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比利時王國包括三個部分:北海沿岸的佛蘭德斯平原,佛蘭德斯平原與東部山區之間的富產煤鐵的那片地勢較低的高原,以及東部的阿登山脈。在這裡,默茲河劃出了一個美妙的弧線,然後流向北方不遠處的低地國家的沼澤。
煤礦和鐵礦主要集中在列日、沙勒羅瓦和蒙斯幾個城市附近(大凡爭取民主的偉大戰爭都有一個奇怪的習慣——將那些富產煤、鐵的城市推上報紙的頭版),儲量如此之豐富,以至於即使德國、法國和英國的煤礦、鐵礦全部采盡,比利時仍能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向全世界供應這兩樣現代生活的必需品。
從地上到地下,從人到鼴鼠
但是,這個有幸擁有德國人常說的「重工業」的國家卻沒有一個自己的現代良港。海峽沿岸不僅沙床、淺灘遍佈,而且都很淺,情況極其複雜,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港口。比利時人在奧斯坦德、澤布呂赫和尼烏波特開鑿了人工港口,但是比利時最重要的港口安特衛普卻距北海有40英里的距離,而且斯海爾德河入海前的最後30英里也流經荷蘭的領土。這一切都很不合情理。從地理學的觀點看,這種安排可能是「不經意的」,但是對於一個依靠一些出席莊嚴的國際會議的國家代表用幾頁文件來決定各國命運的世界,這些安排又是必然的。因為,比利時就是一個幾次國際會議的直接產物。讓我們首先瞭解一下歷史,看看是在什麼情況下,那些大人老爺們舒服地圍坐在綠色桌子前亂點乾坤的。
在羅馬帝國的領地——高盧,居住著高盧貝爾吉卡人(與英國、法國的最早居民屬同一民族)和一些日耳曼小部落。這些弱小民族在強大的羅馬統治者面前不得不低頭臣服。一路北上的羅馬人跨過了佛蘭德斯平原,翻過阿登山,直至不可逾越的沼澤地帶。就在這裡,孕育了後來的尼德蘭王國。查理曼大帝(西羅馬帝國皇帝,800—814年在位。他也是法蘭克王,768—814年在位——譯者注)時期,佛蘭德斯成為法蘭克人的一個小行省。公元843年,根據《凡爾登條約》,它又成為洛泰爾中央王國的一部分。3個世紀之後,它又被分割成若干個半獨立的公爵領地、侯國和主教轄區。然後,中世紀最有才幹的地產經紀商哈布斯堡家族將其據為己有。但是,哈布斯堡家族並不是來此尋找鐵砂煤礦的,他們需要的是穩定的農業收成和快速積累的貿易收入。所以,這個國家的東部(今天仍是最重要的地區)當時就被認為是塊荒蠻之地。不過,佛蘭德斯最終還是獲得了所有發展其潛力的機會。到14世紀和15世紀,這裡已是北歐最富饒的地區之一了。
這一切主要歸功於它優越的地理位置,使中世紀的那些中型船隻可以深入到內陸;另外,還要歸功於佛蘭德斯這塊土地上英明的早期統治者,他們積極鼓勵發展工業,而不像當時的其他封建領主那樣,一門心思發展農業,對資本主義極度鄙視,就像教會鄙視放貸取息的思想一樣。
由於這些英明的政策,布魯日、根特、伊珀爾和康佈雷逐漸發展壯大、繁榮富庶起來。他們所做的工作,其他國家也一樣能夠做到,只要它們的統治者給予他們的人民足夠的機會和自由。
這些早期的資本主義工業中心的衰落主要是由地理與人為的綜合因素造成的,其中人為的因素更多一些。
地理影響主要在於北海潮流的改變。在14—15世紀,低地國家格外繁榮,中世紀的船隻吃水較淺,今天許多商船達不到的城鎮,當時就是主要的商業中心。後來,北海潮流改變,隨之布魯日和根特的港口意想不到地淤積了大量泥沙,於是這些港口完全被陸地淹沒了。工會雖然開始時表現得似一股強大的力量,可是後來卻逐漸退化為專制的鼠目寸光的組織,它們的存在似乎只是為了延緩或者阻礙任何已有的工業活動。當本地的舊王朝土崩瓦解之後,佛蘭德斯又暫時被法國兼併了。沒有人來干涉這一切。當時的形勢以及兩國之間的代表終於將佛蘭德斯轉變為一個安靜的鄉村:可愛的小農場、白色的農舍、美麗的廢墟,這一切或許可以激起英國老婦人的情懷,讓她們畫出最拙劣的水彩畫。但是,青草仍然會從老宅院中那些精心打磨的鵝卵石間冒出來,它們從未停止過生長。
後來,宗教改革運動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經過一段短暫而尖銳的動盪時期,佛蘭德斯還是摒棄了馬丁·路德教派,仍然忠於羅馬教廷。當它的北方的鄰居荷蘭獲得獨立之後,便很快封閉了老對手的最後一個港口,於是安特衛普與歐洲隔絕了,而整個比利時也從此進入了一個漫長的冬眠期,直到詹姆士·瓦特的飢腸轆轆的蒸汽機難以得到滿足,世人才想起比利時豐富的自然資源,又將它從冬眠中喚起。
隨後外國資本迅速地流入了默茲河谷,這裡有著豐富的煤礦,在不到20年的時間裡,比利時已經成為歐洲領先的工業國之一。就從那時開始,這個國家的瓦隆人地區或者法語地區(布魯塞爾以西)開始繁榮起來。雖然它只有全國42%的人口,但它卻很快成為全國最富饒的地區。與此同時,佛蘭芒人卻成為半受奴役的農民階級,文明家庭的客廳絕對不允許講佛蘭芒語,他們的語言只能在廚房和馬廄裡聽得到。
形成中的煤
雖然國際會議曾被人們認為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爭端,穩定和平(就像一個世紀前的凡爾賽會議),但是,1815年的維也納會議卻又進一步將事情複雜化。會議認為,應該將比利時與荷蘭合併為一個單一的王國,從而可以出現一股強大勢力與法國抗衡。
這場奇特的政治聯姻終於在1830年宣告結束,這是因為比利時人起來反抗荷蘭人,而法國人(如預料的那樣)衝過來幫助比利時人。聯盟國家(總是稍遲一步)也進行了干預,於是科堡王室的王子、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叔叔(利奧波德一世,比利時國王。他是一位十分嚴肅的紳士,對親愛的小侄女有著非常深刻的影響)被擁為比利時國王。他那時剛剛拒絕了希臘人的類似的擁戴,並對此選擇沒有任何後悔,因為這個新王國最終還是獲得了勝利,雖然斯海爾德河的河口仍然在荷蘭人手中,但是安特衛普卻再度成為西歐最重要的港口之一。
接下來,歐洲列強正式宣佈比利時為「中立國」,但是利奧波德國王(王朝奠基者的兒子)非常聰明,對這種「請勿踐踏草坪」之類的紙上協議不抱任何幻想。他努力要使自己的國家擺脫那種仰人鼻息,靠周邊強國的恩惠才得以生存的三流小國地位。當一位名叫亨利·斯坦利的紳士從非洲中部歸來時,利奧波德國王盛情邀請他到布魯塞爾來,他們的會晤就產生了國際非洲協會,這個協會使比利時成為現代世界最大的殖民強國之一。
比利時地處北歐最繁榮地區的中心,地理位置優越,所以它今天所面臨的問題不再是經濟問題了,而是民族問題。在基礎教育、科學和文化發展等方面,比利時第一大民族佛蘭芒人已經迅速地趕超上了第二大民族——講法語的瓦隆人。佛蘭芒人一直在為爭取國家政權而鬥爭,因為他們在王國建立以來就失去了應得的國家管理權。他們堅持要求佛蘭芒語與法語絕對平等。
這個問題的討論到此為止。因為,它使我感到困惑:我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這一地步。佛蘭芒人與瓦隆人有著共同的種族起源,共享將近2000年的共同歷史,可是他們卻像貓和狗一樣,不能和平共處。在下面的有關章中,我會談到瑞士人,他們講四種語言——德語、法語、意大利語和列托-羅馬語(這是一種奇怪的羅馬方言,只在恩加丁山區才得以完整保留),可是他們卻和睦相處,沒有什麼根本矛盾。民族矛盾總有原因,但是我承認,它超出我的理解能力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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