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曉霜見二人出林,便道:「他們好多了。」梁蕭尚未開口,卻見何嵩陽支撐起來,啞聲道:「幾位恩公相救之德,何某沒齒不忘。」梁蕭聽他說話客氣,心中怪訝,定神細瞧,才發覺他被毒蜂蜇了臉,眼皮腫脹,不能視物。梁蕭不由心念忽動,壓低嗓子道:「好說,你們為何會被元人追殺?」他著意掩飾,何嵩陽更加無法分辨來人,只是歎道:「不隱恩公,區區姓何名嵩陽,以前江湖上小有名氣,這位則是靳文靳公子。我二人本是雲殊雲大俠的部下,此次從崖山突圍出來,四處召集救兵,怎料一無所獲,反被元人一路追殺至此。」梁蕭奇道:「宋軍在崖山?」何嵩陽慘笑道:「也快到頭啦!原本雲大俠屢敗韃子水師。韃子被逼無奈,專程自北邊調兵增援。兩軍對陣,正是緊要關頭,那些王八蛋官兒卻來害他,有人跟韃子私通,將城池獻了,有人則心懷嫉妒,怕雲大俠成了大功,專扯他的膀子,甚至不讓他入朝見駕。唉,雲大俠孤掌難鳴,連吃了幾個敗仗,退到崖山的海上。」
梁蕭沉吟道:「入朝見駕,大宋還有皇帝麼?」何嵩陽道:「自然有的?如今也被困在崖山。」梁蕭道:「是益王還是廣王?」何嵩陽聽得這一問,不覺疑竇叢生:「此人怎知聖上早年封號?」忽地向後一縮,挽住靳文之手,嘿笑道:「至於益王廣王,我便不知了!」梁蕭瞧破他的心思,情知再也問不出真話,便道:「先出了山再說!」扶起二人,一同出山。到了山前路口,說道:「此地向東直走,可上官道,但如今元人勢大,出去有死無生。你們不妨尋個隱蔽處,躲上幾日。」靳文雙眼雖能視物,但不認得梁蕭,便即謝過,扶著何嵩陽向西面一處山坳走去。
望著二人走遠,三人轉身前往官道,尚未走近,便見前方擱著數具屍首,梁蕭遽然一驚,施展輕功趕至官道處,卻見大路之上,也躺著幾具宋元士卒的屍體,鋼刀斷矛四處散落。卻不見了花生的影子,梁蕭心往下沉,急聲叫道:「花生,花生……」叫到第二聲,嗓子已然啞了。正自焦急,忽聽道旁樹叢中悉嗦作響,鑽出一個圓乎乎的光腦袋來,賊眼溜溜,不是花生是誰。梁蕭見狀,方鬆了口氣。花、柳兒女隨後趕至,見此情形,也是詫異,花生見了三人,喜道:「你們回來啦,俺還以為你們把俺忘了!」說著牽著胭脂、快雪,背著行禮走出樹叢。梁蕭接過行禮,問道:「怎麼回事?」花生苦著臉道:「俺坐得好好的,忽然來了許多凶巴巴的人,打著架一路過來。俺一害怕,就牽著馬呀驢的躲到樹林裡,就看他們砍呀殺的,死了好多人,流了好多血,俺趴在林子裡,大氣也不敢出。」
梁蕭心知必是元軍追趕何嵩陽一行,廝殺至此,歎了口氣,拍了拍花生肩頭,道:「虧你機警,躲得及時。」花曉霜也誇了花生幾句。花生心中得意,撓著光頭,呵呵直笑,忽地想起一事,轉頭對柳鶯鶯道:「你這馬可真兇,幾乎兒比你還凶呢。」柳鶯鶯秀眉一挑,嗔道:「小賊禿,你敢罵我?」花生道:「俺不是罵你,俺說得都是真話,方纔我拉它躲避,卻被它踢在這裡。」他指指臀部道,「還有個蹄子印呢,你不信,俺脫給你瞧。」說罷伸手便解褲帶。柳鶯鶯玉頰漲紅,怒道:「瞧你個大頭鬼,你敢脫褲子,我……我便殺了你。」花生見她如此惱怒,大覺納悶,道:「這樣說,你就是信俺啦!」柳鶯鶯一怔,若說不信,這小賊禿便脫褲子,若是說信,豈非自承很凶,端端無言以對,心中氣悶之極,頓足掉頭,撅嘴生氣。
她氣了一陣,轉過身來,正想臭罵花生兩句,忽見梁蕭坐在道邊,抬頭望天,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不由問道:「小色鬼,你想什麼。」梁蕭道:「我從山上下來,始終想著一件事情。」柳鶯鶯道:「什麼事,是三日後的事麼?」她暗忖梁蕭必是為三日後取捨之事煩優,故而心事重重。
誰料梁蕭搖了搖頭,道:「鶯鶯,倘若一個孩子叫過我叔叔,如今又遇上性命之危,換了是你,你怎麼做?」柳鶯鶯不假思索,道:「那還用說?自然是奮力相救了。」梁蕭微微頷首。柳鶯鶯嗔道:「你古古怪怪的,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梁蕭一拂衣衫,起身道:「鶯鶯,我將曉霜托付給你,請你好好照看於她。」柳鶯鶯一驚,但見他神色嚴厲,全無嬉戲之態,不由啐道:「你這話什麼意思?哼,我為什麼要照看她,我恨不能殺了她才好。」梁蕭一呆,忖道:「是了,我怎可將曉霜托付給她?」再瞧花生呆傻模樣,更覺煩惱,忽聽花曉霜顫聲道:「蕭哥哥,你,你果真的討厭了我麼……」梁蕭側目望去,但見她眉眼通紅,心知自己一言不當,又要惹她垂淚,不覺歎道:「鶯鶯,曉霜。便如方纔所言,那個叫我叔叔的孩子如今身處絕境。他向我叩過頭,我也曾答應過,保他周全。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無信,更何況……」說到此處他胸中大痛,緩緩道,「他能活到今日,全賴我妹子阿雪出生入死,捨命換來,若不能將這孩子救出,我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她?」說到後面幾句,聲音已是微微顫抖。
柳鶯鶯微微冷笑,揚聲道:「這好辦,我跟你一起去救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你想借此逃避三日之約,想都別想。」梁蕭還未答話,花曉霜也道:「柳姊姊說得極是。」她語聲雖柔和,眉間卻有一股決絕之意。梁蕭見二人兩對美目閃閃發亮,瞧著自己,不由心虛起來,一時又無別法,只得道:「也罷,若是如此,凡事便要聽我吩咐。」二女聽了,暗暗吁了口氣。梁蕭又向花生道:「花生!你怎麼說?」
花生耳裡聽得清楚,心中卻不明所以,摸摸光頭,道:「你們去哪裡,俺就去哪裡!有吃有喝就是好的。」
柳鶯鶯一指頭戳在他光頭上,笑道:「算你小禿驢說了句人話,你若不敢去,我一百個瞧你不起!」花生摸頭憨笑,梁蕭卻知此行兇險異常,若得此人相助,可多幾成勝算,當下含笑道:「如此甚好,屆時怕還要仰仗你呢。」
計議已定,方要啟程,梁蕭心念忽動,對三人道:「你們在此等我一陣。」不由分說,快步進了山中。三人等了半個時辰,仍不見他回來,柳鶯鶯心中驚疑:「這冤家莫非趁機遁走,獨自行險去了?」越想越急,一頓足,便欲入山尋找,就當此時,忽見遠方山巒之間,濃煙滾滾,沖天而起。正自驚疑,又見梁蕭大步流星,奔了回來,頓時又驚又喜,迎上嗔道:「小色鬼,你去哪裡了?」一把揪過梁蕭,狠狠打了一拳。梁蕭捂著肩頭痛處,笑道:「我去蚩尤林了。」花曉霜奇道:「又去做什麼?『』梁蕭道:」我放了一把山火,將那鳥林子燒了,老虔婆害我不淺,也算是討個公道?「柳鶯鶯喜道:」好呀,雖不能討回本錢,討點利息總也不錯。「花曉霜舉目望去,但見濃煙越發濃重,不由歎道:」蚩尤樹天下奇木,如此滅絕,忒也可惜啦?「梁蕭道:」誘殺萬千生靈,以成一己之私。此等歹毒物事,留之何益?「花曉霜低下頭去。梁蕭卻怕駱明綺尋來,纏夾不清,催促三人上路。一行人披星戴月,連夜兼程。梁蕭沿途拾揀被人丟棄的弓箭槍矛,修理妥當。次日清晨,抵達崖山附近,他促馬上了一處小崗,極目眺望,只見大洋如靛,浩蕩無極,宋元戰艦陳列海上,旌旗分明,狀若無數具細小玩偶,隨波蕩漾,起伏不定。
梁蕭默默瞧了一陣,道:「宋軍敗了。」柳鶯鶯道:「宋人戰艦還要多些?怎會敗了?」梁蕭道:「兵不在多而在於精。元軍陣容整肅,壁壘森嚴,戰艦大小相宜,一東一西勢成犄角;宋軍截然相反,大艦與小舟雜陳,軍船和民船為伍,陣勢混亂,不能成軍,倘若一戰不利,前陣受挫,後軍必然潰敗,再無挽救餘地。奇怪,雲殊頗通兵法,怎會恁地糊塗?」皺眉沉吟,好生不解。
柳鶯鶯白他一眼道:「說得蠻好聽,難不成你會打仗麼?就會說嘴罷了。」梁蕭微微苦笑,卻聽花曉霜歎道:「無論怎樣,打打殺殺終歸不好,常言道:」和為貴『。蕭哥哥,你千萬想個法子,為他們兩家消解誤會,大家和和氣氣,豈不更好?「梁蕭搖頭道:」這個誤會大到無以復加,絕無和解餘地。當務之急,是要救出兩個孩子,至於其他,非我單人只劍能夠濟事。「轉頭叫道:」花生。「花生笑道:」俺聽到啦。「梁蕭見他憨態可掬,不由暗自嘀咕:」這三人懵懵懂懂,全不知兵凶戰危。我忒也自大了,不該帶他們來的……。「但事已至此,翻悔不及,一指帶來的鋼刀長矛,說道:」你揀一樣趁手兵器,護住曉霜與鶯鶯!「花生一怔,明白過來,抓頭咕噥道:」非得兵器嗎?「環眼一掃,不拿地上槍矛,逕直走向一株水桶粗細的大槐樹前,將行禮擱在一旁,兩手環抱,神力猝發,喀喇一聲,將丈餘大樹連根兒拔起。花生托在手中,揮舞數下,笑道:」這個麼……卻還趁手!「柳鶯鶯忍不住啐了一口:」蠻牛便是蠻牛。「
梁蕭莞爾道:「好和尚,算我服了你。」下馬將八支長矛斷作四尺來長,負在背上,方才提起一桿中平長槍,躍上馬背。柳鶯鶯卻抓起一口單刀,翻身跳上雪癡兒背脊,與花曉霜坐在一處,含笑道:「就坐這兒好啦。」梁蕭怔了怔,心口一熱:「鶯鶯平日嘴上刻毒,此時此地,竟肯看顧曉霜。她的心腸終是好的!」他舉目遙視,見兩軍戰船來回游弋,交戰在即,倘若宋軍一敗,亂軍中再無救人時機,當下面色一沉,凜凜殺氣直透眉梢,舉槍勒馬,飛馳而下。
元軍依陸為寨,正與宋軍對峙,轅門向北,左右各有塔樓一座,以作嘹望之用。塔上土卒遙見梁蕭人馬疾來,心中驚疑,發出喊聲。誰料梁蕭來勢更疾。一名土卒頓時吹起號角,餘者彎弓發箭,躲在箭垛之後,向梁蕭攢射過來。
梁蕭看得分明,右手掄槍,蕩起斗大槍花,將羽箭一一撥開;右手挽韁,馭使「胭脂」神駒,演起「十方步」來,忽左忽右,頃刻間避開來箭,離轅門百步之時,他反手摘下斷矛,疾喝一聲,抖手擲出,斷矛掠過百步,刺中箭垛,木箭垛豁然而裂,斷矛去勢不止,洞穿一名十夫長胸口,那人長聲慘嚎,從塔樓上重重栽落,摔得肝腦塗地,慘不忍睹。
花曉霜見此情形,目瞪口呆,急道:「蕭哥哥,不要殺……」忽覺後頸一麻,嗓子頓時啞了,只聽柳鶯鶯在耳邊笑道:「我便知道你假仁假義,會鬧這些把戲。你當我真想護著你麼?哼,臭丫頭乖乖閉嘴,不要添亂。」花曉霜啞穴被制,眼睜睜看著梁蕭將斷矛當作投槍,出手如電,例不虛發,將塔上元軍一一刺殺,心中一陣難過,雙眼一閉,淚水撲簌簌滾了下來。
俄頃,梁蕭斷矛用盡,人馬也已逼近轅門,眼見大門緊閉,轉身喝道:「花生!破門!」花生應聲奔近,手中大樹奮力頂出,一聲巨響,轅門就如紙糊一般,整個兒仆倒在地上。梁蕭飛馬縱入,迎面呼喝如雷,元軍士卒蜂擁而來。梁蕭長槍抖出,紅纓亂撲,槍花與血花共舞,元軍騎兵紛紛墮下馬來。「胭脂」性子暴烈,遇上如此戰陣,興奮異常,放聲長嘶,馬蹄亂飛,踹得元軍步眾鮮血亂進。
花生隨在梁蕭身後,糊里糊塗衝進營中,乍見元軍個個齜牙咧嘴,撲將上來,不由大為驚懼;但到此田地,後悔逃跑卻已來不及了;驚惶之餘,忽見對方拉開弓箭,便要射來,他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暫且忘了師門教訓,搖動大樹,舞了個風雨不透,盪開箭矢,向前猛衝,所過之處,元軍將士人仰馬翻,當真六丈之內無人能夠立足。柳鶯鶯緊隨在花生後面,她膽量雖大,此等戰陣卻是從所未見,望著四面人影憧憧,不由心驚肉跳,除卻催驢向前,再無別的念頭。曉霜被她摟在懷裡,始終閉著雙眼,淒厲慘叫聲聲人耳,刺得她心如滴血。
四個人各懷心思,一路廝殺過去,直如滾水湔雪,勢不可擋;元軍將士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梁蕭殺得性起,橫槍馬上,取下弓箭,左右馳突,箭如飛電,斷是無一虛發。戰到緊要處,忽聽左方一人驚呼道:「梁蕭!」梁蕭側目看去,卻見一名漢軍百夫長望著自己,滿臉惶恐。梁蕭但覺此人眼熟,正想何處見過,忽聽右旁又是一聲「是梁蕭。」剎那間,呼叫聲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作三個,越來越多,越來越響,如旋風般捲過人群,眾軍士驚惶異常,紛紛喊道:「梁蕭來了!梁蕭來了!」一邊呼叫,一邊四下退卻,前後雜沓,東倒西歪,眾將官想要喝止,卻是哪裡能夠。
,梁蕭向日從軍之時,威名極大。後來錢塘江一戰,單槍匹馬,殺得元軍屍橫遍野。伯顏雖嚴令封鎖,但眾口難防,消息終究不脛而走。軍中最重勇士,士卒們道聽途說,越說越玄,傳到後來,竟將梁蕭描繪成力大無窮、不懼刀箭的怪物,還說他能驅鬼運神,喚來錢塘江潮破敵。此地多是北方漢軍,雖沒見過梁蕭,但這些傳說卻也聽過,眼見來人驍勇無匹,早已膽裂,再聽那百夫長一呼,俱都生出一個念頭:「是他?難怪了……」一時紛紛萌生退意。
梁蕭不知就裡,忽見元軍不戰自潰,頓覺機不可失,衝開一個缺口,奔出營外,只見海上艫舶相連,密密層層,白帆片片,連天接雲,難分彼此。四人沿海岸狂奔,身後元軍緊迫不捨。梁蕭反身發箭,護著眾人且戰且走,忽然間,前方喊聲大作,抬頭看去,卻是一彪元軍自前兜截過來,人人扯滿角弓,潑天箭矢瀉落過來。
柳鶯鶯心驚膽寒,急催毛驢回轉,花生則舞著大樹抵擋羽箭,且戰且退,直退到梁蕭馬前。梁蕭射倒數騎,伸手一摸,忽覺箭囊空空,羽箭已然告罄,此時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北面山崖聳峙,南方大海茫茫,不由心急如焚,正要挺槍迎敵,忽見一艘小艇自宋營中飛出,槳櫓輪轉,逼近江岸,一名宋軍站在船頭,揮手喊道:「壯士,快快上來!」梁蕭大喜,與三人躍上小艇。水手將竹篙一撐,小艇離岸數丈,其他宋軍紛紛搖櫓弄槳,去岸漸遠。元軍趕到岸邊,張弓射來,箭矢紛紛墮人海裡。宋軍歡然大笑,將小艇划得似如一條活潑潑的飛魚,在海面上縱躍不止。
一名壯年宋軍笑道:「大壯士,你也來勤王麼?」梁蕭道:「我有要事,須見聖上,相煩老哥帶路。」那宋軍眉頭一皺,並不作聲。片刻工夫,小艇鑽入水營,在大船小艇間穿梭前行。梁蕭舉目望去,只見各船水手衣衫雜駁,有男有女,還有十來歲的懵懂少年,個個面容愁苦,皮膚黧黑,渾然不類尋常士卒。一問身旁宋軍,才知都是來勤王的沿海漁民。
梁蕭尋思道:「這些百姓卻是何苦,多來一人,不過多送一條性命。」轉念又想,「換了是我,與其甘為魚肉,任人宰割,倒不如豁出性命一戰。」想著蹙額不語。花曉霜此時睜開雙目,想著方才殺戮之慘,猶有餘悸,望著四周宋人,心中更生茫然:「倘若打起來仗來,他們也都會死麼?」想著不覺流下淚來。柳鶯鶯瞧見,心中冷笑:「小賤人害怕了麼?真沒出息。」忽見花生摟著船舷,面如土色,兩眼發直,不禁冷笑道:「小禿驢,你該不會是怕水吧?」花生聽得這話,顫聲道:「你……你不怕嗎?」說了兩句話,臉色更壞了三分。柳鶯鶯自家也不識水性,但她生性好強,即便心頭惴惴,對著旁人也不露聲色,冷冷道:「那個自然,小禿驢,你信不信,我這就推你下去做王八。」說罷做出推人模樣。花生神色大變,雙手亂擺,忙道:「別……別,俺吃王八好吃,王八吃俺,可就大大不好了。」大嘴一撇,眼看哭出來。
柳鶯鶯道:「那好,想我不推你,你須得答應,從今以後,都要聽我吩咐,我叫你向東,你就不得向西,叫你坐下,就不許站著。」花生此刻但求自保,言無不從,連道:「好,好!」柳鶯鶯妙目一轉,笑道:「你說得好聽,我便試你一試,看你聽不聽話,嗯,你且向東邊跳三尺!」花生驚道:「哪怎麼成?東邊都是水呢。」柳鶯鶯道:「你不聽我的話了?」花生左右為難,苦著臉連聲哀告。柳鶯鶯此時別說推人,便是挪身也是不敢,只是覺得氣氛過於沉重,是故拿花生尋開心罷了。
說鬧之際,小艇在一艘大船邊停住。船頭放下舢板,梁蕭當先躍上,一名校尉迎上來,拱手笑道:「閣下驍勇善戰,令人佩服。敢問可是雲將軍的部下?」梁蕭心道:「若以本名相告,不免一場廝殺。」當下胡謅道:「不錯,我此來是有要事,須得面見聖上。」那校尉笑容忽斂,冷然道:「這卻免了?陳大人和陸大人說了,雲殊的人,聖上一律不見!」梁蕭打量對方一眼,道:「我不見什麼陳大人陸大人,只求面聖……」那校尉甚不耐煩,揮手打斷他道:「陳大人的意思便是聖上的意思。」斜眼一瞅梁蕭,冷笑道,「還站著作甚?要我踢你下船麼?」不料梁蕭目中威稜迸發,伸手拿住他胸口,提得離地三尺。那校尉掙扎不得,驚怒道:「反了麼?左右,給我拿下。」他是宰相陳宜中的親信,平日裡作威作福,眾軍土受夠他的閒氣,此時俱是冷眼旁觀。那校尉喊了兩聲,眼看無人答應,頓時著慌,澀聲道:「都是自家人,凡事好說,凡事好說。」說話之時,餡媚之態天然流露。
梁蕭笑道:「你帶不帶我去?」那校尉面露難色,忽見梁蕭神色不善,忙道:「帶,帶。」梁蕭放手道:「你走前面。」那校尉不敢違抗,轉到前艙。卻見艙門處站了四個軍士,校尉一指艙內,嘟噥道:「就是這裡……」門前衛兵見勢不妙,舉槍阻攔。梁蕭抬臂一揮,眾衛兵虎口劇痛,四條長槍飛到半空。
梁蕭跨入艙內。但見艙室闊大,四壁斑駁,佈滿褐色水漬,鹹濕的空氣中混著一股淡淡藥香。靠裡處稀稀拉拉坐著幾個官兒,愁眉苦臉,正在說話,聽得腳步聲,紛紛掉頭來望,一個方面黑鬚的官兒喝道:「怎麼沒經通報?」那校尉慌道:「陳丞相,這是雲殊的部下,要見聖上!」陳宜中怒道:「不是吩咐了麼?但凡雲殊遣人,統統趕走。」那校尉苦著臉道:「沒奈何,他逼我來的。」陳宜中一怔,厲聲道:「作反了麼?豈有此理,來人……」他身旁一個清文官擺手道:「丞相,罷了!他拚死來此,可見忠於我大宋,倘若這般趕走了,豈不叫人齒冷?」陳宜中一拍大腿,佛然道:「陸太傅,你還不明白?雲殊狼子野心,仗著手握兵權,一心要奪走聖上……」清文官歎了口氣,向梁蕭道:「聖上龍體欠安,不便見客,你有什麼話,只管對我陸秀夫說罷!」
二人言語,梁蕭聽得清楚,便向陸秀夫拱手笑道:「雲將軍聽說聖上微恙,特令在下請來一名女神醫,為聖上診治。」堂上諸人都是一愣,陳宜中兩眼瞪著梁蕭,冷笑道:「我們自有大夫,不必勞動那位神醫的大駕了。」梁蕭沒想這人恁地不識好歹,正要發作,忽聽花曉霜道:「那位……那位聖上可是患了驚風之症?」陳宜中與陸秀夫對視一眼,眉間露出訝色,後者奇道:「你怎地知道?」花曉霜又道:「方纔你們給他服用了壽星丸,是不是?」陸秀夫更驚,點頭道:「不錯,不錯。」花曉霜道:「方子用得不壞,可惜缺了幾本緊要藥材,不能濟事。」眾官臉色微變,陸秀夫站起身來,肅然道:「敢問其詳!」花曉霜道:「從藥味分辨,當是缺了人參與石菖蒲,嗯,是了,硃砂份量也沒用足!」陸秀夫眉間透出一團喜色,拱手道:「姑娘說得極是,只因被元人圍困,藥材奇缺,故而缺了幾味;嗯,敢問可有補救之法麼?」花曉霜道:「我要見過病人,才能決斷。」陳宜中勃然怒道:「豈有此理……」陸秀夫擺手道:「丞相,事急從權。而今眼目下,聖上性命危在旦夕,這位姑娘未卜先知,一語道破用藥之蔽,必是有真才實學的,讓她試試,聊勝於無吧。」
陳宜中擰起雙眉,打量曉霜,滿臉狐疑。陸秀夫又道:「她一介弱女,丞相顧忌什麼?雲殊擁兵自重,所忌者唯有聖上,倘若聖上有個長短,只怕大事不妙。」陳宜中聽他言之有理,無奈道:「好,且讓她進去。」
陸秀夫喜道:「姑娘請!」當先引路,花曉霜舉步跟上,梁、柳三人跟隨在後。陳宜中急道:「你們站住。」
梁蕭全不理會,陳宜中驚怒交進,衝出艙外,召喚軍土。
陸秀夫一心救人,也顧不得許多,掀開竹簾,匆匆步人後艙。艙內氤氳繚繞,藥味更濃,兩個宮女坐在一旁,煽火烹藥,床上蜷著個小孩,伶仃瘦小,不堪一握,小臉煞白如紙,兩眼緊緊閉著。梁蕭一眼便認出這孩子就是廣王趙咼,想起那日荒山相遇的情形,不覺胸中一酸,轉念又生疑惑:「怎麼只見弟弟,不見哥哥,星兒哪裡去了?」。
花曉霜傍著趙咼坐下,伸手探脈,雙眉微蹙。陸秀夫觀顏察色,心頭暗驚,還未及說話,梁蕭已搶先問道:「如何?」花曉霜歎道:「他想是受了莫大驚嚇,痰迷心竅,此外肝腎不調,有消中易饑之患。唉,二疾並發,也真是苦了他」陸秀夫搓著手,惶聲道:「可有救治之法麼?」花曉霜瞧了梁蕭一眼,見他面帶憂愁,不覺心頭微動:「敢情蕭哥哥說的孩子,便是他了。」當下淡淡笑道:「不用擔心,我自有法子,不出明日,便能讓這孩子活蹦亂跳了!」看了趙咼一眼,眼裡露出憐惜之色。眾人齊鬆了口氣,忽聽有人冷聲道:「好大的膽子,他是當今聖上,你敢叫他孩子?」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陳宜中兩手叉腰,臉色陰沉,幾個士兵站在身後,只怕驚了趙咼,不敢率爾上前。陸秀夫點頭道:「丞相說得對,姑娘,這位可是我大宋天子,你日後稱呼千萬小心,不可亂了規矩;若犯了欺君之罪,我可保你不得!」花曉霜聽得這話,瞪大雙目,大為不解。卻聽梁蕭冷冷道:「孩子就是孩子?有什麼叫不得?」陳宜中怒道:「放肆……」正要喝令拿人,忽聽外面有人說道:「請稟告聖上,都統制雲殊求見。」語聲疲憊沙啞,但一字一句,不失沉穩。
眾人心頭齊震,忽聽嗆啷聲響,夾雜著幾聲悶哼,陳陸二人顧不得梁蕭等人,掀開竹簾,搶出艙外。
只聽陳宜中怒聲道:「雲殊你好大膽子,擅闖朝堂,該當何罪?」雲殊歎道:「丞相見諒,若不出此下策,雲殊萬萬進不來的。」陸秀夫怒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是說我們把持朝政麼?」雲殊道:「這是太傅自己說得,雲某可沒說過。」靜了一靜,陳宜中寒聲道:「好,那你此番前來,所為何事?」雲殊道:「如今軍情危急,我要帶聖上突圍。」陳宜中冷笑一聲,道:「如此說,我們是輸定了?」雲殊緩緩道:「敗多勝少,但大宋血脈不可就此而絕!」陳宜中冷笑道:「就算敗了,又與你何干?姓雲的,你別忘了,聖上已頒下聖旨,虢奪了你的兵權,你如今一介白身,卻強佔兵符,處處以主帥自居。哼,自古以來,曹操王莽等奸佞小人,也莫過於此吧!」雲殊歎道:「丞相言重了,雲某生當為宋人,死亦為宋鬼;眼看著漢柞運移,國事崩摧,豈有袖手旁觀之理。再說,倘若雲某真是操莽之徒,我大宋兵馬怎會落到這步田地?」他語中雖力持平靜,但悲憤之意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來。
只聽陸秀夫怒道:「好啊,你這話什麼意思?要推卸兵敗之責嗎?」雲殊道:「會有今日之局,雲某自也脫不了干係。只是當日雲某提請棄舟北上,兵發江西,與文天樣文丞相匯合,但丞相以聖上安危作為托詞,堅決不允,力持游擊海上。文大人一介書生,不通兵法,勉力為將,以致一潰千里,葬送大好時機。此為其一。」陳宜中冷道:「這麼說,還有其二了。」雲殊道:「不錯,其二便是泉州一役。諸位大人不分好歹,輕信蒲壽庚,殊不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廝本是西域胡人,雲某曾說得明白:舉凡胡人,都不可相信。可惜諸位把雲某之言當作耳邊風,以致這奸胡臨陣倒戈,害我大軍一敗塗地。」陳宜中冷笑道:「如此說來,今日之局,都是我們的不是了?」雲殊長歎了口氣,道:「豈敢,雲某未能堅持己見,也算是莫大過失了。如今我軍人數雖多,卻都是未經操練的百姓。一派烏合之眾,如何抵擋元人狼虎之師,一經交戰,不僅無補於事,反成拖累。當日我力請不要接納百姓從軍,諸位大人不加理會,以致今日形勢危殆。此乃其三也。」梁蕭聽得明白,心道:「原來此中利弊,他盡都知道的。」心下也不覺替他惋惜。
卻聽陸秀夫冷笑道:「真是笑話!百姓投奔我軍,是因我大宋秉承仁義之道,深得人心。孟子曰:」仁者無敵『,我軍人多勢重,萬眾一心,勢必能擊敗韃子,光復華夏。哼,你一介武夫懂什麼?我且問你,你讀過幾本書,又懂得多少聖人的道理?「雲殊道:」說起聖人之理,雲某遠不及太傅淵深。但雲殊卻明白一個道理:為子死孝,為臣死忠。雲某絕不能眼看聖上送命,聖上若在,大宋還有光復之機;聖上若有不測,大宋才算是亡了。「陸秀夫怒聲道:」你今日擅闖朝堂,以下犯上,還有臉說什麼忠孝?倘若天不佑我大宋,此番兵敗,陸某便負聖上蹈海而死。太祖杯酒釋兵權以來,大宋三百年以文德治國,就算要亡,也該亡在士大夫之手,絕不能亡於你這個屢抗聖旨,擁兵自重的武夫。「
卻聽雲殊略一沉默,冷道:「看起來,雲某話已說盡,唯有冒這個不忠不義之名了。」話音方落,便是數聲悶響,只聽陳宜中咆哮道:「好賊子,反了麼……」叫到一半,戛然而止,忽地清風颯然,雲殊捲起竹簾,跨人內艙,與梁蕭見了個正著。這一下,即便泰山崩摧,萬馬忽至,雲殊也不至於如此驚駭,一時間,只看他目瞪口呆,雙足好似釘在門前,挪不動半步。梁蕭望著這個宿敵,心中暗歎,敢情經年不見,雲殊容色枯槁,雙頰凹陷,兩鬢之間竟已星星斑白。
雲殊略一愣神,側目望去,渾身又震,澀聲道:「柳姑娘……」柳鶯鶯也怔了怔,歎道:「雲公子,一別數年,你可憔悴多啦。」雲殊聽得這話,心中沒由來一酸,雙目不由潮了,強自忍住,回望梁蕭,寒聲道:「你來作什麼?」梁蕭道:「你做什麼,我便做什麼。」雲殊只當他奉了軍令,來擒趙咼,心中暗恨。再見趙咼躺在床上,猶如死人,頓時目光一寒,道:「好啊。」梁蕭隨口應道:「當然好了……」話未說完,雲殊雙掌猝發,裹在袖中拍來。梁蕭見他抬肩,便知他要出手,身子稍挫,揮掌迎出。二人雙掌一交,身子各自一晃,梁蕭心頭暗凜,原以為自己妙悟神功,此番該當穩勝,不想一別年餘,雲殊精進之速竟也非同小可。雲殊更是驚駭,只感梁蕭掌力雄奇,隱隱然已出乎自己之上,不待掌力接實,奇步陡轉,使招「罔兩問景」,從左到右閃電般連出兩掌。
梁蕭凝立不動,掌隨身轉,處處封住雲殊掌勢。雲殊卻一沾即走,招式絕不用足,出手之快令人眼花繚亂,第二掌才使一半,忽地矮身,變招「風搖影動」,右腿如旋風般掃出,梁蕭掌勢含而不吐,護住胸腹,足尖斜挑,對準他右足外踝「跗陽」穴。雲殊雙足忽曲,避過梁蕭掌勢,雙掌下揮,勁風撲地,帶得他向上騰起,繞著梁蕭凌空轉了個半圓,刷刷刷連劈四掌。這數著變化一氣呵成,快不可言,乃是雲殊新近悟出的一路「,晾影迭形拳」。「窮儒」武學宗旨本在「覷敵虛實,後發制人」,但雲殊練到這個地步,眼界漸高,只消對手動眼抬足,便能猜出其人心意,先發制人,逼得對手一招半式也遞之不出。故而「驚影迭形拳」但求一個快字,處處力爭先手,一經施展,幾乎不能見人,只有一串虛影忽東忽西,掠來掠去。
梁蕭心頭凜然,轉身出掌,守得水潑不盡,只不讓雲殊搶近,倏忽間,只聽嗤嗤輕響,雙方掌風連交數次,盡被梁蕭以內勁帶偏,掃中艙門竹簾,那細竹簾竟若鋼絲一般,一根根筆直豎起。這幾掌兩人各自用上全力,雲殊翻身墮地,氣血翻騰,梁蕭也身不由主,倒退三步,足下格得一響,竟將甲板踏出一個孔洞。雲殊方欲揉身再上,忽聽身後滴滴答答一陣響,側目看去,敢情那竹簾被二人陰勁崩斷,數十枚竹管散作一地。雲殊暗忖倘若掌力再被帶偏,落到趙咼身上,那可大大不妙,一時心生猶豫,駐足不前。
他二人這輪交手,變化奇快,艙中諸人目不暇接,更遑論出聲阻止。此刻一住,柳鶯鶯叫道:「有話好說,不要動手?」她雖是對著二人說話,目光卻是不由自主落在梁蕭身上,關切之意溢於言表。雲殊看得明白,只覺一股無名邪火直衝入腦,忽地縱上丈餘,左掌拍向梁蕭小腹,右爪如風,拿向床上趙咼。這一抓一拍看似平常,實則變化奇絕。梁蕭不敢怠慢,左掌斜引,右掌橫批。二人渾身一震,四掌竟已抵住。梁蕭目中精芒乍閃,踏上一步。雲殊卻身形倒退,面露痛苦之色。梁蕭喝一聲,又踏上一步。
柳鶯鶯見他二人情形,分明是在比拚掌力,當真心驚肉跳,但又無力分開二人。此時,梁蕭用上「轉陰易陽術」,掌力乍陰乍陽,忽剛忽柔。瞬息百變,雲殊從未遇上過這等奇功,頃刻間連退六步,背脊抵著艙板,額上豆大汗珠涔涔落下。相持片刻,梁蕭雙目斗張,雙掌突地向前抵出。忽然間,眾人只覺船艙劇晃,豁拉一聲,艙板轟然倒塌。雲殊忽地一個觔斗,後躍三尺。
梁蕭微微一笑,收手讚道:「姓雲的,真有你的,這法子若非莫大膽氣,絕不敢用。」雲殊勉力壓住胸中血氣,一雙手仍是顫抖不已。原來,方纔他甘冒大險,撤去內勁,任憑梁蕭內力侵入體內,然後傳到艙板之上,震塌艙板。梁蕭內力一經瀉出,後勁接濟不上,雲殊趁機脫出他的掌勢。
陳宜中被點了穴道,躺在梁蕭腳旁,眼見二人打鬥,梁蕭竟佔上風,心頭大喜,對梁蕭道:「拿下這個反賊,本相重重有賞。」梁蕭笑道:「我要的東西,只怕你賞不起吧?」陳宜中一愣,心道:「你要得無非高官厚祿了?」當下笑道,「只要拿下雲殊,但是本相力所能及,定然雙手奉送!」梁蕭道:「好說,倘若我要你頭上這頂烏紗帽,你也雙手奉送麼?」陳宜中一愣,怒道:「放肆,憑你也配做丞相?」梁蕭大笑道:「說得是,躺在地上的烏龜丞相,區區著實做不來。」嘴裡說話,目光卻始終不離雲殊。
柳鶯鶯見兩人遙遙相對,大有立分生死之勢,心中一急,忍不住搶上兩步,擋在二人之間,叫道:「住手吧。」梁蕭搖頭道:「你別管,這是男人的事。」柳鶯鶯雙眉一挑,怒道:「你說這話,就是瞧不起女人?我偏要攔,你要刺,就刺這裡。」纖手指定微微起伏的酥胸。梁蕭不由氣結。柳鶯鶯放軟語氣道:「梁蕭,各讓一步天地寬,何必定要你死我活?」梁蕭搖頭道:「你不知道,這冤仇一百年也解不開的。」柳鶯鶯神色微變,心道:「哪有這麼深的冤仇,難道是……是為我?」回頭向雲殊望去,雲殊見她目光哀怨,心頭一軟,幾乎便想放手,但想到國仇家恨,心腸復又剛硬,倏地閃身,繞過柳鶯鶯,一掌拍向梁蕭肩頭,梁蕭矮身避過,當即還以顏色。柳鶯鶯見他二人渾不理會自己,只顧廝殺,不由得惱羞成怒,索性再不勸阻,抱起雙手,冷眼旁觀,心道:「瞧你二人鬥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