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間裡,他的妻子翠玉兒正在李秀才的藥鋪裡,說丈夫喝的太多了,想賒一副醒酒藥。
所有人,包括翠玉兒在內,目擊了張大膀子墜樓的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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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人命以後,永寧巷裡到處都是交頭接耳的私語,都在悄悄散佈著翠玉兒謀殺親夫的「真相」——然,丈夫摔下樓的時候,翠玉兒卻不在家中,張大膀子失足落下去的時候,的的確確是一個人走著跌落的。
即使是最喜歡傳播謠言的王二嫂,似乎也感到這種話有些不能立足,只是看著翠玉兒皺眉頭,想不出什麼切實的憑據。
李秀才卻記起了那一包砒霜——於是,這個消息一傳出,永寧巷裡的人彷彿一下子抓住了新的證據,議論的更加活躍。
不知道那個最好事的去私下報了官,那一日,一個仵作過到了永寧巷來。巷裡所有人都帶著看好戲的表情蜂擁跟在後頭,只有崔二是一臉的擔憂。
看著仵作走過去,白螺在廊下直起身子拭了一下汗,唇角有微微的笑意。
不會有什麼…不會有任何痕跡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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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裡除了酒,沒有毒藥的成份…沒有任何除了酒後失足墜樓外的死亡可能。
仵作最後的結論,卻是讓所有想看熱鬧的街坊們大失所望。
只有崔二高興的搓著手,喃喃對一邊的白螺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會殺人…翠玉兒可不是能作出那樣事情的人啊!」
白螺靜靜地笑了一下,眼角那一粒墜淚痣盈盈。
翠玉兒的確沒有做什麼——
她,不過是在丈夫再一次的爛醉以後,沒有如往日一般將他扶上床酣睡,而將張大膀子放在了那個腐朽破爛的閣樓上而已…按照著平日在臥室裡、頭東腳西靠著北牆的睡法,將他左手邊貼著腐朽了的欄杆放倒在樓梯平台上。
如今是夏日,悶熱。即使有人見了張大膀子睡在外面,也只當是圖了外面的涼快。何況…在暮色中,誰都不會注意到街口三樓那麼高的地方有人酣睡。
翠玉兒什麼都沒有做,她只是扶著丈夫睡在了那裡而已。
然後,她下去買東西…其實無論買什麼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要人看見那一段時間裡,她並不在家中。
酒醉的人被冷風一吹便會慢慢的醒,迷迷濛濛中,一般而言首先想到的,便會是起床如廁。他不曾料到自己會睡在從未睡過的樓梯平台上…
張大膀子就這樣按照千百次的慣性,迷糊著翻身下了「床」。
而左手邊,便是百尺的高樓…
他的腳沒有踏上預期中的樓面,那幾根早已腐朽的欄杆根本經不起他的重量,嗑啦啦的一聲,斷裂墜落。那個龐大的身軀踉蹌了一步,便如同破麻袋一樣從高樓上墜落,激起了永寧巷零落的驚呼。
在巷子裡的藥材鋪中,他嬌弱的妻子抬起頭,目睹了丈夫的「失足」。
沒有任何一絲絲的痕跡留下…哪怕是包龍圖再世。
白螺淡淡的笑了,掠了掠髮絲,懶得再理睬那些嚼舌根的人們,自己轉頭忙碌著料理那些花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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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兒走的時候正是清晨。
天還沒有亮。她一個人提了個包袱,雇了一頂小轎子,靜悄悄地便鎖了家門出去。
房子,已經賣掉了,反正也不值幾個錢。鬧了幾個月,這事情終於是塵埃落定般的了結了。她只是想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秋日的早晨,籠罩著淡淡的寒氣,永寧巷只有這個時候才是寧靜的。各個店舖都還沒有開張,只有轎夫的腳步聲,叩響在青石路面上。
「停一下。」走到題名為「花鏡」的那個鋪子前的時候,翠玉兒臉色白了白,忽然咬著嘴角,在轎中輕聲吩咐。簾子掀開,美麗的婦人蓮足踏出,手裡抱了一盆青瓷缸兒的花草,慢慢走到花鋪的簷下。
翠玉兒低下頭,將花盆默不做聲的放回窗台上。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張銀票,對準了窗縫兒,小心的塞了進去。
然而,奇怪的是,連塞了幾個地方,都發覺塞不進去。
莫非,裡面是貼了封條封死了的?
「張夫人。」
在她繼續著努力的時候,隔著窗子,忽然聽見了白衣少女泠泠的語聲。那樣的清冷而不帶人間煙火氣,讓翠玉兒驀然一顫——
想起在花鋪裡呆的那一段時間,想起這個叫白螺的姑娘的奇怪言行,和在花鋪大堂裡面做的那個夢…寒冷漸漸浸沒了寡婦翠玉兒的心。
是她!在夢裡,那個天籟般對她面授機宜的聲音就是這樣的!
那個夢…那個被引導的、真實得和後來發生的事情一摸一樣的夢。
夢裡那個冷靜甜美、惡魔與天使混合一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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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就不必了…一盆花,哪裡值了那麼多。」沒有開窗,然而白螺的聲音靜靜傳來,不容反駁,「夫人已經付了錢了,白螺並不是愛財之人。」
翠玉兒的臉色卻更加複雜,眸中有隱隱的恐懼,顫聲輕問:「那麼你、你要得又是什麼?…你到底要做什麼?」
「白螺不過一個種花的女子…」隔著窗子,白衣女子的身影綽約不定,聲音卻是冷漠洞徹的,「我播下種子,便任由它自己開花結果…我,只是看著而已。無論是善花、還是惡果,都於我無關。」
「罌粟它的花美麗,然而結出的果卻既可醫人、亦可毒人。善惡本無定則,只在一念之間啊。好好養護這棵藍罌粟吧…結了果,便可以分贈那些如你一般的女子。唉…」
「雪兒,送客吧。」
話音一落,窗子後面那個綽約的影子便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