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只有上天知道她不該死…不過上天知道的時候她也死了。呵呵。」
「嘿嘿,難說,說不定上天一震怒,就真的來個六月飛雪冬雷震震…」
圍觀的人群中不停有人竊竊私語,然後議論著就哄笑起來,都是一群市井間的青皮無賴,閒來無事,乾脆就一擁而去的看熱鬧。
然而,車過天水巷,這沿路的議論,卻驚起了蟄居在巷內的一個白衣女子。走出鋪子來看時,她臉色瞬的一變,脫口低歎:「終究有這一天啊…雪兒雪兒,你看啊。」
那只白鸚鵡撲簌著翅膀,落在她肩頭,咕咕噥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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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姑娘,我來給你敬一杯餞行酒。」蘇盈被推跪在刑台中心,正閉了眼睛什麼都不去想,耳邊卻驀然聽到了有個聲音靜靜道。她心中騰的一跳:崔姑娘?那人居然知道自己本姓崔!
她驚訝的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素白的瓜子臉,一個女子白衣白裙,手端一碗清酒,在她身側蹲下來看著她——眼角那一粒墜淚痣,盈盈欲泣。
「白姑娘!」蘇盈驚喜的叫了起來,如果不是雙手反縛,她便要撲過去拉住那個神秘女子的手,「你、你也在臨安?」
「我這一年一直都在臨安。」白螺淺淺笑了笑,回答。
「可惜…我不知道。如果我早點知道,就過來找你。」案發以來,從公堂到刑場,蘇盈一直是從容而鎮定的,然而,一看到這個白衣女子,她卻不自禁的流露出倚賴,黯然歎息,「事情…也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你殺了宋公子?」白螺問,眼睛裡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神色。
蘇盈驀的抬頭,眼神堅定:「可是我不覺得我錯了!你信不信我是冤枉的…我殺了他,可是老天會知道我做的對!」
白螺眼睛黯了一下,將酒盞遞近女犯的唇邊,忽地歎息:「我信。」
蘇盈忽然笑了,湊過唇去,將哪一碗烈酒一飲而盡,然後看了看圍觀的人,歎了口氣,輕輕道:「白姑娘,我好悔…好悔當日沒有聽你勸告。這些年來…」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湊近白螺耳邊,絮絮將所有艱辛內情略述了一遍。然後仰著臉,看著神秘的女子,慘笑:「你說,我是不是瞎了眼?可是我不能再任憑他這樣害人了…白姑娘,我今日如此,是自討苦吃——可你說,我錯了麼?」
這個世間,她唯獨只信賴這個女子——她心裡的苦,心裡的委屈,或許可以帶到地下,帶到上天面前…然而,她卻想要告訴這個女子。
白螺的手撫著她的肩頭,手指亦有些發抖。
她看過這個世間的很多事,很多不同的女子,哭的,笑的,瘋的,狂的…然而,如同眼前這個女子這樣卻依然不多見。世上女子,能自立堅貞如此已經不易,然而捨棄自身而拚命維護另一人,這樣絕決剛烈,更是少見。
看著這個女子死亡臨頭時唇角的笑意,白螺感覺內心堅硬的壁壘在一分分的震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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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時鑼聲敲響,原來已經是時辰到了。
劊子手過來粗暴的推開她們,然而手指快要碰到白螺的時候,半空驀的有白影掠過,狠狠啄了他的手,痛得劊子手大叫一聲。白螺已經退開了一步,那只叫雪兒的鸚鵡施施然的飛落她肩頭。
然而,白螺的臉色卻是慘淡的,靜靜凝視著場中的蘇盈,手指用力握緊,幾乎掐入肌膚。白鸚鵡感覺到了主人內心翻湧的心緒,顯然嚇了一跳,全身的毛一下子蓬鬆,抖動了一下,立刻警惕的立了起來,左右警視。
「白姑娘,多謝相送…今世之恩來不及報答,待得來世蘇盈一定結草啣環。」頸後的牌子被拔掉,在劊子手舉起鬼頭刀時,鎮定自如的,蘇盈跪著緩緩躬身一禮。
「哭啊!快哭叫啊!——臭婆娘,嘴硬什麼呀!」周圍的閒人本來想看一場好戲,卻不料得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這般剛強,心下有些沒有看到好戲的失望,紛紛大叫。
蘇盈倔強的藐視著那些看客的冷嘲熱諷,不再看任何人,閉起眼睛跪直了。
白螺臉色雪白,手指不自禁的探入袖中。
「別衝動。」忽然間,人群中,一隻手探過來,按住了她的肩頭。雪鸚鵡飛了起來,然而看到了那個黑衣勁裝的青年,卻咕咕叫著,落到了對方肩上,親熱的撲閃翅膀。
白螺沒有回頭,然而似乎已經知道萬人中按住她肩膀的是哪一隻手。她的手從袖中鬆開,然而臉色卻是蒼白的。
「塵心一動,插手紅塵俗事,你多年清修便全毀。」黑衣男子按著她肩頭,輕輕道,眼睛卻看著場中,歎息,「螺兒,你定力依舊不夠。」
「時辰已到,行刑!」此時,聞得場中一聲鑼響,監斬官令箭落地,劊子手大刀揚起。
白螺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閉上眼睛側過頭去。她只聽到一聲極輕極輕的呼嘯,彷彿風聲吹過——她知道,人血從腔中噴薄而出的時候,那聲音就是如同風聲。
周圍的喝彩聲轟然而起,顯然劊子手那一刀乾脆利落,讓大家過足了眼癮。
「走吧,已經死了。」身後,那個人低低說了一句,拉著她便往外走去。
白螺依舊閉著眼睛,隨著那人走了幾步,忽然定住腳,慘然道:「可是…她真的冤枉…為了那一個男人賠上一條命。她、她心裡的那種『力』,並不在我們之下。」
「只有上天知道她是不是冤枉。」黑衣青年臉色冷肅,看著她,靜靜道,「我們並不是替天行道之人,螺兒,你這次忘情了。」
白螺身子一震,睜開眼睛,歎息:「如果二師兄在就好了…」黑衣男子驀的低下頭去,許久不答話。
「我要大家都知道,她並不該死。」許久,彷彿是承諾般,她慢慢一字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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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上下今日都是一片沉默,氣氛凝滯。小姐的病忽然轉劇,這幾日已經沉沉不起,雖然大夫說是癆病急轉直下,然而,只有貼身嬤嬤和母親知道內裡究竟。
薛大夫幾年來已經用盡了方法,只沒有試過偏方。然而,一直嫌偏方陰毒齷齪而拒絕服用的任性小姐,在這個生死關頭,居然點點頭同意了。
「小姐,小姐,快吃藥!趁熱吃了,病才能好。」
午時四刻,夏芳韻在帳中已經咳得背過氣去,父母相對而泣,知道病勢凶險,寶貝女兒這一次恐怕挺不過去了。寂靜中,嬤嬤卻從外面接過了小廝快馬帶回來的藥,快步走了進來:「小姐,吃藥了!吃了就會好!」
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勉力睜開了眼睛,然而生命之火黯淡的眸子裡,卻又另外一種異樣的亮光閃動:「是不是…咳咳,是不是剛剛從菜市口刑場裡蘸了拿回來的?咳咳,咳咳!是不是?——」她一開口,就劇烈咳嗽起來,兩腮通紅。
「是的,小姐…快趁熱吃!」嬤嬤將碟子遞了上去。
本來該是雪白的饅頭,鬆鬆軟軟,吸飽了年輕滾熱的鮮血,在碟子裡冒著熱氣,鮮紅刺目。夏芳韻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忽然,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自己撐著坐了起來,一把抓起了那個人血饅頭,捏得用力了一點,那鮮血便一點一滴的灑落在被褥上。
「哈哈…我、我讓你這個惡賊殺了宋郎!咳咳咳咳!」體質已經極度衰弱的少女,眼睛裡卻是駭人的亮光,滿含著仇恨與憤怒,她一口咬了下去,一邊咳嗽,鮮血從她慘淡無色的嘴角溢出,嬤嬤連忙拿了手巾替她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