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耳邊忽然聽到有人說話,她回頭,看見的是顏白的副將沈鐵心。這個戎馬一生的將軍眼裡有關切的意味,然而,潑辣的王妃卻驀的一揚頭,冷冷道:「輪的到你來管!」

  「受七殿下所托,這一路要末將好好照顧王妃。」沈鐵心看見紅衣女子凌厲的眼神,卻只是溫厚的笑著,穩穩回答。

  金碧輝冷笑一聲,然而眼神倔強:「他管我幹嗎?反正兩天後我把糧草送到曄城就得了!——然後陽關道獨木橋,不要再囉哩囉嗦來煩我!」

  然後,在沈鐵心復要說什麼的時候,金碧輝止住了他,側頭,彷彿聽著風裡的什麼聲音。沈鐵心也有些驚詫的一同細聽,然而,什麼都聽不見。

  「已經沒了。」有些黯然的,她喃喃說了一句,然後逕自走下了甲板。

  八、生死劫

  「皇兄……大嫂、大嫂身子不舒服麼?」

  第二日,在內堂中喝著雲棲茶,沉默了很久的雪崖皇子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承德太子廣袖一拂,眼中的鋒芒不易覺察的一閃而過,淡笑:「也沒好大事兒,不過前日夜裡似乎受了些風寒,早上起來說頭有些重,我就勸她歇著了。」

  「哦。」雪崖皇子只是輕輕應了一聲,側過頭去,彷彿只是看著北方天空中濃厚的戰雲,許久,才淡淡道,「天氣越來越冷,要小心身體了。」

  承德太子唇角顯露一絲笑意,然而卻不說話,他有些心不在焉得吹著茶盞中的茶沫,彷彿有些期待著什麼事情。此時,大街上馬蹄急促響起,守城哨兵急喘吁吁的滾下馬來,伏地稟告:「稟太子、七殿下!城外、城外……叛軍,今日又派孫鐵箭前來叫戰!」

  承德太子眼裡居然沒有意外的神色,他此時抬頭,看了看內堂屏風後,太傅徐甫言已經到了,看見太子目光,只是不易覺察的點點頭,拈鬚一笑。

  原來,一切都按計劃順利的進行著……

  「孫知泉?!」不出所料,聽到這個名字,向來淡漠沉穩的七弟眼睛登時雪亮,彷彿閃電照耀上了利刃,他一把拉起那個哨兵,冷冷問,「誰在城下叫戰?孫鐵箭?」

  哨兵從未見七殿下如此冷厲的目光,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點頭。

  雪崖皇子慢慢鬆開手,讓哨兵踉蹌著後退大口呼吸,他沉吟著,壓抑不住的激憤在他眉間沉浮。呼吸慢慢急促起來,承德太子緊緊等待著——

  「皇兄,待我去斬了那傢伙首級來!」終於,承德太子聽見自己的胞弟脫口請命。

  承德太子唇角驀的有了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他一直看著堂內,徐太傅此時已經慢慢踱了出來,拈鬚微微點頭,眼睛裡深的看不到底。

  承德太子開口勸阻:「七弟,還是閉門不出好了。」

  「孫鐵箭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我軍威、殺我大將,弟今日非要提了他人頭回來不可!」顏白的手卻是握緊的,眼裡亮光如電。他沉吟著,終於道:「皇兄,讓我提三百精兵出去,鐵騎快馬,速戰速決,一盞茶內應該就能提著首級返城!」

  「好!七皇子智勇無雙,百萬軍中取敵將首級還不是易如反掌?先斬敵首,待得糧草再到,城內的軍心一定會大振!」承德太子還沒有回應,陡然間旁邊就有人擊節喝采。徐太傅長衫羽冠,踱出堂來,對著承德太子道:「還請太子立刻下令開城出戰!」

  ※※※

  「雪崖!雪崖!莫要出城!千萬莫要出城!」深殿中,重重帷幕背後,長孫無塵聽得外面號角連綿吹起,金柝鳴金之聲響徹內外,感覺驀的週身都冷了。

  然而,她雙臂的力氣甚至支持不了她從錦衾中坐起。用盡了力氣掙扎,只是從床上滾落地面,四肢沒有一點力氣,她在地上一寸寸的向著門口挪去——然而,寢宮的門緊緊關閉,所有服侍她的使女全不見了,換上了佩劍的士兵。

  窗外,龍首原冬季的冷風呼嘯而過,劍一般割裂了窗紙——太子妃雙手顫抖著,咬著牙,然而淚水還是緩緩從她緊閉的眼角落下。

  「雪崖,不要出城……」

  ※※※

  「吱——呀——」厚達一尺的城門在數十個士兵的合力下終於緩緩打開,發出悠長的聲音。城頭巨大的絞索在轱轆的轉動下緩緩滑動,吊橋慢慢放平。

  「願七殿下揚我軍威!」右軍將領邵筠站在城口,抱拳,朗聲祝頌。

  金柝急,馬長嘶,鐵衣寒,一行鐵騎從洞開的城門口洶湧而出。陡然間,邵筠怔了怔——因為那時候他驀的發覺、領兵出城的那個身披銀白鎧甲的將領,居然不是七皇子!

  「稟將軍,七殿下方纔已經單騎從偏門輕裝出城了——方才穿著他鎧甲的,是左軍都尉方萌生。」旁邊,有士卒稟告。邵筠驀的明白過來:「暗渡陳倉?」

  龍首原上,冬來草木蕭瑟,一片灰黃,風砂奇大,吹得人臉幾欲裂開。

  城下黑壓壓的數千人馬,簇擁著一員大將,他身側的幡旗在風中不停翻捲,那一個「孫」字如血一般奪目。兩名士卒抬著一把長弓跟在左右,那把弓竟然有一人多高,玄鐵鑄成,漆黑如墨,粗如兒臂,兩個壯丁扛著,顯得份量頗重。

《夜船吹笛雨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