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商鞅入秦

商鞅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改革家。商鞅變法,不僅使秦國快速崛起,也為日後秦始皇統一六國奠定了基礎,對中國社會的發展有著深遠的影響。但是,商鞅本不是秦國人,也不叫商鞅。那麼,商鞅的本名是什麼?他原來是哪國人?他為什麼會來到秦國?他又是如何獲得秦國國君賞識的呢?

狠下血本攬人才

龐涓兵敗自殺後,魏國也從此一蹶不振,喪失了戰國首強的地位。與魏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齊國和秦國的強大。

早在春秋中期,秦國就成為了西方霸主。但是,王位可以世襲,霸權卻無法世襲,這玩意兒完全靠實力說話。秦穆公一死,秦國就開始衰落了,並且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陷入內亂,所以後來才被魏國欺負得那麼慘。

公元前361年,秦孝公繼位時,秦國已經快被中原諸侯忘卻了,很多重要的國際會議,都沒有邀請秦國參加。這時候,誰也沒把這個西北蠻夷放在眼裡。

當時,河西之地還在魏國手裡,秦國基本上無險可守,魏國等於把刀尖頂到了秦國的鼻子上。秦孝公痛定思痛,知道強大才是一個國家的資本,於是他一門心思撲到國家的治理上。

可是,一個國家光靠孝公一人來治理肯定不行,人事、勞動、公安、外交、國防、民政、教育、衛生……哪一攤子事兒不得找人專門負責呢?但這又是一個最大的難題,秦國一般人不缺,就是缺能挑大樑的人才。

當時秦國面臨的情況是這樣的:正兒八經的人才一個沒有,凡是有點能耐的都出國了。因為秦國的經濟條件實在有些差,人才不願意留下來。

當時人才集中的國家主要有兩個,一個是齊國,一個是魏國。齊國早些年就實行人才引進的政策,還專門在國都西邊的一個叫稷下的地方,建造宮室,招攬各國人才。來到稷下的人,都被稱為稷下先生,或者博士。

齊國的人才政策是無論身份,不講職業,只要有一技之長,就照單全收,並且來去自由,不予干涉。所以當時有本事的人,前往齊國的最多,比如後來大名鼎鼎的孟子、荀子,都曾在這兒度過一段光輝歲月。

魏國是當時的超級大國,超級大國對人才自然有吸引力。

人才感興趣的點一般有兩個,一是生活待遇,二是發展空間。孝公就定下了一個完整的人才招聘計劃,把要求、待遇、升職空間都寫得一清二楚;而且孝公開出的待遇,比當時的市場價翻了幾番。

秦國滿懷誠意招攬人才,表示任何一個有志於建設秦國的東西方人士,秦國都將給予熱烈歡迎。秦孝公還放出話來,只要有人能讓秦國強大,除了國君的寶座,其他的要什麼給什麼。

這樣一來,前往秦國應聘的人越來越多,特別是一些民間高手和在別的國家混得不如意的人,都帶著各種各樣的指導思想和發展規劃,投奔秦國。

於是,秦國今天來一個講儒家仁政的,明天來一個講墨家兼愛的,後天來一個講道家無為的,搞得秦孝公應接不暇。

為了替老大分憂,秦國又開設了專門的機構,負責招待有志之士,讓大家先來這裡報到,然後按照程序,一步步地面試篩選。

可是過了幾個月,秦孝公依然沒有發現自己需要的人才,這讓他相當焦慮。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就在秦孝公為頂尖人才的缺乏頭疼不已時,一個衛國青年懷揣著建功立業的夢想,踏上了西行入秦之路。當時誰也沒有想到,正是這個青年的西行,引領戰國歷史出現了一個嶄新的發展趨勢。

這名青年當時的名字叫公孫鞅。因為他是衛國宗族的旁支,有著貴族血統,所以也被稱為衛鞅。他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商鞅。

商鞅最擅長的是法家學說。他原來在魏國打工,老闆是魏國的相國公叔痤。公叔痤非常賞識商鞅,讓他當相國府的大管家。商鞅理財能力一流,把相國家的財務管理得井井有條,一直到公叔痤去世。

公叔痤臨死前,魏惠王前來探病。他一看老頭兒快不行了,就想讓他推薦一個接班人。魏惠王對公叔痤說:「您老哪天要一不小心歸西了,國家大事應該交給誰處理呢?」

公叔痤答:「臣府中的商鞅是一個奇才,您應該把國家大事交給他。」魏惠王聽了之後沉默不語,心裡在權衡老頭兒的判斷准不准。

公叔痤一看魏惠王不說話,就以為他不想用商鞅,趕緊補充道:「您不想用商鞅,那就乾脆把他殺掉,千萬不要讓他去其他國家。」

魏惠王一聽,心想:「這什麼意思,一會兒讓我重用,一會兒又讓我殺掉,看來老相國真的是病糊塗了。」於是惠王跟公叔痤又寒暄了幾句話後,就離開了。

魏惠王悶悶不樂地離開相府,公叔痤以為他準備去殺掉商鞅,於是趕緊派人找來商鞅,一本正經地把剛才的事兒跟他講了一遍,然後說:「我建議大王把你殺掉是為國盡忠,我告訴你這件事兒是略盡仁義,你趕緊逃命吧。」

聽到這話的商鞅心裡估計就兩個字——呵呵。他對用心良苦的公叔痤說:「您放心,大王既然不肯聽您的話重用我,又怎麼會聽您的話殺我呢?」

想想也是,魏惠王如果相信公叔痤,他就一定會重用商鞅。他要是不相信公叔痤,怎麼會去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呢?

果不其然,魏惠王既沒有殺商鞅,也沒有重用他。商鞅覺得連相國的推薦都沒用,那看來自己在魏國是混不出光明未來了。

剛好在這個時候,秦孝公招賢納士的消息傳來。於是,商鞅收拾好行囊,踏上西行之路,準備到秦國碰碰運氣。

商鞅一路風塵僕僕,總算來到了秦國的接待處。此時接待處的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龍。前來投奔之人個個衣冠楚楚,張口閉口都是帝王之道。

商鞅看著那幫人,心裡頭特別蔑視。「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投秦之人大多數是為了爭一時長短,為了蠅頭小利而來。能做到目光深邃、敢於淡泊名利的沒有幾個。

商鞅不屑於同他們為伍,冷笑幾聲後揚長而去,沒有加入應聘者的行列中。庸才才按部就班,強者都是給別人制定規則的,很顯然,商鞅是後者。

商鞅的變法主張是限制貴族,擴大王權。如此離經叛道的主意,若是被秦孝公手下那些負責面試的人知道,肯定會把商鞅掃地出門。所以,他必須想個辦法,單獨見國君。

法家一出手,立馬就能有

商鞅要見秦孝公,這就跟刺客要搞暗殺一樣,之前得把目標人物的日常行為和特點搞清楚。他從別人口中得知,秦孝公每次喝酒玩樂時,身邊必定有一個伺候的人——景監。

景監是個宦官,而宦官的心理一般都不健全,所以想搞定他們不是很容易,但是商鞅成功了。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麼法子,很快就跟景監打得火熱。最後,景監答應把他引薦給孝公。

商鞅和秦孝公見了好幾次面。第一次見面時,商鞅講帝道,囉哩囉唆地說了一大堆,從盤古開天地說起,從伏羲說到炎帝,又從黃帝說到大禹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搞得秦孝公一會兒睡一會兒聽,心裡煩透了,根本沒心思聽下去。

秦孝公心想:「你跟我這兒上歷史課呢?你說的這些事兒對我們秦國有幫助嗎?沒有,你囉唆個鬼啊!」所以商鞅前腳走,孝公後腳就把景監叫來罵了一頓。

挨了罵的景監就把孝公的話,毫不含糊地傳達給了商鞅,然後把他數落了一番:「沒本事你跟我這兒瞎吹什麼?差點兒把我也拖下水了!」

商鞅趕緊跟景監一通解釋,說他昨天晚上沒睡好啊,吃飯沒吃飽啊什麼的,然後又請求景監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他還得再見秦孝公。

景監也拿不準商鞅到底是個什麼人才,乾脆死馬當活馬醫。他心想:「萬一這小子被主子看中,還能有我的好處,沒看中大不了再被罵一頓。」所以五天後,他再次安排秦孝公會見商鞅。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商鞅學乖了。他不再跟秦孝公談三皇五帝,而是講王道,談商湯、周文王、周武王。不知道這次上課時秦孝公有沒有打瞌睡,反正下課後,他又逮住景監,把他狠狠地臭罵了一通。回過頭來,景監又把商鞅罵了一頓。

等到景監罵完了,商鞅又跟他解釋:「這兩次談下來,你們家秦孝公是個什麼水平我已經摸透了,如果下次再見面,我就知道該說什麼了。」

後來,還真的有了商鞅和秦孝公的第三次見面。不過,這次見面不是景監安排的,而是幾天之後秦孝公主動要求的。估計是秦孝公仔細琢磨了幾天後,認為商鞅雖然沒有多麼了不起,但還是有點意思的,所以希望再面試他一次,看看有沒有驚喜。

果然,到了第三次會談時,商鞅談的內容和前兩次的都不一樣,他開始講霸道。他從齊桓公當上齊國國君開始,一直談到楚莊王進入洛陽,也就是春秋五霸的那些事兒。

秦孝公越聽越有精神,商鞅越說越激動。就這樣,他們倆一宿沒睡,一直聊到天亮。直到兩個人都困得實在不行了,才各回各家睡覺。

送走了商鞅後,秦孝公對景監說:「你找來的這個人還真是有水平。」

過了不久,秦孝公又想商鞅了,於是再次召見他。商鞅這次講富國強兵之術。他們這一次的會面,也成為中國歷史上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這一回,秦孝公也是越聽越認真。他還跟商鞅互動,主動提問,主動回答問題。為什麼秦孝公對伏羲、炎帝、商湯、周文王不感興趣,而聽齊桓、晉文的故事時,卻津津有味呢?

戰國時代,拼的就是一個實力。在這樣的時代,所謂的伏羲和周文王那一套,的確不現實。帝道和王道雖然可以獲得長久的效益,但是見效太慢。沒等你把仁政推廣下去,你的國家可能就被滅掉了。

如果要推行帝道和王道,就必須有一個強大的、不受威脅的中央王朝做後盾。而這個條件,戰國時代的任何一個諸侯國都不具備。

所以,在那個時代,孔孟之道流行不起來。孔夫子周遊列國,向各國國君推廣自己的學說和政治主張,結果到哪兒都不招人待見,連他自己都說自個兒惶惶如喪家之犬。

商鞅把自己最擅長的法家思想,向秦孝公傾囊相授。法家都出了些什麼人?齊國的管仲、魏國的李悝和吳起都是法家。法家一出手,立馬就能有。雖然法家不受老百姓歡迎,但卻為國家強大提供了一條捷徑。所以,商鞅正是秦孝公最需要的人才,而他的主張也正是秦孝公最想幹的事兒。

開個宮廷辯論會摸摸底

秦孝公和商鞅在改革方向上達成一致後,就要進行實踐了。

他們君臣二人不是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學術派知識分子,而是身處權力漩渦中心的政治家。學者可以坐而論道,但政治家一定要審時度勢,講求策略。倆人面對秦國的國情時,不得不靜下心來,思考施行變法的方法和步驟。

秦孝公雖然深信商鞅的變法是貨真價實的超級思想武器,但他不能確定秦國各階層會怎麼看——是贊成是反對,有多少贊成有多少反對,贊成到什麼程度,反對到什麼程度。

所以,秦孝公決定先舉行一場辯論會,一來為將來的變法做好思想鋪墊,二來檢驗下商鞅對變法的理解是否到位,三來他也想試探下其他人對變法的態度。

這次辯論會在大殿之上舉行。商鞅滔滔不絕,跟《三國演義》中諸葛亮舌戰群儒一樣。

商鞅對秦孝公說:「咱們不能跟一般人商議改革計劃,只能與他們分享改革成果。只要可以強國,又何必拘泥於傳統呢?」

秦國的大夫起來反駁道:「只有按照舊的典章制度辦事兒,才能使官員熟悉規矩,才能安定百姓。」

商鞅斥道:「大錯特錯!便國不法古,治理國家怎麼能只用一種方法呢?只要對國家有利,什麼招好使就用什麼招,幹嗎非要學習古代呢?常人只知道安於舊習,學者往往陷入所知範圍不能自拔。這兩種人,做個守法的官吏倒是可以,但卻不能和他們商討變法大事。聰明的人制定法律,愚笨的人受制於法律,賢德的人因時而法,無能的人墨守成法。」

商鞅這幾句話,毫無疑問的是諷刺秦國那些墨守成規的大臣,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自信。當然,作為一國之君的秦孝公,不會輕易被這幾句話打動。實際上,在他聽到這些話以前,就已經被商鞅打動了。

這次辯論只是秦孝公試探群臣的引子。不管結果如何,秦孝公已經鐵了心要變法。

《袁騰飛講先秦·戰國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