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忽然間他大喝了起來,搶身過去右手揮出。手指併攏的時候,指間赫然夾住了窗外射來的三支短箭。同時他的左手瞬間搭上了小漁的肩頭,把她身子往下摁倒。
風雨聲似乎穿門入戶,刮得人臉面刺痛。小漁還沒有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已經被摁倒在牆角里。
「該死,居然連夜就過來了——」她聽到葉傾皺眉低低的怒喝,手腕一抖,長劍彷彿自己會動一般錚然躍起跳入他掌中,飛快的流出一片銀光,展開在她身前。叮噹一片響聲,彷彿劍刃碰上了很多東西。
「抱歉。」葉傾低低說了一句,然而眼看四周如雨般打來的暗器,手下卻絲毫不停,手指一掃,桌子上二十多粒明珠迅疾的破空而出,屋外登時有長短不一的慘叫響起。
「喂——不許!——」畢竟是孩子,不明白此刻生死交睫的緊迫,小漁只是看著桌上的明珠如同彈子般迅速少下去,脫口叫。
「我的眼睛快要看不見了。」如同狂風般的一輪彈指,將所有明珠當作暗器打出的剎那、葉傾俯下身去,極輕極輕的在少女耳邊解釋了一句。
小漁一怔,抬頭之間又看見有東西凌厲破空而來,然而葉傾的眼睛卻是空蕩蕩的,雖然凝神細聽,但是屋外此刻狂風暴雨顯然擾亂了他的聽力,回劍只是稍微遲了一些,小漁看到已經有血從他手腕上流下來。
她吃驚的看著他,忽然間情急生智,抬手打翻了桌上那盞油燈。
一時間,鬼神淵的山崖上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燈盞「噹啷啷」的滾落地上,葉傾雖然看不見,卻已是明白了過來,在黑暗中微微笑了:「好聰明的小丫頭。」
燈一滅,房間外面暗器果然緩了下來,細細娑娑的,似乎有好多人在慢慢接近。
「你呆在這裡,找個角落藏好。我出去料理他們。」葉傾拍拍少女的肩,發覺她雖然不出聲,但是依舊控制不住的微微冷顫,他歎了口氣,「抱歉。」
話音未落,他長身拔劍而起,掠出窗外。
※※※
血從傷口中不停地流出來,他封了傷處附近的大穴,卻依舊感覺身體的極度衰弱。幸虧這是一個風雨大作的漆黑夜晚,那些來襲的人同樣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佔到半點便宜。
然而,圍攻之下雖然全殲來敵,畢竟讓他付出了重傷的代價。
風更強勁的呼嘯著,然而耳邊已經再也沒有人聲和刀兵的聲音。
葉傾站在那兒,有些筋疲力盡的用劍支著地,傾聽著崖下的潮水聲,想確定此時身處的方位。然而濤聲聲聲拍岸,驚心動魄,風雨狂嘯,吹得他衣袂飄零。
眼睛…還是看不見。
方才一場狠鬥,終於將所有來敵都一一斬殺於劍下,卻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也不知道如今、是天色已經微明的風雨清晨,還是照舊漆黑黯淡的深夜?
他、他又在何處。
「喂,小——」眼前空茫的他,陡然在風雨中有了一種說不出的無依。躑躅片刻,居然,脫口就想喚那個小小的女孩子,不以顯露出這樣的軟弱為意。
不料,一開口,就想起原來到現在還沒有問過那個女孩子的名字——或許她說過自己的名字,然而他未曾聽進去而已。
「小丫頭!小丫頭!」他終於忍不住用這樣的稱呼大聲呼喊她,風雨呼嘯,然而他的呼聲卻遠遠傳了開去,在海天之間迴響,「沒事了,你可以出來了!」
然而,許久許久,依舊只有風雨呼嘯的聲音。那個漁家少女沒有如同一貫那樣跳起來,皺著眉頭惱怒的反擊著叫他「大叔」。
不會…不會是剛才那一場亂戰中,她運氣不好被那群武林人發現了吧?
葉傾忽然感到有一種莫名的驚懼,他不再站在原地靜聽四周的動響,而開始慌亂摸索著,想去找到那個女孩兒:「小丫頭!小丫頭!出來——」
※※※
「別動!——前面就是斷崖。」陡然間,忽然有個女子的聲音冷冷叱道。
他立刻止步,驚喜的脫口:「小丫頭你沒事?去哪裡躲著了?」
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他驀的折身返回,然而一邊微笑著迅速接近,一邊卻無比迅疾的拔劍一斬而落!
——那不是小丫頭的聲音…這個女人,一定是方纔那些暗殺者中殘留的一人!
風雨如晦,然而青衫劍客的手中如同有雷霆下擊,雪亮光芒如同電光一閃即沒。
那是必殺的一擊,整個武林,從來沒有人曾在這一招下生還。
然而,葉傾身形落到那個聲音傳出的地方,心裡卻不自禁的一冷——沒有命中。
只有他知道,在他拔劍的剎那,那個神秘的女子似乎就已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飄離。
「右前方二十一丈,就是房子。」那個女子的聲音又在遠處風雨中響起,淡淡道,「小漁她剛才被有毒的暗器誤傷,在屋角昏了過去。」
小漁…是那個漁家少女的名字麼?這個女子為何會知道?
「你是誰?哪條道上的?」葉傾沉聲問,然而手心卻有些冷汗——他方纔已經把這個女子的來歷猜了無數遍,然而各門各派細數下來,都不可能忽然出現這樣武功高絕的女子。
「我不過是路過此地的外人。」那個女子淡淡回答,「你莫要再猜疑了,不然小漁毒發就糟了…我想你該先進去看看她。」
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聲音已經飄離的很遠很遠,模糊在風聲裡。
眼睛雖然還是不能視物,但是時辰一長,瞳仁中好歹有了一些知覺。模模糊糊的,他看到了一些些光亮——慘白慘白的,想來,居然已經過了一夜了。
風雨的黎明,葉傾在崖上遲疑了片刻,雖然懷疑那個女子的蹊蹺來歷,也懷疑房中會有什麼陷阱——然而,想到那個小丫頭說不定真的奄奄一息的毒發在那裡,他還是忍不住朝著女子描述的方位摸索著走了過去。
「啊…我居然睡著了。」從昏迷中醒來的少女,第一眼看到旁邊俯視她的青衣客,忍不住有些難為情的用手揉著眼睛喃喃道,然後看著房內嘀咕了一聲,「那群強盜走啦?差點把房子都拆了…喂,我認識大叔你、真算是倒了霉。」
葉傾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伸懶腰的樣子——要如何跟她說、昨天她無意中了劇毒的暗器九死一生,為了給她把體內的毒逼出來,差點累得他內息走岔。
外面風雨越來越大,天是慘淡慘淡的顏色,茅屋裡面七零八落,屋頂也穿了好幾個大洞,雨水肆無忌憚地倒灌而入。
「哎呀!你又流血了?」小漁坐起身來,一眼看到青衫上淋漓的血跡,大吃一驚。
「小丫頭。」然而,他沒有理會她的驚詫,只是看著外面風雨大作的天空,和遠處黑藍洶湧的大海,問,「今天是不是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