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一飛似乎也發覺金老二掌色有異,刷地躍近,長劍一斜,正迎上諸葛明的反手一劍,雙雙刺向金老二。
天地兩劍合壁,威力大增,尤其兩人劍式互相配合,嚴密無比,金老二仗著雄厚掌力,勉強支撐。
那少年的面色這時卻紅得異常,似乎運功已到了緊要關頭,金老二更不敢鬆懈,單憑一掌漸漸招架不住。
那諸葛明尤其狡滑,不時抽空襲擊正在運功的少年,迫得金老二更是手忙腳亂。
這時於一飛一招「鳳凰展翅」直襲金老二左肩,諸葛明卻一劍刺向空著的「干位」,但是金老二隻要一避於一飛的劍式,立即就得觸上諸葛明的劍尖,這一下端的狠毒,金老二雖然分神照顧少年,但他何等老經驗,諸葛明劍式故意向空處一遞,他立刻知道其用意,只聽他暴吼一聲,單掌再次使出「陰風黑沙掌」硬抓於一飛之劍鋒——
但諸葛明冷笑一聲,長劍一翻,直刺他肋下「玉枕」,眼看金老二不及換招——
忽然叮的一聲,諸葛明倒退三步,於一飛持劍的手腕卻被一個蒙面人捏扣著,金老二卻瞪著一雙銅鈴般的怪眼——
原來正在金老二鐵掌即將抓住於一飛長劍——也就是諸葛明劍尖僅離金老二「玉枕穴」不及三寸的一剎那,一條黑影自黑暗中一躍而出,只見他身形一晃已到了三人面前,一出手就扣住於一飛的脈門,借勢用於一飛的長劍向諸葛明劍身上一撞——
於是金老二一把抓了一個空,於一飛脈門受制,渾身軟柔,諸葛明卻感一股柔和的勁力從劍上傳入,嚇得倒退三步!
一時廟中倒靜了下來,只有那少年沉重的呼吸聲——敢情他運功已到了最後關頭。
廟外忽然傳來一聲短促而焦急的嘯聲,諸葛明及於一飛臉上神色一變。
諸葛明忽地一劍刺出,直點蒙面人脈門,這距離太近,出招又太突然,他縱有神仙本領也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放開扣住於一飛脈門的手。
就在蒙面人退步放手的一剎那,諸葛明一拉於一飛右手,喝聲「走」,雙雙躍將出去。
只聽得廟外呼呼風聲,接著是金老大刺耳的怪叫聲:「哪裡走!」接著一聲哼,一切就恢復寂靜。
金老大低頭進門,但頭上的紅帽子仍是被門檻碰了一下,以致歪在一邊。
他扶正了帽子,低聲道:「老二,鵬兒運功完了沒有?那厲老賊只怕就要到了,咱們得快些走,啊——」
敢情他發現金老二沒有回答,正全神助少年渡過最後難關。「噓!」一聲長吁,金老二一躍而起,少年也睜開了眼。金老二一語不發便向蒙面人——當然就是不顧被於一飛認出真面目的辛捷——拜倒地上,肅然道:「閣下受金老二一拜,從此閣下就是丐幫的大恩人,請教貴姓?」敢情辛捷在路上大喝時,他沒有聽他真的姓名。
辛捷扯去蒙面布巾,哈哈大笑,扶起金老二道:「小可姓辛名捷,手足之勞,何足掛齒?」不知怎地辛捷忽地覺得自己應該盡量豪放英雄一些才對。
金老大也向辛捷一揖,然後轉身對金老二道:「咱們這就動身。」
金老二牽著少年,一起走出小廟,辛捷也跟著走出。
金老大向林旁兩條路望了望,然後在左面一條上故意踐踏了一些樹枝,留下好些痕跡。這時他仰首觀天,只見月色檬隴,已到了正中,忽然長歎一聲,與金老二雙雙跪在那少年面前!極其莊嚴地道:「丐幫第十四代幫主聽稟:第十三代內外護法金元伯金元仲於此刻月正當中起,任期已滿,不得再留幫內,請幫主依幫規另尋高士,愚兄弟就此相別,望我幫主智睿才著,幫務日益興隆。」
稟完二人站起。那少年卻抱住金老大的手臂道:「叔叔,不要走,不要離開鵬兒,我情願不要做幫主,也要和叔叔在一起。」
說到後來,眼淚已是盈眶。
金老大方才臉上還是一派誠嚴,這時又以手撫摸那少年的頭髮,那醜陋的臉上竟閃爍著感情的光輝。半晌,他才對少年道:
「鵬兒,丐幫的幫主豈能輕彈眼淚,老幫主授位給你時怎生說的?快不要哭了。」
金老二看鵬兒努力噙住那即將滾下的淚珠,不禁仰首長歎。他握著鵬兒的手,低聲道:「鵬兒,以後丐幫是否能興隆起來,就要看你的啦!」
辛捷暗讚金老大料算如神,果然將這厲老兒騙過,同時他以最快的速度將那塊布巾戴上,他竟無法控制自己的緊張,雙手在頭後對那布巾打結時,弄了半天才算打好,而厲鶚一行人已躍出丈多——」
只聽他一聲清叱,身形陡然拔起三丈,在空中一仰一折,已如流星般趕了上去,刷地一下,反過面來落在厲鶚面前——
若說辛捷是驚嚇於厲鶚的功力才緊張如斯,那也不見得,當日世外三仙的慧大師何等威勢,辛捷仍毫不含糊地硬接她三招,這厲鶚雖然功力高得出乎辛捷意料之外,但豈能就鎮得住他?何況還有梅叔叔那段血海深仇在他胸中洶湧著呢。
但是也許就因為他日夜無時不在念著對這五大劍派掌門人挑戰的情景,這時事到臨頭,反而緊張起來,不過當他一躍而下的一剎那間,他再沒有絲毫緊張了,他的身形如行雲流水般趕過了厲鶚的前頭——
厲鶚雖並沒有以全速奔走——因為還有兩個功力較差者跟在後面的緣故,但那個速度已是十分驚人了,他只聽得呼的一聲,一個人影從頭上飛過,落在在前,他也刷地一下,停下了身軀,那麼快的衝勢不知怎的被化得一絲不剩。
在前站的一人以巾蒙面,只露出一雙精光的眸子。
「師父,就是他!」
厲鶚身後一人驚叫起來,正是那天絕劍諸葛明,另一人當然就是地絕劍於一飛了。敢情他們已經把小廟中蒙面人出手相攔的事告訴了厲鶚。
厲鶚哼了一聲,一雙厲眼狠狠打量了辛捷兩眼。對後面的二人道:「你們先追下去,不出一盞茶時間我必趕上。」聲音中充分表現出自信的傲氣。
諸葛明應了一聲,拉著於一飛的手向前一躍,在他以為蒙面人必會出手相攔,哪知蒙面人動也未動,只雙目中射出一種古怪的光芒注視著厲鶚。
厲鶚雙袖長垂,一付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心中盤算這面前的蒙面怪人是什麼路數,居然敢對「天下第一劍」叫陣。
辛捷視梅叔叔如親父,梅叔叔的仇人他早就當做自己的仇人,雖然他連五大劍派掌門人的樣子都沒有看過,但在他心目中他早就把這幾個傢伙想像成最卑鄙的小人——就像他的殺父母仇人「海天雙煞」一樣。
厲鵲垂手是等對方先動手,十年來他在武林中隱隱以「第一人」自居,養成了從不先動手的習慣。這時他久久不見對方動手,不禁有些奇怪。
哪知就在此時,蒙面人左掌一探,疾如流星地直侵他當胸,拳未至,勁風已將他衣襟吹得振動不已。
厲鶚長笑一聲,不退反進,身子微微一側,欺身斜入,雙指直取蒙面人雙目。
辛捷此時何等功力,那容他雙指點實,探出之掌不收,右掌已斜斜斬出,所取之位正是厲鶚肘上曲池,變招之速,認穴之準,充分表現出一派高手的不凡。
厲鶚不假思索地變點為劈,同時另一拳由下向上撩出,正是崆峒神拳中的「天火燎原」。
「天火燎原」本是守中帶攻的一記妙招,在劍神厲鵲手下施來更見威力,上掌橫劈之勢才發,下拳卻後發而先至,令人防不勝防。
那知道拳才遞出,重心忽失,敵人不知怎地在即將中拳的一剎那間如行雲流水地換了方位。厲鶚何等經驗,重心雖失,那較緩的掌力仍舊拍出,身體卻借這一拍的餘力恢復了重心,而那一掌仍準確地拍向敵人「腰眼」。
這一招雖則像是厲鶚著了辛捷的道兒,事實上辛捷一面橫身避開他一拍,一面心中卻暗暗讚歎厲鶚經驗豐富與變招的速捷——
「要是我處於這失卻重心的情況下,只怕心慌意亂,益發不可收拾的了。」
這一換招,兩人正好換了個方向,厲鶚右袖一揮之間,刷地一聲,一汪寒光閃閃的長劍已經到了手上。
辛捷退了半步,注視著厲鶚手上那只特長的古劍,一種藍森森的光芒淡淡散出,顯然是一柄極上乘的寶劍。他心中暗讚道:「好一柄寶劍,不知比梅叔叔那柄『梅香劍』如何?」
當日辛捷藝成出道時,七妙神君梅山民曾對他說:「據說崆峒厲老賊得了一把上古奇劍,照傳說的形狀看來極可能是『倚虹』寶劍,若真是這一柄寶劍的活,我這一柄『梅香劍』雖也是前古奇珍,但也無法克住它,必須加一種『千年朱竹』的葉汁,重依古法冶煉過才能克住「倚虹」劍上那層寶芒,而那「千年朱竹」卻正好在咱們山後谷發現了一枝,等它熟了之後立刻就可越灶冶劍,明年此時你回山一趟,就可將此劍交給你,從此『虯技劍式,配上『梅香寶劍』重振七妙神君威名,哈哈。」言下充滿得色。
正因如此,所以辛捷注視著厲鶚手上那藍汪汪的鋒芒,心想:「一動上手,我兵刃上必會吃虧,一定得以奇招速決對方為上策,唉,難怪梅叔叔一再叮嚀我目下千萬不要和五大劍派公開力拼——但是,今天既是碰上了,哼,好歹也得鬥他一下。」
一念至此,再不猶疑伸手準備拔劍。
同時,厲鶚那陰森森的語調揚起:「小子亮兵刃吧!」刷地一聲,辛捷已是抱劍待敵,勵鵲自侍「天下第一劍」,豈肯先動手,也持劍以待。
辛捷隔著蒙布中,忽然一提氣,吭然長嘯,那嘯聲中一片冷峻,宛如凜風刺骨,右手長劍平擊,振臂一抖,雪亮的劍尖在黑暗中一陣跳動,發出呼呼破空之聲。
對面的厲鶚卻面色大變,敢情他看得清楚,那劍尖正構成七朵梅花,而且工整勻當,一筆不苟。他差一點張口喊出「梅山民」來。
辛捷又是一哼,劍光一匝,身軀平地飄前,劍尖遞出對甚至姿勢都沒有變。
七妙神君重現江湖,厲鶚也有耳聞,當年梅山民雖斃命在自己等四人手中,但那繪聲陰影的傳說到底也令他有點不安,不過他始終以為那多半是冒牌貨罷了,哪知目下這個蒙面人那手振劍的工夫分明是七妙神君特殊標誌,而且那份內勁實在深厚異常,莫非——
這時對方的劍尖已疾若雷電地攻到,他心一橫,暗道:「不管怎樣,這廝至少和梅山民有極大的關聯,一併打發了以免後患」
殺機一起,長嘯一聲,長劍泛著一片藍光疾刺對方脈門,以攻為守。
蒙面客才一變式,厲鶚也同時彎招,「厲鳳朝陽」直指辛捷「氣海穴」,翻腕之間,劍身竟帶嗡嗡之聲。
辛捷劍式才變,一見厲鶚也變,不加思索地使出「風弄梅影」。
「厲鳳朝陽」若施實,辛捷的「風弄梅影」也正好遞滿,那時的情形將是厲鵲長劍遞空,而辛捷劍尖將離他喉前不及一寸。
厲鶚見辛捷劍式才出,已料到了後果,當下更不待「厲風朝陽」用老,長劍一揮,身形配合躍起,唰的一招「鬼劍飛尋」,在最佳的地位刺出,直取對方「肓上穴」,而辛捷更幾乎是身不由己地遞出一招「乍驚梅面」。
厲鶚又立刻知道如果自己不馬上變招,這一記原來神妙無比的「鬼劍飛靈」勢必走空,而更糟的是敵人劍尖將又指著自己無法躲避的方位。
若是旁人,此時已臨絕境,而厲鵲雖然受制於人,卻有驚人的判斷力,每次皆能即早變式,不蹈絕境。
「嘿」地一聲吐氣,厲鶚又硬生生撤回了招式,輕飄飄落在三尺之外。
這一下雙方換了三招,劍尖都沒有碰一下,而厲鶚已兩次頻於絕境。
辛捷心中暗道:「這厲鶚應變之機敏,端的平生末遇,而他劍式功力更遠在梅叔叔所敘之上,難道他十年中進步如此迅速?」
想到這裡不禁想起自己剛出道就打算隻身向五大劍派挑戰,如今看來,若非小戢島一番奇遇,只怕連眼下這一個人都對付不了呢。
那厲鶚更驚恐得無以復加:「這廝招式確是七妙神君的『虯枝劍式』,但似比以前又詭許多,似乎每招都恰巧克住我這崆峒劍法一樣,莫非真是——」
「哼——」又是那冷峻的鼻聲傳了過來,他忽然發覺這冷笑聲端的十分像那十年前的七妙神君,心中又是一凜。
辛捷已主動展開「虯枝劍法」攻了上來,重重劍影宛如驚波怒濤洶湧而下。
劍神厲鶚既稱「天下第一劍」,其劍上造詣可想而知,只見他厲吼一聲,真力灌注劍尖,那淡淡藍森森之光陡然暴長,鋒芒似乎要脫穎而出,劍光霍霍中,嗡嗡之聲不絕,在完全受制的招式中竟然有守有攻。
辛捷劍尖與那縷藍光一觸,連忙把劍身一橫,不敢和它相碰,但忽然一股寒氣竟從劍上直傳上來,辛捷大吃一驚,慌忙中奮力一退,躍後三步,低首察看分明,竟是那崆峒地絕劍於一飛。
於一飛懷中還抱著一人,那人似乎昏迷不醒卻是天絕劍諸葛明。
劍神厲鶚臉色有如漆了層墨一般,令人頓生寒意,他緩緩走近於一飛,只見於一飛頭髮散亂,衣衫破碎,神情極是狼狽,這時見師父臉色不對,只嚅嚅地道:「那——金老大金老二——」
厲鶚瞪了他一眼,他竟不敢說下去,但他仍對站在對面的蒙面人投以驚訝的一眼:是什麼人在『天下第一劍』手下斗了這麼久居然身全無忘?
厲鶚看了看昏迷中的諸葛明,立刻發現他左肩上衣衫已成片片碎塊,隨風飄動。挑開一方破襟後,諸葛明肩腫上赫然印著一隻黑色掌印,五指宛然。
辛捷也看到這些,立刻明白這必是金老大獨門掌力的傑作,但他仍然挺立原地,沒有作聲。
厲鶚寒著臉像是在查看諸葛明傷勢,其實心中正飛快地打著主意:「梅山民是咱們親手宰了的,絕不會錯,這蒙面小子難道是他後輩門人?不可能,不可能,單他那份內勁,沒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是辦不到的,那麼,他又會是誰呢?」
的確,此時辛捷那手功夫只有出自梅山民本人之手才不致令人驚奇。
諸葛明肩上的黑掌他不是沒有看見,他口中不住狠聲地喃喃念道:「金老大,金老二,咱們走著瞧——」心中卻哪有一絲想到這個問題,只不停地思索著這個蒙面人。
辛捷仍然直立原地,那稍帶瘦削的身材優雅地挺立著,蒙巾上那一雙眸子仍然射出冷冷的光輝。
厲鶚忽然對於一飛喝聲:「走!」看都不看辛捷一眼,轉身往金氏兄弟去向追去。
於一飛抱著諸葛明也跟了上去,臨走還向這個蒙面人投了驚奇的一眼。
厲鶚這一走的確是聰明的,眼前這個蒙面人深厚的功力困惑著他,他仍不能相信七妙神君會死而復活,但蒙面人精妙的劍法正是聲名天下的「虯枝劍式」,至少這是千准萬確的,他決不能把一世「英名」賭注在這不知真面目的蒙面客身上,這一走,既可暫時擺脫,又可維持他那原有的傲慢狂態。
辛捷也仍立原地,沒有追攔,他心中想:「等『梅香劍』重冶好了,就有你樂的了。」
於一飛的背影才消失,辛捷又聽到一陣衣帶破空的疾音,果然來路上奔來一人。
接近小廟時,那人自然放慢了腳步,月光下只見那人一襲青衫,瀟灑的身材上是一張俊美的臉孔,斜飛人鬢的雙眉下,一雙星月射出智慧的光芒,竟是和辛捷分手了的吳凌風。
辛捷回首見厲鶚等已遠去,身子蹲下來,藉著一排樹的掩蔽,施展上乘輕功從廟後繞了過去。
只見吳凌風也正打算推開廟門,那周圍陰沉的氣氛自然地使吳凌風俊美的臉孔縮成一片緊張的神情。
辛捷輕繞到他身後,刷地將長劍拔出,劍出鞘是清脆地「卡」一聲,像是在一湖平如鏡面的水中投人一粒石子。
吳凌風如一陣旋風一般轉過身來,長劍已在手中。
辛捷一把扯下蒙巾,哈哈大笑。
吳凌風也笑了起來道:「啊!是你,捷弟,你真頑皮,真把我嚇了一跳呢。」
辛捷故意道:「那天你突然跑掉,我一人和海天雙煞拚鬥,差一點送了命哩。」
吳凌風聽罷大吃一驚道:「我以為憑你的輕功引開他們再設法溜掉應該沒有問題,哪知道你真和他們拼了起來——」
辛捷就將經過告知吳凌風,凌風本來十分緊張,但見辛捷說來嬉皮笑臉,也不由笑道:「捷弟,你端的福緣深厚。」
辛捷本來從小養成了陰沉而偏激的性格,但在這個新結識的兄弟面前,卻變得有說有笑。
吳凌風也將自己的經過說了出來,最後他說:「我迫那諸葛明,又碰上那厲老賊,是以一路作暗記叫你來,準備合力給他點厲害看看,後來我又探出厲老賊和什麼丐幫有瓜葛……我一路追蹤而來,到這裡卻失了他們蹤跡,哈!倒碰上了你。」
辛捷把自己和厲鶚拚鬥的情形說了一遍,凌風道:「原來你已碰上了他了——」他想到憑辛捷一身本領居然奈何那厲鶚不得,自己想以單身報父仇,前途只怕黯淡得很,不禁輕歎了一聲。
辛捷何等聰敏,裝著略有所悟的樣子道:「啊!對了,還有十幾天就是五大劍派的泰山大會,咱們就去一趟,也讓天下人知道『單劍斷魂』絕藝有傳,大哥,咱們這就去吧!」
這句話又激起了吳凌風的萬丈雄心,他劍眉一揚,朗聲道:「吳某學藝雖有愧先人,但也好歹要這批自命正派名門的小人知道厲害。」
辛捷也呵呵大笑道:「大哥在我面前怎麼自稱吳某?咱們這就走吧。」
熙和的陽光普照著大地,道路上昨夜的雨露被引入乾燥的黃沙中,但經陽光一曬,一絲絲水氣冒了出來,替這明媚的景色加入一絲模糊之美。
得得蹄聲,彎道轉出兩匹白馬,米黃色的陽光灑在潔白的毛鬃上,閃耀著象牙般光芒。
馬上的人都是一般的年輕,一般的秀俊,更奇的是兩人都似在沉思中。
左面白衫的青年正沉思著:「辛捷啊!辛捷啊!眼前的敵人是一流的魔頭,你千萬不能稍為大意啊——」他想起自已被「海天雙煞」逼人懸崖,不禁暗歎一聲。
事實上如果讓人把這事傳入江湖,說是一個人力戰海天雙煞數千招不分勝負,恐怕要震動天下!同時,右面藍衫的美少年卻喃喃自禱:「父親英靈在上,保佑不孝兒手刃仇人——」
蹄聲揚處,二騎已匆匆而過。
一路行來,二人邊走邊談,絲毫不覺寂寞。
那劍神厲鶚的功夫確實意外地高強,無論是內功、外力都是上乘之至,不過這倒反而激起辛捷的雄心,敢情他是想到以厲鶚的功力,十年前還不是乖乖臣服在梅叔叔之下?
吳凌風倒沒有怎麼樣,他自己心頭有數,厲鶚的功力是在自己之上,何況還有另外三個強大的高手呢?不過他卻是倔強的人,反倒加強了憤怒的仇心,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定!
多少天來,吳凌風對辛捷神妙的功夫已佩服到了極點。至少辛捷的內功造詣已達到能收斂精光奕奕的眼神的地步了。
這一段路是從湖北到河南的官道,中間被桐柏山所隔,官道是依山而築,若是順著官道而行,則要多費上一百多里路的時辰,二人來到道邊,商量一番,齊放馬奔向山道而行。
二人仗著一身功夫,想翻過山頭,省下將近一天的時間。
入人得山區,二人不再勒馬緩行,齊一放鬆手中韁兒,風馳電駛般奔向柏酮山中,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山道回彎處。
馬蹄聲得得,二人馳騁在山道上,揚起漫天風沙。
這時已是入秋時分,山中更是金風送爽,桐柏山上卻是稀見森林,只是光禿禿的一片,偶而一二株樹兒聳立在旁,也都葉兒漸枯,顯得有些蕭條的氣氛!
唯一的是天氣甚好,藍天一碧,天高氣爽,二人一路行來,到也有不少樂趣。
驀地,眼前地勢突窄,僅有一條兒通徑,窄得僅能容一人一騎勉強通過,二人一收馬緝,緩下勢來,打量一番,但見出了這通道,前面地勢陡低,而且怪的是一個在桐柏山下少見的小小樹林。
二人於是緩緩行去,倒是吳凌風行在前面,一路慢慢通過小徑。
小徑長約卅尋丈,逕邊野草叢生,和前山一帶黃土遍地的情形大不相同。
二人行得一半,忽然一陣兵刃交擊聲隨風傳來,且隱隱雜有一二聲哭啼,傳自那不遠的林子中。二人微微一怔,齊加快馬兒,那料路面太窄,馬兒不敢快奔,僅長嘶一聲,並不加快速度。
這時來得更近,兵刃交擊聲更清晰地傳來,辛捷道:「好像是有三個人在交手——」敢情他是打那兵刃聲有三種不同的聲音所雜合而成聽出來的。
吳凌風點了點頭,驀地,兵刃之聲大作,但僅僅一下,便嘎然而止,只剩下那鏗鏘的余聲,緩繞在空中。
二人同時一驚,敢情這一下硬撞硬所發出的嘹亮聲音決非江湖庸手所能辦到,二人不再停留,身軀齊脫鞍飛出,輕巧地的落在林邊。
探目一望,只見二個人正在交手,旁邊卻坐著一個女人,正在哭啼。
再一打量,只見另有一個年約四十七八的大漢正在搜索旁邊的一輛馬車,而且地上橫七堅八地躺著一大堆死屍!
二人齊把眼光集中在打鬥的二人身上,但是背著的一人雙手持著二般兵刃,卻是不同種類的,左手持的是一柄劍,右手卻使的一支錘兒,而面對著自己的卻是一個年約四十餘的中年人,手持長劍,敢情那三般兵刃不時交撞,是以發出三般不同的兵器聲音。
那手持長劍的人功力甚高,早已取得優勢,一支長劍忽上忽下,不時撒出漫天劍花。
那左劍右錘的漢子已是不支,連連後退。
驀地那持長劍的人大叱一聲,長劍倒劈下來,那右錘左劍的人似乎不願硬拚,後退一步,想避開百破天驚般的一招。
哪知對手不待招式用老,突地一振長劍,寒光一吐,從劍圈中猛攻一劍。
那左劍右錘的漢子不虞有此,身形急閃,右手錘兒反點向對手脈門。
哪知對手此招又是虛招,長劍驀地一振,仍是原式倒劈而下,那左劍右錘的漢子不料對手變招如此速度,眼看閃躲不及,只好劍錘互相一撞,飛身鼓足內力,準備硬拚一記。
說時遲,那時快,三般兵器「噹」的一聲,已然接觸,那持長劍的中年長笑一聲,內力陡發,但聞「鏗」的一聲,對手錘劍同時凌空飛起。
長笑聲中,那手持長劍的漢子雙足急晃,一連踢出七八腳之多,那左劍右錘的漢子輸招後再受此一輪急攻,登時一陣慌亂,被踢中跌在地上。
驀地人影一閃,那在一旁搜索馬車的大漢躍了過來,一把扶起那倒在地上的漢子,向那中年喝道:「閣下真好身手,且接大爺一掌——」
話聲方落,那中年已納劍入鞘,微微一笑道:「山左雙豪,武藝通神,怎麼來到桐柏山區?」
辛捷一聽,不覺微驚,想不到這二個大漢竟是獨霸山東的強盜,一為摘星手司空宗,一為神劍金錘林少皋,昔年侯叔叔說武林掌故時,也曾極力贊說此二人的武術,尤其是摘星手,更是一等一的魔頭。此時那中年人竟打敗那神劍金錘,實在令人驚異!
正沉吟間,那扶著金錘大漢的中年漢子——也就是摘星手司空宗,想是吃那中年吼破名號,不覺一驚,答道:「閣下功力不凡,但需知『光棍……』。」
話音方落,那中年人已似知話中意義,說道:「司空兄休得誤會,在下姓謝名長卿——」
說到這裡,那摘星手不禁驚異地呵了一聲,就是被踢中穴道的神劍金錘也不由哼了一聲,司空宗接口道:「想不到閣下竟是點蒼掌門落英劍謝大俠?」
謝長卿淡淡一笑,說道:「山左雙豪向來講究義氣,這一點謝某人也還深知!但不想二位深山攔劫,且盡誅毫無武技身無寸鐵的老少七口,下手末免過辣一些兒吧?」
山左雙豪料不到點蒼掌門會來至華北,他們也早就震驚落英劍的威名,心中已萌退志,那知對方口氣冷硬的數說自己一番,怒火上升,司空宗不由冷冷一笑道:「咱們是幹此行為活,下手自然重一些,謝老師若是不忍——」說著往林邊倒下的七八具死屍一指。
謝長卿隨他所指一看,但見那七人已是氣絕多時,不覺冷然說道:「說不得,謝某人要請二位賜教了!」
說完身形一晃,「嗆啷」一聲,長劍出手。
摘星手哈哈一笑,飛起一腳,撞開林少皋穴道,一擺手,身形一動,一揮鐵拳,便想空手搏鬥!
謝長卿何等人物,見對手手無寸鐵,反手插回長劍,身子有如流水行雲,退後尋丈!
說時遲,那時快,司空宗鐵拳打空,足跟著地,再一招「毒蛇出洞」,走中宮,踏洪門,長驅直搗。
落英劍何等功力,真還不將摘星手放在眼內,雙掌一合,下盤紋絲不動,上身陡然橫移數尺,雙掌猛向外一封,一式「雙撞掌」猛擊司空宗雙肋。
摘星手身形急停,盤打謝長卿腰際。
落英劍下盤仍然釘立不動,腰間用力,向後內陷二寸,左手一圈,扣向摘星手脈門,右手一式「玄鳥畫沙」,斜襲司空宗眉心。
二人在一邊打個不了,辛捷在樹上卻和吳凌風不住商量。
吳凌風聽知中年人竟是五大宗派之一掌門人,心中仇火上升,恨不得立刻下樹打擊,倒是辛捷將他拖住,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大哥不必心急,昔年在天紳瀑合擊伯父的卻是此人之父——回風劍客謝星!此人——」他本來想加贊謝長卿幾句,但是想起謝長卿乃是點傷師父的兇手,雖明知他出於不得已,但也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不想再說下去。
二人這廂一談,正適謝長卿和那摘星手再度說僵而動手,吳凌風得知此人並非自己殺父仇人,而是其子,心中雖然不平,但聽那落英劍謝長卿竟是正氣凜然,心中不覺漸生好感,這時二人一交手,樹上二人也都盼那謝長卿能夠獲勝。
謝長卿此時已將「七絕手法」便了出來,威勢極大,而摘星手此時也將他成名的拳招「摘星十八式」便了出來。
二人都是江湖上罕見的高手,這一交手,精妙之至。辛捷在樹上觀戰,也不禁暗讚。
摘星手每攻落英劍一招,辛捷在心下也都為謝長卿想解救之招,反之謝長卿攻司空宗也是一樣。
須知辛捷此時功力極深,是以二人一抬一式在心中都能很快的想出破招,但究竟也不由大大讚歎二人的反應和臨敵經驗!
尤其是司空宗,經驗之富,謝長卿任一虛招都騙不了他,出手狠辣釉快捷,實在令人瞪目,不由不覺「三分經驗,七分工夫」的話是正確不過的了。
正在這時,忽然山道上又是一陣馬蹄聲,瞬息間已奔近,辛呆二人一看,只見來者共有二騎,為首一人年約七旬,身著葛衣。奔到近處,那葛衣人似也聽到有兵器聲,不覺一停馬勢,回首和男後一人打了個手勢這時林內二人戰至分際,謝長卿已將「七絕手法」最凌厲的十式使出,逼得司空宗連走險招,勉強用「摘星十八式」中三個救命奇式——「鬼箭飛憐」,「雷動萬物」,「天羅逃刑」才閉住不絕攻勢。
倏地林外有人長聲吟道:「長天一點碧,曉月五更寒……?
話音剛落,山左二豪臉色同時一變,謝長卿也是臉色一寒,刷地收招,跳出圈外道:「山左雙豪絕藝已然領教,謝某因有急事,先行失陪!」
話音匆匆,說到最後一字,人己穿出小林子。
辛、吳二正藏身樹中,回首一看,只見吟詩的人正是那葛衣老者,令人驚異的是此人不但一無龍鍾之態,而且中氣充沛之極。
落英劍謝長卿穿出林來,直撲那葛衣老者,沉聲吼道:「任老英雄,你可也算是成名之人,怎麼一再欺騙在下?」
那姓任的老者冷然一笑道:「好個落英劍,你們點蒼門人自動投入本派,你做掌門的卻盡找咱們麻煩,也不怕叫人恥笑?」
樹上二人見這任老兒一來,謝長卿便急成如此,大概是有關什麼點蒼派的聲譽問題,同時更摸不清這老兒的來歷,不覺同時一怔。
謝長卿笑一聲道:「任卓宣老匹夫,可不是謝某有意拌釁,謝某要得罪了!」話中充滿狂怒。
那知任卓宣並不動怒,盡淡然一笑,回首對身後那個中年人一擺手,二人一左一右分開。
謝長卿見狀,冷冷一笑道:「莫說你們二個,就是頭兒一齊來,謝某照樣接下。」
哪知那任卓宣仍不作聲,手臂一震,兩袖飄處,一股勁風直放向三四丈外一株碗口小樹,掌風到處,樹身彎得一彎,任卓宣驀地吐氣開聲,那株小樹登時徐徐連根飛起,順著他掌力飛來。
這一手露得高明之極,尤其令人驚異的乃是他一掌回收的力道竟絲毫不減於發放的力道。
說時遲那時快,謝長卿冷哼一聲,身軀有若脫弦之箭,縱立空中,劍走輕靈,閃電般已在樹身上勒了一圈。
樹身緩緩飛到任卓宣手上,任卓宣伸手一接微一用力,「嗯吱」一聲,小樹齊腰而斷,敢情是謝長卿一劍之功。
謝長卿這一下平白髮難,顯得近乎狂橫,任卓宣禁不住冷冷一哼道:「姓謝的休狂,你仔細聽著:『關中霸九豪,河洛唯一劍,海內尊七妙,世外有三仙!』如今河洛一劍屍寒已久,世外三仙不復中土,七妙神君雖然曾傳出現,也只不過傳說而已,芸芸武林中,關中九豪已顯然成了領袖……」
話尚未說完,謝長卿已斷喝道:「閒話少說,就算你有『海天雙煞』撐腰又怎樣?」
任卓宣冷然一笑,繼續道:「海天二位老前輩已決意再組九霸,重整旗鼓,你聽著,海天九霸中除海天雙煞及昔年歸隱二位,共四位外,外加的五人便是山左雙豪,區區在下和長天一碧白兄——」
說著一指身旁的中年人,又道:「還有一個便是你姓謝的師弟,千手劍客陸方陸老弟!」
謝長卿此行乃是為了追捕一個偷取了點蒼鎮山密笈的師弟——千手劍客陸方——這時確知那陸方竟已加人關中九豪之一,不由大驚,半晌答不出話來!
任卓宣冷然一笑道:「這可是他自願的,呶,你看——」說著探手人懷,出一封信箋,丟了過來。
謝長卿接在手裡,拆開粗粗一看,己知果是師弟手筆,心中大失所望,口中卻道:「那麼那秘笈呢?」
任卓宣答道:「那是陸老弟的事了,老夫並不知與!姓謝的你一再挑釁,老夫總是隱忍,不過是想借你這張嘴傳遍武林,關中九豪東山再起,否則動起手來,你還有命嗎?」說著頓了一下,不待謝長卿答話,又道:「今兒卻要讓你吃點兒苦頭,讓天下人得知關中九豪不是好惹的,五大宗派仍須臣服在咱們之下——」
話音方落,謝長卿已是一聲狂笑,一振手中長劍,說道:「好說!好說!咱就先來試試九豪的威風!」
剛動身,任卓宣冷冷地道:「姓謝的,你仔細估量估量,咱們四人二前二後對付你,你還要逞強麼?
「
謝長卿聞言回首一望,果見山左雙豪廣左一右站在自己身後尋丈之處,一聲不響。心中暗自估計,情知逃開無望,他秉性剛直,不再說話,手中長劍一點,直襲向任卓宣。
原來自陸方偷書下山,謝長卿萬里追蹤,一路上幾番都可得手,但總是有人暗中相助陸方逃走,一直追到湖北邊境,卻遇見任卓宣。二人早有一面之緣,任卓宣告訴謝長卿陸方逃向桐柏山區,謝長卿急追而至,卻逢山左雙豪打劫人家,於是插入一手,怎料任卓宣有意騙謝長卿到此而加以圍擊,是以到他吟出二人名號:「長天一點碧(長天-碧白風。)曉月五更寒(曉月五更寒心掌任卓宣)時,謝長卿才知是人家的鬼計,是以說僵動手。
且說謝長卿猶且孤軍苦戰,一連數招,便被四人合力逼退。
在樹上伏著的辛捷,和吳凌風二人略一商量,辛捷心念一動,給吳凌風一打招呼,掏出一方手巾將臉孔蒙住,刷地縱將下去。
地上五人正戰得急切,辛捷穿入圈中,登時五人一起住手,齊注視來人。
只見來人面蒙一方手巾,上鑲著七朵正正的梅花,來人冷哼道:「關中九豪怎樣?梅某年紀雖老,但是——嘿!」
辛捷故意一聲澀的笑聲收口,令人生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四豪」倒還罷了,落英劍謝長卿陡然臉色大變,多少年來,每時每刻,這一件事實狠狠地吞噬著他的心,無邊悔意刺痛著他,不想一旦真的又見到了十年前的故人——雖然是蒙著面兒的。
辛捷冷眼旁觀,他忽然覺得他對落英劍謝長卿有著深切的瞭解,但一瞬間,他又冷然一哼,說道:「關中九豪東山再起就憑你們這一批爛貨?老實說,我梅某人第一個就不服以你們這等功夫便能和區區齊名!」這一番話說得傲慢已極。
任卓宣先還吃了一驚,這時聞言大怒,斷吼道:「五劍派的劍下亡魂,還想在武林中重樹旗幟麼?哈哈……」
辛捷吃他一陣譏笑,心頭火起,怒化道:「是又怎樣?」
任卓宣這時是怒極而笑,見辛捷怒聲相化,驀地笑聲有若金鑼相擊下聲,「鏗鏘」而止。
說時遲,那時快,任卓宣笑聲方止,雙掌一揚一立,「寒心掌力」且然發出。
他自以為這一下發難匆促,七妙神君必不會防著,那知辛捷冷哼一聲,身子不但不向後退,後而前跨一步,左手一摔一帶,一股極強的力道凌空劈出——
二股氣流一撞之下,辛捷順手一揮,任卓宣突覺對方掌力強過自己何止數倍,心中一寒,身形不由一窒。
這一下四邊觀戰的人都不由心頭大震,想這海內一代鬼才七妙神君竟然沒有死在五派聯手之下,功力確實是超凡入聖了。
山左雙豪中的神劍金錘林少皋已然沉不住氣,嘿的一聲,一掌劈向辛捷的肘部。
辛捷冷然一笑,掌式稍稍往後一傾,運用「黏」字訣,登的又將林少皋的掌式接了下來。
辛捷比時功力,已被平凡上人用「提糊灌項」的手法打通,功力增進一甲子,加上已得梅山民全部真傳的招式,運用起來,必定輕而易舉地可打敗任卓宣和林少皋,但他卻是冒著七妙神君的名兒,竟存有用內力強撞的心意,是以吐掌接住二人攻勢!!
任,林二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魔頭,功力之高,也都曾名震一帶,這時合手之力,可想而知!!
辛捷冷哼一聲,「嘿」的吐了一口氣,突然真力溢強,原來他已使出了八成的力道。
任,林二人不想七妙神君的內力如此高強,也齊開聲吐氣,加強掌式!
摘星手司空宗是何等老練的江湖,一望之下已知辛捷乃是要強接,冷笑一聲,跨步上前。
「呼」的一聲,敢情是司空宗一掌劈了下去,辛捷心頭一震,勉強傾掌接住來勢。
司空宗外號摘星手,其掌上造詣可想而知,辛捷一接,心頭一陣狂跳,陡然長吸一口氣,勻和真氣,十成力道已然發去。
要知辛捷此時不但是招式,就是功力也足以和天下任何高手抗衡,但這時以一敵三個頂尖兒的人物,也不免有些兒吃力。
「關中九豪」中三個已出了手,只有「長天一碧」白風尚寒臉站一旁。這白風昔年倔起江湖,憑一身絕學打遍大江南北,功力量是深厚,為人也最是陰險。
以他這種功力和經驗那還看不出「七妙神君」已是全力施為,只要自己一加手,對手必傷無疑,但是旁邊還站著一個落英劍謝長卿,自己出手,對方必不放過,一戰之下,鹿死誰手尚未可料,是以遲遲不肯動手。
驀地辛捷又是一聲大叱,原來是體內真氣運轉微窒,登時身形後退。
此時雙方是成勢均力敵之式,但假若辛捷收掌後退,三人的合力必不會配合得很均勻,以辛捷的功力,必可自保,反之若任,林,司空三人收掌,則辛捷一人之力合擊之下,三人都得重傷,是以表面上看起來是辛捷失利,但事實上那三人卻是成騎虎之勢哩!
但辛捷此時乃是頂冒著「七妙神君」的大名兒,豈可收掌示弱,是以辛捷仍奮力抵抗。
白風在一旁權衡不了,心頭再也忍不住,大跨一步,猛吸一口長氣,準備以神功撞擊——
在他意料之中,謝長卿必然會出手阻攔,是以眼角一斜,卻見謝長卿面色木然,握劍手下垂,似乎已然入迷,一片茫然之色。
白風心中一喜,右掌緩緩推出,掌心微登。說時遲,那時快,林邊一聲暴響,一條人影如飛而出,左掌一圈,右掌一劃,一招二式,合擊而下,正迎著白風一擊之勢。
要知七妙神君揚名天下於卅年前,萬兒之大,名兒之響,實為海內第一人,白風此時,一心一意以為辛捷便是七妙神君,那還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一掌打去,雖是風聲毫無,但威力卻是奇猛,足可裂百碎碑。
在一旁樹上隱伏著的吳凌風早已忍耐不住,這時見辛捷處於危境,縱了下來,硬架一掌。
昔年河洛一劍單劍斷魂吳詔雲一劍稱霸華中,掌上功夫亦是絕頂,吳凌風自幼隨異人學習,家傳絕學,掌法那還錯得了,一招二式硬撩白風雙肘。
白風但覺眼前一花,敵掌已到,嘿然驚呼,掌心外登,本來毫不帶風聲的一掌突然風雲之聲大起,大概是突然加強的原故,二丈方圓左右的地方,氣流竟自沖激而旋,聲勢驚人之極。
吳凌風不料敵手掌力如此強厚,哼一聲,左手一收,閃電般再向外一沉,一招「開山道流」硬撞而出。掌式借一收一放之間,真力已叫至十成。
白風急切之間不辨敵友,不敢造次,但對手力道實在太強,也不敢絲毫保留,全力一揮而出。
這一下不啻是強碰強,硬對硬,吳凌風斗覺一般絕大的力道把自己凌空下擊千斤之力,硬封上去,自己身體不由上升數丈,急看那白風時,也吃不住一撞之力,登登連退七八步。
二人一拼之下,吳凌風心中有數,自己的功力是略遜於對方,在空中略一擺手,嗆唧一響,斷魂寶劍撒在手中,抖起漫天劍花,倒撒下來。
白風在硬拚之下,也微覺氣動,見敵人兵刃出手,不敢停留,雙手輕巧一翻,一支四尺左右的精鋼懷杖也到了手上。吳凌風在空中見白風撤取兵刃的手法便知他兵刃上的功夫必也不弱,清叱一聲,刺將下來。
白風暴叱一聲,懷杖交相擊處,「沼」的響起震耳欲聾的一聲暴響。呼呼風聲中,二人已交上了手。
一旁冷落的落英劍謝長卿,此時那一幕幕的往事歷歷如在眼前,對一旁酣戰不問。
是十年前的事了,在那崑崙五華的絕谷中,神君和四大宗派的掌門人對陣,五派中崑崙凌空步虛卓大俠因在天紳瀑前圍攻吳詔雲受重傷去世,謝長卿的父親也是一戰而死,他為了名聲和性命,竟不顧一切的下手暗算正在和三大派的高手鬥內力的神君。
十年來,這事情無一分秒不在像毒蛇般吞噬著他的心——他下意識的做出一個襲擊的姿態,那敢情是他用點蒼「七絕手」加害於梅山民時所用的招式。
他突然發狂似的瞪視著雙手,一剎時他彷彿發覺他滿手都沾滿血腥,同時他臉上也做出一個可怕的表情。
驀地噹的一聲暴響,敢情是懷杖和寶劍交觸了一次,他被這一聲驚醒過來,抬頭一望,只見吳凌風和長天一碧二人鬥得正酣,偏首一瞧,那邊「七妙神君」還在和「曉月寒心掌」及「山左雙豪」拚鬥內力。
一個念頭有如閃電般通過他的腦際,他臉上微微一陣痙那張俊秀的臉孔立刻變成猙獰可怖的了。
他張目一望吳、白二人的戰勢,心中立刻下了一個斷言,任何一人不可能在一時半刻中分出手來。他再看了看「七妙神君」,倏地十年前的情景又如歷歷在目,只不過那三大派的高手卻變成了「山左雙豪」和「曉月寒心掌」罷了。
「七妙神君好像並沒有對我抱有報復的意志!」他忖道:「但是我那一擊無論如何至少使他功力全失的,怎麼他竟——」
「不過現在只要再用『七絕手法』點他的『天靈』、『天促』穴道,那怕是鐵人也會立斃!嘿!這次下手不可再保留一些了!」
「呵!不對!他到底和我有什麼大仇恨呵?我豈可一再暗算於他!」這個念頭倏然升起,不覺使他臉上微微一紅。
「不!不!我如不下手,他豈不要置我於死地!早聞七妙神君是一個極毒辣的傢伙呢。」他自我解嘲的暗道。
一連串的念頭像閃電般掠過,但他俊美的臉孔上已變換了數種不同的面色!
「我的年紀還不算大,為什麼要隨著一塊兒死去?」他不解似的自問。
陡然他念起在十年前他也是為了這一個可怕而可卑的念頭才下的手——
「生命和名望又算得什麼?」這一句話在他第一次下手暗算梅山民後常自愧自悔的自問,此時想到卻格外覺得刺耳。
現在他感到了真正的困惑——
雖然他在那漫長的歲月中無時無刻不在自責,但到了這「良機」再來臨的時候,他卻又興起了這種念頭。
驀地他又想到了那追悔的痛苦,那受著慢性心靈上挫折的難堪,他「嘿」的吐出吸滿全身的真力!
「我豈能一錯再錯?十年的痛苦還不夠麼?」
他恨恨一跺腳,反手插上長劍。乾硬的土地上頓時裂開一大片來!