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縝嘖嘖道:「這等本事我可沒有?但當今世上可有如此人物?」萬歸藏目光一閃,冷冷道:「不巧得很,老夫還沒遇上過。」
「照啊。」谷縝大拇指一蹺,「當今沒有,以前有沒有呢?」
萬歸藏皺起眉頭打量他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谷縝笑道:「老頭子你那麼聰明,怎會聽不明白?今人之中沒有你的敵手,那麼古人之中呢?西崑崙呢?梁思禽呢?」
眾人聞言,均是錯愕,寧不空厲聲道:「城主當心,這小子分明信口開河,拖延時辰,這其中必有詭計。」
萬歸藏擺了擺手,笑道:「寧師弟少安毋躁,這一問很有意思。說起來,這個疑問也在老夫心中藏了多年,兩位祖師都是萬某仰慕的人物,只可惜光陰似箭,有去無回,萬某雄心再大,也無法與古人爭衡。」
「那卻不然。」谷縝微微一笑。
「這話怎講?」萬歸藏目光電閃:「難不成你能叫這兩位祖師起死回生,來與萬某較量?」
「哪裡哪裡!」谷縝哈哈大笑,「有道是:人死不能復生,兩位前輩去世多年,若論比武,自有不能,若論別的,卻是不然。」
眾人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萬歸藏亦是莞爾,悠然道:「論什麼?論道麼?」
谷縝拍手大笑:「不錯,不錯,正是論道。不論武道,而是論的智慧之道。」
仇石越聽越覺彆扭,忍不住冷哼一聲,高叫道:「什麼智慧之道,我看是胡說八道。」
萬歸藏卻如無聞,蹙眉沉吟,半晌說道:「若論智慧,西崑崙算學通神,古今獨步,萬某縱然於算學小有涉獵,也不敢班門弄斧;思禽祖師驅逐韃虜,光復華夏,建立帝之下都,才思功業,彪炳千古,我與他生不同時,無法競馳逐鹿,爭奪天下;不過若論商道聚斂,權衡世間財富,料想二位祖師也未必及得上萬某。我三人於智慧之道取捨不同,難以相比啊。」
谷縝笑道:「常言道:死諸葛走生仲達。諸葛孔明輔佐後主,六出祁山,曾無寸功,思禽先生襄助洪武,驅逐韃擄,平定天下,孔明再世,也有不及,老頭子你若害怕,那也不算丟臉。」
萬歸藏薇薇笑道:「這話有趣,思禽祖師固然有才勝諸葛,我萬歸藏若不和他鬥智,豈非連司馬懿都不如?小傢伙,老夫從不受激將,你也不要拐彎抹角,吞吞吐吐,把你肚子裡的彎曲全都倒出來吧。」
「老頭子英明。」谷縝笑道,「思禽先生雖然故去,卻留下一個難題,就如當年天機十算,曾經難住西崑崙祖師,思禽先生的八圖之謎,也困擾了歷代西城弟子。老頭子你若能解開這個謎題,豈不是勝過了思禽祖師?」
他繞了老大一個彎子,終於點到正題,溫黛心中咯噠一下,若有所悟,忽覺仙太奴手心淌汗,將自己的手握的更緊。
「八圖合一,天下無敵?」萬歸藏冷冷道,「那個東西我知道,大而無當,往而不返,縱然厲害,卻是無用處。」
谷縝笑道,「知道歸知道,你能找的到嗎?」
萬歸藏搖搖頭道:「祖師遺訓,八圖不能合一。」
谷縝道,「八圖不能合一,城主就能用武力奪取嗎?」
萬歸藏目光一寒,冷冷道:「小子,你若趕著投胎,老夫立馬就能成全你。」
谷縝哈哈笑道:「老頭子息怒,我開個玩笑罷了。」忽地探入袖,摯出一幅絹帛,呼地抖開,上面字跡數寸見方,八圖謎語,清晰可見,谷縝嘻嘻一笑,一字字道,「西城八圖,已經合一,萬歸藏,咱們賭一賭如何?」
萬歸藏眼神微變,一招手,谷縝頓覺大力扯動,絹帛脫手,一陣風飄出,被萬歸藏緊緊攥住。
谷縝一伸手,變戲法般又從袖裡扯出一幅絹帛,笑道:「老頭子,還多得很呢,東島弟子人手一幅,即便你神通蓋世,想要全都奪去,怕也有些難處。」
眾人恍然大悟,無怪谷縝敢於孤身前來,原來是將八圖秘語書寫數千份,交給東島弟子,即便自身遇害,這八圖秘語也會流傳出去,萬歸藏想不應對也不成了。
萬歸藏也猜到谷縝的心思,自忖滅口不得,只得哼了一聲,說道:「你要怎地?」
谷縝笑道:「我計算過了,思禽先生去後,東島西城,論道滅神十三次,比的都是神通,論的都是武道,一次還好,兩百多年都是如此,豈不乏味?,今日論道滅神,大夥兒何不論論別的。」
萬歸藏舉起絹帛,冷冷道:「就論這個?」
谷縝道:「是啊,咱們就以這西城八圖為題目,論一論智慧之道,看誰能破解八圖之謎,找到那件東西。」
萬歸藏打量谷縝一眼,冷冷道:「我為何要聽你的?」
谷縝笑道:「你拍了麼?」
萬歸藏道:「老夫怕你?」
谷縝道:「是啊,你怕的很,一怕我智謀勝你一籌,先坡這八圖之謎;二怕破不了八圖之謎,愧對西城祖師;三怕我東島三千弟子按圖索驥,得到西崑崙的神器。」
萬歸藏默默聽著,目光閃爍不定,過了時許,忽然笑起來:「我本不必理會你這激將法,但你沒有白跟我一場,除了你這小子,這世上怕也沒人了然老夫的心思。」
谷縝笑道:「是啊。老頭子你有三般愛好,一是好奇,遇上不解之事,總要弄個明白;二是好勝,處處都要壓人一頭;三是好賭,這是商人天性,手段再高,也難免俗。」
萬歸藏道:「這麼說,我非要和你賭了?」
谷縝笑道:「說笑了,小子何德何能,膽敢威逼足下?」
萬歸藏冷哼一聲,道:「賭注呢?」
谷縝道:「我若輸了,東島從此臣服於你,任打任殺,任憑驅使。」
萬歸藏沉吟半響,忽地慢慢說道:「好,我若輸了,從此退出江湖。」
谷縝大笑道:「一言為定。」
萬歸藏道:「可你憑什麼說這八圖謎語都是真的?」
谷縝道:「天部秘語你早就知道。火、水、山、澤四部謎語得自寧不空,你大可與他對質,風、雷、地三部畫像已被焚燬,是真是假己難分辨。」
萬歸藏森然到:「若是假的呢?」
谷縝到:「便算我輸。」
萬歸藏瞧了瞧天色,冷冷道:「說這話的是你谷縝?」
「非也非也。」谷縝微微一笑,「說這話的乃是東島之王。」
「很好。」萬歸藏伸出手來,谷縝亦伸出手來,兩人雙掌互擊。
「慢著。」溫黛忽地大聲道,「萬歸藏,你是你,西城弟子可未必都聽你的。」
萬歸藏淡淡地道:「你想說什麼?」
溫黛道:「你與東島賭鬥,我們和你賭鬥,也賭這八圖之謎。」
萬歸藏笑道:「怎麼個賭法。」
溫黛道:「西崑崙離開中土時,將天罰劍帶在身邊,思禽祖師返回中土時卻沒有帶回,由此可知,天罰劍仍在那件物事上。此行誰能帶回這口神劍,我就奉誰是西城之主,萬歸藏,你敢不敢賭?」
萬歸藏笑道:「怎麼不敢?除了你,其他人呢?」
溫黛道:「你若能找到祖師遺跡,帶回天罰神劍,天底下還有誰能和你道個不字。」
萬歸藏點頭道:「言之有理。也罷,萬某索性大方一些,但凡西城弟子,均可參與賭鬥,誰能帶回天罰之劍,萬某便奉誰為主。」
溫黛又驚又喜,脫口道:「此話當真?」
萬歸藏一意想收服西城人心,揚聲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仇石忍不住道:「城主勝券在握,何必跟他們鬥什麼智慧?統統殺光,豈不更好。」
萬歸藏笑笑:「這場賭鬥的深意,你可當真明白?」
仇石露出懵懂之色,寧不空低眉想想,忽然笑道:「城主妙算,寧某人妄自偳度一二。西城城規既是思禽祖師所立,這八圖之謎也是思禽祖師所設,城主若能破解這八圖,豈不比思禽祖師更高明?既然城主比思禽祖師更高明,那麼思禽祖師設下的城規,也就不足取法了。」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仇石也是連連點頭,萬歸藏卻是不置可否,笑了笑,轉過身來,朗朗大笑:「這一場豪賭真是痛快,既鬥智勇,也比運氣,縱橫七海,豈不快哉……」說罷長笑沖天,拂袖而去,水、火二部俱也跟上,獨有寧凝站立不動,寧不空道:「凝兒,你還不走?」
寧凝垂下頭,輕聲道:「爹爹,萬城主說了,但凡西部弟子,都可參與賭鬥,我也想要參加。」
寧不空一愣,驀地一言不發,轉身去了,沙天恆冷笑一聲,說道:「寧師弟,令愛雄心不小啊。」
寧不空冷冷道:「年少氣盛罷了。」
沙天恆冷笑道:「就我看來,師弟的心氣也不比年少年人弱些,有道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寧師弟眼都瞎了,還在打西城之主的主意?」他早先依賴寧不空,對之唯唯諾諾,此時一躍成澤部之主,立時翻臉,言語間簡直要和寧不空平起平坐。
寧不空留下寧凝,確有私心,忽被沙天恆挑破,面紅耳赤,含怒道:「莎師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寧某對城主絕無二心。」
沙天恆陰笑道:「寧師弟是沒有二心,令愛就不好說了,是了,老子做不了城主,女兒做了也是一樣。」
寧不空眉毛一挑,攥緊竹杖,怒哼道:「沙天恆,老夫不和你一般見識,但凡西部弟子均可參與,這是城主的原話。」
沙天恆哂而不語,加快步子,緊隨萬歸藏身後,仇石也回頭過來,望著寧不空冷笑。
寧不空呆站一會兒,竹杖一篤,忽向倭船走去。「爹爹……」寧凝忍不住叫了一聲,寧不空卻沒回頭,形影蕭索,慢慢消逝在船舷之後。
寧凝眼眶陡熱,淚水奪眶而出,透過迷離淚光,幾片白礬漸去漸遠,終於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