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回到了柏油路上。我感謝嚮導陪我度過了這難忘的幾天,然後等著有返回景洪的車路過,最後搭上了一輛旅遊車。旅遊車是回景洪的,但是要繞遠路。半路上,車停下來讓乘客在離馬路幾百米遠的一個基諾族寨子裡逛逛。這是一次奇特的經歷,我再也不想重複這樣的經歷。基諾族是中國最小也是最窮的少數民族。事實上,他們直到1979年才被官方認定為少數民族。據1990年第4次人口普查統計,中國有18000名基諾人,全部住在猛侖北部大山裡的四十幾個村寨中。
沒人知道基諾人在西雙版納住了多久,他們自己會告訴你自從大洪水以來他們就住在這裡。對,就是大洪水。地球上沒有哪個民族不知道那次大事件,基諾人也不例外。
下面就是他們本民族關於此故事的版本,是我早先在景洪買的一本書上看到的。很久很久以前,在神創造世界、生命出現後不久,海洋裡的水開始上漲,好多人都淹死了,瑪黑和瑪妞的父母決定想辦法拯救自己的一雙兒女。他們想到了一個主意,造一面大鼓,於是父親就去森林裡砍樹。但他的斧子剛剛砍進樹皮,樹就疼得叫起來。那個時候,人類還可以與其他的生命形式進行交流;也是在那個時候,人類還尊重其他的生命形式。於是父親就去砍另一棵樹,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如此這般99次之後,父親無奈地放棄,回到家中。
現在只有看妻子的了。她走到院子裡,衝著一棵大枇杷樹鞠了一躬。這棵樹多年來為他們提供果實,現在妻子想要它的木頭。這種情況真是進退兩難。枇杷樹很願意幫助這家人,但幫忙就意味著付出自己的生命。怎麼辦?唉!老枇杷樹真是一棵好心的樹,它點頭答應了。夫妻倆把樹砍倒,做了一面大鼓,把兩個孩子、一隻公雞和一些吃食放到裡面,與孩子們吻別。這時,一股大水沖來,夫妻倆被捲入水底,而瑪黑和瑪妞則被衝入汪洋大海。九天九夜裡孩子們只見茫茫大海,直到小公雞突然啼叫一聲,瑪黑和瑪妞醒來發現,大鼓已經擱淺在一座山上。於是,他們就從大鼓中走了出來。洪水退去後,他們開始探察周圍的山谷,但除了一棵老樹,什麼都沒有:沒有植物,沒有動物,也沒有人。但他們手裡還有一粒吃剩下的葫蘆種子。他們把這顆種子種下去,不久山上就爬滿了葫蘆秧,結滿了葫蘆。他們以葫蘆為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英俊的瑪黑和可愛的瑪妞一天天變老。
終於,瑪黑對瑪妞說:「瑪妞,只剩下我們倆了,如果我們不結婚生孩子,人類就滅絕了。」但是瑪妞說:「我們怎麼能那麼做呢?兄妹是不能結婚生孩子的。」瑪黑撓了撓頭,提了個建議:「要不你去問問山裡的老樹,我們能不能生孩子。」唉!瑪妞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就去問老樹。趁她撥開滿地的葫蘆秧往外走時,瑪黑抄近道先跑到老樹背後藏了起來。因此,當瑪妞來到樹前,問老樹怎麼辦時,瑪黑假裝老樹的嗓音說:「還能怎麼辦?回去生唄。」瑪妞返身回家,把老樹的話告訴瑪黑,瑪黑裝作十分吃驚又挺高興的樣子,領著瑪妞走進茅屋造人。他們的繁衍計劃實行了多日,可是他們年紀太大了,一乘以零終究還是零。
於是瑪黑和瑪妞只能聽天由命,做世界上的最後兩個人。他們一天天老去,放棄了繁衍的使命,積攢起最後一點力氣摘葫蘆果腹。有一天,他們帶回來一個特大的葫蘆,瑪黑準備用刀子把葫蘆切開。突然,葫蘆裡有個聲音大叫:「不要啊!別在那裡切,我會死的!」
瑪黑生活的那個時代到處都是神靈,葫蘆裡也有。他把葫蘆轉過來,試了試另一個地方,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大叫:「不要啊!別在那裡切,我會死的!」如此三番五次之後,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叫道:「在這裡切吧,我叫阿披考考。我老了,死了不要緊,只要我的孩子們活著就行。」於是瑪黑在這個聲音發出的地方切開了一個孔。葫蘆裡爬出來四個人:第一個是布朗族的祖先,第二個是漢族的祖先,第三個是傣族的祖先,最後一個出來的就是基諾族的祖先。這就是他們關於那次大事件的傳說。至今,基諾人仍然紀念葫蘆裡的老婦人,他們都是她的後代。每逢節日宴會,他們都會擺放一碗米飯,請阿披考考共餐。這就是大洪水的故事,無論哪個基諾人都會告訴你故事就是這樣的,前提是他們願意為你敞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