的遭遇。”又問:“餓了吧?”伍子胥和熊勝都不由自主地點頭。從上午到天黑,他們粒米未進,何止是餓?簡直是要餓暈了。漁翁說:“你們還在這裡再等一下,我先給你們弄點吃的來。”

漁翁去後半個多時辰仍沒有回來,伍子胥越想越不對勁,這漁翁該不會是故意使詐,誘他們出來,然後去報官了吧?他不禁打了個冷戰,想要離開,卻又渾身乏力,估計也走不遠,乾脆又回到蘆葦從中躲起來。又過了一會兒,聽到漁翁的聲音:“蘆中人啊蘆中人,難道你已經離開了嗎?”伍子胥不敢吱聲,直到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才又現身。

漁翁責備道:“我看你們面有饑色,才為你們回去拿食物,你們卻躲了起來,難道是看不起我?”

伍子胥連忙賠禮:“在下的性命本來屬於老天,現在全仗您相救,豈敢看不起!”

漁翁笑笑,奉上魚湯泡飯。伍子胥和熊勝顧不得優雅,就坐在船頭狼吞虎嚥起來。漁翁蕩起雙槳,小船輕快地劃開波浪,朝著江那邊游去。等到船靠岸,伍子胥和熊勝也吃飽了。伍子胥解下隨身佩帶的七星寶劍送給漁翁,說:“我現在身無分文,無以為報,只有這把祖傳的寶劍,價值百金,就送給您做個紀念吧!”

漁翁看都沒看那寶劍,說:“我要是貪圖回報的話,大王懸賞抓你,但凡活捉你的,賞谷五萬石,封大夫爵,難道不比你這百金值錢?”伍子胥大為慚愧,將寶劍收起來,又問漁翁姓名。漁翁說:“就叫我漁丈人吧!”伍子胥只好再三道謝。漁翁搖船離岸,伍子胥揮手作別,又囑咐漁翁:“請務必掩藏好我們用過的器具,免得被人發現。”

所謂用過的器具,不過就是幾隻陶碗,洗洗即可,哪裡用得著掩藏?漁翁從伍子胥的話中聽出:他還是不放心,怕我洩露他的行蹤。漁翁長歎一聲,道:“我這樣對你,你卻不相信我,罷了罷了,我就讓你徹底放心吧!”說罷弄翻漁船,自沉於江中。

伍子胥心思縝密,對人缺乏信任感,由此可見一斑。但是,這個故事,很有可能是後人編造的。《吳越春秋》寫到這裡,接著又寫道:伍子胥來到吳國,在溧陽(今江蘇省南部)城內沿街乞討,有一個女人拿出食物讓他和熊勝吃飽,他又對這個女人說了同樣的話,“請掩藏好餐具,不要讓別人看到了。”那個女人也受不了,毅然跳江自盡。這個故事的不合理之處在於,伍子胥在楚國境內說這樣的話還情有可原,到了吳國還這樣說就沒有任何理由了——吳國又沒有懸賞要他的人頭,怕什麼呢?

不管怎麼樣,伍子胥經歷了千辛萬苦,最終抵達了吳國的首都,而且很快見到了吳王僚,這是毋庸置疑的。

他向吳王僚陳述了進攻楚國的諸多好處。吳王僚本來就對當年長岸之戰的失利耿耿於懷,一直想找機會挽回面子,聽了伍子胥的分析,未免心動。如果不是闔閭從中插一槓,伍子胥的復仇計劃似乎馬上就能成為現實了。

闔閭對吳王僚說:“這個人不過是想利用吳國的力量為自己報仇罷了,無緣無故討伐楚國,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吳王僚被澆了一盆冷水,清醒了許多。伍子胥不由得多看了闔閭幾眼,只見這個年輕人長著一張養尊處優的臉,白白淨淨,鬍鬚打理得一絲不苟,穿著打扮十分華麗,一副公子哥兒的模樣,很難讓人聯想到長岸之戰中勇奪餘皇的吳軍英雄。

“此人不簡單。”伍子胥暗想。吳王僚確實是一個值得投靠的人物,但是相比之下,闔閭似乎更讓伍子胥一見傾心。而且,從闔閭的眼神中,伍子胥還讀到了一種旁人難以察覺的慾望:闔閭並不甘居於吳王僚之下,他想成為吳國的主人。

闔閭有這種慾望是不難理解的。按照吳國“兄終弟及”的傳統,夷昧死後,王位本應由季札繼承,但是季札拒不接受,那就應該按“父死子替”的原則,由夷昧的長子闔閭即位。沒想到僚這個伯父捷足先登,以先王壽夢庶子的身份搶佔了王位,闔閭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沒費多少思量,伍子胥便作出一個重大決定:他要成為闔閭的朋友,而不是敵人。於是話鋒一轉,對吳王僚說:“這位公子言之有理,您身為國君,確實不應該為了某一個人的私慾而興兵。”

吳王僚很不悅:“你跟我說了一大通進攻楚國的好處,不就是要鼓動我討伐楚國嗎?”

伍子胥說:“國君是一國之人的國君,不能意氣用事,軍國大事尤其如此。如果為了下臣而興兵,不是為君之道,請您三思。”

闔閭意味深長地看了伍子胥一眼,伍子胥的眼神和他一接觸,趕緊閃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這一看一閃,兩個人便勾搭上了。吳王僚卻沒有注意到這一幕,更沒有想到這次會面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

伍子胥見過吳王僚之後,便主動引退,帶著熊勝過起了躬耕於野的隱居生活。當然,所謂躬耕,恐怕只是掩人耳目,每個月都有人從闔閭府上給他們送來吃用之物,日子過得還是蠻愜意的。

伍子胥給闔閭的回報是一個人。

這個人名叫專諸。據《吳越春秋》記載,伍子胥在逃亡途中,見到專諸在路上和人發生爭執,對方人多勢眾,專諸渾然不懼,怒目圓睜,“有萬人之氣”,把對方逼得節節後退。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專諸的老婆倚在門口嬌滴滴地喚了一聲:“諸,你還不回家吃飯?”專諸立馬洩了氣,顧不得打人,老老實實回家吃飯。伍子胥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攔住他問:“你一個大男人,剛剛還在大發雷霆,怎麼老婆一句話就把你弄得服服帖帖了呢?”專諸橫了他一眼:“你看看我,看仔細點,我像是個傻瓜嗎?不像,那你說話為什麼那麼粗魯?告訴你,我是屈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明白嗎?”伍子胥一聽,滿肚子不屑立馬化為敬佩之情,當即向專諸賠禮道歉。專諸見伍子胥儀表堂堂,想必不是一般人,也請他到家中一敘,兩人竟成莫逆之交。

自古以來怕老婆還振振有詞的,專諸當屬第一人。馮夢龍寫《東周列國志》到這一節,也許覺得怕老婆這種事非英雄所為,便將那女人的身份改為專諸的老母。這樣一來,百善孝為先,專諸頭上的光環便又增加一圈了。

伍子胥將專諸引見給闔閭,闔閭天天給他吃好的喝好的,小心伺候著,甚為謙恭。如此過了一段日子,專諸終於對闔閭說:“您有什麼要我做的,儘管開口吧!我一介野人,能得公子如此禮遇,便是丟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闔閭等的便是這句“在所不惜”,當下摒退左右,直截了當地告訴專諸:“吳王之位本該是我的,現在卻被他人佔據,我想請您殺了他,幫我奪回王位。”

闔閭說得輕鬆,專諸卻知道這真是要拿他的性命去報答這段日子的養尊處優——吳王僚身邊護衛眾多,防備周密,無論刺殺成功與否,刺客活著回來的概率基本為零。他沉吟了片刻,一個大膽的計劃出現在腦子裡,問道:“吳王最喜歡吃什麼?”

闔閭說:“魚。”

專諸說:“那就請您派我去太湖學廚藝吧,給我三個月時間,我一定做出吳王最愛吃的魚。”

闔閭說:“好。”

專諸從此在太湖學習廚藝,伍子胥依舊在裝模作樣地“躬耕”。

這期間,吳國加快了進攻楚國的步伐。

公元前519年,吳王僚親率大軍進攻楚國的州來。楚平王派令尹陽丐和司馬薳(wěi)越帶領楚、頓、胡、沈、蔡、陳、許七國聯軍救援,在鍾離(今安徽省境內)與吳軍相遇。大戰在即,楚軍統帥陽丐突然發病身亡,聯軍氣勢為之一挫。闔閭對吳王僚說:“諸侯從楚者甚眾,然而都是小國,害怕楚國迫害自己,所以不得不來。現在我軍在人數上比敵軍少,但是我聽說,胡、沈之君年少輕狂,陳國大夫年富力強卻頑固不化,頓、許兩國早就對楚國心懷不滿,七國同赴一役卻各安心思,沒什麼可怕的。如果集中力量先打擊胡、沈、陳三國軍隊,必定可以將他們擊潰。三國先敗,其他各國就動搖了,楚軍也將失去控制。請派人裝出防備不周的樣子引誘敵軍進攻,將精兵強將留在後方給予痛擊。”

吳王僚接受了闔閭的建議。

同年七月,兩軍在雞父(今河南省境內)交戰。吳王僚從國內調來囚犯三千人,讓他們作為先鋒進攻胡、沈、陳三軍。

囚犯哪有什麼軍紀?胡亂披著盔甲,亂哄哄地衝過來,剛一接觸便潰不成軍,有的還知道逃跑,有的竟然傻乎乎地站在那裡等死。三國軍隊一看,原來是個軟柿子,不由得喜出望外,也亂哄哄地跑出來抓俘虜和爭搶戰利品。就在此時,吳軍突然發動進攻,以吳王僚為中軍,闔閭為右軍,公子掩餘(亦為吳王壽夢之子)為左軍,猛撲向三國軍隊。三國軍隊措手不及,敗下陣去。

吳軍卻不急於抓俘虜,將敗軍驅趕著衝擊許、蔡、頓三國陣地,這三國軍隊也很快崩潰。楚國人一看大勢已去,走為上計,不等吳軍進攻便“大奔”了。

這一戰,史稱雞父之戰。吳國奪取了軍事重鎮州來,從此“去江路而阻淮為固,扼楚咽喉為進戰退守之資”,在戰略上對楚國處於攻勢。

且說大子建被楚平王廢黜後,他的母親也被遣返蔡國的郹(jú)陽(今河南省新蔡附近)居住。這一年八月,這個女人給吳王僚寫了一封密信,請吳國人進攻郹陽,她願意當內應開啟城門。於是同年十月,闔閭帶兵奔襲郹陽,將楚國存放在當地的寶器席捲一空,而且將大子建的母親迎回了吳國。

不難看出,雞父之戰後,吳軍有了深入楚國腹地作戰的能力,楚國的安全受到嚴重威脅。司馬薳越率眾追擊闔閭。吳軍來去如風,等他趕到新蔡,闔閭已經安然返回吳國了。

薳越作為司馬,防備不周,追敵不及,按照楚的法律當處死。部下勸他討伐吳國以求獲勝免死,薳越卻沒有了勇氣,說:“國君夫人都被人搶走了,我死罪難免。如果再跑到吳國去打一次敗仗,就算是多死一次都不夠抵罪了。”於是自縊身亡。司馬尚且如此,可見楚國在遭受了連續兩次重大打擊之後,上下都瀰漫在一種失敗的情緒之中,士氣萎靡不振。

陽丐死後,囊瓦接任令尹。囊瓦是公子貞的孫子(公子貞是楚共王的弟弟,曾在楚共王和楚康王年間擔任令尹),這位貴胄之後生得玉樹臨風,卻是外強中乾。據說楚靈王年間,晏嬰出訪楚國,囊瓦當時擔任楚靈王的戎車車伕,曾向晏嬰挑釁:“我聽說王侯將相,都有魁梧俊美之相,因而能立功當代,留名後世。您身長五尺,力不能縛雞,不覺得羞愧嗎?”晏嬰回答:“當年僑如身長九尺,而被魯國所殺;南宮長萬神力蓋世,卻死於宋國。你長得那麼高大,還不是只能為楚王御馬嗎?”將囊瓦弄了個大紅臉。

囊瓦上台的第一件事便是加固郢都的城牆,這也是時勢所逼——誰知道那些不要命的吳國人會不會突然殺到郢都來呢?但是左司馬沈尹戌對囊瓦的未雨綢繆持批評意見:“子常(囊瓦字子常)這樣做,不是保護郢都,而是滅亡郢都。如果人不能衛國,就算城牆加得再高也是無益。現在關鍵任務是提振士氣,克服對吳國的恐懼之心,這個時候修城,不是加重了大家的恐懼麼?”

囊瓦小心翼翼,楚平王卻又過於衝動。公元前518年十月,楚平王親率水軍巡視吳楚邊境,想為去年的兩次失敗挽回一點面子。沈尹戌又提出批評:“這一次行動,楚國必定失地。不安撫百姓而濫用民力,吳國動態不明而輕舉妄動。如果吳軍發動突襲,又沒有應變的預案,怎麼能夠不吃虧?”

楚平王不理會這些,在豫章(今江西省境內)接受了越國人的犒勞後才返回楚國。吳國人趁其不備,突然襲擊了鍾離和居巢(今安微省境內),將這兩座城市焚為灰燼。

這一次,楚平王也嚇壞了,馬上派人加高州屈(今安徽省境內)和丘皇(今河南省境內)的城牆,修復居巢和卷地(今河南省境內)的外城。一時之間,楚國人心惶惶,如臨大敵。這個自古以來給中原帶來戰慄的國家,現在第一次嘗到了恐懼的滋味。

公元前516年九月,楚平王去世,他和秦國公主所生的兒子熊珍時年八歲。囊瓦想立楚平王的庶兄宜申為君,對群臣說:“大子年幼,其母也不是先王的嫡妻,本來是先大子建的女人。子西(宜申字子西)年長,而且品德高尚,不立他立誰?”沒想到第一個起來反對的便是宜申本人,他怒斥囊瓦:“你這完全是亂來!大子是先王確立的,豈能說廢就廢?他的母親乃是堂堂的秦國公主,可以為楚國帶來強大的外援,不是嫡妻又有什麼關係呢?你這不是為我好,是想把我往火坑裡推。如果你再在這件事上說三道四的話,我就發動楚國人起來殺了你!”囊瓦被罵得狗血淋頭,不敢反駁,最終決定還是立熊珍為君,也就是歷史上的楚昭王。

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楚平王既死,伍子胥心頭的怨恨本來也應該煙消雲散,但是據《吳越春秋》記載,伍子胥得知楚平王去世,大笑三聲,大哭三聲,對熊勝說:“沒想到他現在就死了,我該找誰去報仇?不過沒關係,只要楚國還在,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言下之意,楚平王死了沒關係,他的賬可以算到楚國頭上。

熊勝聽了,默然不語。

【刺客助闔閭上位】

公元前515年春天,楚平王屍骨未寒,吳國再度對楚國發動進攻。吳王僚的兩個同胞弟弟——公子掩餘和公子燭庸奉命包圍潛城(今安徽省境內)。此前連續幾次重大軍事勝利使得吳王僚信心爆棚,除了進攻楚國,還派一向不理政事的公子季札出使晉國,“以觀諸侯”,大有問鼎中原之勢。

然而他忽略了兩個重要的問題:第一,此前的軍事勝利,都是闔閭為他取得的;第二,闔閭覬覦王位已久,只是苦於找不到機會下手。

楚國人對吳國的進攻採取積極防禦。莠尹然、王尹麇先行救援潛城,左司馬沈尹戌親率精銳的王卒作為後應,令尹囊瓦率領水師沿江東下。就在掩餘和燭庸猶豫不決之際,楚將左尹郤宛和工尹壽抄了吳軍的後路,將他們包了餃子。

消息傳到吳國,闔閭的第一反應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將專諸找來說:“我聽說中原有句古話,求人不如靠自己。自己不去索取,就不會有收穫。吳王這個位置,本來就應該是我的,現在該是行動的時候了。”

專諸說:“為了這一天,我已經準備了兩年,您再不動手,我就只好改行做廚子去了。但是有一件事必須提醒您,就算我殺了他,只要季札反對,您還是當不了吳王。”

季札在吳國德高望重,而且比闔閭更有繼承權,他如果有意見的話,闔閭確實難以如願。但是對於闔閭來說,這事早已考慮過了,而且不成為問題:“季札?他不是被派去出訪晉國了麼?等到他回來,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他還能廢掉我?”

專諸說:“那就好。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如果我不在了,誰來照顧他們?”

闔閭鄭重其事地說:“我,就是你。只在我活在這個世上,就好比你活在世上。”

話說到這個份上,專諸想不干都不行了。同年四月,闔閭請吳王僚到家裡赴宴:“下臣新近得了一個廚子,做得一手好菜,尤其善於做魚,堪稱天下一絕。懇請大王屈尊光臨寒舍,嘗嘗他做的太湖燴鯉魚,不是一般美味!”吳王僚欣然應允。

宴會那天,闔閭在地下室埋伏了數百名死士。吳王僚也不是吃素的,從宮中至闔閭府上,全線封路警備;闔閭家中從門至階,從階至戶內,以至於戶內之席,全部派有全副武裝的王宮衛士守衛。廚子傳菜進來,在門口先脫光衣服接受檢查,然後穿上宮裡帶來的衣服,雙手舉案,跪行而入。而且兩側各有數名衛士,手執銅鈹(一種雙刃劍,外表類似於刀)夾送,刀刃直抵廚子的肌膚,只要廚子稍有異動,即刻可將其碎屍萬段。

等到專諸將要上魚的時候,闔閭上前給吳王僚敬酒,突然失足摔倒在地。吳王僚忙將他扶起來。闔閭致歉說:“昨日下車不小心崴了腳,醫生給敷了藥,今天還沒有痊癒,請大王原諒,下臣出去叫醫生再看一下,馬上回來。”

吳王僚喝了不少酒,已經放鬆了警惕,道:“快去看看。”闔閭剛退下,室外飄來一陣魚香,吳王僚一聞到那香味便食指大動,肚子裡那條饞蟲已經被勾了起來。只見專諸換好了衣服,在四名衛士的“挾持”下端著菜跪行進來。

吳王僚斜著眼看了專諸一眼:“你就是那個做魚的專諸?”

專諸低著頭說:“是。”

吳王僚又問:“這菜叫什麼?”

專諸說:“是小人獨創的太湖燴鯉魚。”說著將案舉高,給吳王僚詳視。這魚顯然比一般的鯉魚大,雖然已經被烹飪得香氣四溢,卻又栩栩如生,令吳王僚好不驚奇。四名衛士也放鬆了警惕。說時遲,那時快,專諸突然手一翻,從魚嘴中抽出一把精光閃閃的短刃,送入吳王僚的咽喉,直至沒柄。

吳王僚立刻斷氣,專諸則被一擁而上的王宮衛士剁成了肉醬。闔閭的伏兵從地下室衝出來,經過一場惡鬥,將吳王僚的隨從全部殺盡。從此中國的歷史上多了一把名刃——“魚腸劍”,後人寫到此劍,無不將其說得神乎其神,即便是倚天屠龍也難望其項背。然而那僅僅是一把普通的劍,而且此後便杳無蹤跡,如果有人宣稱發現了魚腸劍,定是山寨產品。

專諸若死後有知,應當感到欣慰的是,闔閭當上吳王之後,立刻將他那未成年的兒子專毅封為上卿,也算是言而有信了。而伍子胥也獲封“行人”,即幫辦外交的官員。但是這位行人可以自由出入闔閭宮中,參與軍國大事,顯然不是一般的待遇。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果如闔閭所料,季札從晉國回來,對闔閭自立為王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反而說:“只要先王的祭祀不斷,社稷有人主持,國家沒有被顛覆,就是我的君王,我能有什麼怨言?只能哀悼死者,侍奉生者,聽從天命的安排。”

有人說:“那闔閭以下犯上,弒君為王,您也能接受嗎?”

季札說:“人又不是我殺的,我只知道服從現任君王,這也是先王之道。”於是到吳王僚的墓前哭祭覆命,然後到闔閭的朝堂上聽命。

毫無疑問,季札的這種姿態,對於穩定闔閭政權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關於闔閭與刺客,還有一個故事流傳甚廣。

吳王僚在命掩餘、燭庸進攻楚國的同時,不但派季札出使晉國,還派自己的兒子慶忌出使鄭、衛等國,以求外援。後來吳王僚被殺,慶忌開始並不知情,使命完成後如期回國。闔閭親率大軍在長江邊上截殺,慶忌發覺不對勁,掉頭就跑,速度之快,連馬車都趕不上。闔閭急命弓箭手亂箭追射,慶忌頭也不回,以手接箭,竟然沒有一支箭能夠射到他身上。

慶忌逃到衛國,成為闔閭的一塊心病。但是要除去慶忌,比殺死吳王僚還難上一百倍。闔閭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又去找伍子胥幫忙。

這一次,伍子胥表現得不太樂意,原因很簡單:專諸只有一個,已經《:文:》跟吳王僚同歸於《:人:盡了,現在又《:書:要殺慶忌,那慶《:屋:忌有萬夫不當之勇,而且不在國內,怎麼殺得了呢?於是對闔閭說:“下臣使用陰謀詭計,為大王殺死了僚,今天又商量著要殺他的兒子,恐怕天理不容。”

伍子胥話說得很重,闔閭卻毫不在意地說:“當年周武王滅商,誅殺紂王,後來又處死了紂王的兒子武庚,天下有誰認為他做錯了?慶忌一天不死,寡人一天不安,隨時得防著他回來搶奪王位,還怎麼為你報仇?”

這句話點中了伍子胥的死穴。他思索片刻,對闔閭說:“大王一定要殺慶忌,那下臣再推薦一人。”《吳越春秋》記載,伍子胥就像一個兜裡裝滿大殺器的哆啦A夢,只等闔閭來索取。這一次他推薦的殺手名叫要離。

要離是吳國人。但是要介紹要離,還得從一個名叫椒丘欣的人開始說起。

椒丘欣是東海人氏,受齊侯之命出使吳國。經過淮河渡口的時候,命人牽著馬到淮河飲水。守渡口的官吏好心提醒:“水中有神,特別喜歡吃馬,您還是別在這裡飲馬,等過了淮河再說。”椒丘欣不以為然:“怕什麼,有我這樣的壯士在此,神哪裡敢動手?”於是堅持飲馬。不料馬剛碰到水,突然刮起一陣怪風,將四匹馬席捲而去,沉入河中。官吏說:“您看,不聽我的,這下好了,馬都被神拿走了吧!”椒丘欣大怒,脫了衣服,持劍入水,找神決戰。一時間,江面上狂風大作,巨浪滔天,持續了三日三夜,等到椒丘欣從水中出來才平息。

人們關切地問:“戰果如何?”

椒丘欣得意地說:“打了個平手。我斬斷他的一隻手,他刺傷我的一隻眼。”人們這才留意到,椒丘欣的一隻眼睛已經瞎了。

椒丘欣就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來到了吳國。有一天跟一群朋友坐在一起吃飯,說起在淮河大戰水神的故事,椒丘欣洋洋得意,盛氣凌人,言語之間對吳國的諸位君子多有冒犯。當時要離也在座,臉上露出不屑之色,對椒丘欣說:“我聽說勇士是這樣的,與太陽作戰面不改色,與鬼神作戰毫不腿軟,與人作戰默默無聲。要麼戰勝,要麼戰死,不受其辱。現在您與河神作戰,馬也丟了,眼睛也瞎了,落了個身體殘廢,徒有虛名。真正的勇士,是看不起您的。我實在不理解,您為什麼不與河神作戰至死,反而好意思在我們面前吹噓?”椒丘欣鬧了個大紅臉,當場就要打要離,被大伙勸住,酒席不歡而散。

要離回到家,對老婆說:“我今天得罪了一個狂人,他嚥不下這口氣,晚上肯定會來找麻煩,你千萬別關門,關門就顯得我怕他了。”

那天晚上,椒丘欣果然摸到了要離家。只見大門敞開,二門不閉,連臥室的門都沒關,要離直挺挺地睡在榻上,睡得正香。椒丘欣拔出寶劍,抵著要離的咽喉說:“你有三個必死的理由,現在我就來取你的人頭,你還在這裡裝睡?”

要離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睜開眼說:“哪三個?”

椒丘欣說:“第一,你當著大家的面侮辱我;第二,夜不閉戶;第三,睡覺不防備偷襲。這三條理由,夠你死一千次了,別怨我。”

要離還是不慌不忙:“我有三個必死的理由,你卻有三大不肖之處,想聽聽嗎?”

椒丘欣“哼”了一聲,道:“劍在我手上,什麼時候殺你取決於我,你就說吧!”

要離說:“第一,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侮辱你,你卻沒有當場殺死我,膽兒小;第二,你偷偷進我家的門,既不在門口咳嗽一聲,也不故意放重腳步讓我知道,形同竊賊;第三,我手無寸鐵,你拿著寶劍還要抵著我的咽喉才敢跟我說話。有這三條理由,你敢說自己不是宵小之輩嗎?”

椒丘欣大為慚愧,將劍扔在地上說:“我自恃勇敢,別人都不敢正視我,您的勇氣還在我之上啊!”

伍子胥跟闔閭講了要離的故事,闔閭覺得這個人正是刺殺慶忌的不二人選——慶忌武功蓋世,找高手去殺他是不現實的,一旦引起他的懷疑,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倒是要離這種武藝平平的,膽大心細,很有可能接近慶忌,可以殺他個出其不意。

但是當闔閭見到要離本人,對他能否完成任務還是產生了懷疑。因為要離實在是太瘦了,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要離看出了闔閭的擔心,說:“下臣身體單薄,迎著風站一會兒就僵硬了,背對著風則一下被吹倒。但是只要大王有令,我就一定能完成。”

闔閭乾笑兩聲,沉默良久,說:“慶忌的武勇,舉世聞名,萬夫莫當。先生有心替寡人解憂,寡人心領了,只不過這件事對您來說恐怕太難了。”

要離說:“說難也不難,只要您下定決心,沒有辦不到的事。”

闔閭說:“慶忌不但武勇,而且聰穎過人,警惕性很高,只怕您難以接近。”

要離說了一句此後遺臭萬年的話:“我聽說,安於家庭之樂,不為君王服務,乃是不忠之義之人。請讓我裝作得罪您,您殺了我的妻兒,斬斷我的右手,再放我逃跑,這樣的話,慶忌必定會相信我。”

讀史至此,倒吸一口涼氣。

闔閭卻大為愉悅。對於統治者來說,需要的不就是這種視妻兒如草芥的“忠義之士”嗎?他走下朝堂,對著要離深深作了一揖,道:“那就拜託先生了。”

不久之後,要離因為在朝堂上出言不遜頂撞闔閭,被斬斷右手,驅逐出境。他的老婆和孩子也被逮捕,“焚棄於市”。

要離一路走,一路向別人訴說他的冤情,輾轉來到衛國,求見慶忌,說:“闔閭無道,世人皆知,我不過是當面勸諫了他兩句,便落得如此下場。”慶忌一看,這個人被闔閭整得家破人亡,半身殘廢,真是夠慘的,便將他留下。過了一段日子,慶忌對要離越來越信任,讓他跟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

有一天慶忌乘船渡過黃河,只帶了要離和幾名衛士。慶忌立於船頭欣賞黃河壯觀的景色,要離有意無意站到上風的位置。趁其不備,悄悄拿起短矛,藉著風勢狠狠地刺穿了慶忌的身體。慶忌突然受此重創,竟然屹立不倒,反手抽出短矛,鮮血噴湧而出,迅速染紅了船板。要離死死抓住矛柄,還想再刺。慶忌單手一使勁,將要離連人帶矛提起,浸入河中,連浸三次,然後提上來,扔在甲板上。這時候,慶忌也因失血過多,快撐不住了。衛士們一擁而上,拿刀抵著要離。慶忌臉色蒼白,不怒反笑,對左右說:“天下敢行刺我的人,恐怕只有這小子了!”衛士們想殺了要離,慶忌阻止道:“這是勇士啊,豈可一日而殺二勇士?我死之後,你們切不可為難他,讓他回去覆命。”

慶忌死後,要離果然被放走,慶忌的衛士還護送著一路南下。乘船渡過長江的時候,要離站在船頭,默默無語,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船到江心,他半是自言自語,半是說給旁人:“我犧牲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來侍奉君王,是不仁;為了新君而殺死舊君的兒子,是不忠;受了人家的恩惠而僥倖活命,是不義。有這三條罪狀,我哪裡還有臉活在世上?”說完跳江而死。

要離刺慶忌的故事,在中國歷史上流傳很廣,而且常常被引為信史,但嚴肅的歷史學家一般認為編造的成分居多,甚至可能完全是出自杜撰。

不管怎麼樣,闔閭最終剷除了國內的反對力量和潛在威脅,坐穩了吳王的寶座。伍子胥也因此立功,成了闔閭的親信。

據說,闔閭曾經問伍子胥:“寡人想要使吳國變得更加強大,稱霸天下,您有什麼建議?”伍子胥的反應是下跪,流淚,磕頭,說:“下臣不過是從楚國流亡而來的外鄉人,拋棄了自己的父兄,讓他們死無葬所,魂無祭祀。在楚國獲罪受辱來投奔大王,您不加以責備就萬幸了,哪裡敢參與政事?”闔閭心想,別裝了,你做夢都想著利用吳國的力量來為自己報仇,怎麼突然謙虛起來了?但嘴裡說得依然很客氣:“如果不是您,寡人現在還屈居人下。今天誠心向您請教,您怎麼打起了退堂鼓呢?”伍子胥繼續撒嬌:“下臣聽說給君王排憂解難的人,看似風光,其實危險。只要問題解決了,就會被君王拋棄。”闔閭一聽,有點不耐煩:“您放心好了,寡人不是那種人。說正經事,吳國偏安東南,交通不便,沼澤眾多,常鬧水災,國家無險可守,老百姓沒有依靠,倉庫裡沒有幾顆存糧,田地都荒廢在那裡,該怎麼辦?”

伍子胥不敢再廢話,老老實實回答:“治國之道,安君治民是上策。吳國的起步較晚,基礎設施不完善,必須先修繕城池,加強守備,發展經濟,整頓武庫。”

闔閭很高興:“寡人便將任務交給您了,大膽去幹吧!”

伍子胥於是主持修建了吳國的首都,也就是後來的姑蘇城。這座城的特別之處,不在於大,在於其因地制宜,暗合風水,借天地之氣威懾鄰國。據《吳越春秋》和《越絕介紹,伍子胥修建的姑蘇城,其實是一大一小兩座城。大城周長四十七里,設城門八座,水門八座。小城周長十二里,設城門三座,皆有門樓,分別位於西、南、北三個方位。小城的西門稱為閶(chāng)門,因傳說中的天門閶闔而得名,又名破楚門(楚國在吳國西面);南門稱為蛇門,門上有木蛇,頭在北尾在南,象徵著越國向吳國臣服(越國在吳國東南)。

姑蘇城建好之後,吳國終於有了個像樣的都城。闔閭又請來名匠干將為他鑄造兵器。干將是吳國人,以善鑄劍聞名於世,他的老婆莫邪也是鑄劍高手,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夫妻二人接受闔閭的委託,要為他打造一把蓋世神兵。他們使用上等好鐵,采日月之精,集天地之華,煉了七七四十九天,竟然達不到沸點,無法使鐵熔化。

干將很鬱悶,心想碰到鬼了,不可能啊!莫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說:“您以善於鑄劍而聞名天下,大王請您造劍,卻是三月不成,難道是老天有意阻撓?”

干將垂頭喪氣道:“我也這是這麼懷疑。”

莫邪說:“我聽說自古以來,神物出現在世上,必須要有人點化,您是不是忘了這茬兒了?”

干將一拍腦袋:“是哦!當年我師傅造劍,也遇到過這種情況,最後他們夫妻兩個都投入冶爐中,拿身體當燃料,才將金鐵熔化。我們是不是少放了點什麼?”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直盯著莫邪看。

莫邪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說:“這有何難?”操起一把剪刀,刷刷剪下一把頭髮,又將手指甲剪下,一把扔在冶爐中。說來也奇,那火“騰”的一下就起來了。干將一看,有戲!連忙驅使童男童女三百人加炭鼓風。眼見火苗越躥越高,那坨黑乎乎的金屬物終於開始熔化。夫妻二人大喜,趁熱打鐵,日夜趕工,最終鑄造出一對寶劍。人有夫妻,劍有陰陽,這對寶劍分別被名為干將、莫邪。干將略長,劍身裝飾陽文;莫邪略短,劍身裝飾陰文。

人干將留了點心眼,將劍莫邪獻給了闔閭,偷偷留下了劍干將。闔閭是識貨之人,一看這劍便喜歡上了,佩在自己身上。但是令人不解的是,有一年魯國的權臣季孫意如訪問吳國,闔閭竟然主動割愛,要將莫邪贈予季孫意如!更讓人難以相信的是,季孫意如將劍拔出仔細端詳,竟然發現劍鋒居然有一粒黍米大小的殘缺!但這殘缺並不影響莫邪給季孫意如帶來的震撼,他感歎道:“即便是中原最高明的劍師,也不能造出這等好劍!此劍出世,吳國必成霸業。只不過劍有殘缺,乃亡國之兆。我雖然愛不釋手,哪裡敢接受?”將劍奉還闔閭。

《吳越春秋》寫的這個故事已經相當怪異,相比之下,《搜神記》的記載更為離奇。

《搜神記》中,干將、莫邪變成了楚國人,不是給闔閭鑄劍,而是給楚王(也不是知道是哪一任)鑄劍,花了三年功夫才鑄成雌雄二柄。當時莫邪懷孕快要生產了,干將說:“我知道楚王的為人,為了不讓我給別人鑄劍,他一定會殺掉我。孩子出生後,如果是男的,長大成人後讓他給我報仇。”

干將拿著雌劍去見楚王。楚王叫人去仔細查看。驗劍的人是個高手,看出了問題,說:“劍有兩把,一雌一雄,雌劍帶來了,雄劍沒有帶來。”楚王大怒,就把干將給殺了。

莫邪生下的兒子叫赤。後來長大了,從莫邪那裡聽到了父親的故事,成天想著要找楚王報仇。可巧的是,楚王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一個男子,眉間廣闊,約一尺寬(真夠有面子),拿著干將鑄的雄劍,要找他報仇。夢醒之後,楚王懸重賞捉拿這個男子。赤聽說這件事,趕緊逃到山裡(沒辦法,這副尊榮太好認了)。

赤在山裡遇到一位俠客。俠客聽說了他的遭遇,深表同情。俠客說:“我也聽說楚王以千金重賞購買你的腦袋,你想接近他就難了。但是如果把你的腦袋和劍都交給我,我一定可以為你報仇。”赤想都沒想就說:“太好了!”揮劍自殺,雙手捧著腦袋和劍,交給了俠客。

俠客提著赤的腦袋去見楚王。楚王一看,正是夢中人,十分高興。俠客說:“這是勇士的頭,應當用大湯鍋煮。煮爛了,它才不會作怪。”楚王照他的做了,結果三天三夜也沒煮爛。那頭還不時跳出湯鍋,瞪著眼睛充滿憤怒地看著他,好不嚇人!俠客說:“請大王親自到鍋邊一看,就一定能煮爛。”楚王信以為真,走近去看,俠客突然拔出雄劍,把楚王的腦袋也砍落了湯鍋。兩個頭在鍋裡就互相咬起來。不等衛士們上前,俠客又將自己的頭砍了下去。三個頭咬了一陣,都煮爛了,沒法分辨。人們只好把這鍋肉湯分成三份埋葬了,籠統稱為“三王墓”。據說到了東晉年間,這三王墓還在。這樣的故事,姑妄聽之吧。

《吳越春秋》還記載,闔閭得到莫邪後,還不滿足,又命人在國中製造金鉤,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吳鉤。他下令說,能夠造出好鉤的,賞百金。一時間,吳國全民造鉤,大有當年大煉鋼鐵之勢。

有一個人特別嚮往成功,劍走偏鋒,將自己的兩個兒子殺了,以血祭爐,造了兩把鉤,拿去獻給闔閭,請求得百金之賞。闔閭說:“這麼多人給寡人獻鉤,只有你敢主動求賞,你這鉤有什麼特別之處嗎?”那人說:“我為了造這對鉤,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您說特不特別?”闔閭將鉤拿在手裡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那人長嘯一聲,對著鉤呼喊兩個兒子的名字:“吳鴻,扈稽,我在這裡,讓大王看看你們的神奇。”話音剛落,兩把鉤從闔閭手中掙脫而出,飛向那人,貼在他的胸前。闔閭大驚,說:“哎呀,寡人實在是對不起你。”於是賞了那人百金,將那兩把鉤佩在自己腰間,從不離身。

上述故事,荒誕不經,僅供參考。在此筆者想說的是,中國人其實沒那麼不擇手段。

【戰神孫武的第一堂訓練課】

闔閭終於如願以償,剷除了國內外的政敵,穩穩當當地坐在了吳王的寶座上。但是,仍然有兩個人讓他不放心,那就是吳王僚的兩個親弟弟公子掩餘和公子燭庸。

《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春秋戰國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