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嘲風看看狻猊,狻猊一見妹妹發火,連忙收起了脾氣:「好好,不吵架、不吵架。是我的錯,二哥。」

  嘲風也只是懶懶地笑笑,靠回到了椅子裡,看看妹子,微微冷笑:「還有力氣發火……看來還不錯啊。我以為你一哭二鬧三上吊去了呢。」

  「哦呸!你才去上吊呢!」金碧輝怒,完全忘了幾天前自己還那般拉著他的袖子痛哭過,跳腳,「我早不要他了!誰希罕?讓他滾好了,立刻給我滾的遠遠的!」

  「哦?」狻猊吃了一驚,抬頭看妹妹,然而眼光卻是喜悅的,「好,你說的!我立刻就讓這小子走人——說實話看他在船隊裡,我牙齒癢的緊。」

  ※※※

  看著狻猊大步走出去,嘲風卻是不動,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中的文牒,嘴角有捉摸不定的笑容。房間內氣氛一瞬間又安靜下來,金碧輝瞪著二哥,忽然間卻有些心虛起來——自小,她除了爹爹之外、最怕的就是二哥這種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你笑什麼?」她用更大的聲音掩飾自己的心虛,然而嘲風沒有說話,只是彈了彈桌上新送到的文書,微笑:「你看過了?」

  「看過什麼啦?」金碧輝皺眉否認,但是看到嘲風的眼神,一跺腳,哼了一聲,「看了就看了,怎麼?」

  海王二子站了起來,負手走到窗下,淡淡道:「大哥圍魏救趙成功,永麟王佔領曄城後不敢久留,已經拔營回朝豐了。」外面明媚的陽光照到他蒼白的臉上,彷彿閃耀著他所居的極地冰山的光芒。嘲風的手指點著案上的文書,歎息:「大哥就要回來了……爹想來也知道這個消息。那個傢伙如果還想活命,的確得快點滾蛋。」

  金碧輝咬了咬咀唇,有些怨憒的看了這個二哥一眼,最終不得不默認。哼了一聲,踢踢門檻:「反正他還有自己的人馬,哪裡去不得?」

  「知道麼?那傢伙不肯當皇帝。沈鐵心勸不動他——反而說、離國只要一統就好,其實無論誰當皇帝都無所謂……」嘲風自語般的說了一句,眼神卻也有些黯然,「他勸部將加入永麟王麾下作戰,讓離國早日安定。沈鐵心這幾日一直氣憤憤的,準備拉了軍隊自己走人呢。」

  金碧輝沒有說話,看著外面——船隊已經回到了鍚國境內的大雁灣,停泊著,密集如林。外面有隱隱的哀聲傳來——

  「長孫太子妃今日下葬,離國左軍戰士為她出殯……是海葬。」

  看到妹妹出神,嘲風又補了一句,舉手撫了撫眉弓,感覺悲歡如潮水般湧來,一向冷定的心中竟然也是紛亂如麻:「你要不要去看?」

  「不去……不去。」金碧輝依然在出神,喃喃道,「讓他快滾,走得……越遠越好!」

  「好,今晚我連夜送他走——去哪裡隨他的意。」嘲風答應了一句,看了妹妹一眼,發現她也不過怔怔的,並沒有說什麼話,也無留戀。

  他忽然忍不住問:「丫頭,你有多難過?——你真的愛那個雪崖皇子麼?還是因為從小沒有被人這麼看不起過、覺得臉面過不去才發狠?」

  金碧輝的臉騰的一下緋紅,她狠狠剜了哥哥一眼:「要你管!」

  靜了半晌,她聽著外面的哀樂,依稀中,似乎又聽到了笛聲悠揚。她握著手中那個白綢錦囊,瞧著上面那首詩,不禁有些癡了。

  「我也不知道。」又過了半晌,她忽然轉頭,對著嘲風一笑,這一次,他有些詫異的看到、居然有溫潤遼遠的神色在妹妹的眉間,金碧輝眼裡有些惘然的意味,「其實想想,這十天來,拜他們所賜,我至少明白了很多事情。」

  紅衣女子忽然笑了起來,跳過來,拉住哥哥的袖子:「現在我知道你們對我有多好了……二哥哥,你說我休了那傢伙你就帶我去北海,是不是?說話算數啊!」

  嘲風低頭看她,微微笑了:「好。就是爹不答應,我照樣帶你逃。去看冰山,白色的熊和成群的會飛的魚——好不好?」

  「嘻,二哥最好了!」金碧輝笑了起來,然而最深處總有一絲悒鬱。

  嘲風拍拍她肩膀,眼眸深處卻是淡淡溫和的笑容。

  十二、回首暮雲遠

  半夜。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大雁灣裡,只聽櫓聲欸乃,一隻小舟解纜欲走。

  木板鋪就的埠頭靜靜延伸向水面,木桿子挑起長長一串燈籠在雨中飄搖,欲滅不滅。

  一行送別將士剛剛散去,空留漫天煙雨。多少生死悲歡過盡、已是曲終人散的時候。

  船頭上一個白衣男子冒雨而坐,定定凝視著煙水盡頭,手指扣著一支橫笛,也不吹,只是默默發呆,一任艄公招呼了聲開船,掉轉船頭。

  「船家,等一下!」船尾剛剛離開岸邊一丈,卻聽得岸上有人叫。

  蓑衣斗笠的艄公一怔,回頭望去,卻看見一人如飛奔來,輕點岸邊壘石,輕輕穩穩落在船頭,一襲紅衣如同烈火,緊袖束腰,黑髮明眸。

  「這個給你。」紅衣女子喘息平匍,把一件東西遞過去,放到那個出神的男子眼前,「她的東西,你留著。」

  那是一個白綢的錦囊,上面繡著幾行蠅頭小子,娟秀雅致。

《夜船吹笛雨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