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珮!在雪鶯的枕邊,赫然放著那一塊她熟悉的玉珮!
朱顏顫抖了一下,彎下腰一把拿了過來,反覆看著,臉色漸漸蒼白——這塊價值連城的玉珮,正面雕刻著空桑皇室的徽章,反面雕刻著一個「影」字。她確定是他身邊的隨身物件。
朱顏身體晃了一下,彷彿被燙著了一樣鬆開手來。「叮」的一聲,玉珮跌落在床頭,發出清脆的聲響。
「誰?」雪鶯被驚醒,朦朦朧朧睜開眼睛來,看清楚了來人,失聲驚呼,「阿……阿顏?你怎麼來了?」
清晨的光線裡,她看到她最好的朋友從天而降,正在臉色慘白地看著她,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話來,那枚玉珮已經滑落,跌在枕邊。
她
知道了?雪鶯下意識地握緊了那枚玉珮,臉色也是唰地蒼白。
「是真的嗎?」沉默了許久,朱顏只問了那麼一句話。
雪鶯轉開頭去,不敢和好友的視線對接,點了點頭。
「是真的?你……你要嫁給他?」朱顏還是不敢相信,「你不是很恨他的嗎?這到底怎麼回事啊!這是瘋了嗎?」
雪鶯不知道說什麼好,纖細雪白的手指有些痙攣地握緊了玉珮。昨日自裁的那一刀還在胸口隱隱作痛,然而好友的這句問話卻比尖刀更加刺心。
「啟稟雪鶯郡主,已經過了辰時了,」寂靜之中,有侍女隔著門小聲的稟告:「王爺王妃說今日大內御使一早出發前來冊封太子妃,眼看就快要到了——還需郡主起來梳洗接駕,耽誤不得。」
話語一出,朱顏身體一顫,房間裡一片沉默。
原來,那竟是真的!
半晌,雪鶯才低低嗯了一聲:「退下吧。」
侍女退去,朱顏站在錦繡閨閣裡,看著面前的好友,臉色已經蒼白得毫無血色。雪鶯被她盯著看得別過了臉去,手指微微發抖。
「這……這到底是為什麼啊?」過了很久,朱顏才開了口,聲音微微發抖,「你不是恨死他了嗎?為什麼還要嫁給他!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
雪鶯沉默著,許久才低聲掙出了一句:「我……也是走投無路。」
「什麼走投無路?你明明可以逃走!」看到好友沒有否認,朱顏氣急之下忍
不住大聲喊了起來,「我早說了我會幫你逃跑的——你……你分明就是留戀富貴、貪生怕死!太子妃這個名頭、就這麼有魔力嗎?」
她說得犀利尖刻,雪鶯臉色慘白地聽著,全身發抖,忽然抬頭盯著她看了一眼:「阿顏,你……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朱顏震了一下,一時間忽然啞了,半晌才喃喃,「你做了這樣荒唐亂來的事,我怎麼能不生氣!你……你不會是想著要嫁過去,然後再找機會替時雨報仇吧?」
「我害不害他,嫁不嫁他,與你何干?」雪鶯看著好友,神色也是異樣,「為什麼你那麼緊張?莫非……你認識那個人?」
「我——」朱顏脫口,然而剛說了幾個字便頓住了。
被九嶷的戒律約束,她雖然幼年上山學藝,和時影之間卻從未有過正式的拜師儀式,即便是神廟的名冊上也不曾留下師徒的名分,在外界更是無人知曉——在父王的要求下,她甚至都不敢對外提起他們之間的關係。到了現在,她還是不知道該不該和雪鶯提及。
那麼久遠的緣分、那麼漫長的羈絆,到最後,卻竟然不敢與人言說。
雪鶯看著好友微妙的表情,恍然大悟:「你真的認識他?」
「……」朱顏沉默著,臉色青白不定。
「難怪你那麼緊張……原來你是生我這個氣?」雪鶯愣了一下,苦笑,「害他?你也太高看我了——他這種人,是我能
害得了的?」
朱顏愣了一下,脫口:「也是!」
是的,師父他是何等人?他修為高深,對一切都洞若觀火,又怎麼可能會被雪鶯給輕易騙了過去?
「我在想什麼,皇太子他心裡可是明鏡也似的……」雪鶯握起了那塊玉珮,垂下頭,「可是,他明明什麼都知道了,卻還是主動提出了這個婚約。」
「什麼?是他主動提出來的?」朱顏整個人一震,失聲,「不可能!」
「是啊,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他可以有更好的選擇,」雪鶯若有所思地喃喃,「唉,阿顏,我知道你一定會生我的氣。可我也是沒辦法……我真的沒有別的路走了。如果不是為了……」
她說著,忽然間覺得手裡一痛,那塊玉珮竟被劈手搶走。
「不行!你絕對不能這麼幹!」朱顏攥緊了玉珮,眼神裡似乎有烈焰在燃燒,「雪鶯,你不能昧著良心嫁給完全不喜歡的人、葬送你自己的一生!」
「我……」雪鶯半晌才長長歎了口氣,臉色慘白地喃喃,失魂落魄,「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到底是為了什麼?」朱顏實在是無法理解,「什麼叫沒有辦法?」
雪鶯沉默了許久,終於彷彿狠下心來似地,一咬牙,低聲說了一句:「因為……因為我有了。」
「嗯?」朱顏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莫名其妙,「什麼有了?」
「我有孩子了!」雪鶯的聲音細微,略略顫抖,
垂下眼睛去撫摸著自己的腹部,眼神哀傷而溫柔,「我……我沒有別的辦法。」
「什麼?!」朱顏驚得幾乎跳了起來,往後退了一步,端詳著好友,不可思議地喃喃,「這……這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不可能!你有他的孩子了?」
一邊說,她一邊再看了看雪鶯的小腹——雖然並凸起的不明顯,但卻和她消瘦的體型大不相配,的確是有了兩三個月的身孕的樣子。那一瞬,朱顏臉色煞白,,只覺得一股怒火從心底直衝而起,轉身打算奪門而出。
雪鶯連忙拉住了她:「不!是時雨的孩子!」
「時雨?」朱顏怔了一下,將正要往外急奔的身形硬生生的頓住,臉上的表情也從狂怒轉為驚訝,然後從驚訝轉為尷尬和恍然,頹然重新坐下,喃喃,「啊?是……是時雨的……遺腹子?」
「嗯。」雪鶯低下了頭,眼裡漸漸有淚水盈眶,「那一次,我們偷偷相約跑出來去葉城遊玩,一路上都住在一起,他天天纏著我,非要……我拗不過他,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朱顏心裡恍然,也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沉了一分,頓足失聲,「你也太輕率了!怎麼就這樣被那小子花言巧語騙上了床?沒成親你就懷了孩子,萬一被你父王知道了,他一定會……」
說到這裡,她猛然楞了一下:是了!白王先將雪鶯許配給了紫王內弟,後來又同意了這
門婚事,顯然也並不知道她已經懷孕——否則,任憑他有多大膽,也不敢把懷著時雨孩子的女兒許配給時影!
「如果時雨還在,就算我懷了孩子,父王也只會欣喜若狂地催我們快成親——所以那時候玩得瘋,我倒是不怕的,」雪鶯低聲,眼神卻全是絕望,哽咽出聲,「可是誰會想到如今的情況?時雨不在了,我私下托了人去找青妃娘娘,寫了幾封信,也一直沒有回應。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朱顏跺腳:「你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
「我不敢告訴任何人。」雪鶯看了一眼好友,眼裡有羞愧和感激的神色交錯而過,「不敢告訴父王,也不敢告訴母妃……這個孩子是時雨唯一的遺腹子,身份特殊,我生怕一被人得知,便會……」
朱顏愣了一下,心裡不由得一冷。
是的,雪鶯終究還是信不過她。她是擔心自己會把秘密洩露出去,威脅到了腹中孩子的生命,所以才絕口不提。
如果時雨還是皇太子,那麼她腹中的這個孩子就會成為雲荒繼承人。而如今局面急轉直下,白王決定擁立時影、轉向與青王為敵,她肚子裡的孩子無疑便成了一個隱患——若是被她父親知道了,只怕也會為了免除禍患而催逼女兒墮胎吧?雪鶯這麼害怕,也是有原因的。
朱顏愣了半天,忽地問:「那時影……他知道這個孩子嗎?」
「他……他什麼都知道
。」雪鶯輕聲,臉上露出了奇特的表情,喃喃,「他說只要我答應當太子妃,他便會保護我們母子不受任何傷害。」
「什麼?」朱顏怔住了,一時間完全無法理解,「他沒發瘋吧?」
「我……也覺得這事情太不可思議。」雪鶯停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可是,就算我不信又有什麼用呢?我如果不答應他,就得被父王逼著嫁給那個老頭子……到時候事情暴露,依舊是一屍兩命、死路一條。」
頓了頓,她彷彿用盡了最大的勇氣,輕聲道:「反正都是沒有活路了,我……我還不如去搏一搏。」
「……」朱顏沉默下來,只覺得腦子裡一下子被塞進了太多的訊息,一時間有點紊亂,思前想後,只明白了一件事,看著好友,喃喃,「那麼說來,你真的是自願的了?」
「是的,我是自願嫁嫁給時影的。我沒有其他的路可走。」雪鶯苦笑著,看著好友,「阿顏,我沒你那麼大的本事,可以獨身闖蕩天下、什麼也不怕。除了接受命運,我……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怎麼會沒有?」朱顏看著好友蒼白憔悴的臉,心裡有一種熱血慨然而起,「別的不管,我只問:你是真的想要這個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