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恩仇問蒼天

  沈杏白這時正被海大少重重摔在船板上。

  海大少聽得船艙中蜷伏著一個水淋淋的身,這人彷彿是方被人自水中救起,神智還未清醒,海大少並不認得,就連將他救起的霹靂火也不知他是誰。

  ——若是霹靂火知道他是誰,恐怕便不會救起他了。

  沈杏白卻是認得他的,而且十分認得。

  沈杏白此刻被海大少一摔,呻吟著翻了個身,海大少方要間艙中人是誰,突聽霹靂火大喝道:「怎會是你!」

  海大少轉身望去,霹靂火指著船上的沈杏白皺眉道:「這不是沈杏白麼,怎會如此?」

  海大少皺眉道:「你認得他?」

  霹靂火點了點頭,道:「自然認得,他就是黑星大的徒弟,他怎會冒犯了你,這倒怪了。」

  海大少怒罵道:「此人一到危難時,便要出賣朋友,萬萬不是個好人,留在世上也是禍害。」

  霹靂火呆了半晌,道:「如此說來,他與你並無冤仇了。」

  海大少怒道:「他也配和俺有仇麼?」

  霹靂火大笑道:「不錯不錯,能與天殺星結下樑子的,好歹也要是條江湖中有名有姓的漢子。」

  他語聲微頓,突又歎道:「但這廝卻與老夫有些淵源。」

  海大少瞪起眼睛,道:「什麼淵源?」

  霹靂火道:「就是這廝跑到霹靂堂去通風報訊,是以老夫才知道我那不成材的徒弟是被黑天星拖走了!」

  海大少眨了眨眼睛道:「哦,還有呢?」

  霹靂火道:「詳細情形,他說他也不知道,卻又說他自己也要逃走,苦無盤纏,老夫還送了他些銀子。」

  海大少大笑道:「他三言兩語話未說清,便將你銀子騙去了,這也算叫『有些淵源』麼?」

  霹靂火呆了呆,笑道:「老夫總不忍見他被殺……」

  海大少道:「好!死罪可兔,活罪難逃!」

  突然飛起一足,將沈杏白踢下了船,口中大笑道:「是死是活,全都看你的造化了。」

  霹靂火趕到船邊,沈杏白早已蹤影不見,他霍然轉過身來,負氣道:「你這樣也算饒了他的活命不成?」

  海大少笑道:「自然,落下水又不是定會死的,你艙中不是就有個被你自水裡救起來的人麼?」

  霹靂火又呆了呆,突然伸手一拍海大少肩頭,大聲道:「算你比老夫能說會道,咱們且去看看艙中那人可死了?」

  艙中的鐵中棠,已漸漸甦醒。

  他隱隱約約聽得艙外的言語,聽得黑星天徒弟此刻便在艙外,他心頭不禁吃了一驚。

  但瞬即他又聽得怒罵聲,落水聲,懸起的一顆心便又鬆了下去,而海大少與霹靂火去。已踏入艙來。他自然認得這兩人,而這兩人卻根本不認得他。

  霹靂火目光轉處,笑道:「不但未死,而且醒了!」

  海大少笑道:「俺看你平生傷人不少,救人只怕還是首一次吧,否則你萬萬不會如此高興。」

  霹靂火亦自大笑道:「這一下真被你猜對了,老夫也做過好事,但完全被老夫救活的性命,倒真只有這次。」

  他彎下身去,輕拍著鐵中棠的背脊,和聲道:「少年人,你腹中的水可吐乾淨了麼。」

  鐵中棠苦笑道:「多謝老丈大……大恩……」他再也想不到自己的性命,竟被仇人所救,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卻聽霹靂火和聲又道:「你喝了不少河水,此刻想必還難受得很,不必多說話了,好生歇著吧!」

  鐵中棠果然閉起眼睛,不再說話,但胸膛起伏,卻甚是劇烈,顯見得心中思潮也甚是紊亂。

  海大少含笑旁觀,霹靂火在搖晃的船身中走來走去,拿了茶杯,倒了腕水,又取了些丸藥,和在水裡。

  過了半晌,他才扶起鐵中棠,將藥水灌他服了下去,口中道:「少年人做事日後定要小心些,好生怎會落下水的?」

  鐵中棠歎息一聲,閉口不答。他有心不喝那藥水,但轉念一想,自己既已受了別人救命之恩,還有什麼理由不喝這藥水?

  霹靂火望著他面上神色,不禁皺眉道:「看你長吁短歎,愁眉不展,心裡莫非有什麼事不成?」

  鐵中棠歎息著搖了搖頭。

  霹靂火拍著鐵中棠肩頭含笑道:「看你年紀輕輕,什麼事都該想開些,你可是情場失意麼?不怕不怕,似老夫這般生像,還不想三妻四妾,以你的才貌年紀,那女子不跟著你,定是她瞎了眼睛,老夫負責為你找十個八個比她美貌十倍的。」

  鐵中棠苦笑搖頭,道:「老丈錯了,在下……」

  霹靂火皺眉截口道:「不對麼,好,老夫再猜上一猜,你既非情場大意,莫非是……是銀錢有了困難?」

  他伸手猛拍鐵中棠肩頭,笑道:「不怕不怕,更不怕了,少年人風流慷慨,花多了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他指了指海大少,大笑又道:「你莫看他這樣子,他隨手都是銀了,你要多少,只管開口便是。」

  海大少笑道:「你倒不錯,慷起他人之慨來了。」

  霹靂火佯怒道:「他若不給,老夫也多的是。」

  鐵中棠長歎搖頭道:「老丈……」

  霹靂火皺眉道:「不是麼?」他皺眉苦思半晌,恍然道:「看你文文靜靜,想必是受了別人氣了,不怕不怕更不怕,快說出是誰,老夫替你出氣!」

  鐵中棠黯然:「老丈全錯了,在下只是酒醉失足。」

  霹靂火大笑道:「妙極妙極,酒醉失足,海老兄,你聽見沒有,這少年原來也和你我一樣,是個酒鬼。」

  海大少亦自笑道:「少時定要與他痛飲一場。」

  鐵中棠掙扎坐起,道:「不瞞老丈,老丈如此厚愛,在下卻僅是個卑鄙之徒,竟愛上了塾中師母,是以才會酒醉。」

  他故意垂下頭,道:「此話在下本不願說,只因老丈實在感動在下,在下才厚顏說了出來。」

  霹靂火皺了皺眉,但瞬即笑道:「不怕,不怕,少年人難免一時失足,何況你還知道過錯,勇於承認,這才是大丈夫。」

  鐵中棠呆了一呆,道:「這……這……」他見霹靂火對他那般關切,心下更是難過,暗道:「我不如故意將自己說得是個惡徒,故意激怒於他,他一怒之下,便不免打罵於我,甚至再踢我落水,自倒好得多了。」

  哪知無論說什麼,霹靂火總是「不怕不怕」,根本不當回事,鐵中棠反倒呆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海大少卻在含笑望著霹靂火。

  霹靂火抬眼望處,道:「你這老兒,笑個什麼?」

  海大少笑道:「我笑你平日性如烈火,今日卻沒了脾氣。」

  哪知鐵中棠突然怒道:「我對你說出如此卑鄙之事,你卻還說不怕,顯見得你也不是個好人!」

  他實在別無辦法,只有裝作怒罵,只要霹靂火被他激怒,或是還罵,或是動手,他也好乘機拂袖而去。

  哪知霹靂火卻仍呵呵大笑道:「好孩子,簡直和老夫少年時的脾氣完全一模一樣。」

  他伸手拍著鐵中棠肩頭,笑道:「老夫聽了那話,並非不氣,只是有些不信你會如此,縱然如此,也必有理由可以原諒。」

  鐵中棠頓覺熱血上湧,黯然垂首道:「老丈為何如此厚待於……於我……」他縱然情感冷靜,此刻喉頭也似有些哽咽。

  要知霹靂火救了他性命,並不能使他十分感激,只因他知道霹靂火乃是無心中救了他的。

  直到霹靂火對他那般關切,他心中方自難受。

  而最令他感動的卻是霹靂火竟如此信任於他,他縱然親口說出自己為惡,霹靂火卻還不信,還說定有理由可以原諒。

  他縱然心如鐵石,此刻也不禁為之感動。

  ——要知道這種無形中流露出的關切,無形中流露出的信任與相知,自古來便最易打動男子漢的心腸!

  霹靂火也愕了半晌,伸手撫著他斑白的頭髮,失笑道:「確實有些奇怪,老夫自己也不知為何會如此待你。」

  鐵中棠心頭更激動,緩緩閉目,暗暗忖道:「盛家莊、寒楓堡、霹靂堂,雖與我有如海深仇,但我又怎能忘得了盛存孝對我的相惜之情,抬手之恩,以及那冷氏姐妹對我兄弟的多情厚愛,生死相隨……此刻,卻偏偏又教我身受霹靂火的相救之德,知己之恩……」

  別的猶還罷了,這相惜、多情、知己之恩,當真是教男兒漢難以報答,千古英雄俱如是,又何止鐵中棠一人!

  一時之間,鐵中棠只覺恩仇交錯,思潮紊亂,只有暗問蒼天:「蒼天,你教我鐵中棠如何是好?」

  突聽海大少笑道:「你心裡奇怪,俺心裡倒不奇怪。」

  霹靂火道:「這種沒頭沒腦的話,老夫一向聽不懂。」

  海大少道:「你不知為何如此對他,俺卻知道。」

  霹靂火大笑道:「好,好,你若說對了,老夫定要好好請你……自然少不得要先痛飲三百杯。」

  海大少道:「只因你這老兒,生平無子無女,好容易收了個徒兒,卻又偏偏給別人偷跑了!」

  他伸手一拍鐵中棠,接道:「而這少年的性命卻是你親手自陰間救回來的,常言道:『恩同再造,再生父母!』人家心裡還不知怎麼想,你這老兒不知不覺暗暗將別人當作你造出的兒子了。」

  霹靂火皺眉道:「造出的兒子,好難聽的話,你用字可以用得文雅些麼?」說話間早已忍不住得意的笑將起來。

  海大少大笑道:「字雖不雅,卻是再也恰當不過,一個五六十歲的孤老兒突然造了個兒子,自然會對他好羅。」

  霹靂火雖又想罵,卻已得意的笑得實在罵不出來了。

  鐵中棠心中卻有些哭笑不得。

  海大少又笑道:「既是如此,俺看你不如將他真的收為義子,俺也好喝杯喜酒。」

  霹靂火笑罵道:「你這老兒,除了喝酒還會想別的麼?」

  海大少笑道:「你嘴裡雖在罵俺,心裡卻實在感激得很,是麼?」

  霹靂火大笑道:「不錯不錯,老夫實在是有些感激。」

  鐵中棠聽他兩人一搭一擋,心中卻在叫苦不迭。

  海大少「叭」的一拍他肩頭,大笑道:「若要你真的稱他為父,未免要折煞這老兒了,俺看你根骨頗佳,年紀又輕,正是學武的好材料,這老兒也恰巧少了個徒弟,你不如拜他為師,倒是兩全其美。」

  鐵中棠突然大笑道:「兩位請恕在下不能拜他為師。」

  霹靂火笑容立斂,面色大變,脫口道:「為什麼?」

  海大少亦自微微變色,大聲道:「你莫非不知道霹靂堂在當今武林中的赫赫聲名麼?」

  鐵中棠道:「在下自然知道。」

  海大少道:「既然知道,為何不肯,莫非……」

  霹靂火面上己現怒容,厲聲截口道:「莫非嫌我霹靂堂三字,還辱沒了你不成?」

  鐵中棠苦笑道:「在下焉有此意,只是……只是……」

  霹靂火道:「只是為了什麼,老夫倒想聽聽。」

  鐵中棠心念一動,突然朗聲笑道:「在下與兩位一見投緣,本待高攀兩位,做個知己酒友,若要在下拜在他門下,在下立刻低了一輩,不但言行都要大受拘束,便是日後喝酒,也喝不痛快了。」

  海大少呆了一呆,突然大笑道:「不錯不錯。」

  霹靂火亦自展顏大笑道:「有理有理,若是換成了老夫,實也不願由別人的朋友一下變作別人的徒弟。」

  海大少道:「如此你雖少了個徒弟,卻多了個酒友,妙極妙極……」大笑聲中,船身已靠在岸邊。

  岸上既非渡口,亦無城鎮,竟是一片荒曠之地。

  霹靂火向那舟子皺眉道:「老夫正急著喝酒,你為何靠在這裡?」

  那舟子彷彿也是個老江湖,聞言笑道:「前面水流太急,這船上載的人又已過多,到前面若是翻了船,各位便喝不成酒了,倒不如在這裡靠岸,雖然慢些,但終究是有酒喝的。」

  霹靂火揚眉道:「哎喲,好利的嘴,早知你如此利口,老大又何苦花雙倍銀子雇你的船!」

  那舟子嘻嘻笑道:「黃河道上,誰不知快船張三快口快船,若不雇我的船,這條水路誰走得動!」

  霹靂火瞪起眼睛,瞧了他半天,突然大笑道:「好,好好,能幹的小伙子,縱然驕一些,老夫也不生氣。」

  快船張三笑道:「若不能幹,也不敢在你老面前驕了!」

  霹靂火大笑道:「若不能幹還要驕,老大不將你一腳踢下河去才怪!」大笑聲中,當先掠下船去。

  海大少笑道:「張三,你這小子雖然的確狂些,但俺瞧著也順眼,快弄些銀子去買酒吃,日後有事再來尋我。」

  他口中雖說「弄些銀子」,卻隨手拋出黃澄澄的金子。

  「噹」的一聲,海大少下了船,金子落到船板上,那快船張三卻瞧也不瞧上一眼,反而對鐵中棠笑道:「他們瞧我順眼,我卻瞧著你順眼,他日若在黃河道上有什麼事,只管來尋快船張三。」

  鐵中棠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只得感激得微笑抱拳下船。快船張三吆喝聲中,輕舟已自盪開。海大少與霹靂火正在那裡分辨方向尋找賣酒所在,鐵中棠卻不禁暗自感慨,想不到那蕩船舟子,也有這個氣概。

  黃河自古便少水利,這黃河岸上,果然是地僻人稀,極目望去,但見野草萋萎,不見人跡。

  海大少皺眉道:「早知如此……」

  語聲來了,突聽一陣急遽的馬蹄奔騰聲隨風傳來,蹄聲急遽,方自傳至耳裡,已有數騎健馬隨著蹄聲狂奔而至,馬行如龍,顯見得俱是千中選一的良駒,凝目望去,馬上人也彷彿都是衣衫華麗的風流少年。

  這群鮮衣怒馬的少年,沿著黃河岸邊加鞭奔走,顯然有著急事,人人目光都在側目搜尋黃河中的船隻。馬蹄奔騰,絲鞭破風聲中,人語隱約,彷彿在說:「這倒怪了,偌大艘船,怎會突然不見?」

  又有人道:「老三,莫心焦,說不定就在前面。」

  語聲中人馬已來,馬上人竟是歐陽兄弟。

  海大少微一皺眉,大喝道:「小伙子們哪裡去?」

  歐陽兄弟見到海大少,面色都不禁為之一變,在馬上匆匆抱拳,非但沒下馬,反而打馬更急,風聲響動,群馬竟自他們身側擦過,又自狂奔而去。

  霹靂火怒道:「這些少年是誰、怎麼如此無禮!」

  海大少歎道:「還有誰?自然便是那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歐陽兄弟了,放著好日子不過,去定要去惹馬蜂窩,幸好那艘蜂女舟已沉了,否則他們的樂子還大著哩,俺看在他們尊長面上,少不得又要多事了。」

  霹靂火笑罵道:「這批小伙子有錢閒著,又被色迷了心竅,若換了老大,真個不願伸手去管這閒事了。」

  海大少歎息道:「其實,歐陽世家本重聲色,府上不乏麗人,俺真不懂他們為何偏偏定要來尋那些扎人的野蜂子?」

  霹靂火大笑道:「海老弟,這個你就不懂,常言道:家花不如野花香,他們見多了溫柔美麗的多情女子,自然認為不夠刺激,自然要尋那些扎人的野花換換口味,而越是不易到手的貨色,他們便越覺有趣。」

  海大少笑罵道:「看不出你經驗倒也蠻豐富的。」

  霹靂火大笑道:「江湖中似你這般不近女色的魯男子,算來又有幾個。」大笑聲中,飛步而去。

  三人並肩而行,不知不覺間,正是走向群馬馳去的方向。

  他們口中雖在急著喝酒,其實心中本無事,一路高聲談笑,雖然亦是大步而行,卻都未施展輕功。

  鐵中棠此刻本該乘隙走了的,但一時間卻不覺有些不忍,心中方自逡巡間,突聽弓弦驟響。

  三枝鐵箭,帶著搖曳的金鈴之聲,「颼」的一聲,三枝箭並排插入海大少足前地下,箭桿金鈴,猶在叮噹作響——這是綠林道上線開扒時慣用的響箭。

  海大少目光的溜溜的一轉,低聲笑罵道:「好個不知事的瞎眼賊予,動手腳居然敢動到爺爺身上來了。」

  言語之間已有兩條人影急步而來,海大少擺手輕笑道:「兩位且莫驚動,待俺先在這廝身上取個樂子!」

  這兩人手持鋼刀,面覆黑巾,身上衣衫卻甚華麗。

  鐵中棠暗奇忖道:「素聞黃河盜賊,地困人窮,怎麼這兩條漢子衣衫卻如此華麗?」

  思忖間,這兩條錦衣大漢已來到近前,橫刀擋住了他三人的去路,左面一人道:「三位若要趕路,請繞道走吧!」

  海大少眨了眨眼睛,當先迎了上去,故意裝出驚慌的神色,顫聲道:「好漢爺,咱們出來走道,身上並未帶得銀子。」

  那錦衣大漢皺眉失笑道:「誰要你的銀手,快走吧!」

  海大少瞪起眼睛,大奇道:「不要銀子,來作什麼?」

  那錦衣大漢道:「你耳朵聾了麼?咱們只要你繞道而走,莫要再往前面這條路走就是了。」

  霹靂火附在鐵中棠耳畔悄聲道:「看來他這樂子取不成了。」

  鐵中棠啞然一笑。海大少摸了摸頭皮,嘻嘻笑道:「不瞞兩位,俺身上委實帶得有銀子的。」

  那錦衣大漢道:「你有銀子也好,快帶著銀子走。」

  海大少自管接道:「俺身上不但有銀子,還有不少,兩位好漢爺若是要,只管拿去就是。」

  那錦衣大漢被他弄得呆住了,不由瞪眼瞧他,心中暗暗忖道:「這廝莫非是個瘋子不成?」

  右面另一個漢子忍不住搖頭道:「這樣的人,倒真是少見得很,人家不要搶他銀子,他卻偏偏送上門來……」

  語聲未了,突見海大少自懷中摸出亂七八糟一大團紙,仔細一看,竟赫然全都是十足的銀票。

  他將這團銀票捧在掌中,那兩人眼睛都瞧直了,卻聽海大少道:「兩位要,只管拿去,在下絕對不敢反抗。」

  右面的那漢子深深吸了口氣,道:「孫老二,這廝既然定要咱們動手,咱們倒也不必辜負了他。」

  左面的孫老二囁嚅道:「但……但老爺子的話……」

  右面錦衣大漢笑道:「這是他自己送上來的,不拿實在有些對不起人,反正只要不是咱們自己動手去搶,老爺子想必也不會怪咱們!」

  說話間一隻手已伸了上去,去抓那團銀票。

  海大少突然大喝一聲,反手將銀票塞了回去,厲聲道:「好小子,果然是強盜,竟敢搶大爺們的銀子,當真是瞎了眼了。」

  錦衣大漢呆了一呆,怒喝道:「我只當你是個痰迷心竅的半瘋子,哪知你竟是成心惹事來的。」

  海大少仰大狂笑道:「不錯,俺就是成心來砸你們鍋的!」五指奮張,出手如風,當胸抓了過去。

  錦衣大漢驚怒之下,拳腳齊出,上打下踢。

  海大少哪裡有眼睛望他,口中大笑道:「躺下吧!」反手一切,這大漢已狂呼一聲,跌倒地上。

  那孫老二眼見海大少如此武功,哪裡還敢出手,悄然轉身,拔腳就走,走了兩步,才敢罵道:「好小子,你等著!」

  哪知話才出口,便已被海大少夾頸一把抓住,口中笑罵道:「好小子,竟敢出口傷人!」左手已抓把污泥,塞在他口中。孫老二心頭犯惡,急得直嘔,卻又嘔不出來。

  霹靂火搖頭笑道:「你這樂子弄得太刻薄了些!」

  海大少道:「你當俺真是在尋樂子的麼?」

  霹靂火道:「若不敢樂,為何苦苦逼存人家來搶你的銀子?」

  海大少正色道:「錯了錯了,這兩人在此伏樁,定要我等改道,為的是什麼?你莫非還猜不到?」

  霹靂火尋思半晌,恍然拍掌道:「是了,必定是因為他夥伴在前面做案,不願被外人驚散好事。」

  海大少微微笑道:「他兩人不願來搶俺的銀子,也不過只是因為上頭有令,叫他們莫搶了小的,驚了大的。」

  霹靂火大笑道:「不錯不錯,因小失大,便是笨賊了。」

  海大少笑道:「這些賊非但不笨,而且令出如山,顯見得組織定必十分嚴密,瓢把子也定必有些來頭。」

  霹靂火笑道:「看不出你粗手粗腳,頭腦倒清楚得很,既是如此,你我快打前面看看,看那究竟是什麼來頭?」

  海大少解下孫老二的腰帶,將他們四馬鑽蹄捆了個結實,笑道:「念在你們先前還客氣,且饒了你一命。」

  那霹靂火卻己似等不及了,拉住鐵中棠當先而去。

  此刻天色沉冥,又已黃昏,風吹草動,日落雲低,蕭瑟的晚風中,突又漾漾的落下雨來。三人前行了數丈,風雨中便飄來陣陣叱吒之聲。

  鐵中棠突然脫口道:「是了。」

  海大少忍不住側目道:「什麼是了?」

  鐵中棠不得不按口道:「歐陽兄弟鮮衣怒馬,馳騁江濱,必定惹人眼紅,我若要上線開扒,也必要搶他們。」

  海大少呆了一呆,恍惚道:「不錯……」語聲未了,身形如離弦之箭,「颼」的向前竄了過去。

  霹靂火側首道:「小伙子,你追得上老夫麼?」

  鐵中棠心頭暗笑,知道這老人也急著要瞧熱鬧了,道:「在下輕功不佳,萬萬追不上。」

  語未說完,霹靂火已架起了他肩頭,飛奔而去。

  海大少對那歐陽兄弟的安危,竟似十分關心,身形如飛,便已瞧見前面風雨中的刀光劍影。

  他知道這群世子子弟,終日縱情酒色,走馬章台,哪有心情練武,身上佩的雖是名劍,劍法卻必定差勁,萬萬不會是那些終日在槍尖刀日討生活的綠林豪傑的敵手,情急之下,人未到,聲已作,縱聲厲喝道:「天殺星在此,誰還敢在此動手!」喝聲之高亢,幾已可達河濱對岸。

  一陣驚叱,一陣輕呼,兵刃相擊之聲頓絕。

  海大少雙掌護胸,凌空躍入風雨人群中。

  被十餘條手持長刀的勁裝蒙面大漢團團圍在中央的,果然不出鐵中棠所料,正是歐陽兄弟。

  這些鮮衣怒馬,意氣飛揚的世家子弟,胯下的馬早已被人牽走,鮮衣之上,也染滿了汗水與污泥,掌中雖然倒提著精光閃閃的長劍,但一個個氣喘琳淋,面色如上,神情委實狼狽不堪。

  圍在他們四周的勁裝蒙面大漢,卻是人人神情剽悍,身手矯健,雙方毋庸動手,勝負之數已不問可知。

  歐陽兄弟見到海大少現身,齊都大喜湧上,歡呼道:「海大叔來了!看你們這般賊子還敢不敢再逞強?」

  話猶未了,海大少突然反手一掌,摑在當先一人的面頰上,怒道:「到此刻你們才認得海大叔?先前都瞎了眼麼?」

  歐陽兄弟哭喪著臉,吶吶道:「先前……先前……」

  海大少怒罵道:「沒有用的奴才,手下沒半分本事,卻偏偏要在外招搖,連俺的人都叫你們給丟光了!」

  歐陽兄弟齊齊垂下頭去,哪裡還敢說話。

  海大少霍然旋身,面對著黑衣大漢,手掌一揚,大喝道:「俺已來了,你們還呆在這裡作甚,走走走!」

  黑衣大漢,卻站著動也不動。

  海大少怒道:「還不走,要等俺來動手不成?」

  他雙臂乍分,突聽有人冷冷道:「他倒不敢走的。」語聲嬌美,卻又冷漠得不帶絲毫情感。

  那些黑衣大漢見到這個女子,都垂手彎下腰去。

  歐陽兄弟卻指著她手裡的布袋,亂紛紛嚷道:「海大叔,這女子手裡的布袋,便是小侄們帶來的珍寶。」

  海大少怒喝道:「站開一邊,莫要多口。」

  青衣女子卻已將布袋緩緩放到地上,緩緩的道:「不錯,這袋裡都是珠寶,你們可拿得回去麼?」

  海大少道:「他們拿不回去,卻有人拿得回去。」

  青衣女子冷冷道:「依我看來,這些珍寶他們反正是要拿去送人的,又何苦定要再拿回去?」

  一個歐陽子弟急急自海大少身後鑽了出來,道:「要送人卻也不是送給你……」可是話未說完,便被海大少一掌打了回去。

  霹靂火與鐵中棠也己趕來,霹靂火人還未到,便已遙呼道:「海兄弟,要打只管打,還有老夫在這裡。」

  那青衣少女眼波一閃,她剪水般雙瞳,在鐵中棠面上盯了兩眼,鐵中棠只覺這眼波簡直冷得如寒冰一般。

  海大少仰天狂笑,道:「不錯,這些珍寶本是他們要拿去孝敬給那批蜂子的,他們的確不該拿回去了。」

  青衣少女道:「那麼我便先代弟兄們謝了。」

  海大少笑聲突頓,厲喝道:「他們拿不回去,卻也輪不到你,這包袱早改了俺海大少的姓了。」

  青衣少女緩緩道:「真的麼?你喚它一聲,看它可答應?」

  海大少仰天大笑三聲,突然俯身到她包袱前,輕拍著包袱,低低喚道:「孩兒孩兒!你可聽見俺叫你麼?」

  鐵中棠腹中暗笑:「此人當真是性如烈火,心如赤子,無論做什麼事,都忘不了玩笑玩笑。」

  海大少裝模作樣的聽了半晌,方才長身而起,大笑道:「果然答應了,你們可都聽到了麼?」

  霹靂火大笑道:「聽到了,聽到了,聽得清清楚楚。」

  海大少笑道:「自該聽到,只有聾子才聽不到。」

  青衣少女目光仍然不動聲色,冷冷的望著他,道:「我也聽到了,只是它卻說要跟著我,你拿也拿不走的。

  海大少怒道:「胡說……」

  青衣女子冷冷道:「它說的清清楚楚,只有呆子才會聽錯。」

  霹靂火笑罵著:「變了變了,年頭變了,江湖中的女子,竟一個個都要比男子厲害得多。」。

  海大少卻已怒道:「如此看來,你是定要俺出手了?」

  青衣少女冷笑道:「我生平從不願與骯髒男子動手!」

  海大少大笑道:「俺又何嘗願與婦人女子動手。」掌向黑衣大漢們喝道:「你等是要車輪大戰,還是一湧而上?」

  青衣女子冷冷笑道:「天殺星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名聲,卻來尋這些無名之輩動手,縱然勝了,這包袱你好意思拿得去!」

  霹靂火忍不住笑罵道:「這妮子倒怪了,她既不願動手,又不要海兄弟與別人動手……」

  海大少已截口道:「莫非要俺自己打自己麼?」

  青衣女子突然伸手一指,道:「與你動手的人,這就來了!」

  海大少隨著她手指望去,兩條鐵塔般的大漢已自漾漾細雨中冒雨飛奔而來。

  這兩人也俱是勁裝蒙面,但胸襟敞開,露出黑茸茸的鐵打般的胸膛,雖看不清面目,但一人神情沉猛,蒙面中下微微露出鬍鬚,另一人舉目灑脫,發濃如漆,顯見是一老一少,兩人手中,俱都倒提著一對內八角鐵錘,那中年大漢遙遙喝道:「是什麼人敢來這裡尋事!」

  海大少搶先一步,凝目望去,突然哈哈大笑道:「果然是條漢子。倒也配擋得俺二腳兩拳廣」

  那中年大漢箭步飛來,上下瞧他幾眼,亦自大笑道:「果然是條漢子,難怪敢來這裡架樑生事。」

  海大少伸手一捲衣袖,大笑道:「但你要與俺天殺星動手之前,卻得光準備些傷藥放在身邊。」

  中年大漢狂笑道:「久聞天殺星偷雞摸狗的本領不小,卻不知手下怎樣,可擋得住我三錘?」

  青衣女子卻已將那勁裝少年拉到一邊,悄悄說道:「你兩人怎麼都來了?莫非那邊的事已經無妨?」

  勁裝少年道:「那邊己按得住了,我……」

  突聽中年大漢厲叱一聲:「莽兒,將錘送來給姓海的!」

  海大少道:「俺空個按你已足夠了,要什麼錘!」

  中年大漢狂笑道:「你我都是昂藏七尺的男子漢,玩什麼巧法花招,若要與我動手,就硬碰硬拚他個幾錘,也好煞煞我的手癢!」

  海大少仰天笑道:「好極好極,俺也許久遇不著硬碰硬的對手,正也覺有些手癢,呔,將錘來!」

  勁裝少年一步竄來,大喝道:「接住!」手臂掄處,掌中八角鐵錘呼的一聲脫掌飛出。

  海大少輕叱聲中,目光凝注鐵錘來勢,突然伸手輕輕一抄,「吧」的聲響,他已將鐵錘按在掌中。

  中年人漢笑道:「試試份量,可嫌大重麼?」

  海大少持錘在乎,把了兩把,縱聲大笑道:「只嫌輕,不嫌重!」突然胸膛一挺,胸前衣鈕紛紛迸落,衣襟也力之敞汗,露出黑鐵般的胸膛,霹靂火在一旁磨拳擦掌,彷彿也有些癢了。

  中年大漢厲叱道:「孩子們,閃開去!」

  四下勁衣大漢轟然一聲,讓開空地,歐陽兄弟也不自主悄悄退了開去,踏得泥濘,吱吱作響。

  那中年人漢伸手一抹發上水珠,狂笑喝道:「接著!」

  剎那之間,他手臂彷彿突然粗了一倍,手腕掄處,鐵錘飛起,泰山壓頂當頭擊去。

  海大少暴喝一聲,揮捶迎上。

  「錄」的一聲,震耳巨響,兩人身形各各後退了半步,海大少搶步進身,鐵錘斜揮。

  中年大漢反掌掄錘,又是一聲巨響,直震得四下勁裝大漢身子已在不住打抖。

  歐陽兄弟更瞧得心驚膽戰,面色如土。

  海大少厲聲狂笑道:「好小子,有你的,再吃俺幾錘!」

  展動身形,鐵錘有如狂風暴雨般攻了出來。

  中年大漢雙足已深陷泥中,挺胸迎擊。

  「當,當,當……」五聲暴響,兩人竟又硬碰硬接了五錘,兩錘相擊之聲,有如暴雨霹靂。

  站得最近的一個歐陽兄弟,直覺雙膝發軟,突然「拍」的跌坐在泥濘中忘了爬起,他身後一人竟也忘了扶他。

  鐵中棠也不禁微微變色,這中年大漢武功身法雖看不出高明,但臂力之驚人,卻是無與倫比。

  他兩人四目相瞪,但手臂卻已都垂下,顯得兩人臂腕俱已酸麻,但誰也不肯多退半步。

  中年大漢喘了兩口氣,大笑道:「姓海的,可要再拼幾錘?」他猶在縱聲而笑,但笑聲卻已遠不及方才洪亮。

  海大少暴喝道:「來!」

  「來」字方出口,兩人又拼了一錘。

  青衣少女目光始終未眨一眨,此刻突然輕叱道:「夠了!」

  海大少厲聲道:「勝負未分,誰說夠了?」

  他還能說話,但那中年人漢己喘息難言,青衣少女目光一轉道:「念在你能接我大叔八錘,珍寶便送你又何妨!」

  海大少怒道:「俺只要和他分出勝負,珍寶不要也無妨。」

  中年大漢仰天接了幾口雨水,蒙面的黑巾早已歪到一邊,露出半面紫黑面膛,揮錘道:「來來來,再……」

  海大少揮錘大喝道:「再接十錘!」

  又是一聲巨震,兩人鐵錘突然齊齊落到地上。

  眾人驚呼一聲,海大少呆了半晌,仰大笑道:「好好好,衝著你這幾錘,俺這袋珍寶不要了!」

  中年大漢大聲道:「咱也不要。」

  那坐在地上的歐陽子弟強笑道:「兩位若都不要,還是交回給他一面說,便待爬起,又被霹靂火一掌打翻在地上,霹靂火道:「海大弟,莫怪老夫,老夫實在瞧著他生氣!」

  海大少笑道:「打得好,打得好,換了俺打得更重些!」轉身又道:「你若不要,就給你家弟兄打酒吃。」

  中年大漢瞪著眼睛瞧他半晌,突也大笑道:「好!」手掌一揮,喝道:「弟兄們,謝過海大少,咱們走吧!」

  霹靂火大喝道:「且慢!」

  中年大漢目光一閃,沉聲道:「什麼事?」

  霹靂火狂笑道:「老夫也覺手癢得很!」

  話聲方了,那勁裝少年已箭步竄來,反掌提起了地上鐵錘,亦自狂笑道:「來來來,少爺我專治手癢!」

  霹靂火回首望著那中年大漢笑道:「這是你的兒子還是你的徒弟、海老弟與你交手,怎麼卻叫你徒弟與老夫……」

  說到這裡,他語聲突然頓住,雙目圓睜,的的的逼視著那中年大漢,面上充滿了驚詫之色,竟也呆愣住了。

  海大少奇道:「你怎麼了?」

  霹靂火手指那中年大漢,哈哈大笑道:「老夫認出你來了,老夫認出你來了……」

  中年大漢身子一震,急忙回手去掩面上黑巾。

  霹靂火笑道:「莫掩莫掩,再掩也已來不及了。」

  中年人漢沉聲道:「只怕你認錯了人。」

  霹靂火道:「老夫若認錯,你只管摘下老夫的眸子,你不是寒楓堡外那打鐵的武老大麼?」

  他縱聲大笑,接道:「難怪你手勁那般驚人,原來是終日打鐵練出來的,只是你幾時改了行,老夫卻不知道。」

  那中年大漢被他揭破了來歷,一時間頗有些慌亂。

  青衣少女卻冷冷道:「縱是鐵匠改行,又當如何,你怎知咱們先前當鐵匠,不是由你這樣的角色改行的?」

  霹靂火呆了一呆,大笑道:「姑娘好利的口……」

  話聲問突見兩個黑衣大漢抬著一個勁裝少年如飛而來,那少年身上雖無血跡,但已暈迷不醒,面如金紙,顯見受傷極重。

  中年大漢已變色道:「方纔還能抵擋,此刻怎會如此?」

  黑衣大漢道:「方纔大爺你放心走了後,小人們也算著不致落敗,哪知那看來弱不禁風、始終未曾出手的斯文人,卻是個了不得的高手,他一出手,三少爺就傷了,小人才趕著抬回來。」

  他滿心驚惶,竟忘了還有外人,便滔滔說了出來。

  青衣少女與中年大漢已趕著去探視那少年的傷勢,青衣少女恨聲道:「好狠的心,好重的手法。」

  海大少卻拉著霹靂火道:「咱們與他們無甚冤仇,此時人家正在急難中,咱們也就不必再為難人家了。」

  霹靂火道:「老夫本無為難他們之意。」

  海大少轉身向歐陽兄弟大喝道:「你們還不走?」

  歐陽兄弟被這聲大喝震得連連後退,終於狼狽轉身而去,只剩下一個看來身子最弱的少年還留在當地。

  海大少怒道:「你還留在此作甚?」

  那少年躬身道:「小侄總該先謝過海大叔大恩再去。」

  海大少呆了一呆,展顏道:「奎兒,俺看你本是個好孩子,何苦定要與那些不成材的東西混在一處?」

  那少年躬身道:「既屬兄弟,不得不共進退。」

  海大少歎道:「好,快快回去吧,記得代俺問你姨媽好。」

  那少年躬身稱是,海大少又道:「還有,去告訴你兄弟,那蜂窩船早已沉,叫他們莫再想糊塗心思了。」

  那少年躬身應了,轉身而去。

  海大少歎道:「那般弟兄裡,只有這歐陽奎還有出息,歐陽吉家的產業,日後看來只有他撐著了,唉,咱們也走吧!」

  那中年大漢已轉身向他抱拳:「我等急著趕上他處,別的話也不能多說了,但今日之事,我武振雄絕不會忘記你海大少的交情的,」

  海大少微微一笑,道:「武兄只管請便。」

《大旗英雄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