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漁頓了頓,想起白天他一聽到鬼神淵就那般激動,也是有些懼怕,眨眨眼睛:「是啊…我曾潛水下去。看到那裡有個台階,往海底去的——」
「果然沒錯!」葉傾手猛地一顫,聲音陡然驚喜萬分,「圖上說得果然沒錯!澤國遺址的入口果然在鬼神淵底!——」
「哎呀,別抓,好痛。」小漁卻是把手往回抽,手腕上被勒的有一圈紅痕,她瞪了那人一眼,然而看到他臉上欣喜的表情和空洞的眼神,心頭卻是一軟,「沒用的…那個地方連我都去不了。還有鬼和蛇啊…」
想起當年看見的海蛇,小漁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幫我數數,洞口石壁上、有幾條刻痕?」走到洞口邊,葉傾忽然頓住了腳步,問。
小漁莫名其妙的看看他,卻依舊聽話的跑過去數了數,回頭道:「七條。」
「那麼只剩三天了…」青衣客低下頭,歎息了一聲,不再說話。
小漁跑回到他身邊,好奇的問:「什麼還剩三天?」
然而葉傾笑著搖搖頭,不說話。
「晚上要起風暴了,你別在這裡過夜,住我家來吧。」小漁無奈,也不再追問。她看著海盡頭大片翻湧著的濃墨般的雲,看著海燕急切的貼著海面亂飛,不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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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風果然狂暴起來,呼嘯而過,海水洶湧的聲音一波波拍來。
崖上的小屋裡,燈火被吹得明滅不定。
「哎呀,好大的風暴——該不是要海嘯了吧?」茅屋四壁還是有些漏風,低頭補著魚網,小漁感到了一陣寒意,有些歉意的對著客人笑笑,「你冷不冷?」
「我不怕冷。」葉傾笑了笑,然而眼裡卻有些焦急之意,「這風暴什麼時候能停?我想明日去崖下鬼神淵探一探。」
梭子停頓在指間,小漁詫然抬頭看著這個人:「你這個人怎麼不怕死啊?上次就是被從那裡衝上岸差點淹死,還要去?——那裡有黃金寶石麼?」
「那裡有七明芝。」說到那三個字,葉傾的眼神驀的亮了一亮,彷彿有火焰跳起,他聽著外面海濤的聲音,看著手裡的劍,「如果要當瞎子,我寧可死了。」
小漁陡然明白了,拿著織網的梭子說不出話來。
「三天…是不是說,你三天以後就是拿到了七明芝,也沒辦法再看見東西了?」她急急追問,然而葉傾卻避開了話題,微微歎氣:「你這裡也住不得了——」
眼裡是滄桑中歷練出的冷銳,說話間,他拿出一封銀子放在木桌上,有些抱歉地看著漁家女:「我想那些人明日就會找過這裡來,小姑娘你最好也換個地方避一避,他們可能要為難你。」
「我不是小姑娘。」小漁沒有看桌子上的銀子,卻惱怒的噘嘴回答,「我已經十七了!」
「十七…真是好大的年紀。」葉傾似乎忍俊不止,嘴角有了一絲笑意,「不過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了,這些銀子就算給小姑娘你做嫁妝吧!」
「才不希罕。」小漁紅了臉,啐了一口,別過頭去補魚網,「不許叫我小姑娘!要是再叫的話…哼,我就叫你大叔!」
「大叔?」葉傾怔了一下,驀然失聲笑了起來。青衫劍客葉傾江湖縱橫多年,好歹也有俠劍風流的名聲,第一次居然有女子叫他大叔!
他笑著,卻下意識的摸了摸鬢角——那裡,已經生出了第一絲華髮。真是江湖催人老…還有幾年才到而立,居然鬢角卻已有了霜華。
他慢慢笑不出了,抱膝看著屋內飄搖的燈火,聽著屋外呼嘯而過的海風,沉默。
※※※
「哎呀,你生氣了?」小漁低頭補網,卻是準備著反擊這個青衣客的調侃,然而半晌聽不到他回答,少女反而有些惴惴。
葉傾搖搖頭,卻沒有回答,只是緩緩笑了一下。
小漁嘟起了嘴:「這麼小氣…」然而還是看了一下他的臉色,把桌上的銀子掃到一邊:「好了,我收下就是——可是真的用不了那麼多銀子嘛!吃的用的都是海裡來的…」
她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探過身去打開了房子裡唯一的矮櫃,捧出一個布包來,遞過去:「喏,這個送給你!」
葉傾有些詢問的看看她,小漁背過手去,有些遺憾的歪著頭:「如果我有七明芝就好啦…可惜我沒有,只有把這個給你了。」
說話的時候,葉傾已經解開了布包,然後微微怔了一下。
柔和的珠光映照在臉上,那一瞬間、連浪跡多年見多識廣的葉傾眼裡都有詫異的神色——破舊的布包裡散落著二十多顆明珠,顆顆都有拇指大小,圓潤晶瑩,可稱極品。
風雨飄搖的小茅屋裡,明滅殘燈下,那個補著魚網的少女小漁歪著頭看他,眼神有些頑皮又有些得意:「好看不?」
「沒想到你家資巨萬呢。」拿起一顆明珠細看,葉傾微笑起來,抬眼看漁家女,「隨便賣一顆珠子,都足夠你去山那邊鎮子裡當一輩子闊小姐。」
「不賣。」小漁嘻嘻笑了起來,搖頭,「我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會水,採來的小一些珠子都去集上賣了,大的都攢起來自己玩——喏,一共二十一顆。送給你了~~」
「很大方呀!小姑娘。」葉傾看了看這個女孩,眼眸深處頗有稱許的意味。
「大叔你可以拿去串起來,送給…嘻,送給大嬸。」——然而,少女接下來促狹的話語,卻讓他眼中的光芒在瞬間凍結。
「不用了。」他陡然將布包重新覆上,推回去。
「咦?」小漁吃了一驚。
「她早已經死了。」葉傾淡然道,看著眼前的少女,有些感懷,「跟你差不多年紀的時候,她就死了…」
小漁有些發怔,拿著織網的梭子不知說什麼才好。
「明天不會真的有海嘯吧?」聽著外面越來越猛烈的風聲和拍擊的潮水聲,彷彿想轉開話題,葉傾喃喃自語般的說了一句。
「好可憐…」然而小漁不識趣,根本不順著他的路子往下接,驀然說了一句,「她為什麼那麼早就死了?——你、你難過麼?…」
「都十年了…也不是那麼難過。」葉傾見話題又被帶到了這邊,想了想,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回答——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和人說起這個埋藏在心頭的隱痛罷?他定定看著明珠,眼前忽然有些模糊,不知道是因為淚水還是再度的失明——
※※※
「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