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接著啊!」浪已經推進到了離海岸最近的地方,浪尖上,小漁臉色雪白。在巨蛇將身體盤繞著捲住她之前,她忽然把什麼嘴裡叼著的東西吐了出來,用力揮手扔了過來。
「小漁!」在她喊話的同時,葉傾已經向浪頭上掠了過去,順手一抄接住了她扔過來的東西,另一隻手卻是迅速的拔劍,削向那條可怖的巨蟒。
然而,潮頭猛地拍落下來,天地洪荒的力量迎面撞來、沖得他向後跌去。
待得他在亂石間重新掙扎著站起來時,模糊的視線中、那個巨浪已經消散,巨蛇纏住了小漁,在洶湧波濤間乍隱乍現的浮沉,粗壯的身體慢慢繞緊。
他手用力握緊,忽而覺得手心裡的東西硌痛了他,攤開手,看到的是一片玉石狀的東西,薄薄的,上面密密麻麻排列著七個小孔…
七明芝!
果然是…七明芝。
原來是為了搶在他失明前拿到水底的靈芝,這個傻丫頭才冒了滅頂的風險、在海嘯中潛入水底盜取仙草啊…不料,卻引來了海中守護的怪獸。
※※※
「小丫頭!小丫頭!」大風大浪中,他喊著她衝入海水,卻幾次都被巨大的浪拍擊回海灘——在造化洶湧而來的力量面前,無論任何人居然都渺小的不堪一擊。
小漁細細的手臂在用力掙扎,卻漸漸看不見了。
不知道是她沉入了水底,還是他的眼睛再度的模糊起來——只看到滔天的白色茫茫。
「要救她、就把靈芝還給螭龍!」忽然間,風雨呼嘯中,耳邊聽到有人冷然說了一句,葉傾猛然一驚,認出了那個依稀熟識的聲音,然而眼前卻是漸漸一片模糊。
來不及想,趁著眼前的光亮還沒有完全消失,他立刻運足了真力,對著大海扔出了手中的七明芝…
「呼拉拉」,他聽到了海浪破裂的聲響,彷彿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從海裡騰空而起,風呼嘯的更加厲害,甚至吹得他身形不穩。身上好幾處的傷口似乎有迸裂了開來,血洶湧著奔出他的身體。
在下一個浪潮撲來之際,雖然看不見,他卻張開手迎了上去。
然而,洶湧的巨浪兜頭打下,瞬間淹沒了所有。
※※※
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崖上的茅屋裡面。
雨水滴滴答答的從屋頂的破洞裡往下流,有幾滴居然還飛濺在臉上。葉傾無力的轉了一下頭,想避開雨水,卻聽到有人在抽抽噠噠的哭。
「小…小丫頭。」神志慢慢地拉近了,視線清晰起來,葉傾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臉,紅腫的眼眶宛如兩隻桃子。他慢慢微笑了起來,叫她。
「死大叔!」她依舊不服氣的反擊著他的調侃,抽著鼻子,然而眼眶紅紅的,淚水還在不停地滴落,「笨得像頭豬一樣——幹嗎、幹嗎把靈芝扔回水裡?人家費了那麼大力氣…死大叔臭大叔!」
「哪個要緊啊…」葉傾歎了口氣,掙扎了一下想坐起來,然而全身的傷彷彿更加惡化了,稍微一動就痛得齜牙咧嘴,「那時慢的片刻,小丫頭你、你可就完蛋了。」
小漁不說話了,睜著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哎呀,你是說——寧可一輩子看不見,也還是我的命要緊,是不是?」
葉傾看她圓瞪的眼睛,宛如白水銀中養著的兩汪黑水銀,不由笑了。
「可你說,如果一輩子看不見還不如死了——」小漁托著下巴,狡猾狡猾的眨眼睛,推論,「那麼說,你寧可自己死了也要我活著,是不是?大叔你對我多好啊。」
「啊?」葉傾沒料到這個小丫頭如此結論,想反駁,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許再叫我大叔了…我今年才二十七呢。」葉傾皺眉,忍住笑正色對她說,「在海裡的時候你叫的好大聲,我在崖上都聽見了。」
「咦?」小漁怔了一下,抬頭看他,滿臉的驚詫,「在海裡的時候我沒叫你啊!——我嘴裡咬著那株靈芝,雙手雙腳不停地划水,哪裡能開口叫你?」
「…」葉傾陡然間語塞,沉默片刻。果然…是入「障」了吧?
小漁不解的看著他,然而葉傾忽然間就笑了起來,伸出手揉著她烏鴉鴉的頭髮——罷罷罷,認了又如何?就算他這個多年的老江湖、栽在這個小丫頭手上了。
外面的風雨顯然小了一些,海潮聲遠遠傳來。
「是海嘯麼?真想趁著還能看見,出去多看看…」葉傾看向外面,歎息。小漁一跳站了起來,取過蓑衣斗笠給他,拉著他的手走出去。
「大叔,你眼睛看不見了也沒關係,我以後當你的眼睛吧。」走著走著,小漁忽然輕輕說了一句,眼睛發亮,剛說了一句,忽然頓住了,看著前面風雨中的山崖——崖邊石上,站著一個白衣長髮的女子,在雨中靜靜看海,肩頭停了一隻白色鳥兒。
※※※
「是她!那個白姑娘!」小漁脫口道,「是她救我們上來的!——那是妖怪!」
「妖怪?」葉傾微微一驚,問。
小漁雖然驚詫,卻不恐懼,只是指著那個白衣女子道:「她五年前來這裡採到了七明芝回去!——沒有被那大蛇吃掉,不是妖怪麼?而且…哎呀,五年了,她一點都沒有變!那時候我十二歲,現在、現在她居然跟我看起來一般大了…」
「小漁。」在她大驚小怪的時候,那個白衣女子在崖前施施然回過頭,對著他們一笑,「可算活著回來了。你長這麼大了,怎麼還是那樣膽大亂來的丫頭啊。」
「哼。」有些賭氣的,小漁踢了一下石頭,然而身邊的葉傾臉色卻變了一下——他終於聽出來了!這個聲音…不正是昨日裡兩次指點他的女子聲音麼?
「多謝白姑娘的救命之恩。」他正色,抱拳。
然而白衣女子卻笑了,微微搖頭:「生死一線,那時做出選擇的是你自己;救命的,也是你自己。公子心懷高潔,白螺哪裡敢冒領功勞。」
她微笑的時候,眼角的墜淚痣盈盈欲滴,然而眼神中卻是淡淡然的:「我不過是來往於深山大澤採集花木,路過隨口說了兩句而已——不必介懷。」
※※※
風雨中,她轉過身去,重新看著底下的海面,忽然間再度微微笑了起來,抬手,指著崖下的鬼神淵——
「千年一度啊。海底的城市復活了…你們來看!」
抬手的時候,肩上的白鸚鵡飛了起來,停在她指尖,開口學聲:「復活!復活!」白螺微微抬了一下手指,清叱:「一邊去,雪兒。」
葉傾和小漁雙雙搶近崖邊,一望之下脫口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