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哦,來得是顏雪崖那傢伙啊!」軍旗下,那名玄色大氅的將軍極目凝視曄城,看見城內湧出的一行鐵騎,在滾滾黃塵中看出了當先一人,驀的大笑,顯得甚是振奮:「小的們,快把神臂弓給爺端過來!」

  左右一聲答應,兩名壯丁一聲黑喲,那把巨弓便被舉上了馬背。

  孫鐵箭輕舒猿臂,握緊長弓。那弓不輕,一入手,胯下黑駿馬猛地一踏蹄,打了個響鼻,方才穩穩站住了。孫知泉長弓在手,平平舉起,從鞍邊箭筒裡抽出一支狼牙箭,瞄準了從城中疾奔而出的白衣將領。

  「孫將軍,還未鳴鑼開戰,便要……這、這不太好吧?」旁邊偏將濃眉紅臉,顯然有些憨,忍不住喃喃問了一句。

  「呸!不好你個頭!——你知不知道顏雪崖是個什麼角色?現下不殺他,待得他奔近了十丈之內,你我的人頭就不保了!」孫知泉看也不看下屬,厲叱。

  再不答話,他左手握弓,右手如抱嬰兒,緩緩拉近身側。弓繃如滿月,孕含了驚人的力量,孫鐵箭眼睛微微瞇起,鷹隼一樣的目光裡含了冷光。

  在那一隊人馬奔進了一百丈以內,他瞬的放手,一箭如同雷霆般射出,當先那個白袍騎士揮劍格擋,然而箭上巨大的力量居然將劍震為兩段,去勢依然不竭,射入他肩上、對穿而過。馬仍然在疾刺,然而馬上的人一個踉蹌,栽下馬來。

  孫知泉放聲大笑,然而,眼角裡面卻看見了軍隊左翼的動亂——

  單騎的白袍男子,居然悄無聲息的趁亂衝了過來,已經接近到了十丈之內的範圍!

  ※※※

  曄城女牆上,右軍副將邵筠看見最後一騎也已奔出城,眼裡閃過冷笑的意味,忽然間,用力一揮手:「關城門!收起吊橋!」

  周圍士卒一下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的站在原地。

  邵筠眼色嚴厲,驀的就將身側那個士卒夾頭夾腦的抽了一鞭,厲聲道:「令你們關門!他媽的都聾了不成?!」

  「可、可七殿下他……」那個士卒被打的有些傻了,半晌才訥訥回答,手指指著城外——那裡,黃沙狂風的龍首原上,三百騎人馬剛剛出城,迎接那數百鐵騎的,是叛軍黑壓壓的陣容、和將旗下舉起百發百中神臂弓的孫鐵箭!

  「太子有令:立刻關城,不得延誤!」邵筠啪的一聲抽了那士卒一個耳光,厲聲對城上的親衛隊下令——此時,曄城上當班的全是右軍人馬,邵筠平日治軍甚嚴,此刻他一聲令下,雖然不近人情,但是手下只是微微一遲疑,依然默不作聲的開始照做。

  「吱——呀——」一聲,厚重的城門再度關起,城上士兵們一起用力搖著轱轆,護城河上的吊橋也是一分分的收起。

  冷風呼嘯著捲來,兵戈如雪,劍氣如霜。孤立的曄城在龍首原上宛如一座冷冷的雪山,戰雲沉沉的壓著它,甲光如同金鱗一般閃爍。

  ※※※

  「哎呀!糧草怎麼會送得這麼快?」

  運河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南北來的兩支船隊在鍚國邊境的大雁灣匯合,密密麻麻竟塞滿了整個港灣。金碧輝看見南邊船隊上的紅日碧海旗,驀的大喜,跳了起來,對沈鐵心大叫:「哥哥帶著船隊來了!哥哥、哥哥居然親自把糧草送來了!」

  紅衣女子的笑容如同鮮花般怒放,明艷照人。

  笑著叫著,金碧輝連裙裾都忘了提,便是一下子跳出船艙,不料腳下踩住了前襟,幾乎一個踉蹌跌倒,她驀的發起怒來,一把撕下了半截裙裾。

  「喂喂,怎麼嫁出去了還是這個德行?」陡然間,聽到耳邊有人大笑著問,肩上便挨了重重一捶,金碧輝想也不想、手指一掄,指間雪亮光芒一閃,那把分水匕便急電也似的射了出去:「呸!嫁人又不是投胎,幹什麼要我改頭換面?」

  「錚」,那把小匕首在男子粗礪的手指間微微顫抖,栗色皮膚的高個男子驀的笑起來了:「哈,看來爹終於算錯了一次!五妹你是打死都改不了男人婆的脾氣了。」

  「三哥!爹怎麼會讓你從南海過來這裡?」紅衣女子歡叫一聲,跳過去挽住了兄長的手,如同孩子般撒嬌的將腦袋抵著哥哥的胸膛,看的隨後出來的沈副將軍目瞪口呆。

  原來,這個被烈日曬出古銅色光澤皮膚的高大男子,便是海王的三子、號稱南海之王的狻猊。自從海王返回陸上,頤養天年以後,他的四個兒子便繼承了他海上的事業,分別掌管四方的船隊,割海而據,各自為王,據說個個英雄了得。

  ※※※

  「不僅我來了,連老大、老二都來了!」狻猊眼裡的笑容驀的收住了,拍著小妹的肩,「別問為什麼我們都過來——你也知道,爹這一次……是認真的。」

  「認真?什麼認真?」金碧輝莫名的抬頭,看著三哥的臉。

  濃眉緊蹙,狻猊的手頓在妹妹的肩上,一字一字道:「爹是認真要你當上離國皇后的!」

  紅衣女子驀然一驚,如同觸電一般跳開,不可思議的瞪著兄長:「你們、你們瘋了?」

  「什麼瘋了……這不是很應當的事麼?爹是何等人物!四個哥哥都富有四海,連姨都是鍚國國母,你是我們妹子,憑什麼要唯獨落下你?」狻猊揚眉,眼光睥睨,「爹一向最疼你,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回給你選了夫婿,便是要把離國作為陪嫁一併給你!」

  「胡說八道!挑撥離間,你們是何居心?」沈鐵心終於忍不住怒喝,這般言語,簡直是公然挑動七殿下反叛太子!——幸虧這次他帶來的都是左軍士兵,如果被太子麾下聽了去,雪崖皇子豈不是要遭到猜忌?

《夜船吹笛雨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